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周小山心里呵呵冷笑,恐怕你还没搞清楚谁才是猎物。“按照谷中规矩,由我来抽签决定这第一场比试。”
桌上放着一只金筒,里面插着三支一模一样的羽毛令箭,段九尊抬手抽出一支羽毛令箭,上面写着一个“武”字。
周小山一看和晏听潮猜测的一模一样,心里忍不住好笑,果然是老狐狸更懂老狐狸。
比武所在的场地,就在议事堂外的空地上。
今日天气不错,神谷大门紧闭,庭中几乎没有风,四水环绕,圈出一种静悄悄的冷。
仓然抱拳笑了笑,“姑娘先请吧。”很标准的金陵官话,不像苗神谷的人说话,带着奇怪的口音。
他手中长剑,比周小山的希光剑要宽上很多,古朴厚重,似乎也是一把难得的宝剑。
周小山道了句“承认”,飞身一剑直刺过去,用的是无空剑法中最“温柔”的一招开山辟石。惊讶的是,仓然竟然也用了一招无空剑法来接招,轻而易举的将开山劈石化解。
生死对决的功夫,周小山没空思量他为何也会无空剑法,庆幸不已的是,她还有一个秘密杀招灵蛇七杀。
同样的剑法,仓然有着更为深厚的内力,交手几招,周小山明显落入弱势,仓然偷袭的时候已经有了轻视之心,眼下更认为对手不过是个武功平平无奇的富家少女。
就在他心里这个念头浮起的那一刹,周小山的招式骤然变化。
一招比一招凌厉,一剑比一剑诡异,速度快如闪电,角度狡猾刁钻,招式复杂多变。
一片白光剑影中,观战的众人越来越静默,静到毫无声息。
灵蛇七杀最擅长的就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周小山滴水不漏的剑招,层出不穷的变化,让仓然应接不暇,手忙脚乱。终于,她在一招灵蛇出海中露出了左肩的一处破绽,仓然窥见机会,毫不犹豫的一剑刺过来。
周小山身形一拧,侧身避开,手中希光剑快如闪电的送进了仓然的右臂。
仓然一个踉跄,手中的长剑落地,血顺着右臂的袖管流下来。
段九尊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第一眼率先看向了晏听潮。
晏听潮露出一个非常惊诧的表情,仿佛周小山胜出,刺中仓然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自然,他是做戏给段九尊看的。
仓然脸色甚至比段九尊更难看,难以置信的表情中夹杂着恼羞成怒。
小山收剑抱拳,“得罪了。”
她对自己取胜没有太感意外,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十几年的苦练,她对自己的功夫心里有数,如天以所说,她欠缺的不过就是对战经验和心狠。
段九尊沉着脸宣布:“第一局,天字派胜。”
天玄和天以对视一笑。
仓青立刻上前扶住仓然,给他的伤口上赋上药贴止血,并提议道:“谷主,仓然受了伤,第二局明日再比吧。”
段九尊暗地里向着仓然,自然毫无异议,立刻问天玄天以的意见。
两人也没有反对,于是段九尊宣布第二局比试放在第二日。
一回到金谷,周小山忍不住立刻去问晏听潮,“你不是说我第一局胜了再告诉我办法么,到底什么办法?”
晏听潮不急不缓的说:“晚上我再告诉你。”
结果周小山等了一晚上,等到天以都睡了,也没见晏听潮来找她,按捺不住去隔壁敲门。
“进来吧。”
晏听潮在门内应了一声。
周小山推门而入,眼前闲敲棋子落灯花的一幕让她又无语又意外。
晏听潮悠然闲适的坐在桌后,尺八旁放着一杯酒,桌上是一局棋。
她心急火燎坐卧不宁的,他却在和自己对弈,像是忘了那回事。
她反手关上门,径直问道:“你说的方法是什么,明天就要比试了。”
晏听潮一点不着急,微抬下颌,示意她先坐下。
小山叹口气,走到桌前坐下来,耐着性子等他开口。
“来喝杯酒。喝完了我告诉你。”
晏听潮举起酒杯,送到她手边,表情平静悠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控。
小山被他感染,焦虑之感瞬间也淡薄起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说吧。”
晏听潮把酒杯放好,眸光幽幽的端详着她。
“你总说你千杯不醉,究竟是不是说谎?”
周小山笑意慧黠,“从小到大加起来喝了一千杯酒,没有醉过。你说我算不算说谎。”
小狐狸。
晏听潮哑然失笑,话题一转说起了仓然,“仓然也会无空剑法,你不觉得奇怪吗?”
小山想了想,“应该是李云照传授的剑法。”
晏听潮点头,“应该是他。”李云照和贤王府走的很近,仓朱替单敏仪卖命,两人可能由此相识。李云照给寻林下的药,或许就是仓朱给的。
小山又说:“仓然不单单会无空剑法,我使用灵蛇七杀的时候,他也变了招式。”
晏听潮笑了笑,“那是青城剑法。”
小山撇撇嘴,“仓朱一个小小的苗神谷长老,何德何能可以请的动神剑庄和青城山的人来教他儿子武功?可想而知是单敏仪替他出面找的师父。”
晏听潮:“没有人不惜命。我今日才明白,为何仓朱宁愿放弃性命也不肯供出单敏仪,那是因为还有比他的命更珍贵的,就是他的独子仓然。仓朱对这个儿子给予厚望,希望他不再苟安于一个小小的苗神谷,打小就把他送出谷外。他替单家卖命用来交换贤王府对儿子的栽培,单敏仪必定对他许诺了儿子的大好前途。”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下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小山。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对。她此刻心跳加快,浑身发热,像是有一条小蛇在血脉里到处流窜,身体莫名的躁动。
“你刚才喝的酒里有毒。”
周小山吃惊到失语,难以置信看着晏听潮。
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极为认真的看着她,“天以有没有对你说过,我也会下毒。”
“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小山直到此刻依旧不能相信。
可是身体内越来越汹涌的难受却无法忽视。
她深吸了口气,质问道:“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让我比试第二局,给我下毒让我明日退出?”
晏听潮轻声道:“当然不是。”
小山气结,“那为什么?”
灯光斑驳,照着他一张舒朗清隽的脸。眉眼都是无法形容的好看,她突然意识到,越是不羁倨傲的俊秀,越是勾起人的征服欲望。
此刻她体内燥热难当,仿若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想要痛扁这个给她下药的男人,另一个却欲念滔天的想要摸他的脸,摸他的身子。
晏听潮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迅速点住了她的穴位。
“我在苗神谷五年,闲着没事也跟着重五爷学了些下毒解毒的本事,虽然和苗神谷的长老没法比,拿到江湖上还能唬住人。”
小山气得脸都红了,“你给我下的什么毒?”
“就是江湖上见色起意的歹人,给小姑娘下的那种毒。”
“闭嘴!你这个无耻之徒!”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
她真的气得快要炸开了。她那么信任他,从来没防备过他,他居然给她下这种不堪的毒。
晏听潮解开她的袖口,扣着她的手腕,把她的袖子卷了起来,被他接触过的肌肤立刻生出不可言说的渴望……
周小山又羞又气,若不是被封住穴道,动弹不得,恨不得举拳揍死他。
晏听潮却一脸正经的拿起尺八,啪嗒一声,从管口弹出一把锋锐小刀。
他在她手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又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迅速将伤口贴在她的伤口之上,瞬即一股强劲的内力冲进了她的体内。
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意料,他并不是要对她怎么样。
周小山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晏听潮脸上毫无杂念,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生绝蛊尚在休眠,此刻我运功催动,不知道它是否会被你血中的毒唤醒。如果这个方法可行,那等于我把生绝蛊转移到了你的体内。”
周小山恍然,原来他的方法是这个。
“我只是从道理上推敲此法可行,所以想用药给你试一试。”
晏听潮继续解释,“你这人没有痛感,给你下那种腹痛头疼的毒,你根本没有知觉,我也无法知晓生绝是不是进入你体内替你解了毒。所以想来想去,只好用了这种媚药试试,对身体并无什么大碍。”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不满哼道:“没想到被人骂做是无耻之徒。”
周小山想到方才误会他要非礼自己,忍不住尴尬的满脸通红。
“那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晏听潮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我一时兴起,想试探一下你会如何看我,没想到,”
余下的他就不说了。总之脸上的表情不甚愉快。
周小山见状不对,急忙道歉:“是我错了。阁主大人这样的天人之姿,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黄毛丫头,是我自不量力异想天开才会误会阁主大人,阁主大人你宽恕我吧!”
晏听潮一直都是没个正型的样子,说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
而就在此刻,看着她绯色娇颜,他忽然认了真,“我要是看上了呢。”
第56章
看上了?
周小山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断然来了一句,“那不可能,阁主是逗我的,我知道。”
晏听潮的满腹旖旎,全被她“断然”的语气给断的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但凡她听见这句话,露出一丁半点儿小姑娘的扭捏娇羞,他都能乘胜追击的把话给挑明了,但是此刻话没挑明,火星子倒是挑起来了。
小姑娘一脸纯净懵懂,似乎对情情爱爱的浑然无觉。
他咬牙道:“你知道个屁。”
周小山仿若没瞧见他眼中的火苗,还不怕死的劝谏他,“阁主你老人家生就这样一副仙人之姿,千万别用这种粗鄙的字眼,会污了大人的仙唇。”
“闭嘴。”晏听潮没好气道:“马屁精。”
周小山很识相的立刻闭嘴,精神刚刚松懈,突然晏听潮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又把她吓的心口怦然狂跳。
“你现在感觉如何?”他问。
她悄然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调戏她,是探她脸上的温度。
“好多了,几乎已感觉不到难受。”
“那说明这个办法可行。”
晏听潮松开她的手腕,将伤药贴在她伤口处,然后点开了她的穴道。
周小山活动了一下手脚,此刻身体已经恢复如常,全然感觉不到异样,除了手腕上多了一个伤口。
她两眼放光的看着晏听潮,“等我赢了第二关,就把生绝还给你。”
晏听潮淡淡道:“谁知道它还能不能再次转移。”
周小山闻言一怔,脸上笑意顿失。
行走江湖,百毒不侵是比任何武器都要珍贵的防身“宝物”,现在,他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了她,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重保护。
她一直认为他小气抠门,可这种大方,已经不是金钱所能丈量。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她若是不能原样奉还,那此生此世都会欠了他的请,这份大礼她如何还得起?
她压下心里的翻涌情愫,正色道:“如果生绝不能第二次转移,我一定要找到新的生绝还你。”
晏听潮撩起眼皮看着她,“怎么找?”
“段九尊说仓朱带走了生绝。此次仓然回来争夺长老位,并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他不可能不做准备,肯定会带着生绝以防万一。”
晏听潮淡淡一笑,“可段九尊那个老狐狸说的话,未必是真。”
对啊,万一他是骗人的怎么办。
周小山咬着唇想了想,低头解下腰间的荷包递过去,“我这儿还有国师送的药丸,他说苗神谷的毒都可以解。你现在体内没有生绝,万一有人要害你,你还可以用这两颗解药救急。”
晏听潮没接她的荷包,一边剪着灯芯,一边慢条斯理的说:“没有解药的毒,苗神谷不会外传外卖,以免惹出麻烦。国师给你的解药,只可以解苗神谷卖到江湖上的那些毒,比如嗜血梅,乌木青等。段九尊若是真的想害我,只会给我下百日忧那种无药可救的毒。”
正因如此,他才断定段九尊和重五爷必定知道是谁要走了百日忧,给他下了毒。可恨的是,这两人都不肯说,段九尊是坚称自己不知情,重五爷是抵死不吭。
周小山听他这么说,越发担忧,“那你先拿着,有总比没有强。”
晏听潮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段九尊又不知道我把生绝给了你,他以为我百毒不侵,应该不会想到下毒害我。”
周小山急了,“万一呢!谁知道那个老狐狸会出什么鬼心眼,你不要也得要!”
他还是无所谓的样子不肯收,她情急之下,把荷包往他手里一塞。晏听潮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小姑娘明显的身体一僵,灯芯晃了一下,似乎有一道光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他垂眸看着她,嘴角含笑,“你这么关心我?”
她怎么回答?
不关心显得很假,且没心没肺。真实的回答,却又不能出口。
她想要混过去,可是手被他握住不放,若是不说个答案出来,他不会松开。
被逼无奈,她只好硬做坦然状的回答:“我当然关心。”
晏听潮这才松了手劲,小山趁被他看出脸色泛红之前,飞快转身。
第二局比试依旧在神谷进行,翌日辰时,天地两派的长老再次汇集于神谷的议事堂。
仓然手臂上的伤并不重,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看上去并无大碍。
段九尊当着两派长老的面,开始抽签决定第二局比试的内容。
周小山看着胖老头白白胖胖的手指伸向金筒里剩下的两支羽毛令箭,心里不禁有些紧张。三项比试中,比毒最凶险,可此刻她就想比毒。因为她对于下蛊实在是一无所知,连障眼法都没得演。
果不其然,段九尊这次抽出的是一个“毒”字签。
晏听潮一脸恼怒的喊了一声段谷主。尽管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戏他还是得演。
段九尊十分抱歉的摊手,“抽签就是凭运气,我也没办法决定。晏公子若是不放心,担心周姑娘赢不了这一关,不妨让周姑娘弃了这一局。”
不等晏听潮接话,周小山先笑吟吟反问:“我干嘛要弃局啊。”
段九尊正色道:“周姑娘可想好了,如果解不开对手下的毒,极有可能送命。天玄长老的弟子,便是因为没有及时解毒遭遇不幸。”
周小山嫣然一笑,“谷主放心,我师父这么多年就收了我这么一个弟子,把毕生所学都传给了我,我怎么可能解不开呢。”
段九尊道:“姑娘既然想好了,那就先入药仓吧。”
药仓就设在议事堂后,屋内空空荡荡,正中摆放着两张普普通通的黑色木柜,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外观形同药铺里的中药柜,只不过,中药柜的每一个小抽屉上都写有药材的名字,这两个药柜的抽屉上却什么都没写。
天以在来苗神谷的路上早就给周小山讲过这两个柜子的来历。
东侧柜里放的是苗神谷特有的各种毒草,西侧柜放着各种毒草相对应的解药。只不过,所有的解药和毒草都研磨成粉末,根本辨认不出原物。
比试时,双方也不单单只选一种毒,可从东侧柜中挑选三种毒粉掺和一起,让对方服用。然后各自辨别对手给自己下了什么毒,去西侧柜里找出对应的解药。
自然,解毒最快者胜。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对应的解药,那么就会轻则身体受损,重则送命。
仓然在谷外长大,他下毒下蛊的功夫,不会高于谷中弟子,所以,周小山确定无疑,仓然一定会随身携带生绝蛊,以防万一。
按照规矩,第一局胜者先入药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