第7章
陈斯绒接受这一点。但是他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期望她从中获得奖赏感吗?因为他原本是要放弃了的。
开心吗?或许有一些。
但是陈斯绒笑不出来。
聊天的界面停止在陈斯绒结束的那通视频电话。
她其实应该说:主人,。
或是对今晚的事情有所回应。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发。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像是悬而未决的笔就停在半空中。
第二天早上,陈斯绒醒得很早。
工作日的最后一天,是部门例行开会的日子。
陈斯绒出门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法拉利总部在意大利的摩德纳,冬天一般不会低于零下,正午的时候温度有时会达到十度。
陈斯绒穿着长裙,双手把黑色外套裹紧,匆匆走到家旁边的咖啡店买咖啡。
店员和陈斯绒很熟,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早。
陈斯绒小幅度地笑了笑:“没睡好。”
店员:“triple
?
shot?(三份浓缩咖啡?)”
陈斯绒笑出声:“饶了我吧。还是双份。”
拿着滚烫的咖啡走出店,陈斯绒慢步往公司走去。
早晨的风不小,吹得她发梢不时拂过脸颊。
热咖啡从食管缓慢流下去,快走到公司时,陈斯绒的身体已经暖起来。
办公室里都开了空调,她把外套脱掉,提前开始工作。
三月份的新赛季已经靠近,最近的新闻稿开始愈发的多。预算帽的原因,车队不得不大幅裁剪工作人员,以确保有足够多的资金花费在赛车的改进上。
James说从前公关部比现在不知风光多少倍,现在只剩下寥寥几分,还得叫实习生也扛大梁。
如今Caesar上任,对工作要求更是严苛。
陈斯绒查看着邮箱里新收到的Caesar的邮件,发现时间是意大利昨晚十一点左右。
他人不是在日本吗?
那个时候应该是日本的深夜了吧。
就连这个时候也还在工作吗?
陈斯绒不觉头皮发麻,也更感压力巨大。
点开邮件,发现是对公关部在新赛季开始前的任务布置。
陈斯绒下载附件,是一份长达十页纸的工作要求。
她逐字仔细看完,几乎要瘫倒在位置上。
Caesar事无巨细地给公关部列下来了新赛季的工作内容、工作要求以及紧急事物上报流程。
而陈斯绒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昨天应该还在和日本丰田供应商商谈新赛季发动机的事务。
胃里开始泛出酸水,这是陈斯绒情绪紧张时的表现之一。她命令自己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开始了工作。
下午,公关部召开例会讨论上午收到的邮件。
James的脸在听到Caesar提前从日本回来并且要参加会议时阴上加阴。但在Caesar踏进会议室的那一刻,James瞬间多云转晴。
会议一共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主要是James和Caesar针对文件里的细则做一些具体情况的讨论。陈斯绒和其他人多是记录。
同事从电脑上发来消息:听说Caesar是在飞机上完成的这份稿子。
陈斯绒假装还在记录会议内容,回复道:什么意思?
同事:我听一起去日本的Alen说的,Caesar着急回意大利,昨天日本时间凌晨叫了私人飞机返程。飞了十几个小时,一个小时前刚刚落地。
Grace:这么着急回来干什么?
同事:应该是为了参加本次会议吧。#搞怪表情。
陈斯绒目光佯装正常地去看Caesar,他正和James讨论此次去日本行程的新闻稿。
会议室里开着空调,他只穿了白色的衬衫和马甲,深蓝色的领带服帖地收于马甲之下,银色的领夹在灯光下泛出莹润的光。
他说话有条不紊,声音比C要更低一些。
不是他。陈斯绒脑海里不自觉又想到。
她移开了目光。
会议在下班前夕结束,James叫上陈斯绒身边的同事去草拟新的文件。陈斯绒把电脑放回工位,拿了杯子去茶水间到咖啡。
周五的缘故,大家都会提前下班。只有他们因为开会现在还在公司。陈斯绒打算续杯咖啡,喝完就走。
茶水间里没有人,她在咖啡机里倒了一些咖啡豆,自己的杯子放上去。
咖啡机很快传来努力工作的响声,她后腰靠着台面,思绪很快飞去别的地方。
忽然,茶水间的门轻响了一声。
陈斯绒回神,发现竟是Caesar走了进来。
他走进的时候,也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公司里有不成文的规矩,茶水间最好不要关门,保持透明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陈斯绒刚想开口提醒,Caesar却于她之前发言。
“Grace。”他叫她的名字。
或许是靠得近的缘故,又或许是茶水间狭小,Caesar声音更显低沉。
他走到陈斯绒身边,在一旁放下了杯子。
清脆而克制的杯子碰到桌面的声音,像是也一同敲在陈斯绒的心脏上。
她不觉站直了身子,不再倚靠桌缘。
“你也来接咖啡?”原本想要叫他把门重新打开的顾虑在这一刻作废,他人已然走进,陈斯绒不可能叫他再走回去开门。眼下她咖啡要好了,不如自己趁早离开。
咖啡机停止工作,陈斯绒不敢动作显得太急迫,她假装镇定地拿出杯子,甚至还朝Caesar笑了一下。
“我咖啡好了,就先走了。周末愉快Caesar。”
说完,陈斯绒脚步迅速旋开,朝门口走去。
谁知道,她才刚刚走了两步,就听见Caesar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Grace,你忘记放糖了。”
高跟鞋清脆的响声随即停止,陈斯绒心下一乱,忙说道:“抱歉,我忘了。”
她随后又转过身子,朝咖啡机附近走了去。
Caesar一直在看她。
陈斯绒的目光在桌上逡巡了几圈,都没有看到糖包。
Caesar从一侧的柜子里拿了两包,递了过去。
“糖包是放在柜子里的。”
“哦对,抱歉,我忘记了。”
陈斯绒几乎不敢去看Caesar。
茶水间里的温度似乎莫名上升,她身子热得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只是不希望两个人处在封闭的空间,她拿了咖啡就离开,谁知道一时慌乱,又忘了加糖。
可是……可是她刚刚分明可以说我不习惯加糖的啊?
撕开糖包的瞬间,陈斯绒脑海中闪过一丝懊悔。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全是自己的问题。
他说的是“Grace,你忘记放糖了。”
而不是“Grace,你需要放糖吗?”
他根本没有给她选择。
一种被完全掌控的错觉如同缜密的蛛网一般将陈斯绒紧紧包裹了。
她捏住搅拌棒的手指微微收紧,告诫自己不要在这样慌乱了。
糖分被搅拌棒充分溶解在咖啡里,陈斯绒把搅拌棒丢进垃圾桶,再一次准备离开。
Caesar这时才慢条斯理地在咖啡机里重新倒入咖啡豆,他说:“Grace,你很怕我?”
茶水间里,只有咖啡机再次开始发出嗡嗡的声响,陈斯绒努力把要跳出嗓子的心脏咽了回去。
她放弃“逃走”了。
拿起的咖啡杯被她彻底放回桌面,她轻吸一口气:“不,我不怕你,Caesar。”
Caesar微微颔首:“那你刚刚为什么要逃跑?”
“我……没有。”
“你甚至忘记给咖啡加糖。”
陈斯绒捏紧杯子,声音平静:“我昨晚没有睡好,所以今天有些不在状态。”
“工作压力太大?”他像是真的关心下属。
陈斯绒的戒备和紧张于是有些微弱地消散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工作上的事。”
“那是私人的事?”
陈斯绒点头。
Caesar便不再多问,只说:“如果有公司可以帮忙地方,尽管提出来。”
陈斯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可她知道Caesar是好意。
三20.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她说完,觉得也该回馈一些社交上的礼仪,于是又说道:“几个国家跑来跑去挺辛苦。”
“原本以为你不会来参加会议的。”
Caesar:“有意外情况,所以临时决定飞回来。”
“这样。”陈斯绒不打算更深地窥视别人的隐私。
“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快五点了。”陈斯绒说完正要转身,忽然又随口问道:“对了,听说你母亲是中国人,那你会说中文吗?”
Caesar面色如常:“我母亲很早就不和我们一起生活,所以我不会说中文。”
“了解了。那我先走了,周末快乐。”
“谢谢,周末快乐。”
陈斯绒缓步走出茶水间,一种奇妙的感觉。
其实和Caesar说话并没有她设想得那样困难,他虽然轻而易举地戳穿她的紧张,但其实并没有对她做任何负面的评判。
反而,陈斯绒感到一种宽厚。
他在包容她。
舌尖尝到咖啡里微弱的甜味,陈斯绒忍不住一口喝完了它。
下班回到家里,陈斯绒早早洗了澡,然后打开笔记本找出尚未看完的连续剧。
泡面桶里传出热腾腾的香气,她坐在桌子前给身体涂抹润肤乳。
总还是有些提不起劲。
其实她自己知道为什么。
有一个词语其实在陈斯绒的脑海里盘旋一整天了。说实话,她不是一个愚笨的人。
先狠狠地打击你,而后再给予奖赏和夸赞,企图叫你对他感恩戴德。陈斯绒想,或许她遇见的是PUA(pick
?
up
?
artist)。
他根本就没有在视频一开始的时候就打算结束他们的关系,所以也不存在什么最后他改变了主意。
这从一开始就是他的话术。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所以也知道如何用言语轻易挑拨人的情绪。
他做到了,陈斯绒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陈斯绒的结束通话提示。
他应该在等她的回复,一条祈求的、低姿态的、臣服的回复。
笔记本里传来嬉笑的声音,泡面的味道愈发浓郁。
Sara说,一段关系的持续需要两个人都作出努力,妥协是你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可是陈斯绒想,sub不是低贱的、没有原则的、不值得尊重的。
Sub和Dom本质上是互相成全的。
她如今既然已察觉出不对劲,便不应该仍有错误持续发展。
这不是她想要的关系。
手机的闹铃响了,陈斯绒的泡面好了。
但是在她专心享用这碗泡面之前,她想把一些事情了结。
陈斯绒拿起手机,却在此刻收到了一条消息。
C:“晚上好,Grace。”
陈斯绒愣了一下,她没想到C会主动和她发消息。
Grace:“晚上好。”
她没有加称谓,情绪其实已再明显不过。
C:“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