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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从暖阁走出,到了里间小书房里,拿起了桌上一份秘折。

    从江南来的折子。

    里面写着江南灾区有人火烧官府,并发造反檄文的事由内情。

    派到江南去的调查者,明面上有钦差,暗中还有一队精锐的虎贲卫。

    虎贲卫查出,那伙造反的灾民,表面上是因当地的以工代赈出了问题,官员逼着民众做苦役,为了赶工期,累死打死了一些人,且克扣钱粮,嚣张欺压,激发民变。

    但暗地里,那伙灾民的首领中,却有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将事态扩大。

    他们暗中发出的信鸽,被虎贲卫射杀。

    获得的信件,也随秘折一起递到了御前。

    “……主上放心,此地一切稳妥,周边聊镇、鹤旗府、同嘉府、泗怀州等地亦在酝酿中,不日起事,互为策应,届时火凤燎原,千古大事则已功成一半……唯望瑞主平安康泰,早日面南而坐……”

    信上竟然说,不只当地,周围其他州府也将发生民变。

    “千古大事”,什么大事!

    “面南而坐”,又是什么!

    皇帝捏着秘折的手,因愤怒而轻轻颤动。

    信鸽脚上的金环雕刻着荼蘼玉兔暗纹。

    那是瑞王幼时画过的一幅画,临摹他母妃所绘的春日十景。荼蘼花层层叠叠,雪兔子蹦跳玩耍于花下,先帝曾经多次称赞过瑞王母妃宫中的风雅情致。

    瑞王这厮,狂悖至此。

    搞谋反所用的信鸽,竟敢明目张胆使用他喜欢的纹路。

    竟是一点都不怕被发现呢!

    或者说……

    他很有必胜的把握。

    呵呵!

    皇帝一下一下,将秘折和密信重新叠好,叠得整整齐齐放回去。

    转身时已恢复平静。

    嘴角含笑吩咐:“曹滨,叫虎贲卫统领张麟,一个时辰后入宫觐见。”

    “是。”

    曹滨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宫正司那边的审问……是不是还得继续着?”

    皇帝挑眉看他:“你说呢?”

    ……

    “太后,看了许久了,您且歇一歇眼睛吧?”

    慈云宫。

    是夜,十香嬷嬷进入内殿,见太后还在灯下看书,便柔声劝慰。

    “不妨,并未觉着眼睛疼。”太后头也没抬,又翻了一页,自己调侃道,“不趁着眼睛还没花的时候,多看几页,等再过几年看不清字了,这辈子的书也就算看完了。”

    十香嬷嬷笑道:“太后看了一辈子书,眼睛依然很好,可见是《黄帝内经》上讲的,肾气足,则目明齿固。想必您再过十年百年也是如此呢,是老奴多嘴了。”

    将一碟糕点放在桌上,她又点了一盏灯移过来,增加亮度。

    太后这才抬眼,笑道:“十年百年?哀家再能活个三五年也就罢了。这眼睛啊,虽然看字还好,看人却看得差劲。早知道皇帝这么狠,狼崽子似的忘恩负义,哀家当年就不该扶他。说什么立储立嫡,无嫡立长,却也不是必须如此。他比瑞王长了几岁,却远远不及瑞王敦厚,早年,哀家就该宁可费一费力,也要把瑞王推上去才好。”

    十香嬷嬷脸色惶恐,低了头不敢吭声。

    太后瞅着她笑。

    “十香,这里就你我二人,咱们相伴多少年了,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旁人谈及立储讳莫如深,可这对咱们来说,不过是当初走过的路罢了。如今时过境迁,聊一聊,有什么要紧的。”

    十香讷讷,抬了眼,觑着太后脸色讪讪而笑:“是老奴胆子小,让太后失望了。老奴该死,不能替太后解闷……”

    太后叹口气。

    无奈笑道:“这也是没办法。当初哀家身边那么多人,到最后,就剩了一个你。要是珊瑚还在,你们俩一起伴着哀家,该多好。”

    十香惭愧道:“老奴愚钝,不通诗书,比珊瑚姐姐差远了。有时候奴婢还会梦见她,梦见咱们年轻时候快乐的日子。可惜她身子不好,熬不过重病,走太早了。”

    哪里是病重走得早呢。

    珊瑚那病来得蹊跷,死得也蹊跷。

    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对太医发了一通火怪他们不尽心,也就罢了。

    说到底,是珊瑚知道太多主子的阴私,不得不死。

    十香梦见的珊瑚,都是阴魂模样,哭着说自己死得冤。

    “这是哪里来的点心,这么精巧。”太后忽然看到了桌上碟子。

    十香忙收了思绪道:“是郑贵嫔偷着送过来的。她亲手所做,说是里头有甜馅,也有肉馅,怕太后最近吃得不好,特意给您补一补。”

    太后挑了挑眉头。

    放下书,拿过十香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捏起一块荷花形状的绿豆饼,放在鼻端闻了闻。

    “倒是清香,算她有心。不过,四周守卫得严实,她是怎么送的点心?”

    第310章

    郑珠仪再表忠心

    十香道:“她趁着侍卫换防的时候,买通了一个角门的小头领,蒙混进来,叫了奴婢去说了几句话,给了点心,关切太后一番,就匆匆走了。”

    太后闻言便笑了。

    “说来也是。这些个侍卫啊,知道哀家被困在这里不会长久,忌惮着呢,哪会真的实心眼看守,做做样子罢了。咱们能送消息送东西出去,外头的人自然也能进来。”

    十香附和主子:“谁说不是呢!说到底,您是太后,谁也不敢太过分。等这件事过去,陛下回过神来,惠妃娘娘说不定也要被训斥。”

    提起惠妃,太后脸色一沉,又想起那块黑黢黢的牌子。

    手上下意识用力,那绿豆饼便碎了。

    原是几片花瓣围绕着一个莲心,此时花瓣都掉了,莲心也脱了粉,里头竟然露出一卷叠起的纸。

    十香纳闷:“这个郑贵嫔,怎么做东西如此不小心,是什么掺进了里面……”

    太后却拦住她伸过来的手,自己把莲心彻底掰开,将纸条取出来,展开。

    里头写着字。

    ——太后身陷囹圄,皆是小人作祟,臣妾愿效犬马之劳,以正宫廷风气。即刻将有大礼奉上,望太后笑纳。

    比簪花小楷还小一号的清秀字体。

    太后眯着眼看了,笑而赞叹:“郑贵嫔一手好字,却区居贵嫔之位,实在是可惜。来日定要将她提一提。”

    十香一脸莫名。

    太后心情好,主动将字条上的话说与忠仆听。

    十香愕然:“没想到郑贵嫔有这样的孝心,满宫里这么多嫔妃,她实属难得了。”

    太后撇了撇嘴,了然地笑着摇头。

    “她哪里是什么孝心呢,哀家又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也无养育之恩。她啊,不过是没有出路,要在哀家这里博个前程罢了。”

    十香露出不解之色:“可……她之前来这里献殷勤还算可以,如今咱们落难,她还……”

    “这才是她的聪明之处呢。”太后将纸条揉了丢开,解释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越是在落难的时候送来温暖,越是能打动人哪!”

    “太后是说,她用心不诚?”

    “管她诚不诚呢。十香啊,你在宫里也有许多年了,难道觉着这宫廷之中,尔虞我诈拜高踩低,还有真正的诚心之人么。不过都是蚂蚁找食一样,蜂拥着往糕饼渣子上聚集罢了。这宫里的恩宠、权势、地位,便是吸引庸碌之辈的糕饼渣子。只要哀家端坐慈云宫中,在一日,便有蚂蚁前来的一日。而今其他蚂蚁都觉着这里不香了,唯有郑氏还肯来,哀家便瞧着她这只蚂蚁很是顺眼。”

    十香默默地听着,末了,有些委屈地喃喃地说:“……奴婢服侍太后,一直是诚心的啊。”

    太后笑:“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笨!”

    “那么老奴宁可一辈子笨死。”十香不好意思地抿了抿鬓边花白的头发,又道,“太后,郑贵嫔可信吗,这不会有诈吧?”

    灯烛摇曳,晕黄的光洒在雕着鹤鹿同春花纹的窗棂上,光影柔和。

    太后嘴角含笑,将碟子里所有的糕点一个一个亲手掰开,气度从容而自信。

    “她诈哀家,有什么好处么?”

    问得十香一噎:“……仿佛没什么好处。”

    “正是呢。她有一个废后姐姐,家里又一群糊涂人,帮衬不上什么,自己在这宫里熬着,昭妃那群人狐媚着皇帝,她有什么机会呢?投靠哀家,才是她而今唯一有可能的出路。”

    十香顿时恍然:“还是太后眼明心亮。听说中秋宫宴那天晚上,思妃在上林苑中独舞,不知怎地吸引了很多萤火虫环绕着,很是惊人。结果也没什么下文了,没封宫的时候,奴婢还听说不少人私下笑话她白费力气……可见郑贵嫔独木难支。”

    太后呵了一声:“她比那废后姐姐有些志气,定然觉着思妃的愚蠢是火上加油,让她更难堪了。”

    所有糕点掰完,再没有其他纸条。

    十香绞了湿帕子过来让主子擦手。

    至于那碟子碎糕点,自是不吃的。

    郑贵嫔再有心投靠,吃食上也不能掉以轻心,来路不明的东西,太后从来不动。

    “太后,您说她要送什么大礼呢?难不成,她还能查出樱容华小产的真相?”十香猜测着。

    太后不语。

    也是不太摸得准,郑珠仪要做什么。

    但这姑娘有些小聪明,且等着就是了。

    *

    “小主,郑贵嫔娘娘来了。”

    虞素锦正在屋里用珍珠粉敷面,宫人忽然报有不速之客。

    “她来做什么?”

    宫人摇头:“她不肯说,只叫奴婢通传。”

    人都到门上了,虞素锦想了想,便决定见一面。看看这个时候,素无走动的郑珠仪突然跑来做什么。

    “去侍奉娘娘正厅稍坐,我收拾收拾就来。”

    虞素锦拿了帕子,仔细擦洗面上的珠粉。

    脚步声响,郑珠仪却直接走到内室来了,自己掀的帘子,宫人阻拦不住。

    “妹妹养颜呢?”她笑吟吟打招呼,“已经得了恩宠,连升三级成了贵人,还要如此注重容颜、不肯懈怠,本宫真是自愧弗如。”

    虞素锦脸色沉了沉。

    她现在只穿着家常衣服,头发也未曾好好梳理,盘坐在榻上围着大巾子,挽着袖子洗脸,实在是不宜见人,却被人突然闯入,能不生气么。

    便笑着说:“是啊,不能懈怠。不然改日娘娘一旦侍寝,位份又高,家世又好,嫔妾拍马都赶不上了呢。”

    暗讽郑珠仪空有虚名,还没被召幸过。

    至于家世……出了个废后的家,有什么家世可言。

    郑珠仪笑容顿僵。

    第311章

    上门打人(1.6万票加更)

    “虞贵人说话很厉害啊。就是不知道,你能在本宫面前厉害多久。”

    郑珠仪笑容更盛几分,走近几步,昂然目视虞素锦,“本宫位份在你之上,见了本宫,还端然坐在这里说笑,这规矩是昭妃教你的吗?”

    虞素锦柔柔盯她一眼。

    笑着吩咐身边婢女:“你先给贵嫔娘娘问个安,别让娘娘挑礼。”

    捧盆的婢女连忙蹲身行礼,口称“娘娘金安”。

    虞素锦拿着帕子,把脸上的余粉慢慢擦干净,又洗了两把,然后接了婢女递来的干帕子,擦干水迹。

    慢悠悠地把领口袖口都收拾好,顺了顺一头长发,这才扶着婢女的手,从榻上慢慢起身。

    笑道:“娘娘,我家长姐昭妃娘娘最是知道礼数,从来不允许嫔妾失了规矩。刚才没有立刻起身迎候娘娘,只是因为嫔妾正在净面,完全没想到贵嫔娘娘会直入人家内室,真是大大吃了一惊呢。

    不用昭妃娘娘亲自教导,就是以往在娘家的时候,嫔妾也未曾见过乱闯内室的人。不瞒娘娘说,如今在冷宫戴罪的那位昔日贵妃,也从不曾不打招呼进嫔妾的闺房……哎呀,贵嫔娘娘您的作风,确实让嫔妾耳目一新。”

    虞素锦眼见着郑珠仪脸色越来越难看,掩手噗嗤笑了一声,又道:

    “嫔妾在家时,常听父亲教导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嫔妾如今才是明白了此话的道理,光闷在屋中读书是不成的,唯有离开家,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才算开了眼界。贵嫔娘娘,您真是嫔妾的‘万里路’啊,多谢了!”

    她身边的婢女是家里带进宫来的。

    见她嘲讽得厉害,眼见着郑贵嫔腮边的肉都在抖了,连忙悄悄拽她衣角,让她收敛些。

    虞素锦有绯晚撑腰,自己如今又得了恩宠,正在风光中,怎么会轻易放过无礼闯屋子的同期新人郑珠仪。

    不但不听,还转头问婢女:“在家时,乳娘常唠叨的一句话,跟父亲大人的教导异曲同工,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婢女冷汗道:“不……不知道。”

    虞素锦提醒她,“林子大了……下半句?”

    “……什、什么鸟都有?”

    “对啊。”虞素锦接着问,“还有一句呢,人一上百……”

    婢女硬着头皮,不敢不答,“人一上百,行行色(shǎi)色(shǎi)。”

    “什么意思呢?”

    “回、回小主,意思是说,人多了就什么样的都有了……”

    虞素锦满意点了点头:“正是呢。话糙理不糙,如今后宫里红颜美眷众多,像郑贵嫔娘娘这样的勇武高傲之人,真让嫔妾惊讶呢!”

    啪!

    郑珠仪一巴掌扇在婢女脸上。

    “啊!”婢女惊慌闪身一躲,不小心弄翻了手里的脸盆。

    满盆洗脸水,半盆泼在虞素锦身上,半盆渐湿了郑珠仪。

    “哎呀……疼!”

    虞素锦吃惊之余,顺势一倒。

    拽着婢女一齐跌倒在地,急得哭喊起来。

    “娘娘,嫔妾哪里得罪您了,您怎么说打就打——”

    “小主,小主你怎么样?”婢女连忙爬起来,顾不得自己先去扶虞素锦。

    虞素锦死赖在地上不起,只装站不起来,捂着脸哭道:“贵嫔娘娘饶命啊,嫔妾再也不敢了,求您别跟嫔妾计较,念在嫔妾往日对您还算恭敬的份上,只饶了嫔妾这回吧!”

    外头伺候的宫女闻声进屋一看,撒丫子转身就跑。

    “救命啊——郑贵嫔娘娘跑来打我家小主,救命啊——”

    同宫住着的两个嫔妃闻声,连忙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

    “哎呀,虞姐姐,你怎么了?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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