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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谈靳仰望江岁宜,许久没?说话。

    谈靳最后坦言:“手不疼。”

    江岁宜苦笑,在心里奇怪念叨:怎么会有人不疼呢?

    她看着?都疼。

    江岁宜“嗯”了声,坦言:“我又撒谎了。”

    善意的、自我牺牲的谎言。

    江岁宜这么一个不擅长说谎的人,一次次在谈靳面前欺骗又成功,把天?之骄子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事到如今,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洒下弥天?大?谎。

    江岁宜笑了一下,苦笑说:“对不起啊,阿靳。”

    谈靳想生气,男人漆黑的眼眸看着?少女?,咬牙切齿问?:“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你帮了我,我还没?夸你一句——江岁宜,你干得可真?漂亮……真?好?啊!”说到最后男人嗓音染上了哽咽,苦涩压下唇角。

    江岁宜看谈靳发抖的手,她已经细致擦拭完血迹,用纱布帮谈靳重新包扎。

    她干这些事情干得娴熟,曾经她也经常这样帮爸爸包裹,少女?“嗯”了声,说:“是我的问?题。”

    在知道?谈靳给她花了几十个亿后,江岁宜就觉得不能这样。

    孔媛趋炎附势,她不该步她的后尘。

    江岁宜应该是独立于谈靳的、不依附他的单纯爱他的女?孩。

    爱不应该和算计、金钱挂钩。

    可一步错步步错。

    江岁宜伤害了自己最喜欢的人。

    就像很多年前,爸爸为了救躁郁症的小男孩,被人生生砍死在她眼前。

    如今亲自动手伤害,江岁宜做不到原谅自己。

    外面有人来催。

    谈靳注视少女?,他有太多剖心置腹的话跟江岁宜说,谈靳发现爱到最后,极致竟是痛彻心扉的疼,像是结了疤的伤口被人生生撕开,尖酸苦涩、鲜血淋漓,只要看到、听到、想到江岁宜,他就会心疼。男人喉结滚动,收敛情绪,怕江岁宜误会,迟疑地起身吻落在她的额头,用温柔又包容语调说:“回家等我。”

    江岁宜垂眸捏着?她帮谈靳重新包好?的纱布,没?有说话。

    -

    李绍齐来接江岁宜,两人都沉默,出了墓园的人造顶,才发现连绵的暴雨已经停了。

    夏末的半夜依旧闷热潮湿,世界漆黑一片。

    地上是一汪汪反光的水塘。

    上了车,李绍齐坐在前排想嘲讽一句: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又要给靠身体上位的江小姐当司机了。

    但狠心的话没?说得出口。

    “直播我看了。”李绍齐说。

    少女?在翻微博,听到李绍齐的话缓缓抬眼,与他在后视镜对视。

    江岁宜出乎意料的平静,问?:“不走?吗?”

    “不走?。”

    李绍齐疲惫,叹气说:“我和靳哥都没?想到谈舟崇会搞事。”

    如果?不是谈老爷子临终前说想看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可能也不会有这么一出。

    但事已至此,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改变。

    “嗯。”,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绍齐烦躁想抽烟,说:“这两天?我帮靳哥跑北美业务,才回国,他手伤的事我听季夏扬说了,阿扬性?子短促,人比较蠢,他说想杀了你。”

    江岁宜听到谈靳的伤,就想到男人靠近时起伏的呼吸,真?的不疼吗?

    她回答:“嗯。”

    李绍齐啧了声,穿着?的西?装面料窸窸窣窣的,转了身,挑眉问?江岁宜:“嫂子,咱能别就一个‘嗯’字吗?”

    少女?笑了笑,反问?:“你想要什么?”

    李绍齐烦得想死,听到这话火冒三丈,李公子这么好?的修养也被逼得即刻想反驳,评价:“所t?以我不喜欢你!”

    李绍齐叼着?烟,摸着?他的墨蓝色打火机,想点燃,但是费劲儿好?几次,没?对准,干脆不点了。

    他喃喃:“其实靳哥不让我说的……”

    江岁宜静静注视后视镜里的他,似乎在等后文。

    李绍齐问?:“知道?为什么季夏扬那么恨你吗?”

    江岁宜看起来还挺镇定,只微笑的时候几分疲惫,坦白说:“不知道?。”

    李绍齐叹气:“我估计阿扬自己也不知道?,他就知道?阿靳很爱赛车。”

    李绍齐将打火机扔在一边。

    外面的月亮高悬于天?,夜色浓稠。

    李绍齐想到什么,挺纳闷儿,问?:“嫂子知道?为什么靳哥不喜欢乖的吗?”

    江岁宜不知道?李绍齐怎么提这么遥远的问?题。

    李绍齐开玩笑说:“咱们这圈里可都说,谈公子不要乖女?孩。”

    江岁宜之前想过这个问?题,故作轻松问?:“因为Lilith?”

    李绍齐脾性?好?点了,能哈哈笑,摆摆手:“你这么看得起那个疯女?人?”他笑了笑,又收敛笑容平静说,“嫂子,乖的不是Lilith,是你男朋友。”

    江岁宜呆在那里,张了张嘴,掩盖的难受在胃里翻江倒海,烧心。

    李绍齐回忆过去般问?:“你觉得靳哥生过病吗?”

    江岁宜垂眸,不想在外人跟前露怯,说:“我觉得没?。”

    少女?坚定的语气在那儿,但似乎又迟疑,改口说:“他亲口告诉我有的话,也可以有。”

    李绍齐又哈哈笑,他笑得拍在副驾驶的坐垫,眼泪都要出来。

    李绍齐笑得没?了力气,好?一会儿,取下烟垂下眼帘说:“知道?躁郁症最为常见的治疗方?案吗?”

    江岁宜很清楚的,她在俄罗斯知道?那张住院证明之后就查过很多次,眼睫一颤,清甜的嗓音平静,说:“知道?的。”

    李绍齐记得谈靳的警告,但还是说了。

    “MECT,公认的常规治疗方?案,后遗症有记忆力减退、恶心、呕吐……”后面的话淹没?在从?车窗涌进?来的气流里,可是江岁宜听清楚了。

    李绍齐说。

    靳哥接受过六次,他……

    因为电击治疗,从?七八岁起就感受不到剧烈的疼痛和刺激。

    江岁宜像是被钉死在后座。

    她笑了笑,眼泪却心疼地掉下来。

    她伤了他的手,比她想象得还要罪该万死。

    她差点切断了他追寻快乐的唯一途径。

    原来,谈靳选择赛车,游离在名门赋予的一切之外,本身就是在追寻生命本身的意义。

    ……

    网上这些天?舆论发酵得厉害,谈家处理得快,但直播是逐针逐秒发布在各大?平台,无?可避免造成了轰动。

    三天?的守陵,谈靳只能抽空给江岁宜打电话,打家里的座机,他们没?聊得深入,只是问?一些简短的问?题,“今天?什么时候结束”“累不累”和“有没?有好?好?吃饭”。

    江岁宜窝在家里查资料,整理了密闭恐惧的治疗方?案。

    ——系统脱敏。

    把方?案压在了家里的茶几上。

    在第三天?的时候,江岁宜给秦月茹打了电话。

    下午四点,秦月茹来接她。

    女?人显然是刚出会议室,皱着?眉冷笑问?:“这种时候你倒是想出国了?江岁宜,我要是你,我就呆在谈靳身边,道?德绑架他……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出多大?的恩德?他以后不爱你了,你就拿视频怼在他脸上,说你是他的恩人!”

    江岁宜带了口罩和帽子,想起谈靳的手伤,觉得这话逻辑不对,上了秦月茹的车,平静说:“走?吧,晚上八点的飞机。”

    秦月茹看少女?安安静静地露出笑容,竟也不自觉心疼起来,迟疑问?:“所以呢,所以岁岁为什么……你之前跟我说老太太反对,现在她不是不反对了吗,你走?什么?”

    “我留不下来了。”江岁宜认真?道?。

    朱珍早早打了电话过来。

    老太太在老爷子死后已经存了死志,医生说可能就七八个月了。

    谈靳现在还不知道?。

    朱珍说:“岁岁,你是个好?孩子。”

    又说:“还是出国吧,内地的舆论环境对你的发展不好?,出国休息,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你爸爸救的那孩子没?多久就自.杀吗?去那里看看吧。”

    “跟阿靳呢,好?好?聊聊,等风头过来,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等大?家忘了这出闹剧。”

    “如果?阿靳这孩子不喜欢你了,或者你不喜欢他了,奶奶也弥补你……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完成学业,好?好?地有份事业。”

    老太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以前我跟老头子也是,那时他要去俄罗斯,我要去华尔街,我说离婚,他不肯,我就劝他——”

    “相爱何必恨晚。”

    “岁岁啊,人呢,总是要先成为自己,再去爱人的,相爱何必恨晚。”

    ……

    去往机场的高架桥上,江岁宜扭头看向秦月茹,少女?面容平静,压下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静静问?:“可是姐,如果?我还待在他身边,我在葬礼上自揭伤口、保全?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到时候,她和谈靳都是别人口中的可怜虫了。

    -

    家里的蒋妈是第一个发现江岁宜不见的。

    谈靳交代蒋妈要给江岁宜做温烫的餐点,小姑娘胃不好?,要新鲜的、可口的,定时定餐,这样才不容易胃疼。

    蒋妈一直按照主家的吩咐做事。

    傍晚去敲卧室门时才发现主卧空荡荡的一片。

    白色的窗帘随着?风轻轻吹拂。

    蒋妈以为江岁宜人出去了,等了两个小时,打了电话发现打不通,连忙跟谈靳说了。

    江岁宜的手机是被前几天?那帮混混踩烂的。

    谈靳知道?,给江岁宜买了新手机,但岁岁没?要。

    男人内心隐隐不安,急忙丢下胸口的白色扶桑花,给秦月茹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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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月茹在返程的路上,问?:“有事吗,谈公子?”

    谈靳慌乱地问?来客借了车和钥匙,一字一顿问?:“江岁宜去哪儿了?”

    秦月茹迟疑,笑了笑:“你女?朋友,我怎么知道??”

    谈靳厉声重复:“我问?最后一遍,江岁宜去哪儿了!”

    得到去向后,谈靳直奔机场。

    高架桥上,蓝色的迈巴赫在荒忙夜色里车速飙到最高,一路的风呼啸。

    跨越半个城市,谈靳抵达京市郊区的机场。

    已经八点零一分,谈靳踏进?机场大?厅的那一刻,听到轰隆声猛然偏头,玻璃窗外飞机庞然的身躯从?头顶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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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靳着?急找到绿色通道?的人,一遍遍问?机组工作人员:“飞波士顿的,已经起飞了?”

    工作人员迟疑,觉得眼前男人眼熟,查询完对方?提供的VIP身份卡,迟疑回答:“您好?谈先生,HU729飞机不是直达,今天?天?气不错,航道?没?有气流,到京市是准点的,”她察觉眼前这位俊朗不羁的男士面容上有隐隐崩溃之色,耐心地问?,“您是来送朋友的吗?您要不然等飞机稳定后给他打个电话……”

    谈靳沉默后说:“不用了。”

    男人站在那里,机场的大?屏上还有老爷子葬礼直播的复播,少女?身前被几百个话筒簇拥,几个路过的小朋友“哇”了一声,评价:“这个姐姐好?惨啊!”

    谈靳已经准备离开了。

    他的手换下纱布,带一只黑色的皮质薄手套,明明已经错身,却还是拦住他们、蹲下身告诫:“不是好?惨,是勇敢。”

    他心疼,又失笑。

    那两个小朋友张了张嘴,奇怪道?:“勇敢?”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评价:“奇怪的叔叔。”

    而后跑了。

    机场循环的提示音在重复。

    谈靳看大?屏幕上的显示。

    HU729,京市飞波士顿,早已停止检票、起飞。

    他在那一刻才知道?。

    原来,世界冠军的F1赛车手也会有怎么也追不到的终点站。

    -

    去剑桥市读书,是江岁宜的本科导师杨霖亲自给她写?的推荐信。

    去之前,她紧急租用的房子还没?安排好?,有一段时间?是哪家酒店打折住哪一家。

    听秦月茹的电话说,谈靳一直在找她。

    对于自己的不告而别,江岁宜考虑过怎么应对。

    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不到四天?,他就在学校的门口出现了。

    少女?已经剪了短发,江岁宜和以往并不同风格的衣服,俏皮的柠檬黄短裙,眼睛亮晶晶的,在跟同校的一个华裔少女?并肩聊天?,似乎有着?对于新生活的期待,捧紧了给导师的自荐信和简历。

    江岁宜看到男人的一瞬,心脏一紧,啪嗒,麻木的感觉像是被生生撕开了心脏,手中的纸张纷纷散落在地上。

    她表情似乎又悲伤起来。

    谈靳想吼她,t?可话到嘴边,只是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

    珍重的。

    “江岁宜。”

    他找她找得辛苦。

    谈靳想过一万种见到江岁宜质问?她为什么突然失踪、惩罚她让他不要离开自己的方?法,可看到她没?有任何在国内被秦家、被舆论、被他那些朋友压迫、歧视、冷眼的神色时,突然觉得脑子全?都空了。

    他发现江岁宜从?来都是自由的,她来到他身边,只是因为爱他。

    现在他好?像真?的留不住她了。

    剑桥市的查尔斯河对岸,碧绿的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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