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是,小主……”“兰儿,今日难得你能仗义执言,揭发虞更衣当年错处,本主很感激你。你进来,本主要好好赏你。”
“多谢小主。”
几人便从门口挪进了里间。
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跟前没有旁的宫人了,绯晚立刻握住了兰儿的手,低声道:“没想到还能见面,你过得好么?”
兰儿用力点头:“嗯,我过得去,这里的主子都喜欢顺从嘴甜的奴才,我就做那样的奴才。今天我突然当众叛主,他们一定大吃一惊,好在有你在,他们便是想打死我也不敢。你呢,你在宫里头,一定很难吧?”
绯晚笑意真挚,和面对虞家众人时完全不同:“没什么难的,宫里的大主子们,也喜欢顺从嘴甜的奴才。”
兰儿仔细端详绯晚,半晌叹道:“你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怪不得,能把大小姐压得死死的……呸!她都被除名了,还算什么大小姐,如今你才是虞家大小姐!”
香宜在旁微微吃惊。
绯晚笑着向她介绍兰儿:“这是我在虞家受苦时,常私下帮我的好姐妹。很厉害、很聪明,我当初若能有她一半厉害,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样。”
跟着兰儿一起来的另一个丫鬟,忽然脸色一变,眼睛如狩猎的鹰隼一般锐利,瞄向屋子后窗。
“谁!”
低喝一声,她直接飞身过去。
一道烟似的,钻出了窗子。
将香宜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位什么人啊!
又是谁在后窗,难道有人偷窥或偷听?
周围不是有禁卫远远近近地把守吗,还能有人扒窗户?!
第184章
轻着点!爷的腰啊!
“不用急,有小凤在,什么人也跑不了。”
绯晚丝毫不为有人窥探而惊慌,气定神闲。
何况她并没在这屋子里说什么要紧的话,被人听去了,又如何?
拉了兰儿坐下,亲手给她添茶递点心。
见兰儿有点拘束,绯晚看住她:“从给你的第一封信就说好了,你我以后,依旧是姐妹相称,你在外头帮我做事,我帮你脱奴籍过上好日子。咱们之间,不论主仆尊卑,你不会忘了吧。”
兰儿眼底有些微泪花闪烁,很快眨眼憋住泪意,再一次用力点头。
“我记着呢!所以刚才进了屋,我没再给你请安见礼,只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当奴婢久了,突然被‘主子’伺候茶点,还真不自在。”
绯晚拽了香宜也坐下,“你们一起,谁也别拘谨。”
并告诉兰儿,香宜是心腹、自己人,放开了说话便是。
于是兰儿和香宜相视一笑,都卸下了彼此的一点防备。
绯晚打开正题,问兰儿:“那出戏如何了?”
兰儿低声:“一旬前排演好的,如今正在翠喜楼演着呢,每场都有许多人看,京城的戏伶行当里头,名角也开始关注这戏了。”
“不错,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你给了那么多钱,不过是让我暗中找人写一出戏再演出来,找谁写戏本子你都告诉了,我不过跑腿,有什么难的。”
绯晚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道:“你身在虞府,要时刻应付‘主子’们,私下里找机会出府做这些事并不容易。
何况此事隐秘,让你与那几位结识与合作,他们各有各的脾气,你能应付得来,并能取得他们的信任,大家一起做事,都是很难的。
不过短短时日,戏目已经排成并上演,亏得是你,若是换个人,怕没有这个本事。”
一番话说得兰儿脸色微红,感动之余又很有些不好意思。
的确,绯晚从宫里头暗中递信联系她,叫她做的事情并不容易。既要办好,又要隐秘,这段时间她很是殚精竭虑。
虽然,她做得心甘情愿。
但绯晚能明白她的难处,温柔夸赞,还是让她很有知己之感。
当奴婢久了,逆来顺受是日常。被认可、被理解,弥足珍贵。
她忍不住握住绯晚的手:“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互相扶持,再难,都是为了咱们的以后。”
“嗯!”
绯晚与之用力一握。
“钱还够么?我又带了些来,你且拿着。”
绯晚让香宜取了早已备好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金银。
香宜这才讶然知道,出宫之前绯晚就让备下的钱,原来不是用来打赏或给虞家的,而是给这位兰儿姑娘。
而兰儿见了银票的总数额,也是讶然。
“太多了!”
绯晚让她都收下:“你在宫外办事,处处都要用钱,手头宽裕些才好。我在宫里头,那是大梁顶级的富贵之所,弄钱总是容易些。另则,我今日就帮你脱奴籍,你到外头安身立命,更要银钱充足,别亏待了自己。”
兰儿眼中再次闪烁泪光。
慨然收下所有金银。
对绯晚说了一声“你放心”。
这三个字代表的意思,彼此都明白。
两人再次压低声音,细细聊起事情进展。片刻后绯晚沉吟,思忖着说:“若能再快一点呢?……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咱们安排的这戏,像当初付家班最红火的那几出戏一样,满京城推崇才好。”
兰儿凝神思索,“翠喜楼只是个小戏班子,面临开不下去的危机,才为咱们所用。现在能有一出拿得出手的戏目,拉住一些老客,对他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付家班没倒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班子,不是他们比得起的……不过,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让我想想……”
香宜不明就里,正要问是什么戏,为什么要小主要推动戏班子,就听后窗咔哒一声。
飞窜出去的婢女小凤又回来了。
轻灵落地,身形矫健。
手上竟然还提着一个人。
扑通,给撂在了地上。
“这家伙在窗外窥探,很有些身手,只是比不过我,被我制服了。”
小凤抱臂守在那人跟前,开口说明情况。
这一开口不要紧,把香宜又吓了一跳。
惊疑不定看住小凤。
兰儿噗嗤一声笑,对香宜解释道:“你别疑惑,听声音是个男的,其实他就是个男的,眼下是男扮女装呢。要不然,我没法把他带进来鱼目混珠见你们。”
香宜仔细端详小凤过高的领口,这才隐约发现,他藏在领口里的喉结。
喉结做了伪装,再加上领口挡着,寻常还真看不出来。
“原来真是个男的,也不枉小爷输在你手上!”
被丢在地上的人,咬着牙低声开口。
“给谁充爷呢?”
小凤一脚踩在他后腰,把刚抬起头的人又给踩趴下了。
“嘶……”
谢惟舟龇牙咧嘴,“轻着点!爷的腰啊!给爷踩断了你赔不起!”
兰儿脸色一沉:“这人来路不明,窥探咱们。小凤,想个法子让他永远闭嘴!”
香宜却是隐约认出了对方身份,眼露寒光:“带去没人的地方,埋了,尸首也不能让人发现!咱们今儿的会面,不许外头人知道一星半点!”
小凤踩着谢惟舟,眼中精光一闪。
“放心,保管办得体统,不留后患。不过这人穿戴富贵,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做了他后患很大,你们得多给点钱。”
兰儿问:“多少?”
小凤伸手比一。
“一百两?”兰儿狠了狠心,“行!”
随即把绯晚刚给她的银票掏了张百两的递过去。
小凤接过收进袖子,“成交。”
谢惟舟愤怒:“爷的命只值一百两?!这位扮女装的好汉,爷给你一千两,赶紧把爷放了!”
小凤脚底加力,把谢惟舟的嘴怼在了地上。
“他娘的给谁当爷呢,一万两老子也不放你!”
谢惟舟用力挣扎侧过脸,勉强开口:“好汉,我不是爷,您是。一千两,放了我,回头请你去我们侯府当武师,我拜您为师,让您终身有靠!”
噗。
绯晚都忍不住笑了。
谢世子,这么随机应变呢?
一点也看不出来,以后会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将军啊。
第185章
想活命,求我啊
“你笑什么笑!蛇蝎女人!”
谢惟舟被踩在地上,脸都挤变形了,却还对绯晚瞪眼睛。眯缝起来的桃花眼里有厉色闪过,让香宜十分敏感介意。
香宜低声进言:“小主,这人不能留了。”
谢惟舟心说好家伙,昭容华的身边都是狠人啊。上回去太液池的侍女敢对瑞王下手,这回这个,要做了他。
皇帝宠着这么个狠毒女人,还老称赞她柔美纯善,把贤妃姨母都给气着了,皇帝他那脑子是摆设吗?
“五千两!好汉,五千两您快放了我,不然一会儿惊动了禁卫,我姨是贤妃娘娘,我死不了,你可就倒霉了啊好汉。”
谢惟舟赶紧跟小凤打商量。
就凭上回绯晚荡瑞王秋千的狠劲,他完全相信她敢弄死他。
谁知小凤危险地眯了眯眼,“侯府的?宫里还有亲戚?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皇亲国戚,嘿,五万两也不放你了!”
谢惟舟哑然。
今天马失前蹄,遇见这么一窝古怪玩意儿!
绯晚微笑着,蹲身来到谢惟舟面前,让小凤松了松脚底板子,温柔地把谢惟舟垂落脸颊的发丝拢到他耳后去。
“谢世子,你要想全须全尾离开,求他是不行的。这里我说了算,想活命,求我啊。”
“求你!”
“语气不对,没感受到世子的诚意。”
“昭小主,求你。”
“求我什么?”
“……求你放了我。”
“我为什么要放了你?”
“……”
玩我是吧!
谢惟舟怒气如即将决堤的江水,洪流滚滚,一挣扎才发现自己还被人踩在地上。
罢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停止了挣扎,重新放软语气:“昭小主原谅在下吧……在下只是一时好奇,过来瞧瞧您省亲的热闹,外头戒严不让随便看,这才出此下策溜进内宅来。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您就放了我,您跟这位好汉的见面在下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如有违背,叫我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绯晚深吸一口气。
脸上的惊讶绝对不是伪装。
是真没想到,谢惟舟还有这么圆滑怂包的一面。
这跟她前世最后时刻敬仰的染血英雄……
判若两人哪!
“谢世子,你今年贵庚?”
绯晚收起戏谑之心,站起身来。
谢惟舟抬眼盯着她,眼露戒备。
绯晚自问自答:“若我没记错,你该是十七岁了吧。”
“十七岁,不娶妻,不读书,不入军营,甚至连世家子弟挂名闲职也没弄一个,整日在京城游手好闲,斗鸡走马,惹是生非,听说在酒坊花楼有红粉知己一堆,却还敢对贵女淑媛挑三拣四,文不成武不就却自视甚高,看不起仕途经济,不想进乌烟瘴气的朝堂,自己到处浪迹潇洒,也没潇洒出什么来。
人说你是纨绔中的纨绔,不成器的子弟,你嗤之以鼻,然而你又有什么可骄傲的?除了父母给你的这身好皮囊,除了祖上留下的勋贵身份,你自己有什么?
你跟家里老子不对付,挨揍挨了不少,也不肯跟你那废物老子低头。但若明日他死了你继承侯府,你靠什么支撑门户,除了天家给的爵位,你自己有什么本事?你连小凤都打不过!”
谢惟舟目瞪口呆。
潋滟桃花眼中,戒备渐渐消除,取而代之是隐忍的愤怒,如暴风雨来临前翻卷的乌云。
昭容华……
呵,真敢说啊!
“小凤,放开他。”
绯晚轻轻一声令下,小凤抬起了绣鞋,抱臂站到一边。
谢惟舟从地上慢慢撑起。
身上好几处痛得厉害,是跟小凤动手时被打的,每动一下都疼得冒冷汗。他默默忍着,若无其事,整理好衣服,重新挽发束发。
站直了面对绯晚。
之前的玩乐之心,好奇之心,惊异和愤怒都没有了。
眼眸黑得纯粹,平静之中带着审度,与绯晚对视。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
绯晚比他更平静:“死过一次,不想再生不如死的人。”
谢惟舟想起扒墙头读到的她的倾诉。
“被虞家养女推下山崖后,侥幸活下来,觉醒了复仇之心吗?”
不是。
绯晚却不能说自己是重生而来的。
“谢世子,我睚眦必报。但复仇这种事,只是人生中的沧海一粟,与我想要的波澜壮阔比起来,我的出身、过往恩怨、我曾经历的痛苦,都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