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嫁一个好郎婿苏容妘在此处多余又碍眼,她避开裴涿邂不悦的视线,只颔首微一点头,本也不在乎他对自己是何种态度。
裴涿邂不再看她,进而对苏容婵伸出手去:“起来罢。”
他的手骨节分明很是修长好看,可却仍旧叫苏容婵避如蛇蝎,她眸子转了两圈,最后落在苏容妘身上,当即换上一脸的为难模样,自顾自站起身来到她身边去。
“姐姐也是担心我才在此陪同,夫君要怪就怪我罢。”
嫡妹顺势摆出一副安慰的模样,去挽上苏容妘的胳膊,倒是她被迫又重新卷入了裴涿邂的视线,她下意识想避,却被嫡妹拉的死死的。
裴涿邂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夫人心善的过了头,也重情谊的过了头,他心下微微有些失望,更觉这样心软的人,日后若遇到旁人攀交,说不准要成为旁人探入裴家的门路。
他慢慢将手收回袖中,心想,自己的夫人还需得长姐慢慢教才是。
“走罢,今日家宴。”顿了顿,他看向苏容妘,“苏大姑娘若没什么事,不妨一同过去罢。”
苏容妘眉心一动,分明这裴府里的人都不待见她,为何还要叫她去吃什么家宴?
一路跟着到了席面上,她才多少有了眉目。
裴涿邂这一脉人口并不繁茂,席上除却裴家几人,还多了另一个外人,便是裴沉菱夫家的小姑子,齐婉玉。
一屋子的女子,若是只有齐婉玉一个外人,心里那点算计未免显得太明显些,想来叫她来此也不过是欲盖弥彰。
众人都落了座,裴沉菱也发了话:“婉玉念着我,想来伴我小住几日,咱们两家本就是姻亲,两家里多来往来往也好,只可惜你姐夫去的早,她没了兄长,涿邂你平日里可要多关照她些。”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席面上的人心中都有数,齐家没了嫡兄还有庶兄,旁系还有堂兄表兄,怎得就得裴涿邂来关照。
再瞧着齐婉玉面若桃花,眉目水波流转,暖暖情谊皆向裴涿邂流去。
苏容妘似笑非笑地看了嫡妹一眼,事不关己地抿了口甜酒。
而苏容婵正等着裴涿邂的反应,若真是哥哥妹妹的早就有了情分,她贸然开口没准要落个善妒的名头。
裴涿邂泰然的很,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随口道:“我素日里公务繁忙,叫婵娘多照看些罢。”
裴沉菱略一蹙眉,弟弟不听她的话虽心下不悦,但还是给弟弟留了颜面没有似从前般当众斥责。
齐婉玉倒是个心性稳的,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而是举起杯盏冲着苏容婵敬了一杯:“日后要麻烦嫂嫂关照了。”
她柳眉微扬,好似下了战帖般。
裴沉菱顺势看了一眼碍事的弟媳,若非是娶了她,现下婉玉与弟弟在一起,哪里还用这般波折?
她心里更是不悦,转而她看向刚从宫中随侍皇后二妹。
“你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岁,不可马虎。男子之于仕途,女子之于郎婿,都是这辈子重中之重,咱们女子家不能似男子般建功立业,本就是个没用的,若是不能嫁到个好郎君,为母家有助利,那倒不如老死家中算了,也是家里白养了一场。”
苏容妘闻言不由蹙眉,看着席面上的裴家三姑娘,也不过比宣穆长两岁,裴沉菱就是这样当着小姑娘的面说这些荒唐话的?
可眼瞧着裴二裴三颔首听着长姐教训,似是早就习以为常,而裴沉菱却颇为自得,毕竟她嫁的可是侯府,自认为给两个妹妹打了个好模子。
顺着,她意味深长看着苏家姐妹:“你瞧你嫂嫂不也是这个道理?一人得道,什么鸡犬都能跟着升天。”
第十三章
十分般配
裴沉菱说话也没留什么情面,白日里的账还没清算,现下新仇旧恨混在一起,打压苏容婵一分,就算是为日后的齐婉玉铺路一分。
“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去母亲面前跪着,可怜母亲居于祠堂之中,生生忍了你一下午的烦。”
苏容婵面色一白,当即似忍受雨打飘零的娇花般惹人怜爱,她咬着唇摆出倔强模样,求助地看了一眼裴涿邂,又似失望般收回眼眸,往苏容妘身侧躲了躲。
苏容妘看着她,实在语塞,动了动却没能将胳膊收回来。
她重新被嫡妹拉到了人前,叫旁人的视线都落在她们身上,好似再说身为新妇在夫家多凄苦无般,要拉着姐姐在身边才安心。
裴涿邂也终是慢条斯理放下筷子,视线落在苏容妘身上时,墨色的眸子沉了沉。
他细细斟酌了一番,又看了一眼长姐,心里原本想让夫人将苏大姑娘送回去的心思稍稍歇了下去些。
“长姐,家宴上,还是先用饭罢。”
他声音冷冷淡淡,分明这席面上的事是因他而起,却又好似唯有他一人能抽离其中。
一顿饭吃得噎人的很,裴涿邂终还算是有点良心,离席的时候,还知道将新婚的妻子带出去。
不过刚走出院口月洞门,他便开口:“我少时父母离世的早,是长姐撑起裴家门楣,她日子过的艰难又盛年丧夫,若又什么不是,还要辛苦夫人担待。”
苏容婵懦懦应了一声是。
裴涿邂深觉夫人脾性好,转而看向妻姐,忍着不悦道:“你既想留苏大姑娘作伴,便留下罢。”
他自觉自己对夫人很是宽厚忍让,希望她对长姐也能是如此。
他转身离开时,苏容婵揉了揉笑僵的脸,苏容妘也终于能将她的手甩开。
苏容婵笑了:“姐姐怎得都不心疼妹妹,你也瞧见妹妹处境如何了。”
苏容妘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若我当真旁观,说不准真要怜你些,只是我被你卷入其中,我竟还会心疼你?”
她双臂环抱在胸口,似笑非笑道:“我瞧今日那位齐姑娘可不是好对付的,你若是被她取而代之,你我之事是不是就此作罢?”
嫡妹面色稍稍冷了下来:“原来姐姐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苏容妘幽幽看了一眼,不去回答,转身往回院的方向走。
只是她身子实在疲乏,被嫡妹急走两步就赶了上来:“姐姐真以为若我保不住裴家正妻的位置,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裴沉菱话说的虽难听了些,但我却觉得她没为难错人。”
苏容妘无奈停住脚步,却是笑了:“一个自命清高手伸得死长的姑姐,一个睁眼瞎的夫君,与你倒是颇为相配。”
苏容婵自觉对裴家人皆虚与委蛇,猛得听此言,竟将她与一等遭污俗人放在一起,气的一瞬失态。
可却听见一声冷嗤:“原来苏大姑娘竟是这般看待裴家。”
沉凝的声音冷不丁从旁侧响起,猝然回眸,却是见裴涿邂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不远处。
苏容妘心中陡然一惊,他到底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第十四章
代嫡妹承欢
裴涿邂的身形原本隐匿在黑夜之中,随着苏容妘的视线投去,一点点缓步靠近,颀长的身影透着些许压迫的意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容妘面上强维持着平静,只是袖中的手已经攥的死紧,她不知这人为何好端端的去而复返,脑中反复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哪句会让他察觉不对。
她状似坦然开口:“原不知妹夫竟有听墙角的喜好。”
“我也不知裴府的哪个墙角归了苏大姑娘,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
裴涿邂眯着眼瞧她,周身都好似散着冷意。
“我竟不知姑娘这般看不上裴府,每个人都入不得姑娘的眼,长姐的错也能轮得到苏大姑娘提点,便是婵娘在姑娘口中也得不到什么好。”
他下一句话便是又要撵人了,但苏容妘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察觉她代嫡妹承欢的事,其他一切都还有转圜。
苏容婵忙插话道:“夫君息怒,姐姐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也是为妾身不平。”
裴涿邂第一次直白地对夫人表露出不悦来,亲疏有别,姐妹之间纵容偏袒理所应当,但她这般护着这个庶姐,却又要听其当面诋毁,实在是软弱过了头。
“夫人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在此是裴家妇而并非苏家女,软弱好性也要有个度,原本我还想叫长姐将家中长家之权交到你手里来,可如今看,夫人还不能胜任。”
苏容婵面色微变了变,掐着苏容妘胳膊的力道也下意识重了些。
这番被拿捏到了错处,若是不挽回,怕是前脚被逐出裴府,后脚自己和宣穆便要被苏容婵报复回来。
她没了办法,只能上前一步,对着裴涿邂俯了俯身。
“我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妹夫体谅。”她不卑不亢,“实话总归是刺耳的,妹夫心有不悦也是自然,只是今日席上贵府大姑奶奶的意思,妹夫是当真看不懂?”
苏容妘也摆出长姐的款来:“我知苏家如今与贵府结亲是高攀,但当初这门婚事也是贵府上定的,如今婚事成了,贵府就不拿我们苏家的姑娘当人,竟叫那齐姑娘与我们同桌,莫不是刚成婚就要纳个妾室回来?不,妾室哪里能填上她的胃口,怕是要娶为平妻罢!”
她冷笑一声:“我当妹夫为何要赶走我,原也是自知心虚,今日我在此尚且对我们姐妹二人言语奚落、动辄罚跪,若是我走了,我妹妹又要受多少委屈?”
她这一番话说的裴涿邂眉头越蹙越紧,可这并没有叫他彻底恼怒,反而是略沉思了起来。
苏容婵眼珠一转,当即明白了苏容妘的意思,摆出一副哀婉的模样,柔柔躲在她身边。
这倒是叫方才苏容妘说的那些话,变成了娘家人的打抱不平。
裴涿邂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眸中透着几分坚毅,而并非是破罐子破摔,竟也是叫他的不悦稍稍压下去些。
他也是觉得长姐做的有些过了。
这般一想,苏大姑娘为着婵娘动怒,数落裴家时也连带着将婵娘也数落去,虽没积什么口德,但也算是护妹心切。
“苏大姑娘误会了,我对齐姑娘无意。”
他顿了顿道:“姑娘的话我记下了,婵娘既嫁给我,我自也会给她应有的体面。”
苏容妘见他话风有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直接头转过去,不去理会。
苏容婵见状帮着来打圆场,几句姐妹情深的话,将裴涿邂要驱赶人的话都堵了回去。
最后,裴涿邂松了口:“苏大姑娘若是心中有什么不满,日后大可直说,莫要再背后这般编排。”
苏容妘颔首,权当是应了下来,而后同苏容婵一起回了院子,独留下裴涿邂深思了片刻,这才继续向前,寻长姐去。
倒是真叫那苏大姑娘给说准了,长姐见到他,话里话外都在说苏氏的不堪,就差明着说叫她休妻,去娶齐姑娘。
裴涿邂却是脑中想起苏大姑娘的话。
他蹙眉道:“我既娶了苏氏,她便是裴家主母,长姐将主母的脸踩到泥里,这也是伤了弟弟的颜面。”
裴沉菱被气的发笑:“好啊,那苏家人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好好的贵女你不要,偏生将那商户女捧起成宝!”
裴涿邂眉心微动,更觉长姐自丧夫后,性子愈发刁钻了些,他不便与长姐争辩,只干听着她一顿教诲,却未曾往心里去,瞧着时辰差不多,便借口告辞离去。
他这边刚走,倒是给裴沉菱气个倒仰,齐婉玉从后堂进来安抚她,被她拉着诉苦:“我好好的弟弟,成亲前多么听我的话,这才成亲几日,今叫我这个姐姐抛在脑后。”
她捏着帕子要抹眼泪,齐婉玉却是沉吟一瞬道:“方才听院子里的婆子说,阿兄来之前,似是被嫂嫂的那个庶姐拉着说了一会儿话,会不会是——”
裴沉菱面色一凝:“我倒是小看了她,原以为只是个打秋风的,竟不成想有这本事,改日我便去寻那亲家母好好说一说,她将这人送进裴府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十五章
与她同宿
只是从长姐院子出来后,裴涿邂要回屋子的脚步一顿,叫人收拾了被褥衣裳,直接搬去了苏容婵的院中。
他临时起意,倒是叫苏容妘措手不及。
若是宿在一处,这事如何能遮掩?
她如今同嫡妹绑在一起,若是此事被发现,谁也得不到什么好。
她看着嫡妹在外面迎人,下人将他的东西一个接一个抬进来,心中免不得有些打鼓。
“夫君,你这是——”嫡妹试探着开了口。
裴涿邂的语气并非是商量:“我素日里公务繁忙,你我夫妇新婚,恐易生了嫌隙,倒不如我直接搬过来与你同住。”
这话传入苏容妘耳中,叫她不由想,是不是方才的话给他激得过了头,这搬过来住,莫不是为了做给那齐姑娘看的?
眼看着嫡妹她搅了搅帕子,摆出一副羞赧模样:“夫君能这般,妾身心中自是欢喜的,只是夫君是个喜静的性子,住在一处怕是有些不便,不若……夫君在院中寻另一间屋子罢。”
直到片刻后,才听到他沉沉应了一声:“也好。”
苏容妘提起的一颗心刚稍稍平复,便见他四下里一看,随意一指:“就那罢。”
视线所至是一处一阁楼,冬日里虽住不得人,但夏日里小住最好,苏容妘柳眉蹙起。
那阁楼下,不就是她和宣穆住的矮房?
嫡妹却似没什么察觉,继而扬起笑脸来:“夫君今夜可要回妾身房中休息?”
裴涿邂眸色一暗,看着妻子的模样,也不知怎得,竟生不出什么行周公之礼的念头。
本来此事就不易多行,缓上一日也好。
“不了,夫人早些休息罢。”
事已成定局,苏容妘悄悄离开,免得再被他察觉。
裴涿邂搬进来的事,确实叫院子的里的人手忙脚乱了一番,苏容妘心事重重,陪着宣穆给猫梳洗。
猫儿怕水得多加安抚,动不动蹬的爪子就弄的二人一身水。
宣穆很开心,可看着娘亲面上似有愁云,原本的高兴也一点点烟消云散。
他忍不住问:“娘亲,咱们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
苏容妘手上一顿,沉默了半晌才道:“最快,也要十个月。”
最快的可能便是她现在就腹中有了孩子,等上十个月孩子降生一举得男,然后月子都不做,直接带着宣穆离开。
只是这般确实……难了些。
宣穆却似感受到了她情绪的低落,自责道:“只要能同娘亲在一处,无论在哪宣穆都不怕,是宣穆年纪小,保护不得娘亲。”
苏容妘心里不是滋味,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刚要开口安慰,猫儿猛地挣扎了起来,从铜盆中跳了出去,甚至一爪将铜盆踢翻。
猝然叮咣的声音传入耳中,竟将愁闷打散,母子两个对视一眼,倒是都不由失笑。
这声音朗朗穿过木窗,传到阁楼上的裴涿邂耳中,倒是成了扰人的杂音。
他蹙眉走向楼台,随意向下一望,正好瞧见下面矮房之中,他的妻姐将袖子撸上去,露出一节莹白的手臂,混着她清灵的笑声,只堪堪能见她侧颜,便含着他与她这匆匆几面中未曾见过的温柔与灵动,叫人便移不开视线。
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蹙起的眉不知何时平了下来,下意识拿着书本靠近楼台。
只是苏容妘似有感应般,下意识抬眸,正好对上了他黑沉的双眸——
第十六章
狂徒
饶是知晓裴涿邂就在那阁楼上,苏容妘也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交集竟来的这般快。
她顿觉尴尬又语塞,反手猛地将窗户关上。
裴涿邂眉心一动,拿着书册的手也紧了紧。
怎得弄得他同登徒浪子一般?
下一瞬,便听这寂静的夜里,女子的声音混合着蝉鸣传入耳中:“日后夜里也莫要开窗了,免得被什么失了分寸的狂徒瞧见,反过来却要说咱们不安分。”
她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裴涿邂耳力又极好,倒是将话听了个十乘十。
他眉峰一扬,莫名其妙到失笑,只是下一瞬他便反应过来,这话似是在头日夜里,他同他的夫人说起的。
他顿觉有说不清的滋味,虽则希望妻子能将这个庶姐约束好,却又觉得夫妻间床榻上的话,不经转圜,这般直白地说与旁的女子听,别扭的紧。
他轻咳了两声,转身回了桌案旁,将精力放在书册上,把这股不自在之感压下去。
次日一早,苏容妘准备去寻嫡妹,既裴涿邂不好撵,那她可以带着宣穆搬到旁处去住,躲开他便是。
要出门时,宣穆对她不舍的很,她心头一软,觉得老将他关在这屋子里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带着他在这院里走上一圈也好。
她这宣穆的手走着,一边叮嘱道:“若是下人说你什么不好听的,你不必去理会,见到你姨母要问好,若是见到你裴姨父,记得躲得远远的。”
“苏姑娘平日就是这般教导孩子的?”
苏容妘身子一僵,暗道一声晦气,却只能硬着头皮回身:“妹夫今日怎得没去上早朝?”
裴涿邂身着月白色常服,身型拉的修长,看着倒更似矜贵公子,之前周身的那种冷硬也稍稍褪去几分。
他没说话缓步上前,苏容妘心中升起戒备,将宣穆拉到自己身后。
裴涿邂见状略一挑眉,她莫不是真以为,他会同一个孩子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