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而且她隐约觉得,绯晚这个问题,可不单单是为了考验她的忠诚和机变。“小主。”
芷书心一横,屈膝跪了下去。
“奴婢要投靠小主,就不敢有所欺瞒,于吕娘子而言,奴婢并不是忠仆,因为那天晚上……”
“奴婢一为求医,另则,也隐隐期待能否邂逅陛下!”
“奴婢无意中发现,陛下那几日夜间似乎总来此处徘徊……奴婢揣测陛下行踪,是死罪,但凭小主处置。”
她放下风灯,叩首匍匐在地。
说出这样的话,等于将自己底牌交了出去,生死捏在对方手中。
可绯晚从第一晚相见给她的惊艳感觉,以及最近飞快的蹿升和特殊恩宠,尤其是刚才见面之后,身上那股平静而强大的气场……
都让她铤而走险,愿意赌这一把。
“昭小主,那天见到您之前,奴婢还心怀侥幸,但一见您,就知道自己什么奢望都不该有。”
“与您的美貌和气度相比,奴婢这点姿色像尘埃一样微不足道,以后也不敢再有妄念。”
“只求您能收留奴婢,将奴婢从冷宫拔出来,奴婢一定给您当牛做马,您让奴婢当底层杂役、乃至刷恭桶都可以!”
芷书把自己完全交出去,等绯晚做决定。
她屏息敛气,静静等待。
其实心跳已经快得要喘不过气来。
但愣是让自己呼吸未乱,恭敬匍匐。
风声穿过树梢,沙沙作响。
没有月亮的天空像浓黑的墨一样,叫人憋闷。那盏明灭的风灯,好似荒野里令人不安的磷火。
芷书觉得时间好长,好慢。
良久,才终于听到绯晚的回应。
“其实,你不必这样坦白。我也不是来找你当婢子的。”
绯晚轻柔的声音满是亲近之意,还伸手握住她肘弯,将她扶起。
但芷书的心却像此刻夜风一样飘忽不定。
“小主的意思……?”
“你有承宠之心,正合我意。我今夜,是来找盟友的。”
绯晚提灯,拉着芷书慢慢离开废旧佛堂,往宫苑深深之处走去。
“深宫之大,我们底下人的生存余地,却那么狭小,小得让人喘不过气似的。”绯晚一边走,一边笑着聊天,“就像水里的鱼,若是水里憋得慌了,总想伸嘴到水面透口气。”
“我这口气,算是透出来一点了。但上头都是贵女名媛,我实在怕得慌。就想找个同类,和我做做伴。”
她侧头去看冷宫婢女,语气多了几分严肃认真:
“告诉我,你想做我的同伴么?你,敢么?”
芷书一直狂跳的心,在并肩的行走中,在绯晚这番充满诱惑力的倾诉中,竟慢慢镇定下来。
她站定,眸中多了几分异彩。
“小主说的可是真心话?”
“我漏夜周折见你,难道哄你玩么。”
芷书失笑:“奴婢确实没什么值得小主哄的。”
一个炙手可热的新宠宫妃,一个冷宫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底层婢女,人家何苦大费周章地诓她。
即便是哄了她去做替死鬼、替罪羊,那也值得赌一赌。
她自忖未必没有俘获圣心的本事。
“那,只要小主敢,奴婢就敢。”
芷书坚定地说。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绯晚和芷书交谈的时候,春熙宫观澜院的大门,继白天之后,再一次被人砸开。
又是春贵妃虞听锦。
带着一伙宫人,冲了进来。
比白天人手还多。
伺候绯晚的夏荷从睡梦中被惊醒,披衣匆忙出来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虞听锦命人封锁绯晚住的房间。
“本宫接到禀报,说昭才人暗中使用巫蛊之术,秽乱宫闱!本宫已经告诉了皇后娘娘!”
“在娘娘到场之前,谁也不许进屋销毁证据!”
“不然,就和使用巫蛊的昭才人一样,是死罪!”
第32章
有热闹,大家都爱看
三更将过,本是夜深熟睡之时。
皇后的到场,却十分及时。
在虞听锦带人砸开观澜院后一刻钟,凤驾仪仗就停在了观澜院正门外。
但,却也不光是凤驾。
很快,贤妃的仪仗也前后脚来到了。
只是,大家都没进院。
毕竟这里因为防治鼠热,还没解封。
于是大门敞开着,皇后隔着几丈院,跟里头的虞听锦问话。
在皇后询问缘由的时候,兰昭仪、简嫔、苏选侍等好几个贤妃派系的得力干将也匆匆赶到。
还有附近宫院住着的吴贵人、赵贵嫔、袁容华等等多位嫔妃,乃至住得不太近的一些娘娘小主们,俱都闻风而至。
好像大半夜谁都没睡觉,随时能跑出来凑热闹一样。
观澜院的门外宫道被挤得满满登登。
凑不到跟前的人,就伸着耳朵听虞听锦揭发绯晚搞巫蛊。
“……本宫也没想到,周氏竟然是这样的糊涂东西!以前她在本宫跟前当婢子,看起来可老实了,突然不知跟谁学了些古怪,竟然就狐媚子起来,哄着陛下连番给她破例晋级,真让大家吃惊。”
“连本宫也着了她的道,被她陷害养老鼠。”
“本宫一向不懂这些弯弯曲曲的害人心思,心直口快的不设防,竟被她算计狠了……”
虞听锦说着便哭起来。
哭得抽抽噎噎,声音响亮。
像是受了大委屈的孩子。
贤妃掩帕打着呵欠,提高些声音,才勉强盖过她的哭声。
“贵妃妹妹啊,你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大家谁也听不明白。人家昭才人在这里好好地养病,怎么就被你说成搞巫蛊了呢?”
不等虞听锦回答又道:“今儿本宫恍惚听说,你不好好在自己屋里禁足,把人家昭才人的院门砸坏了,大闹一通,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大半夜的,你又跑出来给人家安罪名,何苦呢妹妹?”
观澜院在春熙宫东北角,有一道内门通向春熙宫前头正院,还有一道大门通着外头宫道。
此时听贤妃一说,凑在前头的嫔妃们就忍不住踮着脚往大门里头看,看里面的内门是不是坏了。
深宫无聊,有点热闹大家都很喜欢看个究竟。
尤其是新宠和旧主的争斗,谁不想幸灾乐祸一番呢。
皇后看大家实在不成样子。
皱皱眉,出言弹压道:“夜深了,都不要吵闹。春贵妃既然告发昭才人,必要有证据才行。春贵妃,你且仔细说。”
虞听锦抽噎着回答:“皇后娘娘,嫔妾当然是拿到了切实证据,才敢禀报娘娘。巫蛊之物就在周氏寝房中,嫔妾自己不敢擅专,为求公正,请娘娘派人进去搜拿!”
“皇后娘娘,嫔妾没见过巫蛊之物呢,也想开个眼界。”贤妃立刻说。
她信不过皇后。
只怕虞听锦和皇后暗中联手憋坏,诬陷绯晚。
贤妃倒不是非要帮绯晚不可,但绝不想让虞听锦得逞。
皇后瞥了眼贤妃,继而遥遥目视虞听锦:“巫蛊之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乱说。”
虞听锦十分坚定:“娘娘,确有其事,贤妃要是想看尽管跟进来看!”
皇后点了点头:“那就搜查吧。来人,进去搜。”
立刻有几名凤仪宫的内侍进了院门。
贤妃一招手,长乐宫也跟进去两名内侍。
院子里,宫女夏荷焦急劝阻:“皇后娘娘,昭小主正在养病,恐怕会受到惊吓……”
“她会受到什么惊吓?”虞听锦推开夏荷直接闯入正屋,“我们说话许久都不见她出来,莫不是她根本不在屋中,深更半夜出去搞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吧!”
云柳从内室冲了出来。
“你们不能进去,昭小主正在睡觉……”
虞听锦对上云柳眼神,当即一喜。
绯晚那贱婢还真的不在?!
“闪开!”
虞听锦一声令下,挡门的云柳被人推倒,一群人闯进了绯晚寝房,到处翻找。
云柳爬起来,扑到床边挡住,“你们不能翻床榻,这样是对小主不敬!”
“就搜那里!”虞听锦指着床。
她带来的人立刻冲过去,推开云柳,把床帐掀开。
床上哪里有什么昭小主,根本就是被子蒙着枕头做成人形而已。
跟进来的夏荷顿时露出一脸惊惶:“小、小主呢?云柳,你值夜,小主到底哪里去了?!”
云柳惊恐摆手:“我、我不知道……”
“你要是把小主弄没了,我就告到御前!”
“不要!夏荷姐姐,不怪我啊……是小主说要偷偷出去办事,跟我换了衣服就走了……她还说要防着你们御前的人……”
云柳吓得跪在地上交待了实情。
虞听锦脸上闪过惊喜,冷笑道:“果然,她鬼鬼祟祟,定然是出去做巫蛊之类的仪式!”
说话间,春熙宫人抖落被褥,从里面抖出一个人型木偶。
薄薄的一片,却四肢头脑俱全。
虞听锦看向云柳。
云柳正盯着那人偶看,没接收到贵妃的目光。
虞听锦皱皱眉正要开口,窗外隐约响起了绯晚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贤妃娘娘,见过……”
她站在大门外,一连串跟到场的后妃们问安。
贤妃率先跟她搭话:
“你进屋看看吧,春贵妃在你屋里头翻找巫蛊之物,还说你深夜出门是去做巫蛊仪式呢。这事你要是解释不清,陛下再宠你也是白搭呀。”
绯晚一惊:“怎会如此?”
说话间,不动声色观察众位嫔妃。
除了皇后和贤妃,以及一两个人,其余嫔妃见她来了都以帕掩鼻,甚至还有人退后几步,似是怕被她过了什么病气。
可见只有这几人在太医院高层有心腹。
只因她不是鼠疫恶疾的事,现在还未公开,唯有太医院高层少数人知道。
至于虞听锦不怕染病屡次闯入,那多半是想弄死她的心盖过了对恶疾的恐惧。
“陛下驾到——”
忽然,一声悠长的通报,在宫道另一端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十八盏琉璃蟠龙明灯列次开道,前呼后拥的围拱中,皇帝萧钰面沉如水坐在肩舆上,渐行渐近。
第33章
难逃凌迟?
“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后妃们连忙闪开通道,列在两边,齐刷刷下拜。
莺声燕语的请安声,宛转动人。
其中不乏久不见圣颜的嫔妃,把下拜的姿态做得尽可能美好,期待皇帝能多看一眼她们。
今夜虽然是闻风过来看热闹,但巫蛊这种大事,是很可能引来皇帝的,所以大家凑热闹的心思都不单纯。
甚至有人为此盛装而来。
然而萧钰端坐肩舆,目不斜视,并没有多看不相关的任何人一眼。
他的目光远远扫视过众人之后,就锁定在了绯晚身上。
她穿着宫女的衣服。
不合身,十分宽大。
却被轻柔的夜风吹拂,贴在了身上。
隐约勾勒出妙曼曲线。
随着众人盈盈下拜时,几缕青丝垂落,随面纱一起飘摇。
宛如静静开在角落的栀子花,清淡温润,绝不刻意争奇斗艳,却让人移不开眼。
观澜院封锁近十日,萧钰时常回味和绯晚在一起的旖旎风情。
可此时此刻却是第一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十分思念她,有一种想立刻拥她入怀的冲动。
思念?
萧钰有些怀疑自己。
只因他很久都没思念过一个人了。
可是他没时间捋清自己的情绪,因为皇后已经上前开始了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