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那……要么去问问庆贵妃娘娘?”“这时辰,庆娘娘应该起了吧。”
“陛下命庆贵妃娘娘和惠妃娘娘照管审案,咱们去求她劝导悦贵妃,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终于在日上三竿时。
庆贵妃的意思传到了宫正司:既悦贵妃不配合询问,只审问长乐宫其他人便是。请悦贵妃和昭妃见面,记录两人对质言语,以备后查。
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但有人做主,刑房的人便松口气,按庆贵妃娘娘的意思执行。
绯晚和悦贵妃,先后被请入一个干净些的房间。
一桌二椅,桌上摆着两份早膳。
“娘娘金安。”
绯晚对悦贵妃行了礼,径去桌边坐下。
头上拔了根银簪子,在饭菜里稍微试了试毒,便吃了起来。
悦贵妃站在一旁冷眼看她。
“呵,你倒不怕被毒死。这天底下的毒,有的用银器也试不出来。”
绯晚喝了两口粳米粥,抬眸含笑:“娘娘是觉着嫔妾无辜,会有人专门借宫正司的手,对嫔妾杀人灭口,坐实罪过么?”
第290章
郑珠仪进言
悦贵妃眯起丹凤眼,很认真地盯了绯晚片刻。言语犀利:“昭妹妹,你越来越不像当初了。那个浑身带伤,卑微瑟缩,口口声声为别人着想的小宫女,去哪了呢?是她变成了你,还是,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绯晚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吃着饭。
虽然一夜不能休息,脸色欠佳,眼底有淡淡的青色,但身形挺得笔直,依旧是姿态端正。
咽下了口中食物,她才笑着说:“娘娘,人都会变,你我皆然。我承宠之初是夏日,现在,也不过才中秋而已。几个月的时间,您觉着我变化大,那是因为,陛下给我的恩宠足够多,多到让我心甘情愿为陛下而蜕变,忘记以前种种,只变成陛下需要的样子。”
悦贵妃没来由生出怒意。
虞绯晚,竟敢在她面前炫耀恩宠,惺惺作态。
“陛下需要的样子,是什么样子?”语气已是浓浓不屑。
绯晚低头继续吃。
直到将自己的一份早饭都吃完,漱口擦手。
才靠在椅上,慢慢回答悦贵妃的话。
“陛下国事繁忙,忧国忧民,心怀抱负,您觉着,他需要的嫔妃该是什么样子?我们该温柔懂事,具足妾妃之德。这却还不够,因为我们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皇帝的女人。我们心里,应该像陛下一样,装着九州山河,我们眼里,应该看得到众生疾苦。”
“后妃不可干政!”悦贵妃冷笑。
绯晚摇头:“娘娘,我们不参与国事,却该看得到国事,看得到和理解陛下的辛苦。当我们看得更远更多,就不会局限在宫廷女人们鸡毛蒜皮的争斗里,不会陷于嫉恨和愤怒,也不会陷于一时的荣宠和风光。因为那些都是浮光掠影,而我们能帮着陛下安顿宫室,助他成为一代明主,让我大梁国泰民安,才是最要紧的啊。娘娘出身簪缨之族,有着皇室血脉,一定比我更明白这些道理,嫔妾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悦贵妃微怔。
没想到绯晚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婢子出身,自幼没读过什么诗书的人,竟有这样的见识?
扯了扯嘴角,讥道:“又假又空,也不知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人从书里乖,娘娘,嫔妾从书里学的。嫔妾对诗词不大通,闲来读的多是史书和兵书,陛下的辰乾殿书房有很多这样的书。可惜嫔妾识字困难,一边读,一边认字,统共没读几本。若是娘娘愿意,一定比嫔妾读得更多更好,也比嫔妾更有想法。”
绯晚一边说,一边以崇拜的眼神,殷殷看住悦贵妃。
那炽热的目光,直让悦贵妃脸色微红。
如此花言巧语,若是换了旁人,只会显得很假。
可是绯晚偏是一脸真诚,真诚得令人不忍怀疑她。
悦贵妃适才被激起的怒气,在绯晚热烈的注视之下,不知不觉消散了不少。胸中却又腾起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气的是什么。
只是冷哼了几声,摆出一脸厌恶:“本宫不想听你胡言乱语。”
“那娘娘用膳?”
“本宫不饿!”
肚子里却很恰好又很不争气的,忽然咕咕叫了几声。
绯晚微微一笑,“嫔妾帮您试毒。”
她拿起悦贵妃那份早膳,把每样饭菜各盛了一点到自己碗里,全都吃了。
“若是嫔妾一刻钟后还没死,娘娘可以放心食用。”
悦贵妃蹙眉看她。
是真不懂她的路数了。
半晌,才问出了正题:“樱容华的事,和你有关么?”
“和嫔妾无关。且嫔妾笃定,和娘娘也无关。”绯晚注视对方,清澈的眼眸依旧隐含热烈,“娘娘光明磊落,不是那等人。”
光明磊落四字,让悦贵妃暗自赧然。
她暗中算计着虞侍郎呢。
绯晚下一句话,却让她顾不得细想其它。
“但是娘娘,或许咱们这回进了宫正司,怕是要脱层皮了。”
“怎么?”
“背后算计我们的人,怎么会让我们全身而退呢。对方既有本事让樱妹妹小产,多半也有本事让宫正司对咱们动手。娘娘吃点东西吧,稍后若是受刑,好歹有力气撑一阵子。”
绯晚将一双干净的筷子,递到悦贵妃手中。
慈云宫。
太后坐在上首,虞素锦的杯碟放在下首,但她却不落座,只站在太后身边侍奉。
“昨夜睡不着,今早起得晚些,早膳拖到这时候,你大概等饿了吧?不用侍奉,坐下陪哀家一起吃,你吃得好,哀家看着香甜,也能多进些。”
太后十分慈祥。
虞素锦给太后盛好了汤,笑道:“那么嫔妾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侧身坐下,真个端起碗用膳。
宫女忽然报:“郑贵嫔来了。”
太后笑着让进来。等郑珠仪进了门,便笑着让她也坐。
郑珠仪看到虞素锦的时候,笑容深了几许。
“虞妹妹竟也在?平日我来探望太后,可从没见过你。”
虞素锦起身行礼问安,恭谨道:“奉陛下命来探望樱容华,她还睡着,嫔妾便陪太后说话。原来郑贵嫔娘娘经常来慈云宫么?”
太后笑道:“她一两日总要来一回,惦记哀家的身体。”
郑珠仪便问太后今日可好:“昨晚没去宴席,那事我今早才知,真是吓人,好好的胎儿怎么就……太后您老人家千万别难过,皇嗣终究会有的,等樱容华养好了身子,说不定又能报喜。”
太后沉默颔首。
也露出几分悲戚。
郑珠仪道:“刚才来的路上,遇见两个宫正司的人,听他们说,昭妃和悦贵妃都不肯招认,他们正一筹莫展呢,又不能对宫妃动刑审问……照这样下去,陛下限定的日子里,怕是查不出眉目。”
说话间,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道身影。
忽然开口。
“查不出么?我的孩子,就这么白白没了么?”
几人转头,竟是芷书。
她扶着门框,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十分可怜。
郑珠仪连忙上前扶着她,进了殿之后,便道:“太后,嫔妾其实不喜欢樱容华,但她这样,实在可怜。嫔妾觉着,如今查明真相比什么都重要,不然后宫的风气岂不是要坏到底了?”
太后叹口气:“那,依你看,该怎么办呢?”
郑珠仪寒声道:“陛下忙着政务,无暇顾及此事。太后,您老人家下道懿旨,让宫正司严审吧!”
虞素锦心头一跳。
却是暗暗咬唇,忍住了没说话。
第291章
你们竟敢对贵妃动手
“你们做什么?放肆!”
宫正司的禁闭房。
悦贵妃正在低头喝粥,房门冷不丁被人砰的一声打开,提着板子的健壮宫女将她和绯晚团团围住。
悦贵妃沉下脸,冷声呵斥。
宫女们却毫不畏惧,一个个全都板着脸,和之前负责审问的内监嬷嬷们的神色完全不同。
俨然是对待低位宫嫔和普通宫人的态度了。
“怎么回事?”
审问悦贵妃的刑房柳嬷嬷也在旁边,不明所以,审视突然闯进的人。
“奉太后懿旨,为彻查樱容华小产真相,纠正宫廷风气,由本司负责讯问悦贵妃与昭妃。”
敞开的门外,走进一个颧骨凸起、身穿褐紫色宫袍的中年宫女。
柳嬷嬷脸色一变:“柴司言,您是礼司的女官,到刑房来,不合适吧?我是这里的掌刑,讯问的事,奉陛下旨意,由我们刑房负责。”
柴姑姑从袖中掏出一柄凤首紫云金牌,“慈云宫令牌在此,太后懿旨命我来负责,柳嬷嬷您有什么异议,不如去慈云宫问明白了再说。”
她身后的跟班宫女狐假虎威,态度恶劣,直接对柳嬷嬷冷笑:“陛下只是命宫正司审问事由,可没专挑你们刑房负责,您老可不要假传旨意。如今太后为了内闱肃静,亲自指派了差事给我们司言姑姑,您老且退出去吧,不要耽误了差事。”
这宫女扬了扬脸,“来啊,把嫌犯押到牢里受审!谋害皇嗣的人还在这里好吃好喝,哪有这种道理?柳嬷嬷既然办不好差事,那就转交我们来办!”
那群健壮宫女如狼似虎,扑上来挤开了柳嬷嬷等人,三两下将悦贵妃和绯晚全都扭了胳膊押着,送往隔壁牢房。
柳嬷嬷喝道:“悦贵妃和昭妃娘娘并非嫌犯,只是来此配合调查,陛下尚未给她们定罪,你们怎可粗暴对待,若是伤了娘娘们……”
“若是伤了她们,自有太后担着。”
柴姑姑冷声打断她的话,转回头不屑地说,“刑房这些年藏污纳垢,冤枉好人、和坏人同流合污的事做得多了,等太后娘娘腾出手来,自有你们倒霉的时候。我劝嬷嬷审时度势,不要忤逆太后的意思,认清楚这宫里头谁高谁低最要紧。为了两个前途未卜的宫妃得罪太后,您老是不是黄汤灌得太多,把自己灌糊涂了?”
说着便带人席卷而去。
将柳嬷嬷和其手下关在了这个房间里,甚至还从外上了锁。
几人用力拽门拽不开,大声呼喊,外头却也没人回应。平日在廊中巡视的宫人,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隐约只能听见悦贵妃含混不清的怒喝,以及其他牢房里宫人们压抑的啼哭和呼痛。
“嬷嬷,怎么办,万一悦贵妃或昭妃有个差池,陛下降罪……”一个宫女脸色发白。
柳嬷嬷面色沉重:“当然是要想办法告知曹公公!不管太后怎么做法,咱们刑房的人不能因此陷进去!”
遇上这种上位者们勾心斗角的事,真是大麻烦!
曹公公带人追查那个逃走的宫女,也不知此刻人在哪里……
她们在这里着急,而另一间牢房里,悦贵妃也是又急又怒。
阴冷潮湿的牢房,几面墙上挂满了刑具,黑色石砖铺就的地面浸染着大片陈年血污,气味腥臭。
她华美的天香锦裙裳已经被除掉,只穿着里头淡米色的衬衣衬裙,头上簪环配饰也被拽掉了大半,披头散发被按倒在长凳上。
“本宫是贵妃,镇国公府的子孙,郡主亲生的嫡女!你们这些奴才敢动本宫一个指头,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本宫警告你们……啊!”
她的警告还没说出口,身上就挨了一板子。
痛得大声惊叫。
“你们竟敢对贵妃动手!”
一旁,绯晚也叫起来。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拽着她,柴姑姑的跟班正在扯她的衣服。
“昭妃娘娘,您也别着急,这就轮到您了呢。谋害皇嗣,都是死罪,你们别当自己是宫妃了,再高的出身也没用。受刑就别穿太好的衣服啦,看看这上好的锦缎,被血污了可不好,纯粹浪费。”
宫女将绯晚衣裙扯掉,抖开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神色越发狠毒:“这么好的衣服,我们一辈子都穿不上,你们天天锦衣玉食的,还不肯惜福,竟敢谋害皇嗣!”
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她是为好衣服生气,还是真为皇嗣流失生气。
眨眼间,绯晚也被按在了长凳上,距离悦贵妃丈许而已。
此时悦贵妃已经挨了五六下,惨叫得嗓子都哑了。
见绯晚也被按倒,便跟绯晚瞪眼:“你不做好事,连累本宫至此!早点招认了吧,赶紧让本宫出去,本宫还能替你求求情,免你死罪!”
“娘娘,不是我。且我相信,也不是您。”绯晚咬牙挨了一板子,含泪盈盈望着她,“谁想让咱们尽快死,这局,就是谁布的!”
悦贵妃目光定了定,似在思索。
然而打板子的人可不容她细想,一下一下,越来越重了。
悦贵妃疼得只剩哼哼的力气。
往日里所有的骄傲的风华,在片刻之间尽数熄灭。
从来只有她下令打别人的,自己却从来不知道,挨了板子,竟然会这样痛。
痛得她都不想活了。
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没力气再喊。
只低低哀鸣着,喊娘。
“别打了,你们别打悦贵妃娘娘!”
猛然间,悦贵妃听到绯晚的喊叫,身上陡然一沉,被软软的身躯压住。虽然沉,但是,落在身上的板子却没了。
“好啊,昭妃,你有种,想帮她是吧?那你就替她受,看你能受多少!”
阴阳怪气又嚣张的嘲讽响起。
悦贵妃感受到身上的震动,猛然睁眼。
这才发现,绯晚扑到了她身上,竟在帮她挡板子。
“你……你做什么?你……”
她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么疼的板子,昭妃在干嘛,为什么要替她受?
“娘娘……”
绯晚趴在悦贵妃身上,用力抱着她,两个人贴得很近很近。
“嫔妾早就说过,这宫里,我最仰慕的人是您。”
“替您死,嫔妾……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