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毕竟这个手段太过逆天,容易让人心里生出畏惧,也容易招来祸端。所以天黑之后,只有师折月、老太君和燕潇然进了灵堂。
之所以把招魂的地点选在灵堂,是因为魂体和肉体在一起时,魂体会更加稳定一些,对师折月的损耗也更小。
他们进去之后,老太君便让她的贴身婢女守在外面。
师折月点燃香烛,取出她的大黑伞,手结了印,默念了术语。
她念完时,灵魂的温度无端就降了很多,墙上的帐幔无风自动。
师折月伸手在老太君和燕潇然的眼前滑过,他们便看见燕王站在灵堂之中。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留着长须,身上穿的是死时的战甲。
老太君一看见燕王眼圈便红了,轻唤燕王的小字:“霖儿!”
燕王刚现在灵堂还有些迷糊,他听到老太君的声音后撩起衣摆跪在老太君的面前:“母亲,儿子不孝!”
老太君泪流满面,想去抱他,却抱了个空。
燕潇然看到燕王,眼睛不自觉地就红了。
家中几位公子,就数他最为淘气,他幼时燕王没少罚他。
但是燕王也最疼他,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
师折月在旁提醒道:“祖母,父王只能上来一刻钟,先说事情要紧。”
燕王此时的状态比宫门口的世子要好得多,至少魂体清醒,没有损伤。
燕王对师折月长长一揖道:“多谢公主这些日子对燕王府的照顾,如此大恩,本王只能来世再报。”
他死后虽入了地府,却因为师折月曾招过世子,他从阴差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师折月的事。
老太君和燕潇然只知道师折月会算卦看相,对她的本事所知不多。
燕王却从阴差那里听过不少关于她的事情,知道她是的道门术法极好,阴差都有些怕她。
师折月回了一礼道:“父王客气了,我嫁进王府后,便是王府的人。”
“一家人不用讲这些虚礼,我今日请父王上来,是想知道虎牢关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燕王回答:“我奉旨出征后,带着兵马和达达人打过好几次战。”
“军中运来的粮草是空的,整个永安军断了粮。”
燕潇然听到这话面色大变,所有人都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这仗还怎么打?
燕王看着他笑了笑:“没有粮草,这仗我也一样能打。”
“虽然初时我们上战场的时候是饿了几场,但是后面我们抢了达达人的吃的,以战养战,并没有大的问题。”
燕潇然沉声道:“当时运到战场的粮车是空的,父王没有给朝廷上书吗?”
燕王回答:“上了,还不止一封,我还曾给王府写过信,想让你在京中帮忙策应。”
燕潇然地脸色十分难看,因为他在京中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更没有收到过燕王的信。
燕王接着道:“这信应该是被人劫了下来,在我出征之时,便已经有人在算计燕王府。”
“否则我送出去的信,京中不可能一封都没有收到。”
燕潇然的眼睛通红,手握成拳:“这群蛀虫!”
师折月问道:“方才父王说当时断了粮草,您以战养战,并没有出大事。”
“可是父王和世子最终都战死沙场,这又是怎么回事?”
燕王咬牙切齿地道:“那是因为有人泄露了本王的做战计划,原本要配合作战的援军也没有来。”
“我们陷入达达人的包围圈中,被他们围困剿杀!”
“我当时发现情况不对,便带着人拼死撕出一条口子,让你长兄带着人冲出去。”
“我以为他能活下来,没想到我在地府看到了他,他……”
他说完这里情绪有些激动,身形暴涨,师折月掐了个诀,喊了一声:“父王!”
燕王有些狂躁的神志回笼,他对师折月轻轻一揖道:“多谢公主。”
他此时这样不宜再留在阳间,师折月便将他送回了地府。
燕潇然一掌拍在灵堂的桌前,震得上面的摆放祭品的碟子都飞了起来。
他咬着牙道:“只怕从父王带着兄长们出征时,就已经有人在算计他了。”
“这一场战事,归属于燕王府的永安军全军覆灭,而其他各路的兵马折损却不是太大。”
第18章
最好男人
那一场战事,燕王是兵马大元帅,所有的兵马都由他节制。
而战力最强的,就是由燕王亲自统领的永安军。
除此之外,昭明帝还派了一位文官做为监军。
监军的权利极大,能约束燕王。
燕王虽然没有明说,燕潇然都知道,这一次的战场,燕王一定被人处处制肘。
达达人南下人数虽有十万之众,但是燕潇然知道永安军的战斗力,正常不可能全军覆灭。
更不说,这一次大楚还集结了另外十五万兵马在边关。
燕王带着永安军覆灭时,斩杀了和他们差不多同等数量的达达人。
他们死后,监军带着兵马杀了过来,已经受了重创的达达人不敌,退出虎牢关外。
边关暂安。
师折月沉声道:“父王带着永安军战死虎牢关,耗损了他们的战斗力。”
“这才有了后续的驱逐达达人之事,这事怎么都不能算战事不利。”
“至于那些说父王投敌卖国的鬼话,就更不可能。”
“我有件事情不太明白,世子带着兵马杀出重围去请援兵,他去了哪里?又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因为燕王世子的魂体受损,神志不清,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和他随行的士兵更是无一人生还。
燕潇然咬着牙道:“我虽然不知道兄长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生前一定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我燕王府忠君报国,竟被人算计至此!”
师折月知道这事绝对算得上是血海深仇,五万永安军将士的血流尽,还要被泼上污名,难怪英魂难安。
她是局外人听到都极度气愤,更不要说燕潇然了。
她沉声道:“只要人做过的事,就一定会有痕迹,以后我们肯定可以查清楚。”
“只是这一场针对燕王府的阴谋,绝不会因为父王和世子战死,就会停下来。”
“相反,那些暗中算计燕王府的人,他们心里有鬼,他们会害怕我们去查,所以他们会想办法斩草除根!”
师折月原本觉得只要昭明帝对燕王府没有必杀之心,燕王府就会暂时安全。
可是在听了燕王的这番话后,她就发现,她还是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
幕后之人阴毒狠辣至极。
且粮车是空的这件事情,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会牵扯到很多官员。
这些人都不会想他们活着。
所以现阶段他们就算知道这些事情也不能去查,一查很可能就会捅了马蜂窝。
她能想到的事情,老太君和燕潇然都能想到。
老太君对师折月道:“公主,你能帮燕王府至此燕王府上下都极为感动。”
“燕王府的事情本与你无关,若燕王府真保不住的时候,你就不要再管了。”
师折月认真地道:“祖母,在我那日折回燕王府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独自离开。”
“不为别的,就为那为国捐躯的五万将士,我也不能走。”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且事到如今,他们也不会让我走了。”
老太君看着她的目光温柔慈祥:“你这样子像极了先帝。”
师折月掀眉:“我是父皇的女儿,自然像他。”
三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后续的应对之策。
最终还是决定,和之前商量的一样,主动出击,引君入瓮。
只是整体行动的方式需要再谨慎一些,如今的燕王府不能再出半点疏漏。
老太君终究年纪大了,她见过燕王后,身体便有些撑不住,师折月送她回房。
师折月出来时,见燕潇然站在外面,明显是在等她。
她因为荷包的事情,不是太想和他独处,便准备当做没看见他一般离开。
他轻声道:“公主还没见过长兄吧?”
师折月“啊”了一声后回答:“没有。”
燕潇然看着她道:“我带公主去见他。”
师折月愣了一下,他已经在前面带路了,她想了想,挠了挠头跟了过去。
燕王世子早就死了,人是见不到的,燕潇然带她看的是燕王世子的画像。
画像上的燕王世子是个十分温雅的男子,唇间带笑,眼神温柔。
燕潇然和师折月并排站在燕王世子的画像前,轻声道:“大哥有着这世上最好的性子。”
“他待人温和有礼,行事周全缜密,孝顺父母,爱护兄弟。”
“若他还在,公主应该会和他举案齐眉。”
师折月没说话,却在心里道:“错,他若还活着事情就真的大条了,我还没和他成亲,就先睡了他弟弟。”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往旁边退了些。
燕潇然眼色的余光扫了她一眼,又道:“公主还没有看过长兄的尸体吧?”
师折月轻点了一下头,他问她:“你想看看吗?”
师折月回答:“我不想。”
因为不用看,也知道燕王世子的尸体有多惨。
燕潇然沉声道:“父亲的尸体被送回来时虽然惨烈,但依稀可以辨认。”
“长兄的身上却无一块好肉,身上很多地方的肉都被野兽啃食光了。”
“他们是靠他头上的玉簪认出来他的,那个玉簪就是他画上戴的这个。”
师折月沉默,她看向画上光风霁月的青年,青年温润如玉。
燕潇然突然对师折月长长一揖,她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做什么?”
燕潇然看着她道:“请公主助我查清楚长兄遇害的真相。”
师折月双手抱在胸前道:“这事就算你不找我帮忙,我也会查清楚。”
她说到这里眸光微敛:“我们道门讲究因果,我因世子而进王府,自然就得查清楚他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左右这会没事做,我们去门口玩玩?”
燕潇然一下子没能跟上她的节奏,有些不解地问:“玩?玩什么?”
师折月朝他神秘一笑,他很快就明白她说的玩就是给守门的士兵看相。
她的相面之术绝不是寻常游方道士可比的,她只需要打一个照面,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生平事迹。
她凭借着这个技能,直接就把看门的两个士兵给忽悠为瘸了,在王府门口支起摊,给人算命去了。
燕潇然:“……”
第19章
要算卦吗?
韦应还今日从宫里回到大理寺后,少卿倪赞便过来道:“大人让我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他说完递了一个卷宗给韦应还。
倪赞年纪比韦应还大上十来岁,来大理寺的时间也比韦应还要长。
韦应还是空降到大理寺任大理寺卿的,初时倪赞对他并不服气。
几桩案子办下来后,倪赞对韦应还心服口服,如今两人配合默契。
韦应还将卷宗打开,仔细看了看后眉头皱了起来。
倪赞问他:“大人是不是也觉得不妥?”
韦应还沉声道:“此次战事,燕王是统帅,他带着兵马战死在虎牢关外。”
“燕王世子死在虎牢关外一百多里的峡谷之中,被发现时,尸体已经被野兽啃食。”
“其他各军有所损伤,却不算大,他们在监军的统领下打退了达达人,护住了国土,立下了赫赫战功。”
倪赞拿了一份军报给他道:“军报上说燕王命他们守城,让他们等他的命令,再做行动。”
“但是他们在燕王战死前,都没有再收到他的命令,直到斥候来报,燕王战死,达达人攻城。”
韦应还的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沉声道:“这件事情不对,我们得继续查。”
倪赞看向他:“这事怕是不好查。”
韦应还冷声道:“大理寺如果都查不清楚的话,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查清楚了。”
“如果有需要,本官可以亲自去一趟虎牢关。”
倪赞吓了一大跳:“大人,这怕是不妥,你是大理寺卿,你要是出门查案,大理寺的公务怎么办?”
韦应还不以为然地道:“大理寺离了我又不是不会转。”
倪赞知道他的脾气,劝他:“这桩案子皇上态度暧昧,牵扯众多。”
“我知大人查案都是一查到底,但是这个案子大人还是要三思。”
韦应还笑了笑道:“刑诉之官的眼里,理应只有真相。”
倪赞愣了一下,对着韦应还长长一揖道:“下官受教了。”
韦应还将卷宗放下道:“我再去一趟燕王府。”
倪赞跟在他身后道:“我随大人一起去。”
韦应还对他道:“你手里那桩连环杀人案处理完了吗?”
倪赞:“……还没有,我这便去处理。”
韦应还到达燕王府的时候,以为他去错了地方。
他抬头看了三遍门楣上“燕王府”三个字才敢确认他没有走错地方。
因为原本应该门禁森严的燕王府,此时跟菜市场不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