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被人乱拳乱脚打死,一定很疼吧。当时的绯晚好后悔没有一直守着她。为什么要去偷剩菜呢,若是看住她,别让她去冒险,她就不会那么惨了。
绯晚后来偷偷哭了好多次。
哭惨死的香宜,也哭同样凄惨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是真的很软弱。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香宜的勇气。
当人被逼迫到一定程度,突然醒悟的时候,那是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的。就算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才不枉为人一回!
这辈子的绯晚,若是再遇到那种情况,绝不会拿着剩菜傻傻站在旁边发呆了,更不会提前劝香宜不要冒险。
她会跟着香宜一起行刺!
哦,不过,这辈子她并不打算让自己,以及香宜,处于那种弱势的地位。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天子之怒,流血漂橹。
势单力薄的底层人再拼命又能如何?当然还是要往上走,获得更高的权力,再狠狠收拾仇人才痛快!
小林子告辞后,绯晚才和冬宝说体己话。
“你老家那边的亲人,我已经派人打听到了。你的父母、兄姐都已不在世,有一个小弟,说是行六,几经辗转去年回到了村里,眼下和族里一个同样失去亲人的老人住在一块,相依为命。这是他口述,旁人代写的家信。”
冬宝身子颤抖。
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满满都是激动。
接过信时双手都是抖的。
看了又看,把信贴在胸口,两行热泪唰唰落下。
他老家在江南,是个隔几年就闹水患的地方。十岁那边水灾,全村都冲没了,大水迟迟不退,幸存的人逃灾在外,活不下去,父母为了孩子们能活命,就把他和兄弟姐妹都卖给了城里的门户,有当养子的,有当奴仆的。
他换了两任主子,最后被卖进宫里当内侍。
也曾托人打听过故乡亲人的下落,一直没有消息。
没想到,来昭小主身边才没多久,小主就替他打听到了六弟!
“小主……奴才不认字,您……您能帮忙念念吗?奴才该死!”
冬宝抱着信哭了一会,才克制住情绪说话。
香宜又可怜他又好笑:“你不认字,刚才举着信看个不停,我还以为你把信都读完了呢!”
冬宝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泪。
“因为太想六弟了……”
当年分开的时候,六弟才四岁,他都不知道六弟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香宜把信接过来,递给绯晚。
笑着帮忙求情:“斗胆劳烦小主给他读一遍,奴婢也是不识字,不然奴婢绝不敢让小主代劳。”
绯晚把信缓缓念了一遍。
冬宝一边听,一边哭。
最后香宜都被他弄哭了。
“是奴才的六弟没错,他说的事都是小时候的,让小主见笑……”
冬宝重新接过信,小心翼翼叠好,郑重藏在怀里。
给绯晚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小主大恩,奴才无以为报,这条命从此就是小主的。”
绯晚让他起来。
“别动不动就献命,你现在找到弟弟了,要好好惜命,看顾你的弟弟。
我给你找亲人,实话说,是为了让你更忠心没错,但最要紧,是我想让身边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可不光是吃得好穿得好,更是心里踏实,没有后顾之忧,一心往前奔。
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香宜,你也是。”
“奴才明白!”
“奴婢明白!”
二人再次行礼。
绯晚今天的收买人心任务,圆满完成。
她舒舒服服梳洗一番,换了寝衣躺下睡觉。
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去拜见皇后娘娘。
虽然皇帝说不用晨昏定省了,但她是善良的人,当然要去给皇后娘娘探病了。
第88章
气得皇后娘娘脸色发青
“娘娘,该吃药了。”
凤仪宫,金碧辉煌的殿内,弥漫着浓郁药气。
白鹭捧着一只缠枝掐金琉璃牡丹盖碗,送到皇后面前。
日上三竿了,皇后还没梳洗,只穿着寝衣坐在床上,什么也没做,只是发呆。
药碗近前,腥苦的味道冲过来,皇后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皱皱眉,满脸嫌恶。
一把挥翻了药碗。
“本宫不喝!”
谁知道文老头子给她开的什么药,有没有毒!
“娘娘!”
白鹭立刻跪下。
招手让另一个宫女近前,快速而无声地把药碗碎片收拾走,并擦了地毯。
“娘娘,这药已经让妥当的太医看了,确实是帮娘娘调理身体的,而且药量和配伍都符合娘娘体质,请您喝了吧,奴婢给您拿解苦的蜜糖梅子。”
白鹭劝慰。
皇后盯着她,一脸阴郁地问:
“药的苦,蜜饯能解,本宫心里的苦呢?谁来解!”
寂冷皇宫,高墙深院,一辈子困在这里,困在冰冷的凤座上,高处不胜寒。
唯一能给她温暖的人,却是不停带给她无尽羞辱和痛苦的人。
成为皇后以来,她恪守规矩,周全处事,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陛下!
她处处为他着想,帮他努力维持后宫的平衡和安静,他呢?
从来不考虑她的难处。
稍有不合意,便把所有事情都迁怒于她!
让一个连贵妃都不是的贤妃,来分她的权。
又为了宠爱一个低贱宫婢,是非不分,连她接受嫔妃问安的荣耀都抹掉了。
他何曾将她当过妻子!
若是当初,没有被选为皇后……
皇后痴痴地想。
自己也许已经是某个文官的妻子,夫妻美满,亦有儿女绕膝了吧。
自小相熟的几位闺中朋友,现在就过着这种日子。夫君官位不必太高,只要平静喜乐,便已足够。
生活的烦恼,也不过是孩子不听话了,或者婆婆又给脸色了,至多是哪个小妾有些嚣张,都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呢?
她们羡慕她母仪天下,可知她更羡慕她们烟火人家,哪像宫里这样熬竭心血,动不动就是生死攸关……
“娘娘,昭贵人在外求见。”
正想着,忽有宫女进门,小声禀报。
“昭贵人?”
皇后愣了一下。
白鹭在旁小心提醒:“娘娘,昨日陛下升了昭小主的位……”
“还有什么,你尽管说!”
皇后发现侍女似有未尽之语,催她如实讲。
白鹭低着头,不敢看主子。
“还有……昨儿上午昭小主在辰乾殿……待了一个多时辰,寝殿叫水来着。昨日事多,奴婢疏忽,没有回禀娘娘……”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
才勉强压制住要暴怒的冲动。
白日宣淫。
还给那贱婢晋位。
陛下真是色迷心窍,越来越不正经了!
“她来干什么,看本宫的笑话?”
皇后一瞬间收敛怒意,忽然坐直了身子,嘴角还露出笑来。
那笑阴森森的,满是戾气。
宫女连忙禀道:“回娘娘,昭小主说,听闻皇后娘娘病了,且是因为禁药之事,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就算自己伤病还没养好,也要来探望皇后娘娘。”
皇后紧紧闭上眼睛。
习惯性地,让自己克制住情绪。
白鹭气道:“她倒是会装相,整日搞这些装好人的把戏!谁给她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上门挑衅皇后娘娘!”
皇后道:“陛下给她的胆子。”
她竟很快平静下来。
所有委屈悲苦,都在一瞬间咽下。
当皇后几年来,这是她练就的最娴熟的本事。
“宣昭贵人进来,偏殿等候,容本宫梳洗妥当,再去见她。”
一直没有起床的皇后,很快下了床,按平日接受嫔妃拜见的规格梳妆打扮。
绯晚被宣到正殿时,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了。
凤仪殿往日坐满了嫔妃,还有许多站着的,以及她们的侍女,可谓珠翠满堂,衣香鬟影。
此时却是冷冷清清。
就算是凤座之下两溜宫女雁翅排开,手持香扇、漱盅、拂尘、鲜花等各式用物,排场做足,也填不满殿中空荡。
皇后妆容贵重,身穿明黄常服,端庄温慈坐在八宝凤椅上,面目含笑,和平日一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皇后娘娘万安。”
绯晚走上前,福身行礼。
而后自己站起身。
并没有行大礼,也没有等皇后叫起。
所以这礼看起来是做了的,又基本等同于没做。
皇后笑意不减。
“赐座。”
宫女给绯晚端了个锦凳,放在下首。
明明有很多椅子,平日给嫔妃们坐的,但这里非让绯晚坐凳子,是无声告诉她还不够格。
因为平日,像贵人这种位份,晨昏定省时都站着。
这是让绯晚明白,让她坐,是皇后的恩赐。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嫔妾身体。”
绯晚柔声道谢,并没推辞,直接往锦凳上坐。
“呀!小主小心!”
下一瞬,香宜一把扶住差点摔倒的绯晚。
凳子翻倒在地,砰然一声。
“哎呀,这凳子怎么是断腿的……怪不得小主被摔着!”
“无妨,别大惊小怪,原是我自己不小心。”
绯晚痛苦扶着腰,皱眉咬牙忍着痛地说。
她用力攀住香宜的胳膊,使劲往起站,却没成功,又跌在地上。
“小主您怎么了?!”香宜惊呼。
“我没事快扶我起来,别让皇后娘娘担心。”
绯晚又一次尝试站起,却又一次跌在地上。
“我的膝盖……用不上力。”
绯晚露出几分惊惶。
“这、这可怎么好?”香宜一下子乱了方寸,大声惊呼,“皇后娘娘,我家小主好像伤到腿了!求娘娘开恩,给小主传个太医吧!”
她丢开绯晚,砰砰朝皇后磕头。
几下子,额头就红肿了。
白鹭气得脸色发白。
这贱婢,舞到皇后娘娘面前来了!活生生上门挑衅!
“香宜,快别喊了,我根本没事的……”
绯晚再一次着急忙慌地往起站。
终于在凤仪宫上前帮手的宫女们搀扶下,站了起来。
却刚走了半步就再次重重摔倒。
香宜冲着凤仪宫宫女惊呼:“你们怎么故意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