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他诧异地起身，看着云恒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心里一紧，“你，怎么哭了？”云恒不知道，他张了张嘴，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响，只是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死死抓着闻人煜的衣袖，豆大的泪珠不断往下坠落。
见状，闻人煜的眉头越发紧拧，“听话，别哭了。”
云恒也不想哭，他胡乱地去抹脸上的泪，却哭得越来越厉害，紧紧抿着唇，眼神也开始泛起光亮。
就在这时，他的脸色倏然一白，抑制不住地咳出一口鲜血。
看着虚弱无比的云恒，闻人煜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将他带到床边，迅速褪去他身上的衣裳，露出千疮百孔的身体。
云恒还在止不住地吐血，闻人煜眼神微沉，用银针封住他头颈和后背的多个穴位，语气冷凝。
“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说着，他将几粒药丸塞进云恒嘴里，逼迫他咽下去。
可云恒不断挣扎，死死抱着闻人煜的手臂，额间的青筋全都凸起，神色痛苦地张大了嘴。
“呜啊——”
他撕心裂肺的吼叫更像是野兽的呜咽，闻人煜即便于心不忍，也只能牢牢桎梏住他，眼看他将药丸吞下，才温柔地松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别怕，不痛了。”
果然，加重药剂后的云恒，眼底的光亮再度消散，整个人变得麻木而毫无生气。
他呆滞地坐在床边，手臂上不知何时受伤流血了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像极了空有躯壳的死士。
闻人煜垂怜疼惜地看着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你这样活着，真是生不如死。”
“或许当初我不该因为一己之私救下你，反倒让你成了这样一具行尸走肉，不如，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床上的云恒漠然地听着，眼神暗淡无光。
他看见闻人煜转身去拿匕首也没躲，就这么怔怔地盯着，不说话，也不动弹。
闻人煜回身就撞进云恒空洞的眸子里，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思绪蓦然被拉回到三月前。
当时，他知道大夏和天胜必有一战，本抱着看戏的心态，想要在旁作壁上观。
金神医当时找到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先生，您当真不去阻止吗？”
闻人煜只是淡漠地摇头，“如今天下三分，注定无法太平。”
“西野也好，大夏和天胜也罢，都是我恨之入骨的国家，这三国之间的人斗来斗去也好，他们肮脏自私，也该肃清一下了。”
这样，也能慰藉她的在天之灵。
可后来有探子来报，说是大夏公主遇险，如今一行人都被逼到断崖边上，情况很是焦灼。
闻人煜坐不住了，他本没想过此事会牵扯到他的囡囡，或者说，他以为囡囡可以化险为夷。
他心急如焚地赶到大夏，去到断崖边，可程书远和大夏皇室之间的争斗早已结束了，到处都是血腥气和尸体，还有破损的兵器。
闻人煜心急如焚地找了好久，意外得知南晚烟和顾墨寒都跳下了山崖，心就像空了一块。
他不顾属下的反对，只身去到山崖下，只为找回南晚烟。
可断崖下毒雾重重，他不仅没能找到南晚烟和顾墨寒的踪影，就连一个活人的影子都没发现。
就在闻人煜打算放弃的时候，乱石堆里被杂草掩盖的云恒吸引了他的注意。
彼时的云恒浑身经脉俱断，还身中剧毒，数毒并发早已侵蚀了他的骨髓，可他竟然奇迹般的还吊着一口气。
看着濒临泗死境的云恒，闻人煜皱眉，还是将他救了回去。
回天胜的路上，闻人煜不断给云恒治疗，洗髓、断筋再连接，换血，这样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回了天胜，他才有时间好好地配置药材。
可不管闻人煜多努力，最后也只能将云恒挽回到这个地步，没有感情，不会说话，也没有自己的思维，活脱脱是一具空壳。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将其抛弃，念在云恒武功高强，他便留下他，用来做自己的杀人武器。
这三个月来，云恒的确帮了他很多忙，期间也不断加重了疗效，导致云恒越来越不像活人。
可现在他知道囡囡来了，也就不再打算利用云恒去杀人，偏偏不知道云恒今日受了什么刺激。
像他这样没有感情的药人，一旦有了人气儿，有了激动的情绪，就会死。
闻人煜的思绪被拉回，看着云恒呆滞的模样，他实在是有些心疼，“是我让你吃了太多苦，我也不愿看你再继续这样下去。”
“只盼你来生，能够活得健康平安些。”
第1491章
议和之前，先见公主
他似是下定决心般举起匕首，可看着云恒的眼神，终究心头一软，长叹一声收起匕首。
“每每看到你，我都会想起囡囡，你们都经历了大战，又都从山崖坠落，说不定彼此认识，若是我这样结束了你的生命，不知她会不会怨我……”
云恒不明所以地歪着头，闻人煜没再说话，温柔地拍了拍他，一如往常地帮他擦洗身上的脏污。
这一夜，京中多人无眠。
翌日大早，闻人煜罕见地出现在朝堂上。
众臣都对这个驸马充满好奇，毕竟他向来与世无争，就连昨日皇上派人去请，都没能请来他。
殿内除了文武百官和闻人煜，秦隐渊也在，但不见顾墨寒和几个大夏使臣的身影。
秦隐渊狭眸，目光时不时落到笑容温润浅淡的闻人煜身上，意味深长地道，“驸马昨日没来上朝，今天怎么想到来了？”
闻人煜笑笑，眸色波澜不惊，“昨日不巧，我正好出门采药去了，错过了皇上的宣召，作为臣子，更作为驸马，皇上有求，我自然要来。”
秦隐渊冷笑，冷鸷的眼底一闪而逝过戾色，“京中大乱，驸马却还有闲情逸致出门采药，此等心性，本王倒是闻所未闻。”
闻人煜淡淡地觑他一眼，沉稳清冷的俊脸上，没有丝毫端倪，“我向来不问世事，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不知怎的，周围的朝臣们听着二人的对话，莫名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皇上到——”
吴公公高喝，众人收敛好心绪，毕恭毕敬地朝秦啸行礼，“臣等，见过皇上！”
“都免礼吧！”秦啸不耐地摆摆手，看到殿里的闻人煜，龙眉一挑稍显诧异，“驸马来了啊。”
闻人煜淡淡地应声，“是。”
秦啸也没多说，视线扫过众人，“来了就好。”
很快，他发现少了几个人，眉头拧了拧，“溯儿和那几个大夏使臣呢？”
姜丞相赶紧上前，“回皇上，九皇子和几位使臣今日一早臣便派人去请了，但他们似乎……都不太配合。”
今早他的人无功而返，让本就生气的他更恼了。
尤其姜之瑶到现在还没回府，也不知道这个疯丫头又犯什么蠢了！
秦啸重重地眯起眼，语气如淬寒冰，“你说什么？”
姜丞相赶紧又道，“九皇子那边没说什么，只说今日不来上朝，至于大夏使臣那边，他们的态度依然很坚决，说若是见不到鸣凰公主，就不会再出面议和。”
殿上瞬间炸开了锅，主和的一帮大臣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咱们一天不放人出来，他们一天不肯议和，真要拖到那三皇子来了，岂不是天胜都要没了？”
“横竖只是让见一面，要不咱们还是听大夏使臣的话，就请鸣凰公主出来见一见吧！”
可依旧有人不愿意，冷哼一声站出来，“笑话！我天胜岂是懦弱之辈，明明之前说好了，等他们的主帅来了再说，要是现在忽然改口，反倒显得咱们没有底线！”
“他们大夏是来议和的，跟我们平起平坐，依臣看，皇上还是应该坚持昨日的想法，他们不进宫就不进宫，咱们还不稀罕呢！”
这样的对话在这两日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秦啸脸色阴沉地听着，拍案叫停，“都给朕住嘴！”
他凌厉的视线落到秦隐渊和闻人煜身上，“崇凛和驸马，你们二人，都有什么看法？”
闻人煜神色泰然地上前，声音虽然温柔儒雅，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场。
“若是皇上不介意，那我斗胆说两句。”
“如今天胜已是强弩之末，西野和大夏率领的百万大军一旦压境进城，对于我们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就算我们手里有鸣凰公主，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我认为，当下还是应该听取大夏使臣方面的建议，早些让鸣凰公主出面，促成三国之间的和平，再犹豫下去，怕是夜长梦多。”
秦隐渊也耸肩以示赞同，“本王没什么意见，若是求和，那便和。”
姜丞相等主战的大臣们十分不满，可不等他们开口，秦啸率先冷厉地宣布，“好，既然大家都主张议和，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昨夜跟南晚烟和太后促膝长谈一番，其实早就下定决心，只是在等今日，秦隐渊和闻人煜给他一个台阶罢了。
这两人也算明事理，既然都没意见，那他也不会再给主战之人机会。
秦啸都下令了，姜丞相他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咬牙切齿地黑着脸，十分沉默。
反观主和的朝臣们，则是一片兴高采烈。
“太好了，终于要平息战乱了！”
“吾儿还在关外，想必这次议和过后，他们也能平安无事地归来。”
“只要能守住天胜的江山和百姓，偶尔低头也不是坏事，皇上当真英明！”
百官们的恭维附和声响彻大殿，闻人煜的眼底不着痕迹划过一抹深色，沉声道，“传朕的旨意下去，今夜在宫中设宴，请大夏使臣进宫，届时，朕会让鸣凰公主出面，商谈议和的具体事宜！”
大臣们纷纷恭敬地埋首，“臣，遵旨！”
安排完宴会，秦啸转身退出大殿，朝臣们也陆陆续续地散去。
秦隐渊和闻人煜没有说话，相视一眼后，各自朝反方向走去。
众人心知肚明，今夜的宫宴，或许才是真正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夜，宫中灯火通明。
华离殿内早已设好晚宴，本该是人声鼎沸的场面，此刻整个大殿却鸦雀无声，在场众人更是脸色凝重。
秦啸龙眉拧紧高坐在主位，眼神冷郁晦暗，仿佛心事重重，皇后在他身旁，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大殿左侧坐着天胜群臣，以顾墨寒和秦隐渊为首。
姜丞相和其余人坐在后面几排，心思各异地交换着眼神。
而大殿右侧，夜千风和封央面不改色地垂眸抿茶，身后是十余个大夏、西野的将士。
两方人马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直到秦啸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既然几位使臣今日如约进宫，想必都已经做好了议和的准备吧？”
封央望向龙椅上的秦啸，眼底没有丝毫惧意，“议和之前，我们要先见公主。”
第1492章
吃醋了
她昨晚见到云恒，心神不宁，派人暗中寻找云恒，渺无音讯，此刻心情并不好。
秦啸神色不悦，却沉声道：“朕已经让长公主去请鸣凰公主了，她们二人很快就到。”
封央和夜千风对视一眼，都各自安心下来，“那好，等公主来了，我们再谈也不迟。”
殿内再度陷入沉寂，顾墨寒事不关己地看着殿外，一双凤眸微微眯起。
秦隐渊的俊脸稍显苍白，细长的狐狸眼中泛着森然的寒意，没认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闻人煜面上温润平静，但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茶杯，不知为何，似乎有些紧张和期待。
不少天胜朝臣倍感煎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封将军未免也太冷漠了，从昨天到现在，我就没看到她露过一次笑脸。”
“别说了，小心待会儿被她听见。”
“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女将军，你以为是会随随便便就笑的？”
正说着，吴公公在殿外高声道，“长公主到——”
“大夏鸣凰公主到——”
封央的眼神狠狠一震，下意识地立马转头看向殿外。
长公主落落大方地先进了殿，一身芙蓉色及地长裙，矜贵又不失端庄。
她施施然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国风范，回眸看向南晚烟，满心满眼都是对南晚烟的疼惜与关切。
“来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长公主拉过南晚烟的手，宛若生母一般温柔良善，领着她往殿中走。
尽管在场众人都已经目睹过南晚烟的美貌，可她今日身着红裙，整个人看上去张扬却不艳俗，璀璨清冽的眸子叫人一眼沦陷。
她姿容绝艳的俏脸上没什么表情，对长公主温婉笑过，视线无意识地看了顾墨寒一眼，却见对方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瞧。
几乎在南晚烟进殿的同一时间，封央手中的茶杯颤颤巍巍落了地，她激动地起身去到南晚烟跟前，毕恭毕敬地跪下，行叩首礼。
“卑职，参见鸣凰公主！”
“卑职有罪，未能及时接公主回家，还请公主责罚！”
不仅仅是封央，夜千风和其余将士们也都纷纷朝南晚烟跪下，语气敬畏且带着深深的愧疚之意。
“属下等，向公主请罪！”
偌大的华离殿中，南晚烟被众星拱月般敬着，尤其是封央等人的声音响彻大殿，让所有人都有些恍惚，一时间竟分不清孰是主，孰是客。
南晚烟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封央，疾步上前亲自扶封央起身，纤细的手指在她掌心处捏了捏，安抚道，“不必多礼，这段时日，真的辛苦你了。”
她在天胜斡旋，封央在前线打仗拼杀，其中辛酸猜也猜得到，定然不易。
封央瞧着南晚烟，眼眶顿时一红，忍不住有些哽咽。
“能为公主效命，是卑职的荣幸，卑职从未觉得辛苦。”
看封央红了眼，天胜众臣惊得瞠目结舌。
“不是吧，那个冷冰冰的封将军，居然也会哭？”
“哭也就算了，还行这么大的礼，搞得好像今日鸣凰公主才是这宫殿的主人似的，皇上都没有得到过的待遇呢，可见这个鸣凰公主对于他们来说，该有多重要！”
龙椅之上，秦啸的眉头越蹙越紧。
他从未想过，南晚烟在大夏、西野百姓心中的威望，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皇后则咬牙切齿地瞪着南晚烟，眼底的恨意跟愤怒溢于言表。
闻人煜倒没什么反应，只是直愣愣的望着南晚烟，眼神恍惚……
长公主来到他身边，闻人煜眸色微闪，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冲她温润一笑。
她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眉头皱了皱，略显疑惑，“怎么了？”
闻人煜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可倒茶的手指还是颤了颤，“没什么，喝茶吧。”
长公主也没多问，笑着接过茶杯，只在心里觉得闻人煜有几分奇怪。
姜丞相重重的咳了一声，“既然到了，大夏公主就先落座吧，总不能一直这样站着，毕竟还有正事要谈。”
封央没理会他，满心满眼只有南晚烟，恭敬地为她让出一条路，“公主，请。”
姜丞相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南晚烟坐在右侧排头的位置，夜千风的身侧，正对面还刚好是顾墨寒。
夫妻俩匆匆地交换了眼神，为了不引人怀疑，南晚烟不动神色的收回视线，顾墨寒却始终盯着她，不肯挪开。
他喜欢她人尽皆知，不需要避讳。
众人都落座了，秦啸眼神示意吴公公，让宫婢们呈上佳肴，宴会也在一片私语声中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