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大人所言极是。不过今日是太后寿宴喜庆之日,太后娘娘也没说什么,只不过说瑞王爷襁褓时的长相而已,又何必小题大做,搅了太后寿诞呢?”“是啊,这陆龟年危言耸听,合该逐出大殿!”
就有朝臣出来反驳了。
都是因诗会被罚的人,自然和老大臣唱反调。
然后又有反驳这些人的。
还有谁也不帮,中立和稀泥的。
殿上一时吵闹起来,好好的寿宴,重演朝堂日常。
皇帝平日上朝,若不施威,任臣僚们自由发言,就是这个情况。
陆龟年有点急。
参与争论的人越多,越显不出他来了。
“臣还有一事规劝太后,祝太后福寿深厚。
适才太后向先帝敬酒,勉励臣工为国效力,微臣斗胆进言,此事太后有干政僭越之嫌。
太祖下令后妃不得干政,不许妄议朝堂事,太后年事已高,合该颐养天年才是。”
陆龟年干脆兵行险着。
这一下犹如火上浇油。
本就正在争执的朝臣们,于是争论得更激烈了。
有人建议立刻将陆龟年削官下狱,也有人委婉支持他的说法。
刚才太后敬酒,本就有一些人觉着不妥。
只是不肯当出头鸟罢了。
眼下陆龟年开了头,大家纷纷各抒己见,仙月宫大殿竟有了菜市场似的吵闹嘈杂。
贤妃气坏了。
这寿宴,虽说大半都是皇后操持好的,可她也费心费力了。
满想着以此讨好太后,谁知变成了这样。别说讨好了,太后不气坏才怪。
早知如此,她费个什么劲呢?
真是晦气!
贤妃气得不想管寿宴之事了。
又不能参与敏感的讨论。
四下看了看,发现大外甥正在喝酒吃菜,喝得还挺专注。
便气呼呼地吩咐侍女:“让谢惟舟少喝点!年纪轻轻乱喝酒,想喝也得看看地方,这是他酗酒的地方吗?”
勋贵席里的红袍少年听了侍女转述的话,无奈抬头看看御座附近,朝姨母咧嘴一笑。
姨母应付不了局面,拿他撒气是吧?
这局面跟他啥关系。
不都是那蛇蝎贵人搞出来的吗。
他可看见她的宫人给殿前内侍递条子,那条子几经辗转落到陆龟年手上了。
谢惟舟摸摸下巴。
忽然起个坏心思。
悄悄朝贤妃侍女耳语:“哎,你告诉姨母,就说那陆龟年是昭贵人的人。”
他好想看看昭贵人被贤妃知道了真面目之后,会不会慌张啊。
“好了,今日太后寿诞,众爱卿不许扫了太后的兴。六弟,你自己说说,你和朕谁更像先帝。”
皇帝的表态,终于在殿中争吵已经白热化后,虽迟但到。
瑞王小心思再多,也不敢在群臣跟前说自己更肖似先帝。
连忙打个哈哈,“都是玩笑,皇兄何必当真。”
“朕不当真,随口说笑罢了。”
皇帝举杯,带头给太后祝寿。
群臣陆续举杯跟随。
满殿人看着太后。
太后在众人注视中,缓缓露出一抹意味难测的笑。
“哀家这五十大寿,过得很有意义。陪伴先帝多年,如今当太后也有几年了,哀家头一次,被人指摘干政。哀家若犯忌,皇帝,你可将哀家挪出慈云宫,送入皇家寺院修行去。”
皇帝笑道:“太后言重。陆龟年,还不退下!你冒犯了太后,改日上个折子请罪吧。”
“臣告退!”
陆龟年松一口气。
行个礼,立刻转身出殿,脚步飞快,绝不敢多停留。
只怕太后不依不饶,迫皇帝处置他。
——昭贵人,这份恩,下官记住了!
他心里明镜似的,皇帝虽然赶他离开,却是在保护他。
过了这个坎,他绝对会飞黄腾达。
“臣妾恭祝太后千秋,福寿如海深。太后保重身体,不必饮酒,这杯臣妾替您饮了。”
兰昭仪忽然上前,把太后杯子倒满。
然后一口喝干。
亮了杯底给皇帝。
皇帝微笑看看兰昭仪,仰头喝了酒。
满殿跟着也都喝了。
这轮敬酒,便被兰昭仪解围。
贤妃连忙安排几个备好才艺的嫔妃上台献艺拜寿。
而后又是付家班登场。
为了热闹气氛,安排在最后的武戏,现在就上了。
讲的是樵夫刘生砍柴,遇到山中神女,和神女一起斩妖除魔的故事。
扮演神女的旦角鹿官一上场,便是连接几十个空翻,博得满堂彩。
有个扮演小鬼的武生,跟着鹿官后空翻,一个扭身重重落地。
那戏台子,却忽然塌陷下去。
而他本该落地喷火,这一来,直接便掉进了戏台陷洞,崴了半个身子。
那嘴里的火,就失去了准头。
一下子喷到了刚刚落地的鹿官脸上。
“哎呀!”
贤妃一声惊呼。
吴想容和芷书同时肃了脸。
这便是早就设计好的“意外”么?
“小主,仙月宫那边,事情发生了。”
不到片刻,观澜院的绯晚接到了禀报。
“盯紧了别疏忽。”
“是,小主!”
第120章
虞母最生气
“锦儿,我可怜的锦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在寿宴因为鹿官被烧了脸,有些混乱的时候,虞夫人已经悄悄离开了仙月宫大殿,来到烟云宫。
烟云宫最阴冷偏僻的角落,低矮潮湿的小房子里,虞夫人见到虞听锦蓬头垢面的可怜样,顿时哭成了泪人。
“娘……”
“娘,是您吗,锦儿不是在做梦?”
虞听锦病歪歪躺在铺着茅草的床上,一开口,沙哑的嗓子便惊住了虞夫人。
“你的嗓子?!”
“水……娘,我渴……”
“哎,哎,娘给你倒水……杯子呢,茶壶呢?怎么这里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来人!来人!”
虞夫人在低矮的小房间里团团转,又奔出门去喊人,却喊不到任何一个宫女前来。
烟云宫空荡荡,到处是杂草碎石,听说住了前后两代不少废妃,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那些伺候的宫人,也不知道去哪里躲懒了。
虞夫人只好派自己带来的丫鬟去找人,或找水。
回到虞听锦身边,虞夫人抱着女儿哭成一团。
被虞听锦身上酸臭过分的气味熏着了。
哧溜。
忽然一只老鼠从床铺上跑过,长长的尾巴,尖尖的嘴。
将虞夫人吓得直接站起。
躺在她怀里的虞听锦猝不及防,半个身子耷拉下床,滚在了地上。
“娘……”
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虞夫人颤巍巍把她往起抱,却抱不动,试了两次,两次让她磕碰地面,于是只好放弃。
把床上一袭黑黢黢的棉被给她搭在身上,想让她暖和点。
破了好几个洞的棉被却是又薄又硬,还从棉絮里钻出黑亮亮的小甲虫。
虞夫人作呕。
“娘,锦儿好难受,救救锦儿……”
虞听锦发着烧,用嘶哑的嗓音,哽咽告诉娘亲她自从进了冷宫,整天挨打,挨饿,伺候她的宫女就是欺负她的恶魔。
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吃过一顿热乎饭,不能梳洗,不能出门。
病了也没人给请太医,她昨晚烧得几度昏迷,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锦儿别怕,锦儿乖,娘一定会救你的……”
虞夫人早间已经私下里见过太后,坚定地表达了对绯晚叛主上位的不认可,和对女儿落难的担忧,于是得到太后默许,席间可以来冷宫探望女儿。
其实她心里头,原本没那么坚定。
毕竟绯晚有可能是她亲生。
若惠真禅师未曾错认,乡野粗鄙的绯晚真是她的孩子——即便她对此难以接受。
弃了亲女,总会有损人生功德。
她抱着一丝宽仁进入冷宫。期待虞听锦没有吃太多苦,那么如果绯晚认个错,姐妹两个冰释前嫌,太后再让虞听锦重回春熙宫……
这结果,她也可以接受。
可是在看到虞听锦狼狈不堪、受尽欺凌的可怜之后,虞夫人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限的震惊、心疼、愤怒,都化作对绯晚的恨。
她坚定无比地相信了,绯晚绝对不是她的孩子,她绝对生不出这样的歹毒东西!
看,锦儿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绯晚竟然还敢写信回虞府,说不跟锦儿计较了……
该计较的人,应该是锦儿才对啊!
“锦儿,娘这就去求太后,给你请太医,给你换屋子,娘发誓,一定不会让欺负你的人好过!”
丫鬟找到了一瓢凉水,虞夫人和丫鬟合力把虞听锦抬回床上,喂了她两口水润嗓子。
留下丫鬟照顾虞听锦,虞夫人离开冷宫,匆匆折返寿宴大殿。
她要去求太后。
求皇帝。
求庆贵妃、贤妃、惠妃……
求一切可求的人。
救锦儿。
当着群臣命妇的面,她就不信,皇帝还能不讲情面。
然而,等虞夫人满腔冤屈回到仙月宫正殿的时候,却发现,似乎没有她开口的机会。
大殿正中的戏台子塌了,过了这么半天,竟然没有宫人收拾好,就那么塌陷晾着。
贤妃站在御座前,眼圈红红的,不停抽泣。
满殿臣工命妇噤若寒蝉,饮酒宴飨都停了。
“拖下去,杖毙。”
皇帝淡淡开口,两个跪在戏台旁的伶人,和一个内侍,就被迅速拖出了大殿。
凄惨的求饶声,很快消失在殿外。
“怎么了?”
虞夫人顺着墙根悄悄走回来,重新落座,低声问旁边的庶女。
因为殿上没人走动,她再小心谨慎,也怪扎眼的。
对面坐在朝臣席的丈夫虞忠,远远对她投来十分不满的目光。
幸好上面的皇帝太后等人倒是没有理会她。
“太太,戏台塌了不是意外,是今早付家班两个人趁着试台子的时候,买通守殿的小内侍,故意把台下的支架弄断的。在上面寻常走动还行,若是空翻落地,便会踩穿台面。”庶女虞素锦轻声告诉。
虞夫人惊讶:“付家班自己的人,弄坏自己演戏的台子?”
“已经讯问出来,是班主继承人的争斗。大师兄蒋榴红不想让演神女的鹿官接任班主,所以想让她在宫里丢丑,彻底没了继承指望不说,还可能因御前失仪获罪丢命。”
“可鹿官丢丑,伤的是戏班脸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