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说话间,芷书已经自己闯进来了。眼圈红红的,脸色非常难看。
“你们都出去,我要跟昭姐姐说话!”
她对屋里几人不假辞色。
几人谁也不敢多留,连忙行礼告辞。
再想巴结绯晚,也不敢得罪芷书,谁不知道她现在是宫里的金贵人。
绯晚一边拉着芷书的手安抚,一边含笑对陈刘几人说:“看你们都喜欢这几样点心,拿点再走。香宜,给几位小主包点心。另则,刘常在头上的簪子旧了,去箱子里挑两支好的给她,要纯金镶宝的,给陈才人也挑几样带走。”
钱在哪里,在意就在那里。
收买人心,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给钱财金玉。
陈刘二人果然喜不自胜,连声道谢,亦步亦趋跟着香宜走。
虞素锦发现长姐没有给自己首饰的意思,有些失落,暗暗压下,随在几人身后。
等香宜送走了那两个,也给了她一匣子点心并两样簪环,虞素锦的失落才稍缓。
“这怎么好拿呢,长姐只说给陈刘两位姐姐。”
香宜笑道:“娘娘连外人都送了,难道还能没小主您的份,自然是要让奴婢给您挑更好的,只是当着她们的面不好明说。”
“外人”二字深得虞素锦的心。
虞素锦于是欢喜接了。
看簪环成色比给陈刘二人的好,心里舒坦极了。
送走了她,香宜回到屋里跟绯晚复命。
主仆间心意相通,一个眼神交汇就得了。
芷书早已经擦干净眼里的泪意,其实原本就是装的。装给皇帝和思妃看,装给一路上遇到的其他人看,装给陈才人她们看。
现在屋里只有自己人了,自然不必再装。
“思妃郑氏本事不小,我看她跟陛下在一块儿那个样子,没了皇后的身份束缚,她倒是如鱼得水,收放自如,竟也不比咱们逊色。”
芷书说起这种事,并不脸红。
想了想,又道:“对了,我在窗根听了几句,她叫陛下‘钰郎’。”
香宜咧嘴,一身鸡皮疙瘩:“噫……”
绯晚告诉芷书刘常在的话。
思妃媚主,半夜叫水。
看来废后郑氏,这是给她自己设计了新的生存方式。
“她的‘百口莫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辰乾殿上,面对贤妃咄咄逼人的证据,思妃不分辩半个字,只谈情绪,只讲情谊。
而后再用情谊和身体,缠住皇帝。
勾缠帝心。
前后呼应。
这路数,绯晚勾唇,跟自己可有些像啊。
芷书讥讽:“陛下烦透了思妃假模假式的样子,乍然见她洗净铅华楚楚可怜又温顺纯粹,能不五迷三道么。瞧这阵仗,怕是还要宠上一阵子,像是得了个新人。”
她也意识到了,思妃学了昭姐姐的招数,或许又是一个劲敌。
此时昭姐姐已经和思妃位份等同,没了以前身为下位者受尽欺凌的优势,反而思妃因为初初被废,伏低做小,成了可怜的那个。
再加上贤妃在旁虎视眈眈。
昭姐姐和她的处境,似乎并没有因为废后事件而改善。
“姐姐,正要问你,外头不是查清了,说省亲那日行刺你的人是南边的流民乱匪党羽,可是真的么?”
芷书转瞬间便想了个主意。
若真是流民行刺,并不是朝中或宫中哪个坏人针对昭姐姐,那么她肚子里这个“胎”,可就不需要用来报复刺客了。
正好拿来对付思妃。
反正这胎是假的,早早小产才好,总不能再等些日子,让人怀疑她为何不显怀。
第250章
只怪贤妃来得不是时候
绯晚一看芷书的脸色,便推测出了她的打算。
摇了摇头:“你不要思虑过多,好好养着身子,比什么都强。”
且不说官府查出来的结果,是给皇帝看的,应付陆龟年责问参奏的咄咄逼人,根本不是真相。
刺客跟灾荒流民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瑞王的首尾。
就算刺客的事真不用操心了,也犯不着为了个废后动用金贵的“皇嗣”。
“姐姐,思妃她……”
芷书欲再言,绯晚只是笑:“思妃不足为虑。柔弱可怜,情意深重,温顺驯服……这都是咱们玩剩下的。她愿意学去,就学去,咱们也是时候改个样儿侍奉君王了。”
芷书若有所思:“改样儿?姐姐的意思是?”
“咱们的陛下,最是喜新厌旧。遇到可心的新宠,赏赐晋封全都不在话下,让人欢喜得什么似的,忘了自己是谁,正高兴呢,他转眼又瞧上了别人了。喜怒无常,天恩难测,说的就是他。”
那倒是。
芷书觉着昭姐姐说得太精准了。
皇帝,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说到底,拿后宫的女人当物件呢。
倒也没什么,反正她和昭姐姐,也拿皇帝当物件。
芷书便明白了绯晚的意思,“姐姐是说咱们也该焕然一新,时时刻刻让他图个新鲜了?只是,咱们该怎么改呢?”
绯晚道:“思妃以前端正贤惠,现在用上柔顺的真性情,与之前截然相反,他便兴味重燃。我以前弱小可怜,以后自是要大气硬气又不失柔美了。”
“那我脾气又臭又硬,突然懂事起来,或许能让他意外欣喜?”
“这尺度,妹妹自己把握。宫里懂事的人太多,你的清冷尖锐本是独一份。”
两个人正在这里商量,香宜在旁听得认真专注,忽然院子里响起吴想容的声音。
“昭妹妹,我觉着我八成要惨了,救救我嘛!”
小蕙从内务府传话回来,顺便和吴想容的侍女一起,将她搀进了屋。
吴想容哭丧着脸,把芷书走后,自己在清凉殿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那童年糗事自然也如实讲了。
“陛下把我赶走的,我……我这可怎么办啊?以后被陛下厌弃了,又过上半死不活的冷僻日子……”
满屋子人并不想笑。
但是确实没绷住。
大家狠狠笑了一通,好容易才止住。
绯晚和芷书对视一眼,笑道:“姐姐别愁,没关系的,陛下要真恼你,当场就罚你了,还能容你跑到这里来。”
“可是陛下他当时脸色特别冷,而且……”
“不妨。陛下现在可没工夫跟你生气,有的是人气他。”
果然不出绯晚所料。
皇帝这日,在从后宫往前头辰乾殿去的时候,就听到御前的侍从匆匆来报,说镇国公在京畿巡视的时候,在某县跟当地百姓发生了冲突,险些酿成民变。
又有江南治水的折子到京,说按照陆龟年提议的赈灾之法,以工代赈,安置灾民,时逢入秋水退,事情本来很是顺利,可突然某个工地的工人们揭竿而起,把官府衙门都给烧了。这还不算,还流出了一篇反贼檄文,声讨皇帝的。
说他是“庶子上位,血统不正,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专擅阴私,不修仁政,放任虎狼之吏,鱼肉草芥之民”云云。
直接把皇帝气的脸都白了。
这些事,绯晚已从宫外的消息渠道提前得知了。奏折要从内阁走一遭再上报,因此皇帝知道的比绯晚还晚。
陆龟年一旦投靠,无论办事还是递消息,都是实打实的。
“陛下,您这又是去哪个妹妹宫里消遣了,臣妾在这里等您好久了。”
辰乾殿,等候多时的贤妃迎上来,见皇帝似有怒色,便巧笑调侃。
她容妆精致,身段婀娜,笑容比以往更加妩媚,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今日来送吃食,她除了想讨好皇帝,拉进关系,更想趁机试探一下,看能不能拿回协理后宫的权力。
“你等朕作甚?”
皇帝大步进殿。
足下生风。
贤妃一愣,看到后头御前内侍捧着奏折锦盒,料着多半是国事惹恼了皇帝,连忙追在后头笑道:
“知道陛下繁忙,担心您不顾惜龙体,所以臣妾命人做了您爱吃的几样东西,给您送过来补身子。陛下,政务再忙,那些人再惹您生气,也要保重啊。”
皇帝坐上龙椅,冷冷瞧她。
“镇国公在稽县欺压百姓,损了朝廷的名声,你可知道!”
贤妃一惊。
“陛下……臣妾在宫里,可不知道外头的事啊……”
想了想便娇声嗔道:“陛下,可查实了原委么?臣妾不懂政事,可思妃刚因臣妾揭发被废了后位,家父就遭了这么不明不白的事,臣妾觉着蹊跷。”
皇帝冷笑:“呵!思妃的手再长,能伸到稽县去,逼着镇国公强纳民女、不从便杀!”
“陛下……”
贤妃赶紧跪在地上。
只是刚要说话,就被皇帝挥手打断。
“曹滨,送贤妃出去!”
“娘娘……请吧……”
曹滨低着头请求。
被皇帝抄起贤妃送来的一碗凉菜,兜头丢过去,“朕让你送,你还要恳求她?!”
曹滨落了一膀子的菜叶,不敢擦,苦着脸示意殿角两个宫女,连忙把贤妃“扶”出去。
贤妃见皇帝动了这么大气,也不敢再说什么,顺势就告退离开。
走时低声叮嘱曹滨,眼神有些威胁:“什么时候陛下气顺了,给本宫知会一声!”
曹滨躬身低头。
行个礼转身进殿。
他比贤妃明白,皇帝哪里是认真跟贤妃娘娘生气呢,其实是被那檄文给气着了。只怪贤妃来得不是时候,又加上这两天皇帝跟思妃干柴烈火的,镇国公那点事,就成了引火的线,把皇帝给点燃了。
咱们陛下啊,喜欢心思简单的后妃。
就是装,您也装单纯些不好么。
偏要一开口就影射思妃。
这不是正好撞上陛下的怒火。
曹滨就暗暗琢磨,今儿晚上举荐谁来侍寝,给陛下消消气呢。不然陛下老这么生气,御前的人可苦了。
这个人嘛,得柔顺,得单纯,得有本事让陛下舒坦……
第251章
思妃甩了郑珠仪一巴掌
“长姐。”
“你到了这步田地,还不后悔吗?”
清凉殿的夜,比宫中其它地方更加寒凉。
竹影深深,风吟潇潇,尚未到中秋,却已有了深秋初冬之感。
郑珠仪踏进布置简陋的内殿,看到长姐坐在梳妆台前,衣衫单薄,镜前除了两支素簪外空无一物,便从心底涌起萧瑟落魄的感觉。
而长姐还在那里一下一下,悠然梳着散开的长发,似乎对如此处境安之若素。郑珠仪便觉着,这样的姐姐,怕是没救了。
“你来了。”
思妃没有转头,依旧对着镜子,端详镜中的自己。
不等郑珠仪回答,她又自顾自地道:“你来干什么呢?让本宫猜猜——
来看本宫的笑话,大概,是不可能。你刚直的性子一半是装,一半也是从小骄纵出来的,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也不屑做落井下石的事。
那么,多半是来规劝本宫,让本宫重新振作,即便被废也别放弃将来了。”
郑珠仪被猜到心思,皱了皱眉。
长姐清淡而洞悉的语气,让她觉着对方高高在上,而自己像是能被一眼看穿的小孩子。
遂不耐烦地问:“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要放弃吗,要在这种鬼地方凄凉老死?”
思妃笑:“怎么,本宫已经不值得你尊称一声‘娘娘’,或者‘您’么?郑贵嫔,这样心浮气躁,任凭你再聪明,怕也不能在宫里活过三年啊。”
“若是忍辱偷生地活,窝窝囊囊地活,那我宁可早点死掉,也不让家族和亲人跟着我丢脸受罪。”郑珠仪反驳。
“你受什么罪了?”
思妃终于停了手,将梳子放下,转过脸来,看向妹妹。
笑意里浮起浓浓的讥诮。
“因为本宫被废,难道有人在宫里折辱你了么,还是内务府少了你的吃用,或者陛下责骂你了?若真如此,你玩的投靠慈云宫的把戏,那可真是自作聪明了,太后的威势竟然也护不住你一星半点么。”
郑珠仪被当面讥讽,恼羞不已。
“我在宫里如何,自然都能忍耐。你何必阴阳怪气?只是你可有想过郑家,想过因为你的自暴自弃,爹娘和族人要何等难堪吗。整个郑家都为你蒙羞,当初你但凡肯和贤妃对峙辩驳……”
思妃嘴角讥诮更甚:“爹娘是什么,族人是什么,本宫竟不知道。”
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郑珠仪面前,寝衣长长的裙角曳地,在年久失修的斑驳地砖上拖出优美弧线。
“他们,是在本宫风光封后,光耀门楣的时候,跟着沾光的人么?”
“是本宫交待的事情都办不明白,不但不能为本宫在朝堂培养羽翼,反而还经常弄出纰漏,需要本宫费力善后的人么?”
“是本宫位置稍有不稳,就不顾本宫反对,强行将你送进宫来,希望你能取本宫而代之的人么?”
“还是废后诏书公布后,不但不和本宫商量对策,反而一封断亲信送入宫中,要和本宫这‘罪不容赦’的女儿断绝关系、急不可耐向陛下表忠心的人?”
思妃将手掌贴在胸口,告诉郑珠仪:“这信,本宫贴着心口珍重收好了,于是睡觉的时候也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本宫是被爹娘和族人厌弃的人了呢。提醒自己若不挣扎,那就永远沉沦下去,变成烂泥,在这一辈子也出不去的深宫里腐烂罢了。”
“郑四小姐,你八成也收到家中来信了吧。写的什么呢?”思妃冷冷地笑,“你的家中,一定是对你殷殷嘱托,让你要给郑家争气吧。本宫倒了,以后郑家可全都靠你了啊。”
郑珠仪在对方灼灼的逼视下,不由自主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