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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盘儿不管目的如何,奉承主子也好,踩死云翠也罢,总之这回是帮了她一把。

    不然虞听锦气头上不知又要怎样折磨她。

    从正殿出来,绯晚回到房中休息。

    吃了些冷掉的午饭,喝点子半凉半温的粗茶,她盖着被子在床上养精神。

    今晚,有场硬仗要打。

    虞听锦性子好强,肯定是要接住贤妃挑衅,到长乐宫去吃野参炖鸡汤的。

    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做重要的事……

    临近傍晚,盘儿推门而入,端着晚饭。

    再次遣走了屋里其他人。

    “给你的屋子我已让人收拾好了,在后院西南角,有些阴潮,不过还算宽敞。眼下天热,住那里不会冷,等天气转凉的时候,你再想办法求主子给你挪间暖和的屋子。”

    盘儿脸色温和,语气关切。

    如果不是认出那包药粉的古怪,她看起来真的很像好人。

    “多谢姐姐。”

    绯晚含着眼泪吃完热乎的晚饭,一脸诚恳道谢。

    好人坏人无所谓。

    这宫里,好坏自来是难说的。

    对方示好,绯晚接着就是。

    “陛下还吩咐给你拨个婢女使唤,娘娘没发话,我不能决定把谁给你,稍后再说吧,你先搬过去。”

    盘儿主动帮绯晚收拾东西。

    但没什么好收拾的,绯晚只有两身旧衣和几样零碎,打个小包裹,自己抱在怀里就去了新房间。

    两间朝北小屋,都是一丈见方,光线昏暗,家具简单,一股子尘土潮气扑鼻。

    显然是虞听锦故意不给她好屋子。

    但绯晚表现出很是感激的惶恐模样。

    “我……我要去谢恩吗?”

    盘儿道:“娘娘现在不愿意见你,你不必去了,早点休息,我不让人来打扰你。”

    临走时她悄声叮嘱:“你要是愿意去看看云翠也好,回来就好好养伤。”

    绯晚点点头。

    盘儿走了。

    接下来,真的没人来打扰,想是盘儿已有吩咐。

    太阳落山,虞听锦不出绯晚所料,果然去了贤妃的长乐宫赴宴。

    宫人们当值的当值,偷懒的偷懒。

    绯晚到下房提了半桶水,回房仔细擦洗身子,收拾伤处。

    养伤?

    她哪有时间养伤。

    多拖延一日,就会被虞听锦多折磨一日。

    洗干净自己,她换上了藏在旧衣里、从宫外买回的衣服。

    把宫女长裙套在外头,绯晚趁人不备溜出春熙宫后门。

    许是盘儿刻意安排,她离开春熙宫很是顺利。

    但却不是按盘儿示意去见云翠。

    沿小路,避着人,绯晚一路躲躲停停,来到皇宫西边的荒僻所在。

    一个人迹罕至的废旧佛堂。

    第11章

    深深迷住皇帝

    “陛下,入夜起风了,陛下保重龙体,咱们早些回去好不好?”

    月上柳梢,花木寥落。

    皇宫西侧僻静的小路上,御前太监曹滨轻声进言,小心翼翼。

    前方颀长的身影一言不发,只是沉默走着。

    背影写满不耐。

    曹滨只好住了嘴,谨慎跟随。

    每年这几日皇帝都特别心情不好,耐心有限,跟前伺候的宫人动辄出错。

    但看到皇帝一路往前,又到了那个所在,曹滨还是忍不住奓着胆子多嘴一句。

    “陛下,那地方平日无人,尘土多,恐脏了龙体,要么等改日着人打扫一番再……”

    “闭嘴。”

    萧钰简短两字,不怒自威。

    成功让曹滨噤声。

    绕过一段斑驳脱色的宫墙,月色熹微之下,年久失修的陈旧建筑呈现在眼前。

    走近,长满青苔的灰色石阶上,屋门半掩,隐约可见里面残旧佛像。

    年轻的皇帝在阶下站了一会儿。

    他跟前没有日常的前呼后拥排场,只有曹滨一个。

    玄青色锦袍浸染在朦胧月色里,看起来那样寂寞。

    还有一股子无可发泄的燥闷幽愤,年深日久地积攒着,藏着,在寂静的夜里不加克制地透出来,让人害怕。

    曹滨身子缩了缩,不敢再跟。

    萧钰一个人步上石阶。

    抬脚,往门槛里迈。

    动作却定格住了。

    “一愿长相思,二愿长相恋,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低微的女子呢喃,忽从门内传出。

    轻柔如此刻夜风。

    风里带着些闷潮湿气,带着屋里寂寥的尘土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药香。

    萧钰将脚落了下去。

    落地无声。

    没有惊动里面。

    于是那女子低喃还在继续。

    “奴婢身份卑微,那个人,是高岭花,是天上月,够也够不到的,所以这三愿,不作数。”

    萧钰忽然辨出了这个声音。

    连带着也想起和这个声音在一起时的场景。

    柔软凝白的身子。

    迷离含泪的眼。

    和那婉转如泣的低吟。

    是她,春贵妃的宫婢,红霞漫天,晚樱凋落,她叫绯晚。

    萧钰心头陡然涌上一股怒火。

    连着近日忧愤,腾然而起。

    她已经承宠两次,竟然心里头还惦着别人?

    高岭花,天上月,岁岁长相见?!

    倒要知道是谁让她这样记挂!

    他迈步想到跟前去。

    却听里头又起了低语。

    “……奴婢不要三愿,这次只许一个愿。恳请菩萨保佑,保江南水患快快停止,黎民得救,陛下无忧。”

    “信女献上家乡敬神傩舞,请菩萨观赏。”

    “若菩萨觉得信女舞蹈尚有可取之处,就请实现奴婢的祈愿吧!”

    轻轻的叩头声。

    而后,衣衫悉索。

    在这寂静的小小殿堂内,声音那样清晰。

    萧钰再次站住了。

    胸中怒意定格,取而代之是纳罕。

    一个心有所属的不检点宫婢,许的愿不是财物不是荣宠,却是清除水患?

    他敢保证,朝堂那些整日天下苍生挂嘴边的大臣们,都不会在神前许这种愿。

    月亮升上半空。

    朦胧月光穿过已无菱格的空窗,斜斜照着破旧佛相,在地面投下浓黑的影。

    于是,躲在佛像身后祝拜的那个女子,也有了影子在地。

    轻巧的,玲珑的影。

    “容信女换上傩戏舞衣。”

    她恭敬祝告着。

    忽然,脱掉身上长裙。

    宽松宫装簌簌落地。

    地上身影变得更加纤巧。

    高挺的胸,圆翘的臀,笔直修长的腿。

    倩影被月光拉长。

    从地上,渐渐移到墙上。

    只着小衣的女子剪影,线条更加分明,让萧钰喉咙发紧。

    随即,那影子动作轻缓,又穿上了一身形制特别的舞衣。

    弯腰,抬腿。

    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充满诱力。

    “菩萨,请观舞。”

    再次叩首之后,纤细的影忽然跃起,腾跳半空。

    落地时步伐轻巧,一个旋身,古朴铃声随之而起。

    原是那倩影手腕脚腕上,都戴了小小铃铛。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苍莽古朴的曲调,以女子轻柔宛转的嗓音唱出。

    伴随铿锵遒劲的舞姿。

    忽而张牙舞爪,忽而妖媚放浪。

    这一刻,在这荒僻废旧的小佛堂内,竟形成了一副极其奇诡,又充满冲击力的场面。

    月光。

    歌舞。

    墙上魅影。

    萧钰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盯着剪影舞姿,直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朝政纷扰,深宫沉闷,在此刻尽皆消失不见。

    唯有那一道影子,那节奏缓急变幻的铃声,围着他,绕着他,勾缠着他。

    舞姿越来越激烈。

    女子跳跃间溢出急促呼吸。

    竟让他奇异般联想到锦帐暖香中,她蹙眉含泪,承受不住的吟喘。

    萧钰身体发热。

    只想窥探更多。

    歌舞却偏偏接近尾声。

    “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倩影在高速旋转中猛然伏地,结束一舞。

    铃铛寂然。

    月光竟忽被浮云遮住。

    墙上什么也没有了。

    转为漆黑的屋宇内,唯有女子急促的,低微的呼吸,隔着一道高大佛像,间续不断地扰着萧钰的耳。

    和他的心。

    月亮迟迟不再出现。

    浮云增厚,风声加急,空气里潮闷的水汽越来越重。

    萧钰不想等了。

    他迈步,朝佛像后方走去。

    没有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惊动了对方。

    “是谁!?”

    惊呼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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