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曹滨歉意一笑:“娘娘,圣上还有旨,借您仪仗一用。”“借本宫仪仗?”
虞听锦尚未反应过来,御前的人已经飞快抬出了春熙宫的贵妃仪仗,四人抬的红漆轿辇,将绯晚请了上去。
“陛下让她用本宫的仪仗!?”
虞听锦目瞪口呆。
绯晚怯弱推辞:“曹公公,我还是走路吧,这是娘娘所用,我区区一个常在,怎能……”
“小主您就别耽搁了,陛下立等您去伴驾,赶紧走吧!”
“那、那容我梳洗一下……”
“到了辰乾殿再收拾也来得及,您别让奴才为难。”
曹滨朝虞听锦匆匆行个礼,就连忙催着内侍们抬辇。
四人抬的玉辇,前后各有四人簇拥围拱,持着巾帕彩扇用具等物,这是四妃及以上才有的规制。
满宫里,现在只有庆贵妃、虞听锦、贤妃、惠妃四人可用。
绯晚一个刚册封的婢女,竟然逾制用了!
从春熙宫到辰乾殿,一路行来,宫人跪拜,低位小主退避行礼,好不风光!
就算遇上位阶比自己高的嫔妃,自有曹滨帮忙飞快解释,说她赶着奉旨伴驾,不用下辇行礼。
绯晚这样一路到了御前,她得宠以及虞听锦接旨受罚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皇宫各处。
皇后停止浏览手中寿宴菜品清单,低骂一句:“不中用!”
骂的是虞听锦。
贤妃精精神神从床上坐起,笑呵呵道:“不枉本宫淋一场雨!”
笑得也是虞听锦。
而虞听锦本人,则冲回内殿,把刚写了一半的陈情信撕了粉碎。
皇帝果然见异思迁!
她恨皇帝像其他男人那样,对女子没有真情。
只是……
绯晚那贱婢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怎么一夜之间就将皇帝蛊惑成这样?!
她不懂!
“好姐姐,你现在一定很费解吧。”
跨入辰乾殿侧殿的绯晚,眼中闪过一抹冷冽的光。
今天这一切,看似她什么都没做。
只是平白挨了许多折辱,就得到了皇帝怜惜。
又好似是贤妃出手,才让她捡了便宜。
可,并不是。
所有人都反应和行动,都在她预料之中!
她重生一回,别无长物,只不过学会了揣摩局面,谋算人心罢了!
第20章
帝心
当今后宫,没有谁一家独大。
皇后恩宠平平,空占凤位。
但有祖宗规矩和一拨老朽文臣护着,她自己又不出大错,这凤位还是坐得稳的。
庆贵妃地位超然,无需拉帮结派,自有皇帝情义护体,她自个儿也不参与各家纠纷。
所以在虞听锦上位之前,能和皇后掰掰手腕的,就是贤妃。
贤妃背后站着勋贵宗亲。
分量极重。
他们历来是皇家既要倚重又要防备的存在。
当今圣上能够继承大统,多得他们助力。
但帝位坐稳了之后,他们却是治国的阻碍。
骄奢淫逸、横行霸道、罔顾王法,这些勋贵宗亲向来是科举上位的文臣们的眼中钉。
绯晚看得清楚。
后宫的女人争斗,哪里是单单争宠那么简单。
皇后和贤妃的博弈,背后其实是文臣和勋贵宗亲在争夺权势利益。
她们不过是前头的旗帜和靶子罢了!
皇帝对此不知情吗?
他太知情了,甚至是在利用。
哪拨人蹦跶太过,皇帝便给其对家一点甜头,表达一下圣意,敲打敲打。
最近江南水患是大事,治水赈灾做得一塌糊涂,朝中以首辅、监察史为首的文臣集团让皇帝十分光火。
所以对文臣背景的皇后和虞听锦一系,哪会有太多耐心呢?
绯晚就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杀出来的。
以自己为诱饵,刺激贤妃动手,挑起两派争斗。
她们斗得火热,皇帝不胜其扰,她才有可乘之机!
贤妃果然没让她失望。
出手出得很精彩。
虞听锦也没让她失望。
出手出得很愚蠢。
她现在比起她们,宛如一股清新的风扑入皇帝眼中。
美貌,柔顺,谦卑,懂事,无依无靠,弱小可怜……
“陛下,嫔妾奉旨前来伴驾。”
她走到御书案前,轻声细语,款款下拜。
“起来,到跟前来,让朕仔细看看。”
萧钰从奏折上一抬头,便看到绯晚一身浅碧色烟罗长裙,弱不禁风站在那里。
头发丝儿都透着柔弱。
让他不由放缓了语气。
生怕声音稍大就要吓到已经饱受惊吓的人儿。
“陛下……”
绯晚盈盈走到书案旁。
轻轻抬眼看一眼皇帝,又含羞垂了眼睛。
这自然流露的羞涩,恰到好处,正好唤起皇帝对昨夜的记忆。
昏暗屋宇,水花四溅。
那是极其罕有的体验。
“怎么戴着面纱?”
萧钰伸手,抚上她脸颊。
绯晚连忙闪开,“陛下不要看!”
却被萧钰将面纱扯了下来。
一张指痕宛然,红肿清晰可见的脸,赫然呈现。
萧钰惊讶:“谁打的?”
“没有谁打,是嫔妾自己拍蚊子不小心……”
“你在为谁遮掩,以为朕不知道么!”
萧钰沉声。
吓得绯晚立刻跪倒在地。
“陛下,不是陛下想的那样……”
绯晚的解释被萧钰打断,因为他看见了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没有夹板,手指歪斜。
萧钰脸色难看:“还有哪里有伤?”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绯晚含泪摇头,语无伦次否认。
萧钰将方才给绯晚梳洗的御前宫人叫了过来。
绯晚没经仔细收拾就来见驾,在进入御书房之前,是在偏殿里沐浴更衣过的。
御前一位若楚姑姑领着两个小宫女伺候她。
若楚进殿后如实回答:
“周小主脸上是几次挨打的新旧伤痕叠加,目测在十天内最少挨过三次掌掴,最明显的伤势不超过六个时辰。
身上有棍棒击打四十余处伤,深浅不一,不超过六个时辰。
腰部半个脚印的踹伤,时间更短。
双臂抓伤未结痂,腿上还有三处流血新伤。
膝盖是跪肿的。
双手伤势最重。
十个指头指甲缝里全是暗藏的针孔,有新有旧……”
说到此处,萧钰眉头紧紧拧起。
沉声问:“什么意思?”
若楚姑姑道:“是针刑。”
“针刑?”
“是八百年前起源与武朝的一种刑罚,一开始只用木签戳身体,后来发展成用铁钉,根据犯人的罪过不同,有不同的戳钉部位搭配。
后来刑律里取消了这种刑罚,针刑就只是私刑了,且渐渐变成了只戳指甲缝,将钢针深入甲床,旋转摩擦,加剧疼痛……”
“够了!”
萧钰勃然。
祖父真宗爷开始,就在宽容减刑,他登基后更是宽仁待下,臣民称颂。
没想到在他的后宫里,还有人动这种私刑!
“曹滨,给朕彻查!”
绯晚惶恐落泪,被帝王威仪惊得话也说不全,只剩瑟瑟叩首。
那自然也就不用替旧主求情了。
当晚,绯晚宿在了辰乾殿。
皇帝一直留她在这里养伤。
“陛下,嫔妾身上青肿难看,不敢侍寝讨您的嫌。请陛下翻其他娘娘的牌子,嫔妾这便告退。”
到了安歇的时候,她作势欲走。
被萧钰一把拉住。
他小心握着她重新上了夹板的手,温声道:“朕今晚不想召任何人。”
“可嫔妾无法……”
“难道朕和你之间,就不能安稳过夜么,非要侍寝才行?”萧钰见她羞怯,逗弄道,“还是你很想?”
“陛下!”
绯晚羞得不敢抬头。
侧过身去:“陛下怎可这样……这样……”
“怎样?”
绯晚羞得挣脱他,快步跑开。
却突然哎呀一声,踉跄跌倒。
萧钰抢过去扶住,将她托在怀里。
“磕倒哪里了?可疼?”
“陛下……”
绯晚忽然泪湿眼底。
“陛下为什么要对嫔妾这么好……”
萧钰愕然。
问一句疼不疼,就是对她好了?
绯晚低声啜泣。
“嫔妾幼年家贫,难以过活,就把嫔妾卖了给人家当丫鬟。十多年来,嫔妾为奴为婢,挨打挨骂,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嫔妾疼不疼、难过不难过。”
“陛下,您待嫔妾不要太好,否则哪一天若是您嫌弃了嫔妾,把嫔妾丢到一边去,您的这些好,就会让嫔妾特别痛苦。”
“要是从来没有拥有过也就算了,怕的就是拥有又失去……”
萧钰将绯晚拥在怀中。
叹息,又怜惜。
下巴摩挲着她青丝柔软的头顶,他轻声保证:“你放心,朕会一直待你如初。”
别的嫔妃,争首饰,争位份,争荣宠风光。
可只有这个弱小的女子,在意的是他的关心。她想要的真少,连一句随口的关切都让她感激涕零、患得患失。
这样的女子,怎不值得他待她好?
两人入帐。
这一夜,没有激烈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