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尽管有宫廷乐师在旁演奏，宴会的气氛还是稍显尴尬，左右两侧的人水火不容，在殿上各谈各的，但又都惦记着同一件事。顾墨寒修长的手指握着杯盏，一瞬不瞬地盯着红裙袅袅的南晚烟，莫名想到他记忆里新婚夜当晚。
男人眼神微沉，下一秒，就看到夜千风贴心地帮南晚烟递去果盘，又在她后背垫上软垫。
顾墨寒如芒刺背，白皙的手指蓦然紧了紧，眼角更是染上一层醋意。
起初他还能忍受，但渐渐的，他心口就像是被人狠狠戳了几刀，沉着脸蓦然重重地放下茶杯。
听到这声响，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全落到他身上，带着些许畏惧和不解。
秦啸蹙眉，深深看他一眼，“溯儿，你这是做什么？”
顾墨寒迎着众人的视线上前，语气沉冷无温。
“父皇，儿臣以为，今日毕竟是议和，理应有个天胜之人坐到大夏使臣身边去，也算是表明天胜的诚意。”
“所以儿臣自请坐到对面，与诸位使臣同席。”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各自挤眉弄眼。
顾墨寒哪儿是为了表明立场，分明是还对南晚烟余情未了。
秦啸眉头微蹙，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沉，一时没有开口。
南晚烟静静瞧着顾墨寒吃醋的模样，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他还是一如既往，眼里容不得沙子。
席间的秦隐渊轻嗤一声，细长的狐狸眼重重眯起来，带着翻涌的戾色。
“在场的要臣那么多，礼部和工部的人也都在，要去与使臣同席，那也是他们去，你身为天胜九皇子，堂而皇之地坐过去，岂不掉了咱们天胜的身价？”
叔侄二人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群臣不敢开口。
向来寡言少语的闻人煜却浅笑出声，“其实我认为，九皇子的建议未尝不可。”
“鸣凰公主身份尊贵，若是我们只让礼部或是工部的人陪同，的确有些掉价，但是九皇子的话，就没有这个顾虑。”
“大家今日聚在这里，本就是为了三国之间的和平，想必也是盼着一个好结果，难道不是吗。”
第1493章
诚意
众人都愣了，没想到闻人煜会主动出来帮顾墨寒说话。
长公主也狐疑地眯了眯眼，很快恢复平静，端着落落大方地笑意附和道，“是没有必要在意，若是阎溯想坐过去，就让他去吧。”
有这对夫妇帮腔，秦隐渊就算心中不悦，也没再说什么，凌厉的视线剜了顾墨寒一眼，饮茶作罢。
秦啸点点头，“那就这样吧，鸣凰公主，你意下如何啊？”
南晚烟自然不会拒绝，面无波澜地应道，“我不介意。”
宫人立马在南晚烟身边又添了坐席，顾墨寒顺理成章地坐过去，幽冷的视线隔着南晚烟，目光幽幽的瞥了夜千风一眼。
随后，他毫不避讳地帮南晚烟递点心、倒茶，看上去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夜千风在旁边默默瞧着，浅色的眼底洇染上几分暗色和落寞。
天胜众人看得脸红，不知说什么好，毕竟南晚烟之前以孟芊芊的身份，就将顾墨寒迷得五迷三道的，现在南晚烟身份暴露，顾墨寒也没有丝毫避讳，好似更加喜欢了。
哎，男大不中留，舔到异国他乡去了。
“咳咳。”秦啸忽然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开口道，“人都到齐了，那朕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这两日朕想了许多，如今西野和大夏的百万大军即将压境，天胜有大夏公主做人质，大夏公主身份尊贵，一人足以抵过百万大军，双方都有彼此的把柄，我们的条件就是对等的。”
南晚烟清冽的眼底平静依旧，淡淡地看向秦啸。
“皇上口中所谓的‘对等’，是指我们手中有太子做人质，而我现在在你们手里？”
秦啸赞赏地看向她，不置可否道。
“没错，现在就连封将军也在我天胜，也许说不定，还有两个孩子也在。”
提到两个小丫头，众人都有些诧异。
封央和夜千风的脸色变了变，略显担忧警惕，两人刚要说什么，南晚烟却笑道，“所以皇上的意思是？”
秦啸道，“既然现在有心议和，我们之间的处境也差不多，那就请鸣凰公主代劳，由双方定下一个地点，到时候等大夏的三皇子来了，正式商量议和的具体事宜，如何？”
天胜众臣没什么意见，纷纷点头称好。
长公主和闻人煜也没说什么。
南晚烟看了顾墨寒一眼，夫妻二人彼此都有默契，点头应道。
“好，那皇上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秦啸并未回答，而是转眼看着秦隐渊。
“崇凛，你怎么认为？”
秦隐渊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杯盏，似笑非笑地盯着南晚烟，幽幽道，“既然人都在此处，那不如就定在皇宫。”
姜丞相立马重重点头附和，“没错，大夏的诸位使臣都已经进宫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依臣看，在宫里怎么都是保险的，到时候三皇子到了城内，我们派人去迎接便是。”
天胜朝臣们纷纷点头，“姜丞相和崇凛王说的都不错，就在宫里，方便！”
皇后本来也想跟着说道两句，但一看到秦隐渊，想到前几日的事情，忽地就闭上嘴，没参与讨论。
天胜众臣基本都认定要在宫中讲和，南晚烟还没发话，夜千风率先沉声反驳。
“诸位，你们想要定在天胜皇宫，可若是到时候出尔反尔，反将我们一军，让我们如何应对？”
立马有大夏的将士附和，“夜公子说的没错，你们这样，根本就是有失公允！”
“就是！这本来是三国之间的讲和，现在你们把地点定在你们的皇宫，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方便！”
天胜的人似乎都没想到这个建议会被驳回，但也有不少人立马心虚地低下头。
他们本来便想着宫里是他们的地盘，而传闻都说大夏的千煞王十分厉害，若是到时候他来了，他们临时改变主意，还能在宫中将他钳制住，不至于完全落於下风。
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人反驳了。
比起这些人，姜丞相倒显得信誓旦旦许多，不屑地瞪了夜千风一眼，语气冷嗤。
“你们如此不信任我天胜，那议和这件事情还如何谈的下去？”
封央斜睨姜丞相一眼，声音冷冰冰的，“你们天胜人，本就言而无信，不是么？”
场上彻底炸开了锅，天胜人自然不愿意被封央这么说，骂骂咧咧地开始反驳。
“你什么意思！”
“若是没有这个诚心，那就别谈了！亏我们还尊重你们的意见，让你们见了鸣凰公主！”
他们不服，大夏和西野的将士们更加不服。
“什么叫我们没有诚心，明明是你们太过自私！”
“天胜从前做的背信弃义的事情难道还少吗，你们凭什么让人信服！”
眼看情势变得越来越不好，秦啸的脸色很是阴沉。
“够了。”这时，顾墨寒冷哼一声，带着威压的嗓音穿透大殿，惹得众人都噤了声。
他狭眸看了看周围，语气如淬寒冰，“此事本就有待商榷，如果两方现在各执一词，倒不如问问鸣凰公主和父皇的意见。”
秦啸没什么意见，扬了扬下颌，“鸣凰公主，你说吧，方才崇凛的提议，你是否认可？”
南晚烟温柔地看了顾墨寒一眼，很快收敛好心绪，义正辞严地道，“恕我直言，方才的提议，不行。”
全场瞬间一片哗然，秦啸也龙眉紧蹙，意味深长地追问，“为何不可？”
南晚烟面不改色，完全忽视了周围天胜朝臣的叫骂跟不满。
她掀唇轻笑一声，声音柔柔的，却莫名透着力量，“很简单，我们也有自己的考虑。”
“如果三国之间真的要议和，那我也来跟你们好好捋捋，现在究竟是什么局面。”
“方才皇上说我们势均力敌，你们手里捏着大夏和西野的命脉，而我们手里，有你们的太子，可真正的势均力敌，并非这样算的。”
皇后皱眉很想反驳，还是忍住了，就听秦啸沉沉地道。
“什么意思？”
南晚烟一改方才温和淡然的态度，周身气势凛冽。
“我们西野和大夏手握的筹码，并非什么人质，而是正马不停蹄向天胜赶来的百万大军。”
“我一人，怎么能抵得了百万大军，这是西野与大夏碾压式的胜利，你们最大的把柄也就只我一人，可天胜一旦耍花样，我完全可以祭旗，让他们能够心无旁骛地攻城。”
“我希望皇上可以明白，西野之所以议和，是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百姓们流离失所罢了，请双方都拿出诚意来吧。”
第1494章
无可救药
西野大夏一行人面露笑容，“公主说的对。”
顾墨寒淡淡地笑了，深黑的凤眸噙着些许宠溺跟欣赏。
天胜众人也面面相觑。
“这……鸣凰公主说得好像也没错，那可是百万大军，并非现在的我们能够抗衡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吧？”
“人家都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秦隐渊长眉轻挑，开口追问道，“那公主是想将地点，定在何处？”
南晚烟没有半点犹豫，“不如就把地点定在武南台，如何？”
“武南台？”天胜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对这个地点不太满意。
秦隐渊细长的狐狸眼淬了寒意，“公主的意思，是要我们远离皇宫，跟你去宫外？”
南晚烟不置可否，姜丞相一下就不乐意了，率先站起来反驳道，“绝对不行！”
“出了宫，我们怎么知道会不会有你们大夏和西野的军队埋伏，而且如何能保证谈判的时候不会出差错？”
其余天胜人也有同样的顾虑，纷纷点头称道，“姜丞相言之有理，他们可是有百万大军傍身的，要我们出城去谈，未免太不保险了。”
夜千风不给更多人反驳的机会，神色苍冷地回怼，“方才你们说要在宫里谈判的时候，可并未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如今是你们让公主选择的，既然公主定了地点，就别再多嘴，免得闹得太难看。”
闻人煜和长公主没多说，只是静静地瞧着。
皇后更是迫于秦隐渊的压力，不敢跟南晚烟对着干。
秦啸蹙了蹙眉，厉呵一声，“肃静！”
“既是讨论，在没有完全落定之前，就都还有余地，鸣凰公主，朕问你，为何要选在武南台？”
南晚烟唇角勾起，还没说话，顾墨寒就心领神会，出声道：“父皇可能忘了，武南台在京城外往南，本就四通八达，也是进京的必经之地。”
南晚烟接着顾墨寒的话道，“不仅如此，此地还离西野、大夏的军队不会太远，距离你们天胜的总兵营，也没多少距离。”
“这样一来，我们双方既不用担心对方会出尔反尔，也能应付更多突发情况，对彼此都是一个保障，不是吗？”
南晚烟的一番话，让不少天胜朝臣都犹豫起来，其中也不乏踌躇之辈。
“这……好像有几分道理。”
“但要是出城了，终究还是不太稳妥，毕竟对方人多，我们怎么着都吃亏。”
“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
秦隐渊瞧着南晚烟夫妇一唱一和，狐狸眼重重眯起来，可他却没有反驳，而是对秦啸道，“皇兄，臣弟认为鸣凰公主的提议，未尝不可。”
“将议和地点定在武南台，对于我们而言也没什么坏处，正如公主所言，武南台隔着总兵营不过三公里，而他们大夏的三皇子北上而来，又必须经过武南台。”
“到时候若是皇兄有所顾虑，大可以让他们的人也隔着武南台三公里开外，这样如何？”
秦啸心里不是滋味，他身为帝王，如今竟受制于一个小丫头，偏偏还找不到任何漏洞，更让他不爽了。
他闷不吭声，长公主却忽然笑了笑，语气温柔地玩笑道，“虽然是商量国事，但大家也不必如此沉闷严肃，搞得怪吓人的。”
“本公主是真没想到，鸣凰公主身为女子，却这么精通人文地理，就连咱们天胜的各个地方，都了解甚深，本公主身为妇道人家，也不懂大家口中的局势，但既然阎溯和崇凛王都说好，那问题应该就不大。”
“毕竟，最终咱们的目的还是要讲和，不是吗？”
她笑盈盈地看着南晚烟，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即便南晚烟现在身份暴露了，长公主还是很喜欢她。
闻人煜狭眸，深深看了长公主一眼，什么都没说。
几个重要的人都劝了一遍，秦啸也就不再纠结，长叹一声像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都说好，那就这么定了吧。”
“明日，朕会派人带着鸣凰公主出宫，赶赴武南台议和！”
南晚烟的眼底划过一抹势在必得，落落大方地笑了，“那就多谢皇上了。”
顾墨寒忽然侧身靠近她，宠溺柔和地轻声夸道，“干得不错。”
夜千风和封央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两人对视一眼，相继松了口气，朝秦啸点头致意。
天胜众臣喜忧参半，高声道，“皇上英明。”
秦啸不愿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摆摆手让人作罢。
不论如何，事情终究是能告一段落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皇后忽然攥紧了手指，带了几分紧张期待地追问，“等等，本宫，本宫要先见然儿，他是太子，本宫必须先保证他的安危！”
众人闻言一怔。
南晚烟面不改色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太子是西野的人质，想见他，那也得等议和谈下来才可以。”
皇后的脸色当即一变，咬牙压抑着心里的怒火跟恨意，“什么意思，你们现在不让本宫见然儿，本宫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万一等议和结束，你们却交不出人来，到时候又该如何清算！”
她紧追着南晚烟不放，天胜众臣不敢吱声，议和期间怎能见人质，若非南晚烟的情况特殊，他们也不会放她出面。
皇后娘娘看起来是真的着急了。
顾墨寒幽冷的语气传来。
“事情原本都已经谈好了，皇后娘娘突然加条件，恐怕让人难办，我们本就不占优势，凭什么让人答应？”
皇后如鲠在喉，眼神猩红地瞪着顾墨寒和南晚烟，心中满是恨怒跟气愤。
她攥紧的手都在颤抖，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道，“本宫并非故意找事，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儿子。”
“若是现在不能见，那也行，议和，本宫跟你们一同去。”
第1495章
三长两短
“胡闹！”秦啸再也压不住怒火，责骂皇后。
“你身为皇后，不以国家社稷为先，一心只想着你儿子！若非太子自己无能，也不可能沦为别人的俘虏！”
“现在朕和几位使臣谈正事，你却屡次在旁边叫嚣，妇人之仁，无药可救！”
他周身的气势冷厉可怖，天胜众臣都跟着抖了抖，没人敢帮皇后求情。
皇后的脸色瞬间铁青，被当众骂得下不来台，可又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狠狠咬牙，将委屈和怒气悉数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