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们两个人怎么就会变成这样的?年少的偎依。那时的月光如水。然后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宋家的少爷。一个人的容貌若是好看到了一个极致,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小时候的唐宋长得,给人的,也是如此的印象。于是他将人关起来。他有时候常常会想将唐宋关起来,将人藏着,隔绝所有的觊觎。可是他那么宝贝的唐宋,他自己大半近乎于痛苦的记忆都来自于母亲给他的禁闭,那他又怎么舍得让唐宋经历?他怎么舍得把他关起来。这大约是一种移情。他将宋家的小少爷关起来。于是仿佛终于又捞到了记忆里那个隔着栅栏,会攥着他手细声细气说话的孩子的薄影。他不去想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那一时的心情安稳一如夙愿得偿,如同守着一段遗失的岁月过往。可是,唐宋把人带走。那个晚上他在背后静静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如同看着已经成人的唐宋,携着年幼时的唐宋在一同离他远去。
怎么可以呢?
――如果离开的话就杀了你。
他杀了宋观。是了,那个宋家的小少爷。他不敢对唐宋做的事情,全都验明到了宋观身上――离开的话就杀了你。
这样绝望的情绪,这样恶毒的情绪。不死不休的纠缠。可他到底舍不得唐宋死――于是死的便只能是他。
恍惚里他第一次见到唐宋。那是他二十岁的生日。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孩子。父亲说,这是唐宋,你弟弟。那个小孩子站在他父亲身旁,低着头,等抬头看他的时候,便是个有点惊讶的模样。两个人其实在今早的时候就见过。
那时他在琴房待了一宿,一夜未眠,天上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走出房门经过院子,只是想回到主屋里去拿一叠旧琴谱。冬日迟迟里,凋敝了绿叶的藤蔓攀爬着老旧的墙头。风吹在面上,也是十一月的风寒。然后他听见一些细微的声响,便抬起头来。
于是他便看见一个小孩子,骑在墙头。那个孩子嘴里咬着一朵花枝。那样鲜艳的红色,于这个苍白的冬日,明丽得几乎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疼了他的眼睛。
这些往日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是这样清晰地呈现出来。比如年幼时母亲教会他的第一首歌,父亲对他说“你是最棒的”的话语。还有人生中第一次和家人去游乐园,来不及吃完的棉花糖。那漂亮得像云彩一样的糖果黏糊糊地化在手上。它们由原本秀丽的颜色像生了锈一样被氧化。他看着来不及吃掉便变质的棉花糖并不难过,只是觉得茫然。那个时候母亲安慰他说,妈妈再重新给你买一个好了。是啊,只要再重新买一个好了。那么轻易的重拾,那么轻易的安慰,那么轻易的许诺。
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斑斓得再无法辨清,如同黏在手心化开的棉花糖。最后合上眼睛的时候,唐隋仿佛听到唐宋当年拉着他手说的那句话――小哥哥。小哥哥。外面真的好冷呢。我觉得好冷啊。
他听着这句话,便果真觉得有些冷。可是到底辨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于是他闭上眼。闭上眼,便不再醒来。不用醒来,也就不用知晓时日长久。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待我做完作业,我就把剩下的更完。】
对于之前不吱声而消失许久还没动静的行为……各位大老爷我错了qaq!我深深的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反省,在看到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有对我不放弃的各位大老爷的留言,我不禁留下了羞愧的泪水,决定要痛改前非,好好做人,重新好好写写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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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鉴于最近真的课业很多,实在是没办法保证自己的更新频率,于是决定每周六定时七点左右更新。嗯,一周的更新量到时候就那天吐出来了,tut,这样的好处是我能保证质量嘛,而且肯定不是1000字的短小君。当然这是我的初步想法,还没有拍板下来,tut,大家有什么想法跟我说呀~令,第五目我大修了,到时候一次性发上来,会覆盖原来的内容,于是届时要麻烦大家重看了tut,qaq我真是一个会添麻烦的人qaq自我唾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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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九弹
人人都爱宋丞相
自打宋观入朝为官之后,大哥虽说不算是同宋观彻底翻脸,但也的确是不理宋观了。临渊道观一闭门,大哥是谁都不见,无论宋观说些什么都是不听。宋观被拦了几次之后,有点无奈,虽然眼下这境况完完全全就是“热脸贴着冷屁股”的写照,但大哥的大腿他还是要抱紧的,因为大哥的人设简直就是金大腿一样的存在,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宋观觉得自己约莫到时候还是得找大哥,所以现在不过也就是持之以恒地贴一贴冷屁股,又不少块肉,眼下这么做了,他总归还是能唤起点同情分的,也总好过届时出了事情,大哥却偏偏见死不见,然后自己哭爹喊娘求爷爷求奶奶地全都一点都没用。
打定了这注意,这要人拿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就算对方的“冷屁股”冷得跟冰坨似的,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受了。宋观隔三差五地还是会去临渊道观外头转一圈,但大哥现在完全一副不想看见他的样子,宋观心想着你不见我,那我写个信总是可以的吧,纸笺信封装好了,脱了门口的小道士代为转达,没成想下一次来的时候,小道士喏喏地将那信封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说临渊道长不收信,还放话说若是下回再收到什么信件,一定当面撕了这些纸张。
这事太后娘娘后来也知道了,如今宋观下了朝之后,十天里头总有个三四天是会被太后娘娘留下来用中饭的,于是午饭的时候,太后就跟宋观就大哥闭门不见人这一事好好聊了一会儿。太后给宋观的建议,大致提炼概括一下就是虽然宋观大哥现在是不理宋观了,但是宋观还是要好好想办法跟大哥沟通的,就算大哥扬言要撕了他的信,就算大哥到时候真的就撕了他的信,但是宋观这信还是要写的,哪怕对方看不到,宋观也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太后还说了,大哥只是面冷,其实心还是很热的,应该是在意他这个弟弟,但是只是不会表达罢了。
宋观谢过了太后的分析,用完午膳出了出了明德宫,他有时候会在路上遇到小皇帝,小皇帝依然是小白兔的模样,总给人一种若是突然冲上去吓对方一下,白兔子一样的小皇帝就会蹬腿晕倒了的错觉。一个男孩子柔弱成这样,也是挺让人担忧的,而且对方还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男孩子,而是一国之主,于是就越发让人担忧了。相信许多保皇派的臣子都是这样的想法,不过这担忧在宋观觉得反正也是总归落不到自己身上的,小皇帝并不是太后亲生,其生母早逝,没什么背景,性格又软弱,而太后伙同曾经的贵妃搞死了皇帝,现如今垂帘听政,虽朝堂之上算不得只手遮天,却也是呼风唤雨,并且将小皇帝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国主年幼,而太后又太年青强势,真是感觉分分钟就要上演朝堂撕逼大戏,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太后撕了小皇帝,还是后来小皇帝反扑撕了太后。
宋观研究着大纲总觉得后头的剧情发展应该是小皇帝反扑撕了太后,各种细节都彰显出来主角受应该是站在皇帝这一边的,主角光环一笼罩,也不知道最后太后和他大哥会怎样。不过那都应该是他死了之后的剧情了,实在同他没什么关系,想了也白想,所以也就无需多想。宋观留在宫中用膳,他有大于一半的几率能在宫中夹道之上遇着小皇帝,不过两人这样遇着了也都没有说过话的。宋观是头都不许抬地跪在夹道边上,小皇帝坐在御撵上由人抬着而过,两人实在没什么交集,也本来就没什么交集,就像朝堂上一样,宋观位列在百官末位,小皇帝隔了那么老远,连对方脸都看不大清楚,且宋观平日里也没什么折子需要上奏,自然一句话也说不上。
小皇帝在宋观心里,也就是好像受到点风吹草动就会红了眼眶的脑补小白兔形象,当日花灯节一别,也就是再没接触过的了,这宫中夹道上偶然遇到了,宋观也就是远远瞥见一个坐在御撵上小小的一个人影,再没有其他然后。若不是后来有一回小皇帝掉了巾帕,两人可能也就一直这个样子。不过这巾帕也是掉得让宋观蛮醉的,那绢白颜色的布料被风吹得直接糊在他脸上,巾帕的香气毫无距离地亲密地糊了他一脸,宋观当时扯下了糊在自己脸上的巾帕,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尼玛这香的,简直是倒了整整一瓶香水在丝巾上的即视感,香得能让人的鼻子都掉下来,
宋观打喷嚏一直打到停不下来,后来还了巾帕给小皇帝,隔了那么多时间之后他对小皇帝说的第一句话是:“……阿嚏。”
宋观:“……………………”
小皇帝有些紧张地伸手握住了宋观的手,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呢,手只有宋观一半大,白皙柔软的,皮肤很薄,如果仔细地凑近了看了,能看到小皇帝手上那白皙皮肤下的淡青色还有淡紫色的细小血管。小白兔的小皇帝巴巴地看着宋观,吱唔了半晌,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宋……宋爱卿,你没事吧?”
宋观被小皇帝握着了一只手,倒是想说没事,结果一张口,扭头捂着了嘴又是一个“阿嚏”。打喷嚏打到停不下来,也是要命,最后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才说出完成一句“臣御前失仪,让皇上受惊了”。
回了家之后,鼻子还是觉得难受,小饼听了宋观的描述症状之后,翻箱倒柜地翻出了一罐药盒,其气味当真是难闻到一定境界了,不过宋观闻过了之后,倒是鼻子都通畅了。第二天他去见上朝,隔着老远似乎觉得小皇帝在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他总是觉得鼻子有种痒痒的感觉,似乎又要打喷嚏了。中途走了一会儿神,然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宋观就发现自己居然被人参了一本。
这参他一本的人,也算是半个熟人,可不就是叶御史吗,先前被太后罚思过,现在出来了,结果叶御史一出来就先参了他一本,真是多大仇――啊,说起来他还把对方吓得摔下墙呢,如此说来,也的确是有仇的。
叶御史将宋观从头到尾数落个遍,越说越激奋,宋观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见对方越骂越过分了,就差没直接指着他鼻子骂他和宋大公子一般德性,也是个祸乱后沟的不要脸的人。叶御史说他昨日里见着宋观从宫中出来,那一个是叫满脸春色,目中泪光点点,行动间娇♂喘连连。那形容修饰也是听得宋观跟吃了一大桶“翔”一样,你妹的满脸春色啊,脑子被门挤过了吗。被人骂到家门口还不还口那根本就不是宋观的风格,所以他也是一撩袖子,直接就上去和叶御史对骂上了。
什么祸乱后宫,呵呵,宋观也是想脱裤子甩叶御史一脸告诉他什么叫做纯天然的天阉,尼玛一个天阉怎么祸乱后宫!但转念一想又想到系统挂出来的他对主角受日后的道具py,这个无节操的世界告诉我们,就算是天阉也是能有春♂天的,于是宋观心里头冒起来的那一点愤怒冲动也是化成了无语哽噎。因为这一脑洞的中途岔开,他倒是淡定了下来,人一淡定嘛,做事情也就会从容许多,所以接下来宋观骂起叶御史也是头脑清晰,调理分明,骂到后来正骂到叶御史自己心术不正,所以看别人做什么事情都还没有什么证据,就这么胡乱猜测,把人猜测到这么不堪的样子,根本是自己太不堪,说着说着,宋观就发现叶御史在和自己说话的过程里根本就没抬过头,宋观也就是刚好注意到,他正好说到口干,想歇一口气,所以就这么不怎么走心地开口一说:“叶御史,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抬头看我,是不是心里有鬼?”
叶御史闻言一震,蓦然抬头,那一张清俊的脸上表情简直跟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反应非常激烈:“谁说我心里有鬼!!!”说着就这么抬起了头。
可这一抬头,也是坏事了,朝堂之上,百官跟前,谁都没有料到,诸人只见铁骨铮铮的叶御史,竟是毫无预兆地对着宋二公子喷了两道鼻血,这还当真不是什么夸张说法,这血并非流下来的,而是喷出来的!
宋观:“……”
叶御史:“……………………”
诸臣:“………………………………”
最先经这变故回过神的,居然还是龙椅上的小皇帝,白兔一样软绵绵的小皇帝有些慌张地站起了身,身子半倾着,颇有些紧张地看着御前二人,说的却是:“宋爱卿,你……你没事吧?你没叫叶御史的鼻血给喷着了吧?”
诸臣:“…………”
叶御史简直羞愤欲死。
作者有话要说:大屁眼子,我这个大骗子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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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九弹
人人都爱宋丞相
这鼻血喷了两道,叶御史用袖子捂着了口鼻也是让人看不大清神色了,只是露在外头的耳朵尖红得几乎滴血,同自个儿袖子边沿的红得颜色殷殷的血迹相衬着,也不知算不算是称得上是相得益彰。朝堂上蓦然出了这一趟事,也是前无古人,一时众人都是无语倒是死寂了,于是便弄得小皇帝后头那一句话语,竟是脆生生得无比清晰响亮。不少人心中所想都是,皇上啊,尼玛你这样说了,叶御史还能好么。
也是叶御史平日里嘴炮开得多了,得罪了不少人,心宽一点的那些平日里的确是不计较,但是看着如今叶御史吃瘪,丢了如此大的一个脸,虽然嘴上不说出来,可是心里同情的同时还是稍微有些暗爽的好吗。
至于宋观,他是被叶御史猝不及防地喷了一袖子的鼻血,也是傻了眼,一时没说上话,最后这乱七八糟局面,还是太后出声给圆场圆了过去。宋观同叶御史的这一场对掐就这么结束得有头没尾,很是没滋没味,让旁边看着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货不对板的感觉,虽然宋观的原来打算是要狠狠喷一回叶御史,但既然太后是预备着将此事给不轻不重地揭了过去,宋观自然也不会再追着计较地不放人,只是他被喷了一袖子血之后感觉太囧了,所以表情很有些木然。所以这朝堂之上,诸人只见了宋二公子漠然没有表情的样子,本就是清风白月的样貌,衬了那情景背景,这宋二公子,不论内心活动是如何,但就外表模样来说,是的确很容易让人想到凛然不可侵犯之类的遣词句子的。
下了朝之后,宋观就被太后叫去谈话,连带着小皇帝一起。以前的时候,宋观虽然总是被太后留下来用个午膳什么的,但都是极少遇到小皇帝,因为太后好像从不与小皇帝共膳,是以这一回是两人难得午时的时候同在一屋。
可是同在一屋也没说上什么话,宋观被太后留在了外间,而小皇帝被人带着领去了偏殿。被领去偏殿之前,小皇帝抬头将宋观看着,他软弱得像一只小白兔,摸着也像一块现磨的嫩豆腐,此刻表情有些哀哀凄凄。这皇宫里头大概眼前这属小皇帝就是食物链最底层的人了,不管以后是不是,但眼下肯定是如此的,执掌皇宫的人是太后,倘若太后是要对他做些什么,打了或是骂了,只要别外显得太厉害,都是没人知道。小皇帝红着眼眶将宋观瞅着,没有言语,不过黑亮的眼睛哀哀地看着宋观,仿佛是求着宋观能在太后面前说上一句话,好让太后别单独把他带走。
不过宋观还没做出什么表示,一旁的太后就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很温和,目光也是平静温柔的,就这么将手搭在了小皇帝身上,笑了一下:“你这样看着你的宋爱卿做什么,倒好似哀家会将你吃了似的。哀家向来将你视如己出,何时苛待你,此一回也是你做错了事情,哀家自然要好好同你说上一番,有些话是你必须要懂得的,却是会落了你的面子,所以哀家将你单独领到偏殿去说,怎么皇上这副样子,倒似哀家作践了你一般?皇上这样,也未免太叫人寒心了。皇上你扪心自问,哀家这么些时日,都是怎么对你的?可有半分不好?”
这言辞说得恳恳切切,太后望着跟前小白兔似的半大孩子的表情也是当真如慈父一般,小皇帝是不敢再看着宋观了,他感受着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太后手掌的温度,小小的身板微不可察地僵了一僵,而太后同他贴得这样近,自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小皇帝这一点变化,太后笑了一声,指间刮过了小皇帝白嫩的脖子,这一点细小动作因为角度的缘故,宋观自然是一点都没注意到,事实上宋观只注意到了太后拉住了小皇帝的手,微微侧过了脸,那一张缀着一颗泪痣的脸表情甚是温柔,连声音都是恰到好处的温柔,这屋子半开得犹如琵琶半遮面的窗棂,过滤着漏进了秋日淡薄的日光,那明亮温存的日光镀在人的脸上,也就给人蒙上了一层纸画一般的温柔感,于是太后本就显得温柔的神情仿佛是越发得温柔了,他就这样对小皇帝说:“都这么大的人,还闹孩子脾气。”然后笑着牵紧了小皇帝的手,太后轻声道,“走罢。”
小皇帝被太后带去偏殿领罚,木门和屏风隔绝了视线,这太后怎么罚的小皇帝,又是训斥了些什么,这些宋观都是不知道的。隔了些许木门还有屏风,宋观只隐约听到了点小皇帝压低了声音的抽泣声,但没有听到什么责打的声音。可这一切都不好评说,毕竟这世界上有时候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是凭借着一点声音呢。皇宫里头啊,总归有的是办法,可以不着痕迹得叫人吃足了苦头好记住自己过错。
事实上那偏殿里头,小皇帝也的确是被太后折腾得够呛。窗外头天色淡得仿佛泛灰,日光自云端跌落而下,明德宫的偏殿里头,太后不紧不慢地将人用绳子绑好了又喂了药,一国之后,自然是仪态极佳,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是不慌不忙的模样,那动作比烹酒煮茶也要优雅上几分。可这喂入小皇帝口中的药却不是什么好药,药名三个字,是为“相思方”,这名字取得缠绵悱恻,而药效也是缠绵悱恻得紧。杯盏凑到小皇帝嘴边,太后捏着小皇帝的下巴,硬是将这药给灌了进去。
这“相思方”药效烈得很,甫一入口,小皇帝原本透白的脸色就潮红了一片。太后一手支了下颔,就这么靠在一旁笑着看着,小皇帝的鞋子也是早就脱了的,常年不见光的这一部分肌肤竟是比手还要白上一分,脚趾甲是粉红色的,此刻脚趾因为用力紧绷而蜷了起来,太后静静地在一旁将小皇帝看着,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个遍,是真真正正的“从头到尾”,他看着小皇帝紧闭的双眼,黑色的睫毛阖着因为沾了眼泪的缘故而湿漉漉的,紧紧抿着了的嘴唇。
其实死去的老皇帝年轻的时候生得是好看的,只是后来了老了,就失了颜色,一身松弛的肌肤,让人抱着都感觉能嗅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蒲太后是老皇帝的第三任皇后,前头两个都死了,这后来才轮到的他。太后看着跟前的小皇帝,小皇帝的眉眼其实同老皇帝生得并不算太像,大体还是随了其已死的母妃,生得并不算太好看,若非要说有什么出彩的,那大概就是一身白嫩的皮肉,小皇帝虽看着瘦弱,但骨头亭匀的,又嫩得像豆腐,稍微磕碰着点就能青紫了一块。太后板着对方的下巴,觉得有趣,细细打量着对方的神色,仿佛是第一次见着一般。
小皇帝额头渗出了汗水,这药性上来太过猛烈,他张开了眼,被眼泪润湿了的眼睛像是浸了水的黑宝珠一样。太后无视了对方哀求的眼神,低下头去,用手指托起了对方的下巴,小皇帝一直死死地咬着嘴唇,眼里有光,也许那只是泪光的反射,又或是别的什么,太后不知道,其实平日里受了这样的惩罚这孩子倒也不会这么忍着的了,可是今日忍得死死的,唇上隐约被咬得出了点血迹,太后觉得有意思极了,食指勾着对方的下唇画了一个圈,压低了声音附到小皇帝耳边道:“皇上若是忍得这么辛苦,倒也不用这么忍着了,何必这样辛苦,不如就叫了出来了事。”
说到此处笑了一声,太后刻意地对着小皇帝的耳朵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下去,小皇帝是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相思方的药性汹涌得很,小皇帝又被这样欺负,甚至其实已经是有些不清了,终于是控制不住地漏出一声哭音,太后闻声捂住了对方的嘴巴,嘴角勾着一抹凉薄的笑意,不像在宋观跟前矫饰的那样,褪了温和的表象,就像极了长满刺的什么有毒植物,只留了一身浮华艳丽的惑人外表,却是碰不得的。
太后就这样捂着小皇帝的嘴,并不怎么温柔地伸手扯着对方的头发迫使对方抬起头来,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小皇帝的眼睛,轻声道:“皇上忍得这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呢?不如让哀家来猜一猜。”太后笑容并未到达眼底,还有一个当事人就在这偏殿的外头,隔着并不算远的距离,就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地坐着,那个人是他平日里看得见摸得着却做不得别的什么过分事情的人,只能叫他存在心里头惦念着,还不许叫旁的人知道。他都感觉自己都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还是那个冷血冷情的太后娘娘,做事毫不留情,告诉自己那人不过就是个“磨刀石”,另一半却贪恋这个人的皮相,连对方平日里在他此处喝过了的杯盏都叫他事后收了起来,再照着对方啜饮的位置抿上一口,病态得连自己都受不了。
简直是……疯魔了。
是的,疯魔。
他这半生从没尝过这种滋味,本以为“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在多接触了当事人之后,这感觉就会消褪,哪里料得多见几次面的行为倒似饮鸩止渴,这迷恋的那一半人格倒似越发痴迷不堪。有时候蒲太后也是懊恼得很,也会有过分冲动的想法,大概就像是直接办了宋二公子得了的念头。人啊是一旦得了手也就多半不会珍惜,更何况是他这样不着调的迷恋。可更让人恼恨的是,平日里他随便脏了哪个人或是拖了哪个人下了那欲海浑水都没有关系,唯独此人他每次细想起来竟都是舍不得动的。
见了是心烦意乱,不见却偏偏又要生念,那些念头交杂着,那感觉仿佛被人拿刀子磨磨蹭蹭地割着心头,不给人痛快,也不给人结果,偏偏他又求不得什么结果,而当事的那个人却是置身事外,竟是对此一无所知,简直袖手干净得让人觉得可恨了。蒲太后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何时扭曲到了这样一种地步,也许是因为求不得,所以想看着旁人对那个人迷恋,好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却同时又恨不得将那些个觊觎此人的旁人全都一刀斩了个干净,好叫自己一个人独占着,不叫别人看了去。
所以无论怎样都是煎熬,这邪火闹腾起来没个消停,偏偏小皇帝往着刀眼上撞,太后伸手扯着小皇帝的头发:“哀家若是没有猜错,皇上这样忍着,一定是为了皇上那候在外头的宋爱卿了。”一声轻笑,手指摩挲在小皇帝的嘴唇上,那嘴唇几乎被咬得洞穿,太后盯着小皇帝眼睛,“既然是要忍着,那皇上可是要一直一直地忍住了才好,莫要到时候错口喊出了声音,届时叫宋爱卿听见了,也不知道宋爱卿到时候会怎样想着皇上,那时,哀家可是什么都帮不了的皇上了的。”
一句话落,小皇帝张开了眼,那眼睛里有血丝缠绕,宝珠一般的眸子都快成了缠丝玛瑙,这愤恨不甘的眼神终于叫太后有点了真实感,倘若老皇帝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地从棺材里跳出来,他这第三任皇后是的确娶得“好”,这出个轨给他头顶绿帽一盖就盖了两顶,沾着了他那心肝宝贝似的贵妃娘娘一事先且不说,就是老皇帝他最后驾崩也是同蒲太后脱不了干系的,最后死了连儿子也是被这般随意作践,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像他这样当得这么坑爹的皇帝了。
宋观在外头等了半晌,太后留着了小皇帝在偏殿自己走了出来,他并没有说小皇帝如何了,只是交代了宋观一些次日上朝的相关事项,一番罗列之后,让宋观次日上奏一本,折子底稿也是早就写好了的。宋观拿着那写好了的稿子,心想我在太后心目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啊,都不要带脑子来运作的,只要照着给的底稿念念就行了。太后照例留了宋观用了午膳,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来说道叶御史,太后看着宋观,似乎是想到别的什么事情,笑了一下,然后侧过身,揉了揉宋观的头发,是个有些过分亲昵了的动作,宋观一愣,不过太后做这个动作做得太顺畅了,竟没一点不对的地方似的,没有一点停顿。宋观都有点被唬住呢,太后就这么将宋观看着,目光都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只说了宋观一句:“真是淘气。”
这一声“淘气”听得宋观起了不少鸡皮疙瘩,说起来宋观其实一直觉得原主他大哥和太后应该的确是有些什么的,所以太后对待他这仿佛对待家中小弟一般的态度,唉,好像也是在情理之中。虽然是这两个人是地下情,但说起来太后其实也是能算是他“长嫂”了,长嫂对着小弟念一句淘气,这样人设一旦理清楚了的话,好像还是很合理的……
宋观抱着太后给的折子底稿回了宋府,将稿子背了一背,他如今入了朝为官,倒是不需去学堂了,宋观中途休息,将今日上朝的事情跟小饼说了。小饼听了之后,表情有些囧:“叶御史这也是……”
宋观回想起当时的场面,也是有点心有余悸,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是被我说了几句就气得喷血死了,我还在想我该怎么办,幸好他只是喷个鼻血,看样子在家养伤的时候是吃得非常好的了,这补身子补得,啧。”然后拿着回府之后换下的袍子说,指着那血迹同小饼说道,“你看这里啊,全是血,宫里的时候太后都看不下去了,让我在宫中换一件新的,不过我回绝了,衣服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不能乱穿的,尤其是宫里的。”然后将袍子团成一团,宋观把衣服塞到小饼怀里,“你把这件衣服拿下去洗一洗罢,我之前都忘记同你说这件事了,还好聊了这么一会儿。”
小饼抱着了衣服,宋观拿起稿子又回去准备去背了,临到桌前,他忽然对小饼感叹说:“我之前还从来没有上奏过,明日就要上奏了,感觉有点紧张,万一忘记说什么了,或者其他大臣持反对意见到时候说得我不知道怎么还口了,那可怎么办?”
小饼说:“公子你只要悉心准备了,总是好的。”心里想着的是前面有叶御史这么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摆着,怕是此后有人想来同公子你辩驳些什么,大部分都会有点阴影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我是一头牛牛的深水鱼雷,谢谢弱攻的火箭炮,谢谢rynn的火箭炮,谢谢d阿伦的2个手榴弹,谢谢燕子的手榴弹,谢谢星猫~~~~的2个地雷,谢谢撸啊撸……biu的2个地雷,谢谢想起个好听的名的2个地雷,谢谢未蝶的2个地雷,谢谢江北少一的地雷,谢谢珏婺的地雷,谢谢akui的地雷,谢谢老孟的地雷,谢谢fivedcba的地雷,谢谢玖歌的地雷,谢谢taurus.的地雷,谢谢吖晴、的地雷,谢谢红烧牛肉面的地雷,谢谢小人一诺的地雷,谢谢阿何的地雷,谢谢不好说的地雷,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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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天发誓!一定争取在两三章内让主角受跑出来同观哥玩耍!
最近下雪好冷,脚趾头要冻掉啦,大家注意脚指头的防冻工作,亲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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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九弹
人人都爱宋丞相
这第二日宋观那上奏的本子说得还挺成功,他之前同小饼设想的那些糟糕情况都没有发生,既没有忘词,也没有什么人来驳回他的提议,若要说有什么意外的话,大概是没有想到还能在这次日的朝堂上再见着了叶御史。叶御史手里执着象笏,一身玄色官袍加身衬出了一个挺直的身影,眼神波澜不惊脸分毫都不曾晃动,表情是非常得冷静镇定,还是那个傲骨铮铮的铁笔御史的模样,仿佛昨日所喷鼻血都是诸君的错觉。
不过那么一大波人都亲眼见证了的,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错觉了,叶御史经历了前头那鼻血事件竟然半点退缩也不显,还能这么坦荡荡地来上朝,也实属是不容易的了,宋观这样感慨着,然后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发展也的确是必然的,这事情可以做一个场景代换,就好比他去上学,假设是正在上一场物理课,此时教室里必然是安静如鸡,有不少同学正默默地同周公相约着正自将见未见,可是这个时候老师却点了名让他来回答问题,结果他站起来还没把问题回答上来,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放了一个屁,并且是奇响无比的屁,那声音响亮到把原本快睡着了的同学都给震醒了。
光是想想这样的场面就让人觉得可怕极了,简直不能做人,无论当时多想直接坐上宇宙飞船飞出外太空去再也不要见到这班里的同学老师,可是这课却是还是要继续上下去的,不仅如此,这节要上,他下节课还要上,下下节课也是要上,而且明天的课他是要来学校上。宋观估摸着叶御史便是差不多也就这个心情了,而且再一细想的话,倘若叶御史真的告了病假,那才是真的不要做人,简直是原本没什么的也要被说成是有点什么鬼了。这御史也是不好当,若是出了点差池那也是感觉分分钟不能做人了,宋观忽然觉得叶御史其实也是真勇士,就是平常的时候嘴炮开得太讨厌了,不祸及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可一旦那嘴炮矛头指向自己的时候,这叶御史嘴里说出来的话简直能让人恨不得直接当场拿针把他嘴巴缝上,实在太他妈讨厌。
这一日下朝之后宋观倒是没留在宫中,是直接离了太极殿,下了这早朝之后,他同那些站得离自己比较近的几位朝臣道别,几人之前并没有说过什么话,那站在宋观右边的那位官员被宋观蓦然招呼了一声,颇有些诚惶诚恐,甚至诚惶诚恐到了有些呆滞的地步,具体表现在外的举措就是反应相比平时明显慢上两拍,而这慢两拍的反应着实显出几分爱答不理的高冷感,让宋观不由产生“我同事都好高冷,感觉似乎很难相处”的想法,但其实这位朝臣的内心世界已经崩坏到满地打滚惊声尖叫的地步,啊!!!宋二公子跟我说话啦!!!他!主!动!跟!我!说!话!了!!!主!!!!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办!我今天帅吗!衣服还美吗!我好紧张啊!也好害怕!我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回答宋二公子的话?!捉急!我好想自己此刻能说出一段千古搭讪名句啊!最好是那种文艺共逗逼齐飞!放浪共矜持一体的句子!然后宋二公子就被我的文采倾倒了深深爱上了我!然后我们就生了两个娃!名字都想好了!大娃叫宋爱爹!小娃叫宋爱死爹!想想都要激动死啦!
宋观可不知道他这看起来一副高冷狗模样的同事,内心世界已经丧心病狂到脑洞出和他生了娃还取好了名字的地步。在告别插曲之后,宋观就回到了宋府,本想趴回床上睡个回笼觉,但经小饼提醒,发现今日又该是去见大哥的时间,宋观鞋都脱了已经爬上了床,但最后想了想,还是又爬下了床去穿鞋子准备出门了。无他,只是因为他是重度出门拖延症晚期患者,再拖个一拖搞不好他就真的不想出门了。
古木无人径,大哥所在的临渊道观一如往常那般模样,是向来没有人来的,这一次更是连平日里站在门口的小道士都没了身影,日色冷青松,宋观拍了半晌的门,还是无人理会,于是只好从怀里抽出昨日夜里顺便写好了的信笺,塞到了大门的门缝里。
这一年剩余的时间过得很快,秋日过了便是冬日,冬日过了又是新的一年,新春佳节,这外头张灯结彩一片,就是宋府还挺冷清,府上人口本来就不多,又还有一些被小饼放回了家里去同家里人团聚了,所以这数来数去,也就人头五六,大哥和三弟这一年都没回宋府过节。小饼怕宋观难过,烧了好些吃的,又言语上宽慰,其实宋观心里头是一点都不难过的,并未觉得有什么,不过大家都觉得他难过,他也就当是默认了,不过眼看着小饼自己说着说着说到后来居然也是一副难过得不得了的样子,宋观默默叹一口气,觉得可能是小饼最近压力山大,加上触景生情,所以这情绪波动也是明显。他本来吃着小饼做的食物吃得不亦乐乎,这会儿见着小饼一副魂不在身上的样子,便上前拍了拍小饼的肩膀,安慰道:“我们这是闹中取静,也是挺好的么。太过辉煌灿烂的东西都不能长久,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细水长流才能长长久久。”
小饼将这句话在心头念了一会儿,又琢磨了一会儿,就低头继续去给宋观剥花生了,剥完了一碗花生,这心里头触景生情的情绪也是叫他自个儿收拾得差不多,便有了精力去分神旁的东西。他将跟前剥好的花生推到二公子跟前,先前小饼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伤心事上,倒是没怎么注意到宋观在做什么的,结果在意了,就自然注意到自家公子是如何啃着凤爪啃到一副不亦乐乎的样子。
小饼:“……”
小饼瞧着啃着鸡爪的宋观,不知为何心中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偏偏二公子生得太好,而且虽是啃着凤爪啃得不亦乐乎,却是仪态举止都没什么错处。小饼一直都知道二公子生得好,但他一直以来都觉得一个人长得好了并不是就能将一切旁的缺点都遮掩了的,就撇去性格不说,事实上一个人平日里的举止细节,一个差池间就很容易叫人看轻视了去。旁的人不论,小饼他自己就对一个人吃相好坏执着得很,有些人平日里看着挺不错,上了桌吃饭就显出一副佝偻着身子低头扒菜的贪相贫相来,又不是条狗,吃得这么难看作甚。
可不是么,先前宋观当着那魔教教主的时候,裘长老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去管教的,教主就是圣教的门面,自然是得处处讲究,宋观本来就没什么大的差池,他虽然宅,不过以前家中管教该教的都教给了他――不是这些个周目里的家,而是他现实里的家。宋观那一对父母是很讲究的,就是宋观他自己不太讲究,随便就随便,尤其是自他宅了之后,是他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随便来,不过许多习惯也是自小养成了就跟呼吸一样融入日常里,所以宋观也算是可以了的,比绝大多数人要好一些,虽不讲究,但是无功无过。其实宋观家中是有两个孩子的,一个是宋观,还有一个是宋观的哥哥,他的那个哥哥一向是什么都做得很好,而且讲究得很,很多时候都不像个人似的,简直是个精密的仪器,不过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宋观不大想提,所以也就暂且不提了。
也就是这样的宋观,当了圣教的教主,落到了裘长老手里,也还是差不多脱了层皮地被好好管教了一番,不过裘长老这管教也是管教很有成效,就好比现在,宋二公子啃个泡椒凤爪也能啃出一段谪仙般风姿,也是让小饼在一旁看得醉到不行,实在是太一言难尽。
小饼不忍直视,只好再找点别的事情做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就扒了桌上那一盘象征着“年年有余”的那道菜给宋观挑起了鱼刺,挑完了抬头发现宋二公子换了一个吃食已经开始啃起了水晶肘子,因为吃得有些不太小心,所以指节的地方沾了一点,然后小饼就见着宋二公子将手指蹭到嘴边,就这样伸着舌尖舔了一口。
这动作明明没什么,可让人见着却会莫名其妙地脸红一下,然后小饼反应过来,对哦,是啊,自己为什么要脸红呢。而那厢宋观浑不在意地舔完了手上这一口后,又继续啃着肘子去了,小饼默然将手边挑好了鱼刺的鱼肉推到了宋观手边,想起有件事一直没和宋观说过的来着,便告诉了宋观其实这些时日一直有许多人想要进宋府工作,但是他都拒绝了,因为宋观如今俸禄那么丁点,又没别的补贴,实在是供养不起太多闲人了,得精打细算地去花费,至于其他那些自称是不要钱只要留在宋府工作的,他自然是全都不要的,因为实在是可疑,看着就像是别有图谋。
宋观听了之后都没怎么停顿地就回了一句:“随便你处理,你看着办就好。”
爆竹声中一岁除,过了这新年,便又是新的时日。不知道是不是在这样的周目岁月里沉浮得太久了,宋观总觉得时间流逝给他的感觉逐渐地,是有些太不真实了,若要形容成是“指间砂”也不过是如此,砂子透过指缝一下子就过去,都还没太让人感觉出什么不同。新的一年里,太后交付给宋观的那些让宋观来说的折子也是越来越多,不过临渊观里大哥依然不理宋观,但是好现象是宋观发现自己同其他部分臣子逐渐地就混熟了,偶尔晚上约起来去酒楼吃个饭听个小曲什么的,真是不要太惬意。当然,相熟的臣子里不包括叶御史,叶御史么对宋观来说还是那个老样子,总是横挑竖选地说着他的不好,宋观开始的时候还能被叶御史那嘴炮给气到一下两下的,但到后来也是淡定了,“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后头无论叶御史说的是什么,宋观全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是屁声过耳,一概不理。
夏木才结阴,秋兰已含露,这一日宋观同之前的那些时日一样,拿着前日夜里写好的书信,来到了临渊观。反正临渊观在他来的时候,是从来不开门的,宋观蹲下身子,找准了门缝,非常熟门熟路地就淡定地把手里的信笺往门缝里塞。结果这半个信封都没进门里呢,大门却是叫人给从里头打开了。也幸好这门是往里推着才能打开,不然宋观这脸上真是分分钟被打出一个红色的凹痕来。
黑木的门往里打开,蹲在地上的宋观首先看着的是一双白色的鞋,再向上是白色的道袍衣摆,纯白的衣摆上头这边角的地方由针线细细密密地纹了流云图案,是血色的。光瞧着了这一点也足够宋观认出对方是谁了,这身衣服,一定是大哥。
其实宋观想对大哥的这身道袍吐槽想了很久了,血色流云看着委实煞气颇重,一针一线都仿佛带着点杀气腾腾的意思,修道之人讲求心平气和,真不知道连衣服都能整顿得这么杀气腾腾了,还怎么心平气和地修道。
宋观手里还捏着信笺没有放下,先叫了一声大哥,他还没再抬头看清大哥此刻的表情,就被对方非常粗暴地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宋观莫名其妙地被拉着站了起来,大哥握着他手的力道实在太重了,几乎要把他的手指折断,宋观不由地皱了皱眉,不过没有别的动作,大哥又发疯,他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了。宋观抬起眼,看着咫尺之间的那张脸,差不多半年多未见,大哥还是长得原来那个样子,宋观这样想着,虽然手上被捏得有点疼,但还是舒展开了眉心,没再皱着眉头,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他笑了一下,用询问的语气又叫了一遍:“大哥?”
宋观是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对方开口,就在他心里卧槽着大哥你为何不说话难道我们就这样站到天荒地老吗大哥你醒醒啊的时候,他终于听到大哥开口说话了,大哥声音很冷,是一字一句的质问:“我上次不是说了不许你再来?”
宋观腹诽着你不许我来,难道我就不来吗,让我滚我就滚,当我是球啊。他心里这般想着,正要说点别的什么,结果却被大哥非常用力地掐了一把脸。宋观猝不及防遭此一击,还是这么一下忒用力了的,一时眼泪花子都出来,不想视线和大哥撞了个正着,却见着对方眼瞳里头仿佛有暗火在烧。宋观这么一见,也是不爽,尼玛我这个长期被你打被你掐被你骂被你嫌弃的都没表示呢,你生什么气啊。也是这个时候,大哥松开了先前握着宋观的手,他伸手将人推了一把,将宋观推到了门外,他说:“从小到大你就跟个赖皮狗似地跟在我后头,如今长大了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不,不能说是没有长进,这些年你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在这里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恭喜?宋观,你难道就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宋瞻看着宋观,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就像一滩狗屎一样让人觉得恶心。”
宋观:“……”
黑木的大门被人重新重重地从里头合上了,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宋观回过神后,除了觉得莫名其妙之外,实在没有别的感想。回到宋府宋观将此事跟小饼大致陈述了一下,小饼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对宋观说,就目前情况来看,宋观还是暂时不要去找宋大公子了,如今大公子火气甚重,还是等大公子火气消了之后再徐徐图之。
宋观觉得非常有道理,果然就不再去临渊道观了,他本来就不是发自本心地非常想去,如今不用去了自然是觉得落得一身轻松,早朝上奏的时候都觉得更加有劲了有没有,晚上心情愉快都能多吃一碗了有没有,简直神清气爽有没有。
又过了几日,有朝臣约宋观去秦楼楚馆喝花酒,宋观正要义正言辞地拒绝,因为他对喝花酒这个活动一点都不感兴趣,毕竟要想一下这个世界是全是男人的,所以去喝花酒大家要干点不好事情的对象也肯定是男的,到时候一大堆男的搂抱在一起,再脱个衣服不能描写一下,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都让他觉得眼睛要瞎了,但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宋观转念一想,又想到自己以后可不就是要在秦楼楚馆约主角受喝花酒,然后就在喝花酒的时候把主角受给道具py了,大纲里可是明确说了是宋丞相把主角受给拖到一个隐秘小隔间里给办了的,这到时候遇到主角受,他要是跟秦楼楚馆的人都不熟悉,对秦楼楚馆的地形都不了解,这可要他怎么样才能偷偷摸摸熟门熟路地把主角受拖到隐秘小隔间里给道具py了啊。
是以拒绝的话都卷在舌头上了,宋观看着对方一脸“我肯定要被拒绝”了的表情,蓦然一点头,欣然同意前往秦楼楚馆去大家一起喝花酒。
众人:“……”
卧槽宋二公子要去喝花酒啊!
卧槽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那么青霄竹兰风潭百顷朗月风清谪仙一样的宋二公子!居!然!也!会!去!喝!花!酒!
妈的我也去!
结果最后这晚上去喝花酒的有一大波人,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庞大团体,馆子里出来迎接众人的老鸨简直惊呆了,吓得他还以为自己开得这间馆子要被查抄,结果得知大家只是来喝个花酒的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鸨得知自己这馆子没事,脸上堆着的笑都真心诚意了好几分:“倒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位大人一同出现,”老鸨陪着笑道,“几位还请楼上走罢,那几间房间都还留着的呢。”
因门口动静挺大,这馆子里头不少人被惊动了正都往大门这边儿看。这几位朝臣都是回家换了便衣之后来的,所以就有了先到后到的顺序,宋观来得不算晚也不算早,是整整好地卡在了中间的顺序,他是带了小饼来的。宋观发现老鸨来迎接他的时候,那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简直跟见了鬼似的,而且本来他刚进来的时候馆子里还热闹得很,不知是为何缘故后来竟然死寂了下去,用句宋观小学写作文的时候经常用到的句子,“简直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实在诡异得很。宋观在那一片死寂里踩上了二楼的楼梯,带路的老鸨居然也不说话,宋观实在觉得这沉寂的气氛诡异得很,带着一点试探的想法,他说了一句:“我还以为馆子里都是很热闹的。”结果话音刚落,楼底下蓦然响起了乐声,将他吓了脚步都停了一下。那吹拉弹唱的几人铆足了劲地奏着乐,宋观进了二楼雅间的时候,楼底下那个弹琴的居然还断了一根弦。
事后宋观回想起这一场花酒,大家都喝得颇是斯文,简直跟去酒楼里吃饭都没什么太多两样,但是喝花酒要比去酒楼贵得多,真不知道大家来馆子里吃菜喝酒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这些在酒楼里都是能搞定的,中途宋观倒是建议大家招几个小倌来陪酒,但是被在场的大部分人驳回了,宋观本就不是真的很想找小倌来玩的,而且距离见到主角受还有段时间,也就不是很紧迫,所以倒也没有非常坚持要招小倌来,想了想,又说要见这馆子里的头牌,结果老鸨连连推托各种理由就说是那个头牌现在不能见人,果然头牌就是头牌,架子就是要比别人都大。
之后宋观是头牌没见着,近距离考察大家一起喝花酒的时候会对小倌做些什么的事情也没做成,而且这馆子里的格局地形分布他也没研究好,倒是被一起同来的那几位大臣们劝喝成功了好多酒,喝到后来也是醉醺醺地有些飘飘欲仙。果然那么多喜欢“杯中物”不是没有理由的,人一旦喝醉了就不会想太多事情,于是烦恼也就没有了。
宋观正喝得晕醉,别看他这人好像看着没事似的端坐着笑饮一杯又一杯,其实是已经醉傻了。他喝着喝着,喝得正高兴着呢,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不过宋观是已经喝高了,倒没怎么听清外头那些人声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恍恍惚惚里听见了吵闹人声,然后他们这一群人所在的房间就被人从外头给砸开了,砸进来的是个被鞭子抽进来的人,那人倒在地上一地木门板的碎屑里痛苦呻吟着怎么都爬不起身。
喝醉了的宋观对外头的感知委实低到了某个程度,他还捏着酒杯侧着头茫然地观察着倒地不起的那个人,有人走到他跟前,白色的道袍绣着血色流云,眉眼冷得宛如荒原之雪,整个人凛冽得像剑。宋瞻目光扫过在场诸人,眼神所过之处,不见鲜血,不见碎骨,就是让人觉得颈后发凉。而宋观这个喝醉了的醉货还傻兮兮地抱着酒杯没反应过来,等到被人直接搁在肩头像扛米袋一样扛起来的时候,他还晕乎乎的,一直到扛着他的人走出了房门都下楼梯了,宋观才想明白了似的,然后剧烈挣扎道:“你谁啊,妈的快放我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d阿伦的手榴弹,谢谢弱攻的手榴弹,谢谢哟青春的手榴弹,谢谢未蝶的地雷,谢谢mayonnaise的地雷,谢谢红伞的地雷,谢谢西瓜卷的地雷,谢谢夏侯兰的地雷,谢谢流声的地雷,谢谢星猫~~~~的地雷,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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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为什么每次都会比预想的写的长呢,观哥还是辣么苏,这周目反正也不会成功的,只是为了让他更成长得更渣,以后大家就能看见不停成长得更渣的观哥啦!哭晕在厕所,大家都说要我吐出最开始萌萌的**观哥,我……只能保证最后he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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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九弹
人人都爱宋丞相
宋观最后是被宋瞻直接丢进了马车里,脑袋直接侧壁上磕了一下,于是额头上就直接见了红痕。他之前的时候就是已经喝醉了的,但因没有旁人来扰,所以不明真相的诸人看着倒是觉得他没醉,结果被宋瞻这样一整弄,这醉意倒是显了上来。一路被宋瞻扛着过来的路上,他还挣扎得挺厉害,宋瞻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宋观塞进了马车里。
被强行塞进了马车里之后,这喝高了的醉鬼还吵着要出去,结果挣动里一不留神就晃荡着磕着了脑袋,“咚”得一声还很响。宋瞻身形一顿,他看着自己原本还吵吵闹闹的二弟这样嗑着了之后倒是也不吵了,就这么偏着脑袋捂着头,一语不发地呆坐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差不多是磕懵了的表情。看着这样表情傻傻乎乎的宋观,宋瞻那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时松懈下来,之前他一直生气得很,情绪波动得大了,便是心口疼得慌,先前一路一直到将宋观从那隔间里揪出,宋瞻都是气得厉害,偏偏又强自端着不肯叫旁人看透了去,于是此时松懈了下来,脸上便显出了一点疲态来。
“你倒是有本事。”宋瞻闭了闭眼,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他张开眼,伸手将宋观捞过来,偏偏这个时候本是磕傻了的人这个时候又开始闹了起来,不安分地扑腾着似乎是想要站起,嘴里说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束发的带子都散了还不自知,于是那黑色的头发就这样直接扑泻了宋观一手。
冰凉的发稍触在掌心里,让宋瞻有一瞬晃神,不过这晃神也就只得一瞬,一瞬过后,宋瞻就冷了脸扶着这醉鬼的肩头,硬是将人强行安置好。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行走,怀里这个人起先还挣扎着不休,后来发现挣扎也是无效就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放弃了挣扎,只是扒着他的手不满道:“你谁啊。”
宋二公子是真的醉得厉害,人都不认得了,眼神也没了平日里的清明,像这样吊着眼看过来的目光全是迷离得厉害。宋瞻看着对方这模样就要生气,那么不正不经的样子,也不知先前楚馆里头这人是不是就是这幅模样看着旁人的。他是真的生气,却又不能把这个人直接丢出去,于是只好伸了手将对方的眼睛捂住,这个姿势正能瞧清楚对方先前头上的磕出来的那道红痕,颜色并不深的样子,是浅色的,衬着那宋二公子的肤色,还有车厢里并不算太明亮的光线,竟不像是什么伤痕,反倒像是沾染了一瓣春日里的桃花花瓣。
宋瞻看了有片刻,手掌底下那人被捂着了眼睛,便逐渐不乐意了,要来扯他的手,但动作并不灵敏,手指胡乱在他手背上抓了两把,指甲不长甚至修剪得十分圆润,可是过度用力,于是就在他手背上落下了痕迹。
宋瞻被抓痛了,终于是松了捂着对方眼睛的手,随后从怀里摸出了一管膏药来,却是先一个将手里的药抹到宋观额头的伤口上,两人贴得极近,喝到醺醉的宋观眨了眨眼睛,忽然凑上来了点,宋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凑到了宋瞻脖子边上,使劲嗅了嗅,那吐息若有似无地抚过了宋瞻的脖颈,像低垂的柳枝不经意间沾着了人,有些痒。宋观笑了一声:“檀香味好重。”
他这样说着将埋着的头抬起,手不自觉地揪着了宋瞻的衣襟,宋观拉长了醉醺醺的声线,带了一点得意洋洋的,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正确答案一般,就这样说道,“原来你是大哥啊。”
宋瞻手一颤,那一刻原先强自端着的冷淡表情再也维持不下去,他只觉得原本就有些疼的心口此时简直就仿佛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像是被咬了一口似的,宋瞻推开了宋观的手,偏偏满眼都是那含笑的神情。手里的膏药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个角落,他疼得脸色早就一霎间地惨白了下去,额头上有汗流下来,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不知死活地凑上来,声音里并不带多少关心,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你怎么了?”
宋瞻一张脸白到没有血色,急促地呼吸着,心口疼得他视线都有些昏黑,他伸手将再次靠近过来的宋观推开,可是手上没什么力气,所以推也推得有气无力,声音也是:“你别过来。”
宋观顺势握住他的手,贴得很近:“你说什么?”
宋瞻最终开了马车的车门的时候,外头赶车的小道士见着了宋大公子那模样,真的是愣了一大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临渊道长这是犯病了。
幸而小道士身上是备着急救药的,他忙停了赶车的动作先是扶着宋大公子先服了药。宋二公子也出来了,不过是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大公子缓过来了之后,见着了二公子,失了血色的唇颤了颤,眼神似终于有了聚焦,只是那情绪波动如此之大,似乎是又要犯病的模样。
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的小道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慌忙里倒的确是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凭着本能的直觉,将那原本在一旁悠哉游哉不慌不忙看着事情发展的醉酒宋二公子,给强制性地硬是塞回了车厢里。
不见了宋二公子,宋大公子手撑在木门上,他一张脸仍是煞白,只是整个人都似好了许多,小道士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然后看着宋大公子应该是缓得差不多了,那胸口的剧烈起伏都平复了下来,周身气场也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恐怖感,这才犹豫了半天地颤巍巍开口问了一声:“临渊道长?”
许久之后,小道士才听到宋大公子回答,只两个字:“走罢。”
秋日的风吹在人脸上已有了凉意,马车缓缓前行,宋瞻靠着木门,还是闭着双眼,之前额上出了冷汗,便一直流下来沾湿了睫毛,鸦雏色的睫毛到现在都还是潮湿的,像沾了泪。他心里头转过无数念想,那些念头在他心里像沸水一般翻腾着,想得他身子又轻微地颤抖起来,已是起了杀意。这身后车厢里的人与他就隔着一个木板,杀了就杀了,一刀干净,也就一了百了,不用再烦心些什么,也不用再心慌意乱些什么。
马蹄声“的的”,宋瞻倚着车门闭目想到了很多,念头纷杂里,他想到之前在临渊观,那一日他自己是如何将宋二给骂走了的。其实只是一时的念头起意,那时他坐在道观里,浓荫树下棋盘上落子零星,已是夏末,寒蝉叫声凄切地倒像是提醒着人日后将要挨冷受冻,他看着棋谱,其实心思早不在此,等了有半日,终于等到那做贼似的自外头有人往大门的门缝里塞信封的动静。他看着那自门缝里递进来的信笺,夏日时长早就近了尾声,暑气渐消,偏他当时只觉得心里头有一股邪火蓦然翻起,开了大门,便见着宋二蹲在地上。那日他将人骂了,而被骂了的宋二当时就呆愣愣地捏着信封看着他,脸上没有伤心难过的表情,只是像一个迷路了的小孩子一般地看着他。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的吧,不能再见宋二了。不能再见。可为什么不能见,这当中理由他自己不愿深思。明明都这样反复跟自己说过,有些事情是早已计划好了的,有些事情早已谋定了的,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宋二,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类似于不忍心的想法。倘若是有,那也一定是一时迷了心窍,倘若是有,那也一定是错觉。
可那些时日里宋二给他写的信,他却又都的确是一封封拆开了看过了的,有些甚至是他魔怔了似地看了好几遍。宋二写的信是开始的时候写得工工整整,无论是字还是内容,可是写到后来大抵是以为他是不会看的,约摸是抱着试探的意思,总归是写得越来越随性,尤其是有一回,直接将一则前人流传下来的关于“村中大傻”的故事直接替换了名字,用的就是他那宋瞻二字。再后来宋二见他对那封信笺一点表示也无,便笃定了他是不看这些信笺的,此后越发地写得没有顾忌,简直是自暴自弃地将那信笺当做了定期写一写的心情笔记,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就顺手写一下,如果不开心了就骂两句,有时候写会写些自己的日常,也不是些什么特意的事情,仅仅只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因为动笔之前也没有什么大致规划,所以有时候那话语就显得磕磕绊绊的,语无伦次,中间还夹杂些错别字,些许时候字迹更是潦草到飞起,偏他还能对着这样垃圾一样信纸还能反复看上好几遍,如果这不是魔怔还能是什么。
他又想起当日时隔多年于宫中瞧见宋观的第一眼,那是阿爹和父亲死了的时候,被他命人自刑场里带回来的宋观。一旁的宫花色泽艳丽得仿佛啼血,而宋观脸色苍白,只有脸颊上沾着父亲被斩首时溅上的血迹干涸得分明。他这个二弟好像就是自这个时候开始变得脱离于他的记忆之外,当然这只是他的感觉,事实上他并无法确定,因他那时就已有太久不曾和宋观见面。后来京城里关于宋二的传闻诸多,只他始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仿佛又浮着宋观先前凑着他颈边说檀香味好重的画面,那迷醉的眼里漾着笑意好像是多情。
太皇太后说:“你这个弟弟如今可生得真好啊,像明珠在侧。一个人长大了还真是能变许多,我以前倒是没太这么觉得,你二弟还当真是如此,我现在见着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能多吃一碗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我一个人是这样想的,我总觉得我每次见你二弟,他都要比我上次见着的时候要好看一分,真是邪门了。宋瞻,你这个二弟莫不是什么妖精变的吧,就那种专门勾人魂的。不过说起来,若是他肯与我红被翻浪一下,哪怕他是勾魂的妖精,我倒也是愿意叫他勾着了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别别别!说好不动手的,你怎么又打我?!”
的确是邪门。怎么会不邪门。那日宫中宫花绕着余香寸许,宋观立在宫花一旁叫他分明看不明白。唯独脸上还沾着血迹,已经凝固了,于是就像一道画痕,可以想象刑场之上,宋大学士被斩首的时候,那些温热的血液是如何喷溅上宋观的脸颊。太后说宋观一日比一日生得更细致,诚然是他也如此觉得,有时候突然回转过神他也会心惊。譬如那一日叶御史翻着了墙,他拿鞭子抽了宋观,宋观被他抽了之后就爬上了树在树上哭。临树的这一瞥眼里,他怎会不知宋观哭得虚假,可是这人白衣身上沾了血,□在外的伤口看着惨兮兮,他自己也是鞭子挥下去方才知道这鞭子伤人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