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两个孩子站了起来，立于老师的身前，垂着头，只见老师玄色衣裳微微晃动了一下。“往日可曾读过什么书？”无道先生打量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眉目乖巧，毫无骄矜之气，心里十分满意，语气不禁也更温和了些。
小龟蛋回答说：“回先生的话，只读过三字经。”
“嗯，很好。”无道先生又看着天恩，“大公子呢？”
天恩茫然摇头，“没……没读过。”
无道先生蹙眉，“听卫大人说，你今年已经五岁，为何还不启蒙？”
天恩甚至都不知道启蒙是什么意思，越发紧张，扭着小手回头看着卫大人。
卫大人忙解释，“先生，他进东宫时日短，还来不及启蒙。”
无道先生也知道天恩是收养的，但太子收养的孩子，出身定然也不差，怎么到五岁还不曾启蒙？
便是大户人家庶出的，到这个年岁，也要找老师了。
她皱起眉头定定地瞧着天恩一会儿，然后看着卫大人道：“他们二人若行了拜师礼，那么便都是我的学生，不分高低。”
卫大人一怔，连忙道：“那是自然的。”
不明她为何会这么说，既若收下，自然就是她的学生，这没问题的啊。
先生皱了眉头好一会儿，缓缓道：“领我去拜见太子和太子妃吧。”
卫大人笑盈盈，“先生请！”
无道先生站了起来，她身材纤瘦，衣裳宽松，脸上天然去雕饰，作书生打扮，书卷味中隐隐有仙道之气。
出了门，散珠姑姑也跟随出去。
先生步履悠悠，孩子们也作小碎步跟随她身后，但卫大人不叫他们跟随去正堂，而是叫人送回了斩月居。
从回廊转入正殿，一路肃然无言。
南宫翼天和冷潇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容皆是温和，待无道先生进来，拜见过后，他们也都起身还礼。
第283章
想知道天恩的身份
请了坐，南宫翼天说了择日行拜师礼的事，对这位老师，南宫翼天十分客气，毕竟名声在外，父皇又对她如此的敬服。
但是，始终留了一份戒心。
明无道岂会看不出来，也不说别的，只问了天恩的身世。
冷潇问道：“他往日是什么人，我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今是谁。”
无道先生正色地道：“我收学生，必须要清楚他的身世来历，总不能无端有个人往我身前一跪，喊了一声老师我就必须得收下。”
顿顿又添了一句，“虽我进宫是皇太后懿旨，但我收生自然我的规矩，若不按照我的规矩来，便抗旨我也不教。”
换言之，必须要道出天恩的身份来。
冷潇原先怕她与晋王那边有牵扯，或暗中替晋王办事，打听消息。
但仔细一想，其实天恩的身份便是露了出去，又如何呢？天下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乞丐亦然。
而且，这事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盯着东宫的人这么多，天恩又被写进了玉牒，他的身世迟早会被挖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屏退了左右，如实道：“他身世我确实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冷随安大夫的义子，遇到冷大夫之前只是街边乞讨为生的，无父无母，冷大夫怜他孤苦，带在了身边入了东宫为皇孙治病，终日陪伴在皇孙的身边，与皇孙十分投缘，我回东宫与太子皇孙重聚，冷大夫因得罪太后被赐死，但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他与冷大夫也没有血脉之情，又见皇孙对他不舍，经过我与殿下商量，决定收为义子，此事皇太后也知晓。”
无道先生闻言，瞳孔微缩，似十分震惊，“小乞丐？”
冷潇道：“我认为没有必要追究他往日是什么人，他现在是东宫的义子，只要知道这点便足够了。”
无道先生微微晃头，“太子妃不要误会，在我这里，人没有三六九等之分，乞丐也好，权贵也罢，都是一样的。”
冷潇心想，如果一样，又何必问出身呢？
神色微暖，捂住良心道：“先生高洁。”
无道先生看了她和太子好一会儿，才站起来福身，淡淡说：“太子妃过奖了，既然如此，那便请太子择日办了拜师礼。”
“本宫会请国师挑选吉日。”南宫翼天道。
明无道作揖，转身到了门口，却又回头看着南宫翼天，“殿下可知，若叫世人知道你收了小乞丐为义子，且皇孙还尊他一声哥哥，对你有什么影响？”
南宫翼天道：“还请赐教。”
“或有人会说殿下心存仁善，但也有人或会说殿下妇人之仁，后者对殿下的影响会很大，更会因此丧失追随者，他们以尊贵为上，不可接受一个乞丐成为殿下的义子，而偏偏殿下太子之位的稳固，是要靠后者。”
因为，后者往往就是京中权贵名士阁臣。
如果殿下认为收养一个乞丐，便可收获百姓的心，获得仁慈的名声，实在幼稚可笑。
这才是明无道的潜台词。
南宫翼天淡淡道：“不过收了一个孤儿为义子与皇孙作陪，哪里来这么多的事？”
南宫翼天的潜台词则是，这是我为我儿子找的哥哥，与旁人何关？谁脑子这么发达，想到太子之位的稳固上去。
第284章
管宫之权
明无道平日虽说不管朝廷的事，但其实她所思所筹谋，皆是大局，因而听到南宫翼天这句话，竟一时转不过来，等稍一思索之后，她才明白。
不禁莞尔，这一笑如冰雪消融，她道：“既是如此，我明白了。”
他收养这孩子，没有其他想法，只单纯怜他。
如此，倒是这孩子的福分了。
不过，明无道到底是习惯阴谋论，虽是这么说，暂时也这么想，可总归留了心，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很快就知道。
正月二十七，办了拜师典礼，也没邀请什么人来，只叫了老臣过来做见证。
卢太傅没有来，自从卢芷兰的婚事定下之后，他精神不振，竟郁出了病来。
想也是啊，卢家嫡女，竟许给了驸马为妾，这是狠狠打他的脸。
纵然他明白这个孙女已经落了不好的名声，在东宫为良媛时没有善待皇孙，被皇太后当殿斥过，要许门当户对的人家已经不可能。
但为贵妾，总还是让他抹不下面子来。
拜师宴之后，孩子们踏踏实实地上学去。
因着小龟蛋大病一场，如今还在吃药，所以，无道先生准许辰时才上课。
这已经是十分体恤了，往日跟她的学生，丑时便要到学堂去侯她的。
因孩子还小，之前不曾学过什么，她便先叫散珠姑姑教，自己从旁督导规矩和学习的态度。
她一直怕皇孙骄矜横蛮，但教了几天之后，发现态度恭谨良好，而且聪明伶俐，举一反三，不过数日，字已经写得不错了。
明无道很满意。
冷潇也开始主理东宫事务了，既是决定留下，就得做好主母的职责。
冷潇做事，素来雷厉风行，东宫里往日是卫大人代为管理，卢良媛因为不得人心，所以服从她的人不多，她试图过管理一下，但到底折腾不起来，只得作罢，过自己的小日子，一味争取南宫翼天的心。
阿令的伤势有好转了，阿佩便把她送出去，安置在翼王府的庄子里头，先养一阵子再说。
东宫里头，连主子伺候的人在内，通共一百八十人，人很多，但是比较松散倦怠，太子妃回来之后，也没调整过来，所以，冷潇整顿了一番，让他们都拾起规矩。
她看了一下东宫主事嬷嬷们的资料，提拔了一个善姑姑和福嬷嬷做助手，管理东宫的人，让卫大人能够抽身出去帮太子办事。
一直以来，卫大人在东宫是既当爹又当娘，帮太子办事又要料理东宫，实在辛苦，冷潇都过意不去。
善姑姑是往日在皇太后身边伺候的，南宫翼天入东宫的时候，皇太后让她过来帮忙打点，但是，南宫翼天一直没重用她，这倒是让她在东宫地位十分尴尬。
现在得了太子妃的提拔，善姑姑十分感恩。
福嬷嬷是皇后赐过来的，又因善姑姑都不能管什么事，她自然也一般境地。
当然，冷潇也知道她们都是认自己原先的主子，现在还未必会忠心她的，但也无所谓，她原本就只想让他们管束东宫的人，不额外给她添事。
第285章
太后召见
另有一位皇上赐过来的鲁公公，此人态度比较傲慢，因着往日在御前得宠的，如今过来东宫之后，仿佛被放逐了一般，如今太子妃也没起用他，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不忿，拉帮结派了一些人，对善姑姑福嬷嬷的吩咐阳奉阴违。
冷潇自然都看在眼里，但因着他是皇帝派过来的人，一时不好动他，且等他犯了大错再说。
她如今就只韬光养晦，专心给孩子调理身体。
惠贵妃那边的情况，也偶尔传过来，情况不大好，但是龙胎也没掉，就这么怀着，御医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能护到如今的。
期间，皇后传召过她和小龟蛋过去三次，她也想孙子了。
皇后精神不大好，主要是因为皇上如今只顾着惠贵妃的胎儿，连初一十五都不去她那边了，显然还有怪罪之意。
她苦笑着跟冷潇说：“不管如何，本宫还是不希望她生下残疾的孩儿，皇上承受不起这个打击，这也辱了皇家的颜面。”
身为皇帝，竟然生下残疾儿，他会认为这是上天对他施政不当的惩罚。
冷潇不语，世事从来不因谁的意愿改变。
皇后看着她，“惠贵妃的龙胎，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吗？”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因为冷潇又不能看到，如何能断定呢？
冷潇微微颌首，“是！”
皇后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皇上一定会伤心的。”
冷潇道：“伤心也没办法，这孩儿注定是这样了。”
“你怎么就能肯定呢？”皇后问道。
“不知道怎么跟您说，但我很肯定的。”
皇后心惊肉跳，“这话万万不能在皇上跟前说。”
“原先说过，皇上选择让她继续怀孕，那后果就要他来承受的。”
皇后强笑，“但皇上何其无辜啊？”
冷潇不置可否，这不是无辜不无辜的问题。
当然，皇上不信她，也不可能仅凭她一言半语便把龙胎落掉。
造化弄人，便是高居天位的皇帝，一样无法避免。
临走之前，她还是叮嘱了皇后几句，对惠贵妃的胎不要理会太多，就一味装病就是。
皇后犹豫了许久，才微微点头，“本宫知道了。”
二月中旬，皇太后忍不住把她传召过来，也是问了惠贵妃的胎。
冷潇对她不敢隐瞒，直言胎儿的问题。
皇太后先是大怒，“这话你当着皇帝的面说，太无知了，若孩儿没有问题，那你就是存了谋害龙胎的心，危及太子，若孩儿有问题，你也不居功，甚至还会被人认为因你的诅咒孩儿才会出问题。”
姜还是老的辣，她一言就说到了问题重点。
冷潇如何不知？但是，作为一名大夫，她若不去看了也就罢，既然看了，也知道了，就不能隐瞒。
那孩子来到世上，就是遭罪，如果情况严重，估计也活不了几个月。
“我既知道了，就没办法不说，自己过不去。”冷潇如是道。
皇太后盯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当太子妃，就不能这么正直。”
顿了顿，“但如今正直些也好，至少一眼到底，也不需要怎地猜度你。”
皇太后始终对她心存忌讳，认为她会害太子。
但有什么办法？她是太子的心头血，又是皇孙的生母。
第286章
那孩儿真不行吗
“你确定那孩儿不正常吗？”皇太后再问了一句。
“我确定。”冷潇点头。
皇太后沉吟了一下，“嗯，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吧。”
冷潇见她似已经有了打算，想必以她的手段能控住这件事，便福身告退。
南宫翼天在御前是有线眼的，好几次传来的消息，都说皇上说起太子妃都有不满之意。
虽没直接说她有谋害龙胎的心，但意思差不多。
冷潇只能继续低调再低调，掰着手指算惠贵妃的生产日期。
卢芷兰终于入驸马府了。
卢太傅的病情再一次加重，孙女出阁当日也没能起来，缠绵于病榻，哼哼了几句，又冲府中的人发了一顿火，弄得卢家上下都处于一种十分紧张的气氛中。
清公主还办了一个仪式，请了宾客，帖子送到了东宫，来使还特意说请太子妃一定要到贺。
冷潇自然不去，但帖子既然送到了，便派了卫大人去送贺仪，顺便吃这一顿酒。
晚上卫大人回来，把宴席的情况说了一下。
冷潇归纳了一下卫大人的意思，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尴尬得脚趾头都能抠出一座皇宫来。
席间，清公主喝卢芷兰奉上来的茶，赐了一对白玉手镯和一双如意，然后再叫侍女端出来一座送子观音。
然后拉着卢芷兰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说让她好生伺候驸马，为驸马府开枝散叶，最好是一年一个，生七八个孩儿不嫌多。
这些话都是当着宾客的面说，卢芷兰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都把妆容刷出两道痕迹。
林驸马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驸马纳妾，本朝也不是没有，但是还大肆宴请宾客，席间拿他当公狗开刷的，还真没几个。
根据卫大人的描述，驸马的脸都绿了，脑袋都微微生烟。
而又根究卫大人的描述，清公主端庄大气，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赏。
说她以天家金枝玉叶之尊，为了驸马的香火，亲自张罗纳妾，还如此抬举贵妾，这气度实在是人间少见。
一扫了之前对她的种种毁誉。
正禀报着，南宫翼天回来了，他一身红色袍子，脸容有些疲惫，最近他事儿多，总是早出晚归的，床榻之上也要尽力，短短半月，眼底便染了淡青。
他大步流星地进来，习惯性地握住了冷潇的手，星眸微闪，“说公主府的事？”
“回殿下，是的！”卫大人说。
南宫翼天嘴角讥讽，“定是一出好戏。”
他也懒得问，只侧头凝望着冷潇，“今晚吃了多少？”
冷潇无奈，掰着手指算，“一碗米饭，两碗汤，吃了好些肉，菜也没落下，末了，还喝了一碗燕窝羹。”
“才一碗燕窝羹？临睡前再喝一碗。”南宫翼天不是很满意地道。
“还吃？”冷潇翻白眼，真拿她当猪养呢。
“必须吃的。”南宫翼天一脸的恶狠狠。
卫大人见状，拱手无声无息地退下。
冷潇看着他，认命。
其实她以为卢芷兰的事会有转机，没想到卢太傅就这么顺当把人给嫁过去了。
第28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