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问了她饮食起居,在常城是否住的习惯,最后有些不情不愿地问了沈岭垣的身子,但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在掐算着日子,嫌过的太慢了些,最后便是说他如今脱不开身,不能亲自前来,也不好送东西,过几日会叫人多送些银钱,又叫宣穆尽快回信。苏容妘看完后,心中倒是么什么起伏,既没有因他字里行间的那种亲近而不喜,也没有为他的关切而心动,更不至于因他盼着阿垣快些去而恼怒。
她只是将信的后几页抽出来,只将前面有关宣穆的交给叶听:“拿去给宣穆罢,叫他尽快回信,到时候再有劳你送回京都去。”
顿了顿,她又填了一句:“若是不方便也无妨,如今这种情况,想来往返京都与常城要比从前更加危险。”
叶听道一句无妨:“裴家自有传信的法子,就如同沈郎君手下的人那般,若是没这点手段,哪里还能暗中行事呢。”
苏容妘挑挑眉,笑道:“行,是我低估了,那叶姑娘快些去罢,难为三姑娘还记挂着宣穆,可不能怠慢了才好。”
她轻轻晃了晃叶听的手臂,给叶听弄的有些面红,应了一声便出了屋去寻宣穆。
只是出了着屋子,她下意识回眸看一眼,倒是突然发觉,苏容妘瞧着比从前在裴府时,轻快许多,大抵……这便是主子与沈郎君的不同。
但她到底还是向着自家主子的,瞧见这种情况,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捏把汗。
第四百零八章
别怕
孩子的心思比大人们的更为纯粹,宣穆不知送这封信来要费多少人手,也不知若有人知晓他们私下里相交,会带来多大麻烦,他只知道朋友之间互相惦念着,这就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宣穆回了一封厚厚的信,交给叶听时,还再次托她多谢小姑姑挂念。
白日里他跟着沈岭垣读书,也因着裴浮若的记挂,一整日都是欢喜的。
外面一日赛一日的冷,苏容妘同他们两人一起握在屋中,她单手撑着头,看着沈岭垣教宣穆读书,免不得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这是她极其盼着的场景,有子女承欢膝下,又阿垣陪在身边。
阿垣读书好,写字作画都不俗,定能把孩子教的好好的。
只是如今的场景虽完成了她的夙愿,可好似上苍给的每个东西都要收回一部分,即便是能让她见到这一场景,场景中的人也得要有些偏差。
比如孩子并非亲生,比如那个写字作画极佳的人,如今连为孩子解答不认识的字,也需得先在他手心描写出来。
苏容妘不想让自己眼中见到的那些算是暖意和睦的瞬间,被真实存在的困扰打断,干脆将头别过去,往炉子里多加了几块炭火。
这种难得的安生日子也好似偷来的一般,皇帝那边明面上迟迟没有动作,但暗地里却派了人过来,腊月二十这一日,有人趁夜潜入暂住的府宅之中,欲杀沈岭垣。
苏容妘同他宿在一处,怕沈岭垣夜里要如何不愿劳她,每夜都睡的很浅,也幸而如此,今夜她听到动静先一步反应过来,忙将身旁的石枕扔过去抵挡。
“来人,有贼人!”
她的声音不小,这一声喊出去,屋外把守的人瞬间将所有烛火点亮,准备将这些刺客围捉起来。
只是这些人早就有准备,动手间快得很,屋中这人虽因苏容妘反应迅速被打的退后一步,但很快手中长剑便向床榻上刺过来。
沈岭垣神情冷肃,听着剑风过来的方向,忙将苏容妘拉到身后去,带着她一起从旁边下踏。
在黑夜之中,他这个瞎子反倒是没那么吃亏。
贼人自然还是要再追,但此时有人推门而入,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屋外的烛光将屋中照得清晰。
就在贼人的剑要刺过来时,沈岭垣将苏容妘紧紧护在怀中,苏容妘一双眼睛从他肩膀上抬起看,到门口站的人时瞬间又惊又喜:“宋珹,快拿下他!”
不等她唤,宋珹便已经两步冲到跟前来,一剑贯穿了这贼子的胸膛。
飞溅的血还温热着,苏容妘闭眼及时,幸儿只被这血溅到了脸上,没有入瞳眸之中。
宋珹上前一步,将那贼人一脚踢开,帮着苏容妘将沈岭垣搀起:“郎君身子可觉哪里不舒服?”
沈岭垣轻轻摇头,双手紧紧搀着苏容妘的手臂:“妘娘可有被他伤到?”
“放心罢我也没事,我晚上睡得浅,他刚进来时我便查就不对劲。”
苏容妘用袖口将面上的血迹擦去,抬眸向外面看了看,倒是有不少人守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火把,不过粗略望了一眼,便见着外面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黑衣身影。
她紧张道:“可是将人都抓获了?宣穆呢,宣穆可有被伤道?”
“放心,谭大哥去护着小郎君了。”
苏容妘这才捂住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幸好,幸好他没事。
她搀扶着沈岭垣坐下,眼见着身侧人眉头微微蹙起:“可以看出这是谁派来的人?”
“看着倒是向皇帝能做出来的事,但这些人用的都是刀,按理来说自打皇帝登位之后,即便是千牛卫也不准使刀的。”
沈岭垣沉思着。
皇帝明面上确实派的人过来,但却一直没有动作,虽未曾一直约见他这个镇南王世子,但明面上也会给他送来不少东西,显得皇帝似是不计较从前那些龃龉,只在乎这个友人之子。
杨州的事知道事情的人本就少之又少,朝堂之中那人,敏感些的或许能猜测到皇帝的意途,但大部分都真的以为是镇南王谋反,毕竟镇南王才是皇室中人,且有不少人效忠他,若当时他想争一争这皇位,怕是如今龙椅都要换个人坐。
这种情况之下,他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皇帝也不会擅自处置他,毕竟皇帝如今看重名声,不想让当年的事旧事重提,现在有人来刺杀他,派来的人却不过十余人,分明是并不想要他的命。
既然只是想挑起争端,想来是赵氏的人无疑了。
如今人人都想要最高的那个位置,却人人都想做那最后的黄雀。
沈岭垣沉声道:“外面的人若有活口,便暂留下来不要轻举妄动,若是死了,就给归拢归拢,伪装成皇帝派来的人。”
宋珹领命退下,独留他与苏容妘在屋中。
苏容妘之前在成佛寺的时候经历过这种刺杀,那股求生的孤勇退去后,心中更多的是熟悉的害怕,在成佛寺山中破屋时的寒冷与手上伤口的疼痛,好似在此刻尽数卷土重来。
那时也是这样一个深夜,也是在惊慌忙乱间,亦有剑光闪过,能捡回一条命已是难得,从没想过自己还会经历一遍。
她知道走这条路会面临很多危险,以为只是两军对垒亦或者什么明争暗斗,更没料到对方竟能在深夜潜入房中来,若是宋珹再晚来些,阿垣是不是会为她挡箭而死?
“阿垣,你在屋中等我,我去打些水来擦擦脸,再给你换身衣裳,你刚才挡在我身前,后背都是血。”
她抿了抿唇,强将这些思绪都压下去,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的颤抖。
但沈岭垣这般注意她的情绪,如何能察觉不到?
他抬手拉住她,温声音宽慰着:“不必着急,外面冷等下叫外面的人端水进来罢。”
他将苏容妘的手攥在掌心,将她拉进自己怀中,轻轻抚着她脑后:“别怕,都过去了,贼人已然擒获,不会再来了。”
第四百一十章
担心她的安危
这一场刺杀虽然没有什么人受伤,可也是冲了许久的水才将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临近年底本就冷的很,京都的天又要比杨州还要冷,水刚泼出去就恨不得和撒在地上的血一起结成冰,屋中有炭火倒是能方便些,只是血腥味也随之更浓。
无奈,只能换到旁是屋子先安寝。
宣穆被叶听和谭策保护的很好,虽说免不得收到些惊吓,但瞧着他这样子应当是还能克服着。
谭策赶回来,暗示一番要与沈岭垣单独说话。
苏容妘将宣穆搂在怀里,拉着他先到旁边的屋子坐一会儿。
“沈郎君,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宣穆到底是你的孩子,还是世子和荣姨娘的。”
谭策本就是个粗汉子,着急起来说话语气听着就不善,大有马上就要拍案而起的架势。
“世子的。”
谭策急了:“你呀你,你说你之前藏着掖着到底是为了啥,这点事儿不还是得露出来吗?这下可好了,你大张旗鼓将小郎君的身份露出来,像今日这种事,怕是日后少不了!”
沈岭垣神色坦然:“可如今什么形势,谭大哥是知晓的,若不在此时露出来,日后你们行事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谭策在屋中踱步,又抬手在脑袋上胡乱揉了好几圈:“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且继续按照计划去做罢,今日的刺杀既是有人想做文章,咱们便需得抢先一步,继续叫人散布镇南王府蒙冤之人,再去寻赵氏安插在咱们身边的人面前,透露消息,说有人生了惧意,准备鼓动着人将仇怨放下,若是能得皇帝低头,便不继续向前,打算讨些弥补的封赏,好回杨州安度晚年。”
谭策点点头,这就要领命退下,沈岭垣却又叫住他:“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
沈岭垣掩唇轻咳了几声:“叫咱们的人也准备着,启程回杨州。”
谭策瞬时瞪大了双眼:“回去?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了,你竟打算在这种时候回去?你是认真的,还是有意在做戏?”
“二者都有。”沈岭垣如实将心中的打算说出,“只是用意不同罢了,回杨州并非是未战先败,而是以退为进,且放心,我心中已有了打算。”
他都这么说了,谭策还能这么办,只有听命的份。
当年世子在世时,沈岭垣便如同智囊一般,他既决定好的法子,想开自有其玄妙之处。
这边谭策退了出去,苏容妘则带着宣穆进到屋中。
她能感受到宣穆还是有些怕的,却不至于怕到明显得让人担心,可苏容妘是看着宣穆长得的,她哪里能不知宣穆心中感受。
故而回去时,她提议:“阿垣,叫宣穆同咱们一起睡罢,这样外面人也省得还得分来去守两个屋子。”
她拉着宣穆往床榻旁走:“宣穆是我带大的,他睡相一向很好,从不踢被闹人,正好也趁此机会,叫你们互相之间更快熟悉。”
沈岭垣自然没反对,抬手扶这桌案站起身,一点点往床榻上走:“宣穆睡中间罢。”
寻常夫妻间,也都是让孩子睡中间的。
苏容妘拉着宣穆过去,抖了抖被,瞧着也不够三个人睡,她便又去,寻了床被子,她与宣穆盖一床,沈岭垣盖另外一床。
前半夜被刺杀的事搅扰,这后半夜三人躺在床榻上,倒是难以入睡。
宣穆从来没同人这般躺着过,想翻身又觉得尴不尴、尬不尬,毕竟用后背与屁股对着人,还是有些不礼貌的。
宣穆察觉到身旁两人都没睡后,低声对娘亲开口:“娘亲,成婚后的夫妇都是这样睡的吗?”
“是啊。”
“孩子也是这么生出来的?”
童言无忌,宣穆随口一问便能将人问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岭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他没有同孩子说话的经历,也不知该如何说的既能浅显表明意思,又能显得不太敷衍。
苏容妘干脆答:“是。”
宣穆喃喃道:“那咱们都睡在一张塌上,我也会怀孩子吗?”
苏容妘一口气没上了,憋得她咳了好几声:“你怎得好端端问起这种话了,你又不是女子,你哪里能怀孩子。”
她扯了一把被子,直接兜头把他的脸整个盖住。
宣穆被蒙在被子里呜呜两声,这才可怜兮兮地从被中露出头来。
苏容妘捏了捏他的鼻子:“快些睡,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明日再多读些书,最好将你累的沾床就睡。”
苏容妘侧身过来单手将宣穆搂抱着,胳膊正好把他的被压严实些,闭眼前余光瞥到沈岭垣。
他应当是还没睡的,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苏容妘盯着他轻轻瞧了一会儿,这才闭上眼睛准备睡下。
第二日此处府台亲自登门,言说遇刺之事。
宋府台义正言辞:“世子请放心,此事是在下官管辖之地所出,属下一定会查明此事,给世子一个交代。”
沈岭垣未曾露面,坐在屏风之后:“宋大人有这份心我已知足,但我也知道上令难为,不愿为难你,此事便先这么算了罢。”
宋府台面色有些尴尬,许是没想过他会说的如此直白不留情面。
沈岭垣没有叫人多留下来:“宋大人请回罢,我并没受伤,也不知会不会让大人失望。”
宋府台陪着笑:“世子说的这是哪里话,下官的担心也是发自肺腑,世子放心,下官定派人守在附近,绝不会让此事再次发生。”
这话听起来是保护,但细想想却有种圈禁的意思。
沈岭垣淡淡开口:“这是宋大人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
宋府台一张老脸笑的发僵:“世子……别为难在下。”
“明白了,宋大人请回罢。”
沈岭垣冷声下了逐客令,苏容妘在屏风后听着,她从未见过阿垣这样是语气同人说话,倒是真有镇南王世子当初迫人的气势。
宋府台离开后,很快便有人将他们的住所上上下下围住,而谭策他们动作很快,领了命令即刻并将事情安排下去。
此事很快传到京都之中,亦是传到了裴涿邂耳中。
即便是知道不能冲动行事,却仍旧担心妘娘安危,担心到恨不得即刻出京都。
他在府中静坐半晌,最后下定决心:“来人,向宫中递牌子,求见陛下。”
第四百一十一章
送她回杨州
常城的事传到皇帝耳中,自然是令他勃然大怒。
他不在乎那究竟是不是有人冒充,他只想让个李潜死,杨州的事早就应该隐匿起来,不该再被翻出来,更不还在此刻翻出来。
他们只想寻他的错处,要将他彻底拉下来,所有人都在觊觎他的位置,谁的手又能比谁干净?
恰逢此刻裴涿邂前来求见,皇帝本无心见人,却是陡然想起曾听到的一则传闻,直接抬手命内侍放他进来。
裴涿邂被请进去时,殿中死寂一般,皆被皇帝沉郁的气场压制着,叫人顿觉心口发闷,难以喘气。
他面色如常走入,对着皇帝拱手施礼。
“常城的事刚传到朕耳中,你便入宫,倒是在意的很。”
裴涿邂未曾起身,仍旧是躬身施礼的姿势。
“臣知陛下为此事忧心,解陛下之忧,是臣分内之事。”
皇帝冷眼看他,帝王权势的施展压却不能让他有半分生怯。
半晌,连站在下首的内侍都已手心生汗,想要抬袖去擦面上汗水却不敢动,但裴涿邂仍旧可未曾施礼不动。
“行了,起来罢。”
皇帝眉心微蹙:“你如何能解朕心中烦忧?”
裴涿邂直起身,沉声答:“镇南王世子如今只暂居常城,并未有泄露身份,此次遇刺本与朝廷无关,但当地府台却凑上前去拜见,实在不该,臣愿领命前往,约镇南王世子详谈。”
“谈?”皇帝冷笑一声,“你要如何谈,是让他退回杨州,还是将当初的事重新翻出来,裴卿,朕当真不知你是何居心。”
裴涿邂拱手:“臣心自是全然向陛下。”
“裴涿邂!”
皇帝声音骤然一沉,抬掌拍案:“你可知罪!”
“臣不知。”
皇帝一双混浊的眼,此刻透显出危险的光,挥手从桌案上,将一本折子甩下,正好砸在裴涿邂身上。
“不认,便自己去看上一看。”
裴涿邂眉心微动,将最终落于地上的奏折拾起,展开一瞧,瞳眸有一瞬骤缩,但很快便尽力压下。
“裴涿邂,此前在你家中借住的妻姐与那来路不明的孩子,其父究竟是谁!”
裴涿邂当即跪下:“臣不知,只是亡妻与妻姐情深,臣原本并不愿新婚燕尔便叫外人住进府中,更不知竟还有此种隐情,若臣知晓,又怎会将这种祸患留在身边,甚至还以裴府的名义送去书院?”
皇帝双眸微眯:“你不知?且看这奏折之后,上书县主曾将你夫人掳走,还曾多那孩子过多在意,你说你未曾疑心,未曾查证?”
裴涿邂颔首:“是臣无能,只当是亡妻惹了县主不快。”
他轻轻摇头:“臣自入仕便一直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有些话,只怕继续瞒着掖着伤了君臣之义。”
他露出些颓态:“陛下,县主性子娇纵,与皇后娘娘感情深厚,前又有家妹与蒋小公爷婚事告吹之事,臣只当县主是蓄意针对臣亡妻。”
此事是能说得通的,毕竟他报复县主,也并非只是针对县主仪宾,连带着与其有连系的蒋氏族人也有波及。
当初并没有过多准备,却全了此刻对皇帝的解释。
裴涿邂面色诚恳:“且当时县主针对的是亡妻,而那时妻姐早已离开,臣又如何呢想到,此事祸端竟在妻姐身上。”
皇帝细细听罢他的话,未曾将他打断,只是突然问起:“你妻姐现如今在何处?”
“臣不敢对陛下有所隐瞒,臣……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