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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惠妃昂然道:“臣妾以为,认真二字,最是珍贵。国有国法,宫有宫规,若不在规矩法度上认真,上下尊卑也没有意义了,全都乱套好了。”

    她不等皇帝答话,便撑着站起,直接带人走了。

    皇帝作势要叫住她。

    此时,房间内却传来悦贵妃一声迷糊的呼痛。

    “好疼,你们这些刁奴竟敢打本宫……陛下,陛下救命……好疼啊……”

    皇帝便不再管惠妃,连忙大步走进去。

    “悦卿,昭卿,你们可还好?”

    第296章

    娘娘,不可造次啊

    “陛下,臣妾很不好,疼……”

    悦贵妃已经苏醒,狼狈趴在窄小的竹床上,脸色苍白,泪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掉。

    “真的好疼,陛下,救救臣妾……”

    她又虚弱又可怜,哀哀叫痛。

    皇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悦贵妃。

    身为世族贵女,她美丽高华,优雅张扬,谈笑时妙语连珠,骂人时疾言厉色,手握协理权时有杀伐果断之能,落魄失势时也依然保有骄傲,未曾乞怜半分。

    可此时此刻。

    她那样脆弱。

    脆弱得让皇帝只看一眼,心就揪起来。

    再警惕她背后的勋贵势力,毕竟是自己宠过的女人。

    “悦卿!”

    他大步奔向她。

    窄小的屋子,太医们纷纷闪避,围在绯晚身边的两个医女也让开了路。

    于是,绯晚浑身是血的样子,赫然映入皇帝眼中。

    “……晚晚。”

    他的脚步戛然而止。

    赶来此处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比较坏的打算。然而亲眼见到两个宫妃的惨状,还是让他吃惊。

    如果说,悦贵妃的脆弱让他意外,心疼。

    那么绯晚比悦贵妃还要惨,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还拼命偏过头,柔柔朝着他微笑的模样,着实震撼到了他。

    脚下拐了个弯,他改为奔绯晚去了。

    紧紧握住绯晚的手,他单膝蹲在小床边,九五至尊,纾尊降贵,几乎已经忘了尊卑。

    “晚晚,你哪里疼,告诉朕,晚晚……”

    “陛下,我没事,一点都不疼。陛下,快去看看悦贵妃,刚才她气息微弱,状况似乎很紧急。”

    绯晚声气虚弱,却依然微笑着。

    平日柔软润泽的唇瓣,印着深深的齿痕,沾着血,显然是极痛的时候自己咬的。

    她这样坚强!

    她柔和的眼里,全是关切!

    她在关切朕,怕朕着急!

    她伤成这样还在心疼朕!

    皇帝眼角湿润。

    静默一瞬,他眨眼收起泪光,刹那间眼神凌厉。

    “昭卿,悦卿,你们放心,朕必定不会饶恕伤害你们的人。”

    “无论,那是谁。”

    皇帝起身,在绯晚额角轻轻亲了一下。

    冷声吩咐太医和医女们:“务必精心救治,否则朕拿你们是问!”

    太医医女齐齐跪地答应。

    自是不敢怠慢,更加提起十二分精神。

    皇帝又看了看悦贵妃,叫她好生养着,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曹滨和宫正司一众人,还都在地上跪着,没敢起来呢。

    “动刑的那些狗奴才在哪里?”

    “回陛下,惠妃娘娘捆了她们,就关在那边的牢房里。”

    皇帝淡声吩咐:“杖毙。”

    而宫正司上下人等,知情不报,全被罚俸一年。正、副司使和下属刑房的掌事、执事人等,在挨了惠妃打之后,又被皇帝下令每人领三十板,全部革职。

    曹滨及时提醒:“启奏陛下,宫正司新任的副司使陶保,不涉此事。奴才刚刚了解到,陶保在事发时原本想到辰乾殿禀报,但被柴司言手下的人打翻,捆上关了起来。还有刑房的掌事女官柳氏,也是被关了,后来才想办法逃出来,奴才惭愧,就是被她找过来的。”

    皇帝听了便说:“陶保晋为正司使,柳氏晋一级,俸加倍。”

    他知道陶保是绯晚提拔起来的。

    但此时已经不想考虑太多。

    昭卿那样以他为重,她就算在宫里到处提拔人,又怎样?

    “曹滨,你在这里盯着,如常查案,任何人不准再乱用刑!”

    “摆驾慈云宫!”

    皇帝大步登上台阶,离开了幽暗阴冷的地下刑房。

    而此时的慈云宫,正在重演刑房不久前的人仰马翻。

    惠妃带人闯宫。

    慈云宫守门的内侍,老远看见惠妃来势汹汹,立刻就关了宫门还上了闩。

    只怕这个名声在外的粗鲁宫妃做出什么无礼之事。

    但是这就能拦住惠妃吗?

    她一声吩咐,身后一个小宫女立刻后退助跑两步,然后嗖嗖嗖踩着墙,借力攀上了高高的墙头。

    轻盈跳下去,打翻守门的,就把门闩给打开了。

    惠妃手底下,不光陪嫁侍婢西风有功夫,这几年分给她的所有宫人,无论太监还是宫女,都被她强迫练武。

    不会练?

    挨几顿打就会了。

    资质好肯努力的,如今已经很能行。资质普通的,也能以一当五,甚至当六七八九。

    她就这么杀气腾腾的,带着三十多个会武的宫人闯进了慈云宫。

    院子里各处的内侍宫女连忙上前阻拦。

    都不用惠妃动手,她手下的宫人就把所有人给轻松放翻了。

    满院子惊叫呼痛。

    “娘娘,不可造次啊,太后正在午休……”

    十香嬷嬷站在正殿门口,温和地劝告。

    惠妃抬手,掌心翻出一枚三寸多长的黑色铁牌,“先帝手书在此,闲杂人等闪避!”

    十香嬷嬷一惊,连忙退到一旁,让开道路,并且跪在了地上。

    身后的宫女内侍也都跟着跪了。

    众人齐刷刷叩首。

    只因这不是普通的先帝手书,而是先帝当年特意赐给惠妃李家的铁劵。

    上书“御极”二字,见牌如见先帝亲临。

    大梁开国以来,太祖起,延续前朝历代的习惯,赐给功勋重臣“丹书铁券”,以表彰功绩。

    并且这东西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免死。

    有丹书铁券在手,有的人犯了死罪,也能免死一次。

    有的可免死三次、六次、九次,而且有的还能让子孙免死。

    是民间俗称的免死金牌,十分贵重。

    惠妃娘家李氏的丹书铁券,是成祖时因战功赐下的,已经传了多代。

    大概尺余长宽,个头比较大。

    而惠妃此时手持的,是先帝特意赐给惠妃本人的。

    当时李家最后一批子侄,甚至妇人,都捐躯沙场,满门只剩了惠妃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

    先帝旌表英烈之余,又给了惠妃一个令牌。

    就是这块黑色精铁“御极”。

    “见牌如见朕亲临,李氏女持牌在手,便是谋逆,也能免死一次。”

    惠妃敢在宫里横着走,一则是性格使然,关键也是有保命符。

    她拿着令牌直闯太后内殿。

    太后刚用了午膳不久,躺在床上眯着休息呢,就听外头吵嚷。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见惠妃卷到了面前。

    “太后乱传懿旨,戕害宫妃,致使宫闱不宁,雪上加霜。请太后反躬自省,下旨罪己,闭门思过,以为宫廷表率!”

    第297章

    封锁慈云宫

    “惠妃,你莫不是疯了。”

    太后扶枕坐起,含怒瞪视惠妃。

    只觉对方手中那块黑黢黢的牌子难看得很,一股久违的压抑感涌上心头,又冲上额头,冲得她恍惚发晕。

    “臣妾没疯。”惠妃眼若寒星,眸光锐利,咄咄逼人却也坦荡清亮,朗声说道,“太后无端下旨残害宫妃,扰乱宫闱宁静,违背太祖定下的规矩,您若不是疯了,便是久病糊涂了。还请太后早早认错,早早悔改。”

    “惠妃,你跪下!”

    “太后,臣妾跪不得!”

    惠妃将牌子再往前送了送,唯恐对方看不清,“先帝御赐手书在此,太后却视若无睹,一直坐在床上与先帝相见,难道继残害宫妃之后,对先帝也不肯恭敬了么?”

    “惠妃……你,好大的胆子!”

    太后捂住了胸口,只觉一口气堵上来,眼前发黑。

    十香嬷嬷带人赶到殿内,本是小跑,跑到跟前见了那牌子,连忙跪下,膝行至床边扶住太后。

    十分着急地劝道:“惠妃娘娘,太后昨夜为樱容华着急,一宿没有睡好,今天身上正难受呢,您能体谅一些么?”

    又劝太后:“您老人家先别动气,惠妃娘娘向来脾气直率,您一直是知道的,有时候陛下都被她气得够呛呢。来,老奴先扶您下床,小心坐久了腰疼。”

    算是给了个台阶,哄劝着太后慢慢下了床。

    惠妃后退两步,也算给了对方面子。

    这时候,住在侧殿的芷书闻声来了,左右分别有宫女和虞素锦扶着。

    虞素锦奉命来探望芷书,早膳之后一直没走,郑珠仪倒是走了,此时不在场。

    “这是怎么了?”虞素锦明明已经听到了惠妃的话,此时只做不知,一脸诧然。

    惠妃睨她一眼,也不搭理。

    十香嬷嬷给两位小主介绍:“娘娘手里是先帝爷的手书,见字如见先帝爷亲临,请两位小主行礼吧。”

    虞素锦大吃一惊,嘴巴张大,像是能生吞一个鸡蛋。

    慌忙拉着芷书行礼。

    还不是福礼,而是跪下大礼参拜,规规矩矩叩首。

    太后只觉她俩碍眼得很。

    勉强在十香的搀扶下,对那牌子福了一福,算是尽了礼数。

    转瞬间已经调整了心绪,压住了怒意。

    且面上露了一缕笑出来。

    “牌子是先帝御赐的,持牌之人,却不能狐假虎威,为所欲为。惠妃,你以妾妃之位,胁迫哀家,乃是以下犯上。太祖爷定的规矩,不是让你这样用的。哀家念你年轻不懂事,这番且饶过你,你退下,回去好好反省。”

    惠妃面色猛然一冷:“原来太后连先帝都不放在眼里了。如此,却也没有办法了。”

    她拿着牌子,转身便走。

    踏出殿外,站在阶上,高举铁券下令:“太后藐视先帝,乱作威福滋扰后宫,即日起,闭门思过半年,待其悔改再行放出。来人,即刻命一队禁宫侍卫前来,封锁慈云宫!”

    她带来的宫人立刻有人应声去传旨。

    殿中太后脸色一变,不用十香搀扶就快步走了出来。

    “惠妃,你胆大妄为,哀家就看看哪个侍卫敢封锁这里!”

    惠妃不再说话,只是端然站着。

    秋日正午灿烂的阳光下,她泛着淡淡麦色的肌肤光华莹润,鼻梁高挺,下颌微扬,从头到脚透着一股不输男儿的英气,仿佛一柄随时可出鞘的利剑。

    而站在一旁的太后,目光如鹰隼般冷厉,法令纹如刀刻般深刻,气势上似乎比惠妃更有压迫感,然而浑浊眼底却透出被冒犯的急躁。

    这一丝急躁,便落了下乘。

    虞素锦和芷书相继跟出来,见两人对峙,都喏喏无言。

    其它宫人更加没有敢出声的。

    一时间,偌大的慈云宫院落,竟然寂静如空宅。

    御驾进入,也是令人意外。

    乌泱泱一群人簇拥着皇帝,竟悄无声息。

    “太后。”

    皇帝近前,对太后稍微颔首,便算尽了礼数。

    这份草率,让太后目光更冷三分。

    “皇帝怎么来了,可是要把惠妃带走,严加管教么?”她威严而冷漠。

    皇帝却未答话,只看惠妃:“这里怎么了,发生何事?”

    说话间,仿佛刚看清她手中的牌子。

    顿一顿,愕然之后,便大礼参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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