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凌曦微微低头,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沈老夫人继续道:“佛门净地,晚些让金嬷嬷将规矩册子送去观山院。”
尔后眼皮一抬,射向凌曦:“切莫损了沈府脸面。”
这哪是叮嘱,分明是警告!
凌曦再次起身,福身行礼。
“是,谨遵老夫人教诲。”
秦氏冷哼一声,嘴角一撇,眼皮子都快翻上天。
“凌小娘既是沈府女眷,便应守规矩,这些日子天天出府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凌曦心头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顺模样,甚至还带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委屈。
“回老夫人、夫人,实在是郡主相邀,妾身不敢不应。”
她微微垂眸,一副乖顺模样,把锅全推给了谢昭昭。
谢昭昭是郡主,身份高,压得住。
她不过是一府侍妾,本也不应天天外出。
既是好友,钱一起赚,锅一同背。
沈老夫人眼皮子一掀,目光如炬,直直射向凌曦。
像是要把她这层乖顺的皮给剥开,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心思。
凌曦却稳如泰山,任由她打量。
脸色不变,呼吸不乱,眼神清澈,态度恭敬。
沈老夫人看了半晌,又缓缓移开。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氏嘴角一扯,满脸不以为然。
“你与郡主玩在一处也算相宜。”
“她那般也算得上闺秀?不过是个疯丫头——”
话没说完,“砰”的一声。
沈老夫人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都跳了三跳,里头茶水溅出,泼湿了桌面。
她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秦氏,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郡主岂是你能置喙的?!”
声音不高,威慑力十足。
平日里,老夫人虽严厉,却也鲜少这般疾言厉色。
这回是真动了气。
秦氏从未见过沈老夫人如此动怒,吓得脸色煞白,身子一抖,整个人都矮了半截。
沈老夫人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她自小马上长大,为我大恒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
“若无镇国公与那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死守边关,哪有这太平盛世给你过安生日子!”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
说到激昂处,声音还有些发颤。
“莫要让我再听到这些忘恩负义之语,否则家法伺候!”
最后一句,已是厉声呵斥。
秦氏慌忙垂首,声如蚊蚋,不敢嘴硬。
“儿媳……儿媳知晓了。”
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惧意,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气焰。
席秋娘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还好这话她也就在凌曦面前说过。
真要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她这层皮怕是不保!
凌曦听着老夫人这话心里痛快得很。
这世俗意义上的闺秀千篇一律,可谢昭昭却不是任何一个世家能教导得出。
正想着,堂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一个丫鬟在屋前站定,福身一礼。
“老夫人,谢郡主的马车到了,说是来接凌小娘的。”
第99章
表小姐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沈老夫人抬眼,目光扫过凌曦,原本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些。
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郡主面前,切务稳重,莫要丢了沈府的脸面。”
凌曦连忙起身,恭敬应道。
“是,老夫人,我省得。”
沈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手里捻着佛珠,又转了两颗。
“都散了吧,秋娘留下。”
秦氏与凌曦行礼离开,独留席秋娘一人。
她手里绞着帕子,一颗心七上八下。
也不知沈老夫人单独留下她有何事。
沈老夫人慢悠悠抿了口茶,这才抬眼看向她。
“秋娘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看人家的时候。”
席秋娘心头一紧,脸上却堆起甜腻腻笑。
“秋娘不想嫁人,秋娘想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
沈老夫人轻笑一声,像是听了什么笑话。
“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传出去还道是老身蹉跎了你呢!”
这话,听着像是为她考虑,可席秋娘却听出了几分冷意。
她咬了下唇,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她鞍前马后伺候这老太婆这么些年,到头来,竟比不过一个刚进门几天,还不知是什么底细的贱人!
席秋娘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翻涌情绪。
呵,想赶她走?
门儿都没有!
看来她那计划,得快些提上日程了。
席秋娘心底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但凭老夫人做主。”
沈老夫人见她还算识趣,语气缓和了几分。
“我已帮你相中了一户人家,是吏部侍郎陈大人的子侄,今年刚满二十,中了举人,前途无量着呢!”
“过几日佛诞,他们一家也会前往,到时候你们年轻人也好认识认识。”
她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算计,轻声应道:“是,老夫人。”
另一边沈府门口,凌曦上了停谢府马车。
一掀帘子,果然空无一人。
这是她与谢昭昭的约定。
一个借郡主名头,方便出府。
一个借她名头,躲着喝酒。
各取所需,互不干扰。
凌曦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这几日,惊蛰倒是越来越有掌柜的架势。
跑前跑后,忙里忙外,跟酒坊、郁楼的人打得火热。
她呢,就专心在酒坊盯着。
温度、步骤,一个都不能马虎。
毕竟,这可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本钱!
凌曦想着,纤细的手指微微撩开车帘一角。
余光向外瞥去。
在她未曾注意到的小巷中,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那人身形瘦削,脚步匆匆,转眼便消失在巷子深处,最后停在一处破败小院前。
他谨慎地四下张望一番,确认无人跟踪,这才抬手轻扣门扉。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吱呀——”
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半张涂脂抹粉的脸。
那人影一见,急不可耐地闪身进去。
“艳秋,我好想你!”
一进小院,来人便将来人紧紧搂在怀中,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思念。
艳秋也紧紧回抱着,身子紧贴着来人,娇嗔道:
“刘强,你可算来了!”
两人难舍难分,搂抱了好一阵。
才进到屋内,刘强便问道:“表小姐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艳秋媚眼如丝,拉他坐到床边。
从枕下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递给他。
“这可是我托在天醉楼的亲戚弄来的好东西,你可收好了!”
刘强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包,却被艳秋按住。
“哎!小心些,这可是仙船渡!”
艳秋凑近他耳边,呵气如兰。
“仙船渡是京中禁物!虽说是毒,但在青楼楚馆中十分盛行,多用在刚入行的烟柳女子与小倌身上,方便恩客宠爱。”
“无色无味,遇水即溶,我磨破了嘴皮子才求来这么一小点,你可千万别洒了!”
艳秋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得意。
刘强这才明白过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将布包往怀里一藏。
艳秋小心叮嘱:“这仙船渡有些邪门,你可得让表小姐慎重些。这春毒,只能用一次。”
“曾中过招的人,是能闻出来的!”
“晓得了。”刘强一把将艳秋搂进怀里,下巴在她颈间蹭了蹭。
“若非表小姐派人将你从人牙子那里买下,又是请人医治又是置办这个小院,怕是便没有你我今日……”
他顿了顿,眼中燃起两簇火苗,咬牙切齿。
“待到表小姐事成,咱们便能光明正大在一处!”
“届时,哪还有那姓凌的什么事?”
刘强一想到凌曦,就恨得牙痒痒:“定要叫她把那些个板子,加倍还回来!”
艳秋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刘强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给艳秋。
“等事儿成了,那姓凌的被踩到脚底下,你我便成婚!”
刘强兀自憧憬着:“对了,还得生个大胖小子!像你一样俊,像我一样壮实!”
“好。”艳秋身子微微一颤,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刘强还未看过她背上那些伤疤。
一道道,狰狞可怖。
摸上去,凹凸不平。
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永远地爬在她身上。
洗不掉,抹不去。
这辈子,都别想摆脱!
刘强若是瞧见了定会觉得恶心。
可如今,她能抓住的也唯有眼前之人。
……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凌曦简单挽了个发髻,簪了支素银簪子,随沈晏一同坐了马车。
按沈家惯例,须提前至白马寺斋戒听经,住宿一晚。
马车晃晃悠悠,行至半途,却慢了下来。
“爷,路堵死了,只能步行一段。”澄心在外头回禀,声音里透着无奈。
凌曦撩开车帘一角往外瞅。
好家伙,这哪是堵死了,简直是水泄不通。
只见这条通往白马寺的道上,停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马车。
还有一些步行上山的平民百姓,乌泱泱一片,少说也得近百号人。
沈老夫人颤颤巍巍下了马车,金嬷嬷忙不迭伸手扶着,生怕老夫人有个闪失。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抬脚往前走,步子迈得那叫一个稳当。
路上碰见相熟的世家夫人,少不得停下来寒暄几句,互相吹捧。
席秋娘虽心里头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耐着性子,安安静静跟在沈老夫人与秦氏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