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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她并不是要拿太后压皇帝,而是要……

    但是御前的宫女们训练有素,轻巧而又体面地,将她很快推送出了辰乾殿范围。

    她不甘的呼唤,只能越来越远。

    好一个郑四小姐!

    绯晚看到郑珠仪临走时错愕的脸,灵光一闪,忽然觉察出了她的意图。

    她一定是在太后跟前俯首帖耳,才换来了贵嫔之位。而来到了御前,则要做一场迫不得已、宁折不弯的戏,让皇帝相信她是被太后利用。

    然后,再进几句关于太后的谗言,证明自己心向皇帝。

    于是左右逢源,两边得好处。

    可惜……

    绯晚佩服郑珠仪的心计。

    为她惋惜。

    她太低估皇帝对太后的忌惮和排斥了!

    两边讨好之人,一字一句都要斟酌好了再开口,郑四小姐怎么能搞出这样大的误会呢!

    哦,那多半是因为……绯晚暗哂,因为自己在这里,打乱了郑四小姐的步调。

    让她乱了方寸,一着不慎。

    稍显稚嫩,却仍需加倍提防。绯晚如此评价郑珠仪。

    郑珠仪的胆大敢为,加上皇后的绵里藏针,不可小觑。尤其是……

    绯晚轻轻揉捏着皇帝的手,劝他息怒。

    尤其是咱们的陛下,在提起太后之前,明显是很受郑珠仪吸引,和她像青涩少年似的吵嘴……带刺儿的玫瑰谁不爱呢!

    从辰乾殿回到春熙宫。

    芷书等在内殿里。

    “姐姐,关键的一味药,找到了。”

    她摘下耳朵上殷红如血的珊瑚耳坠子,递到了绯晚手中。

    绯晚接过,知道一定是这坠子有蹊跷。但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问题。

    赤金莲花纹勾勒轮廓,里头镶嵌着打磨成灯笼形的血玉珊瑚,这坠子做工精良,各处严丝合缝,却不像是能藏药物的样子。

    当日楚青木提起让芷书“有孕”的古方,加在芷书饮食里的药粉是主料,在贤妃长乐宫那天喝的酒是引子,但还有一味关键的药,是总领全方的,却一直还没眉目。

    “这坠子有什么问题?”绯晚不得要领,便问。

    芷书道:“姐姐用鼻子闻闻。”

    绯晚依言。

    只嗅到若有若无的气味,极淡,像是夏日雨后的青草香。

    芷书告诉说:“这是‘钩吻草’的气味,楚医官今日才发现。姐姐猜,这坠子是谁给我的?”

    第225章

    幕后之人,心机深沉!

    是谁呢?

    绯晚见芷书脸上一点愤恨的神色都无,只是笑着,有些戏谑。清亮的眼底光芒灼灼,亮得逼人,隐着淡淡杀气。

    是谁,能让芷书如此?

    “是秋常在。”她说。

    绯晚一怔。

    继而摇头:“不会是她。”

    芷书同意:“我晓得。”

    秋常在不会,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人各有脾性,就像吴想容很难与人耍心机一样,秋常在很难害人。

    她谨慎腼腆胆子小,人多的时候总是退在角落。但心思并不阴暗,并非缩在一旁幽怨自怜、酝酿阴私的那种。

    若她是那种人,绯晚起初利用过她之后,也就丢开手不搭理了。之所以后来大家能一起玩笑饮宴,还是因为看出她本性纯良,可以相处。

    在对秋常在的观感上,芷书和绯晚类似。

    “姐姐可知,秋常在怎么得的这坠子?”

    “内务府奉旨发赏?”

    “不错。”

    绯晚了然:“看来背后的人,在宫中有一定势力,能在内务府动手脚。”

    芷书遂讲起来龙去脉。

    她平日衣衫多是青碧,因此首饰少有红粉艳丽之色。这对红珊瑚坠子,因是秋常在赠予,恰好那阵子吴想容也得了一串琉璃颈坠,也是红彤彤的极其喜人,于是姐妹几个就配了色彩相宜的衣服,一起戴着玩。

    玩了一两日,也就罢了,芷书又恢复了日常穿着打扮,这对坠子便收进了妆台再没拿出来过。

    “眼看着秋天至,今儿我让人收拾箱柜,把夏日单薄衣物收起来,连带着平日不常用的东西也都放库里去。可巧侍女拾掇妆台首饰时,把这坠子也清了出来,统统用托盘装了往耳房里送去。路过正给我请脉的楚医官,他鼻子尖,一下子便嗅出了不妥当。”

    绯晚听到此处吃了一惊。

    这坠子上的气味,极其浅淡,方才她凑近了闻才稍微嗅到一点,怎么宫女端着托盘一路过,楚青木就能分辨出呢。

    “楚医官的嗅觉真灵。”

    芷书颔首:“他在御药房当药生多时,但凡药材,隔老远闭着眼一嗅就知道是什么。熬好的药汁子,他光闻味儿便能知道其中有什么药材,每种药材各放了几钱,乃至熬药时放了多少水、熬了几个时辰。”

    “好本事!”绯晚由衷赞叹,“你能得他忠心相助,在宫里便多了一条极有力的膀臂。”

    “正是。这次若不是他,咱们可都蒙在鼓里,被人算计了还浑然不觉呢。”

    楚青木当时嗅到那盘首饰不妥,接过托盘,一下子就从中挑出了珊瑚坠子。

    并且从坠子上比钩吻草更淡的烟火气推断出,这是有人提前将珊瑚坠子用钩吻草汁浸泡,然后再用火熏,将药气锁在其中。

    而珊瑚遇火易损,所以这是个慢功夫,既要保证药性进入珊瑚珠,又不能损坏珠子本体。而且药物的多少也很考究,多了,气味太重,容易被发现,少了,又不能达到效果。

    “而这副坠子上的药性,到今日已经很少了,楚医官说若再过十天半月,气味散尽,怕是他也闻不出了。从现在的气味浓度反推,在我拿到坠子的那两日,正好是药性最大之时,恰好和我饮食里的主料相辅相成,发挥作用。”芷书笑容变得冷峭,“所以背后之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啊!”

    极深极巧的心思!

    绯晚暗叹。

    若是让她自己去想办法算计人,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要不是今日赶巧,被楚青木察觉端倪,这坠子收进库房之后,谁又能想起假孕之事有它一份功劳?便是不收库,放在妆台里再过半月,气味散光了,查到它头上也不算是证据了。

    绯晚沉吟着,缓缓道:“秋常在那些日子伴驾,陛下让内务府赏她衣饰,原是寻常。她和咱们亲近,自己得的赏不愿独享,不是挑了其中好的送我送你,便是送吴姐姐。我只是不解,背后设局之人,如何能保证她将珊瑚坠子送给你,而不是给我和吴姐姐,难道她身边有人能左右她的想法,引导她……”

    芷书拿起桌上晾温的茶喝了口,“我也是这样疑惑,来这里之前,已经去她那里串过门了。任我旁敲侧击,她只是懵懂不知何意,她身边那几个宫人,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我瞧着,倒不像是心思深沉之人。”

    “那……”

    绯晚电光火石间忽然懂了。

    “所以说,她得的赏赐里,这坠子品相极好,是必定会送给咱们其中一人的。至于到底送谁,倒不要紧!端看她送给谁,谁的饮食里必定会被加料,恰好她送了你,而你又喜食红荇,日常饮食中总用红荇做主料或辅料,于是下手更加容易。”

    芷书点了点头,所见略同。

    眸中杀意再现,她冷笑:“姐姐,幕后之人,算计的是咱们整体。无论是谁中招,假孕暴露之时,就是咱们共同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欺君之罪,欺的又是皇帝最重视的子嗣之事。

    正当新人涌现之际,若皇帝在她们几人身上的心思淡了,再遇上这种事,多半会大发雷霆,未及查清就严厉处置。

    兴许,对方还有后招。

    到时让她们来一个“畏罪自裁”什么的……

    绯晚稍微深想,便是后背发凉。

    也是一声冷笑:“好在如今,事情越发清晰了。既能在内务府赏赐上做手脚,又能在膳房饮食上搞动作,各种时机拿捏得这么准,且知道秋常在送礼给咱们的习惯,还能在药效作用于你差不多时,借着贤妃宴请的酒引子,公开查出你有孕。布局又很缜密,就算被咱们察觉,追查下去也只能查到秋常在、贤妃等人……”

    芷书眼睛雪亮:“宫里有这么大本事影响各处,又有如此曲折心思的人,并不多。”

    两人对视,心底都有了答案。

    “怕么?”绯晚问。

    “自从那晚跟了昭小主,我何时怕过?”芷书笑。

    她今日一开始,就没有半点退缩之意。明亮慑人的眼里,只有斗志和杀机。

    第226章

    伴君如伴虎,步步要小心

    “那咱们就与她玩一玩。”绯晚握了芷书的手,“事情恐怕,不是表面看来这么简单。”

    芷书也反握住绯晚,掌心温凉,柔软而有力:“姐姐的意思是……”

    殿中再无别人。

    窗外透进浅淡日光,照在绯晚整洁繁复的发髻上,泛起森冷光芒。

    绯晚放低了声音,将那日庆贵妃来访,所说的话细细告诉芷书。

    闲庭桂花落,壶中日月长。

    初秋的风拂过春熙宫院中绿肥红瘦,拂过内宫外宫一重又一重殿宇,天地清朗,日光之下,这宫廷不过是金碧辉煌一卷画,壮丽静美。

    而谁又知道,表面的繁华尊贵之下,潜藏着怎样波谲云诡的暗流,又有多少人一生的血泪悲喜,都葬在了这里。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行走其中,别无它念。

    唯一路向前尔。

    接下来的几日,异常平静。

    芷书的“胎”在太医们的尽心照料下,终于稳住了,下红结束,日渐向好。

    同宫的顺妃娘娘对她呵护备至,精心照料,像是伺候祖宗菩萨,为此还得到了皇帝的口头赞扬。

    在御前碰了壁的郑珠仪变得安静,从凤仪宫搬到了太后赐住的燕明宫,寻常不肯出门。

    贤妃暂时卸任协理后宫,暗中紧锣密鼓追查膳房之事,表面却是云淡风轻,继续在吃用上追求精致的极致,也继续保持往御前送补品的习惯。因为事情还没个定论,皇帝不表态,贤妃自己积威重,宫中便没人敢公开议论指摘她。她倒是落了个一时清净。

    而被皇帝安排打理后宫的几位嫔妃,因为庆贵妃身子不好,惠妃脾气不好,康妃言行有些糊涂,这照管内宫的重担,竟然就落在了绯晚一个贵嫔身上。

    “昭娘娘,本月各宫的月例都发齐了,账目在此,请您过目。”

    “娘娘,下个月中秋大宴,不知要怎么操办?往年这时候,皇后已经早早预备好章程了。”

    “娘娘,这几位小主的宫里要添换人手,内务府举荐了人选,请您裁夺。”

    “长兴侯府、忠义伯府、汾阳公主府月内有红白事,宫廷下发赏赐,是按以往的例呢,还是另外拟定?”

    ……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无非是满宫里上下人口的吃喝拉撒,宫里宫外的恩赏人情,都是常例事务,却如乱麻一般没个头绪。

    又有一些突然的事,这个嫔妃病了,那个嫔妃和人口角矛盾了,都需要及时处置。

    以及皇帝的饮食起居,太后皇后的养病,虽然都有专人负责,但内宫也是要辅助到位的,一个不慎,就要出问题。

    几日下来,绯晚忙得没个闲暇时候。

    从早膳之后到康妃的临翠宫聚齐,开始处理事情,一直要午膳时,才能勉强把各处回事的掌事们打发走。

    而下午,也歇不得,总之总是有事的。

    “娘娘身子好容易比之前强些,若再这样忙下去,怕是之前都白调养了。”

    香宜急了。

    这天晚上服侍绯晚沐浴时,便进言,让绯晚别那么卖力。

    小蕙也说:“庆贵妃她们都躲懒,光累着咱们娘娘一个人。”

    绯晚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享受香宜的按揉,闻言轻声笑:“还是你们心疼我。”

    “光我们心疼不管用,娘娘也要自己爱惜自己呀。”香宜道。

    绯晚告诉她放心,“我还能累坏自己么?我心里有数的。”

    劳心劳力认真管了几日后宫,她已经把宫廷事务的来龙去脉摸差不多了。来日想走到高位,这些事都要早些懂得,才能更游刃有余地操纵局面。

    做事,有时候要取巧,有时候还是需下笨功夫。

    难得皇帝肯给她这个机会。

    不管皇帝是什么目的,她自己肯定要好好利用机会,把自己该得到的,都牢牢抓在手中。

    “那,娘娘还要忙多久?”香宜不依不饶地心疼,“您要是忙半个月,我们就盘算半月的调理法子,要是忙一个月,就备一个月的调理,您先给个准话。”

    绯晚睁眼,笑道:“那就用一个月的调理法子。”

    “啊?娘娘还要这样忙一个月?!”

    “不忙,就不能调理了么?好好照顾我的起居,尤其是美容养颜,务必更精心些。”绯晚笑着叮嘱,“郑贵嫔承宠是早晚的事,虞二小姐也不能总是默默无闻,新人在即,我可不能被她们比下去。”

    美丽的容貌和身体,她得保住了。

    而至于忙碌,她摸透了宫廷内务,便不打算继续忙了。

    顺妃不是很想插手宫务么,做个顺水人情,岂不是好。

    次日一早,赶着皇帝将去早朝的时候,绯晚便借着送补汤,到了辰乾殿进言。

    萧钰很意外。

    绯晚端来的补汤,和贤妃宫里常送来的那款一模一样,尝一口,连味道都一致。

    “怎么和贤妃学起来?”

    绯晚柔柔一笑:“贤妃娘娘宫里膳食好,嫔妾照猫画虎,陛下不喜欢么?”

    萧钰不置可否。

    他对贤妃送补品吃食之类的,并不太感兴趣。

    “那算嫔妾用错了功夫吧。不过,嫔妾的请求,陛下可得答应。”

    “你求什么?”萧钰挺吃绯晚撒娇的方式。

    清淡,甜而不腻。

    “贤妃宫里的饮食,嫔妾和芷书妹妹都喜欢,樱妹妹想去长乐宫养胎,请陛下恩准。”

    萧钰蹙眉。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绯晚细细解释,“芷书妹妹自从有了身子,胃口不好,只馋长乐宫那些好吃的。可碍着顺妃娘娘精心照料,又不忍伤她的心,搬去别宫。昨儿我偶然和她提起,管宫务累得不行了,要是有个像顺妃娘娘一样的细致人帮手该多好,她便玩笑说,不如请贤妃娘娘庇佑安胎,腾出顺妃娘娘来帮我好了。虽然是玩笑,嫔妾后来细想,倒是可行呢,只不知道,陛下肯不肯疼惜嫔妾。”

    萧钰失笑:“你这是打着樱选侍的旗号,想自己偷懒?”

    绯晚敛容,行礼认真陈情:“嫔妾晋封日浅,还需历练,若有疏忽处,也耽误宫务,还请陛下怜惜。”

    窥见皇帝脸上一闪而过的满意,绯晚知道自己又赌对了。

    她这番进言,岂止是为了躲懒呢。

    皇帝明知道庆、惠、康几人不能担责,却还让她们和她一起打理后宫,哪里没有试探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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