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这闭门会议，闭了门，却开了窗户，省委大院的事情，都飞到你们省府了。”安江哑然失笑。任长杰轻笑，道：“阳光下没有秘密嘛。不过还是要恭喜老弟，打开了局面！”
“别提了，局面打开了，可也把人给得罪了。”安江苦笑一声，然后道：“任哥，你知道柳生智吗？”
“知道，省委省政府谁不知道这个省纪委的犟筋！怎么，老弟你不是得罪他了吧？”任长杰笑着点头，然后狐疑道。
“刚刚才一幅兴师问罪的样子，瞪了我几眼离开。”安江笑着点点头，道出原委后，有些好奇道：“任哥，他这样老资格，又带出了这么多能人弟子，怎么着连副厅级的退休待遇都解决不了？”
说实话，他是真的有些好奇。
柳生智资格那么老，又带出来了那么多如今地位不俗的老部下，按理来说，以副厅级待遇退休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怎么着，竟是成了个老大难问题。
“这件事，你若问别人，别人只怕是不会告诉你，也就只有我能为你解惑了。”任长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缓缓接着道：“其实他的待遇问题早就该解决了，只是省政协的金主.席一直用手段压着而已。”
“当初金主.席担任江城市委书记的时候，下面出现过一次贪腐案件，牵涉到了市委办里一名他极为器重的干部，当时负责查处这起案件的就是老柳，金主.席暗示过他，让他抬抬手，放对方一马，可是老柳这个犟筋丝毫不肯退让，直接跑到市委跟金主.席面对面的吵了一通，闹得金主.席很是下不来台，却又没办法解决，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但从那之后，梁子也就结下来了，有一次，省纪委本来是打算抽调老柳去洛川市担任市纪委副书记的，就被金主.席拦了下来，说老柳不善于团结同志，不适合担任重要领导职务，这次老柳想要解决副厅级待遇退休的事情，也是他的手笔。”
安江听得目瞪口呆。
跑到市委大院，跟市委书记面对面的顶牛，把对方闹得下不来台！
柳生智，可真特娘的是一根彻头彻尾的犟筋，头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死不悔改啊！
但错愕之余，他心中更充满了钦敬。
华中省纪委监委之中，若人人都是柳生智这样的犟筋，那么，这吏治又该是何其清明？！
第536章
为国为民？少来这套！
“真是条犟筋啊！”
安江摇头轻笑连连，但眼眸中却满是钦佩之色。
他觉得，柳生智这样铁骨铮铮的老纪检，真的值得让人敬佩，也值得以副厅级待遇退休！
“任哥，你觉得这件事情，有没有协调解决的可能？”
安江想到这里，向任长杰微笑着询问道。
他想要帮柳生智一把，完成他的心愿。
如此的话，可以说是一举两得，既能够让柳生智对他的芥蒂消失，也能够顺理成章的接收柳生智在纪检系统内的人脉关系，对于他之后去处理浔阳‘一·二九’矿难的事情，以及之后纪检工作的展开，都能带来不小的好处。
“如果是别人做的话，只怕金主.席那边不好处置，但是如果领导出面的话，问题不大。”任长杰沉思一下后，微笑道：“我记得老柳好像有舞文弄墨的爱好，还写过一本现实题材的长篇反腐，刚好，省文联那边有个党组副书记、专职副主.席的缺，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
安江眉梢一挑，嘴角笑容浮现，道：“好，我来问问。”
华中省文联是正厅级单位，党组副书记、专职文联副主.席是副厅级干部，而且相较于纪委工作，文联算是比较轻松闲适的单位，都是一群作家文人，开开会、旅旅游，互相写写文章吹捧下，倒确实满足了柳生智既想退下来轻松几年，手里还有点儿小权，能陪陪老伴，又能含饴弄孙的心愿。
挂断电话后，安江便不紧不慢的回了办公室，翻阅起了各项报告文件。
待到下班时间，他便一马当先，走出办公室，向外走去。
到点之后，早已经在外面翘首以盼，想要看看高效率办公、杜绝无意义加班到底是一纸空文，还是真能实现的众人立刻喜形于色，纷纷跟着安江的脚步，离开了办公室。
孙志军坐在办公椅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脸色难看无比。
但很快，他就桀桀冷笑起来。
风物长宜放眼量，安江的确是将了他一军不假，可是，他给安江备下的大礼，也已经生效了。
得罪了柳生智这根犟筋，安江以后别想有什么好日子了。
……
安江离开办公室后，并未急于回家，而是等了下柳生智，看到老犟筋骑着一辆自行车，晃晃悠悠离开后，便扫了辆共享单车，远远缀在后面。
出乎安江的意料，柳生智这个老纪检的第六感当真是够敏锐的，没过多久便发现了他在跟着，蹬着自行车，三拐两拐，就进了路边的老旧小巷子里，安江跟着转了几圈后，就发现人不见了踪影，竟是把人给跟丢了。
这一幕，让安江不由得有些傻眼，但心里对柳生智倒是多了些钦佩。
这老犟筋，当真是有两把刷子，老当益壮！
无奈之下，安江只得掉转车头，就准备转身离开，再找机会。
可等他转过身时，却看到柳生智正骑着单车，站在巷子口的位置，一只手叼着烟，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看着他。
安江轻笑摇头，当即用力蹬了两下，到柳生智面前，笑道：“柳主任，不愧是老纪检，嗅觉敏锐，反应速度惊人啊！”
“呵呵……打住，我只是副主任，不是什么主任！你我平级，只是同事，叫我柳副主任，生智同志或者老柳就可以！柳主任仨字，我当不起！”柳生智冷笑两声，看着安江道：“你跟着我，是想干什么？监督我的去向？看我有没有去违规违纪场所，然后举报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劝你还是算了吧！我柳生智要是敢干这种事，这些年得罪的仇家，早把我举报成筛子了！”
真是条犟筋啊！
难怪这些年都得不到晋升，兢兢业业了一辈子，也没捞到个副厅级退休的待遇。
安江哑然失笑，知道和这种犟筋说话，没必要拐弯抹角，还是开门见山更合适些，便笑道：“老柳，你想多了，我没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我之间，前日无怨今日无嫌，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挑拨，导致你我之间产生了嫌隙。”
“放心，只要你能干干净净，我不会对你怎样，也对你不了怎样。”柳生智漠然道。
安江一阵无言。
这家伙的话，几乎是明摆着说要抓他的小辫子了。
只是，他还真做不到柳生智这么干净，男女关系上有点儿混乱，不对，准确的说是混乱。
“如果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呢？比如，副厅级待遇退休这件事呢？”安江没有迟疑，开门见山道。
柳生智闻声，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抬起手指着安江，勃然大怒道：“怎么，这是想对我封官许愿来了？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我要待遇，是因为这是我应得的，不是说，我要别人拿这个跟我做交易！”
一语落下，柳生智冷着张脸，腿一夹自行车，转身就要蹬走。
安江闻声，神情一滞，陡然意识到，他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封官许愿这招，对于别人来说，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
可是，对柳生智这个犟筋来说，他的脑回路和别人不一样，他不会觉得你是在帮他，而是会觉得你是在跟他做交易。
而这根犟筋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搞这种利益交换之类的事情。
所以，开口时，就意味着他一定会当即拒绝。
“老柳，等等！”
安江想到这里，当即箭步上前，伸出手，抓住了柳生智自行车的载物架。
“松手！再不松手，我马上报警，告你一个寻衅滋事，阻碍公民自由出入、自由行动！”柳生智转头，冷冷看着安江，寒声呵斥道。
“老柳，不至于到那一步！”安江看着柳生智那义正辞严的样子，苦笑着摇摇头，沉声道：“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但请你相信，我不愿与你结怨，绝对不止是因为个人利益。”
“是吗？每个贪官没有在被查处的时候，都以清廉自居！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柳生智嘲弄笑了笑，冷然道：“你说，你不是为了个人利益，那是为了什么？为国为民？我告诉你，少给我来这套！”
第537章
老柳的条件
“好，既然话说到这了，那我就把话说开！我做这一切，只为了一件事，我要加入专案组，彻查浔阳矿难的事情！我不希望在查案之时，有人掣肘，还要把精力浪费在无意义的内耗上！”
“老柳，你觉得以我的年纪，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需要来省纪委做一个小小的副主任吗？我若是想镀金的话，去省委办公厅，去省政府办公厅，难道不比待在这里好吗？”
安江见状，也不再虚与委蛇，干脆利落的便道出了缘由答案。
柳生智凝视着安江那张年轻的面庞，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安江没有说谎。
安江的资料，他也看过。
虽然晋升速度在年轻干部里面绝对算得上是坐火箭，但是，能力在年轻干部里面，绝对也是一流超群的。
西江高新技术开发区这个地方，过去简直是名不见经传，知晓者寥寥，可是，自从安江过去之后，俨然已是成了华中的一块新聚宝盆，甚至连他都听说过不止一次。
什么是能力？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就是能力！
而且，他也隐隐约约听说过，之前扳倒祁伟光这位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的事情，安江在其中也是出了不小的力，甚至，似乎是作为幕后的引导者，只是被雷万春把他藏在了幕后而已。
当然，安江与雷万春之间的关系，从安江即将调任省纪委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有人说安江是雷万春的故交之子，有人说安江是雷万春的政坛接班人，甚至还有人说安江是雷万春的准女婿……
虽然众说纷纭，可是，按照雷万春如今在华中省的势头，以及在换届之后，板上钉钉成为华中省省委书记的声望，安江绝对可以说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同样的，有了这样的光彩夺目的简历，又有着这样的背景，倘若安江当真是想要进入省委机关进行镀金，出去之后转任一地县委副书记，乃至直接坐上县长宝座的话，其实省纪委监委并非是什么太好的选择，安江可以选择对于仕途更有帮助的省委办公厅或者是省政府办公厅。
而且，这两个单位对于别人来说，想要加入，可说是难如登天，但如果是安江的话，绝对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只是，令他有些不解的是，他不明白安江怎么抓着浔阳矿难的事情不放。
这件事情，他了解过，事故情况并不算严重，困在井下的工人们悉数救出，算是一场奇迹了。
就他看来，省纪委监委成立专案组前往，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可现在，听安江的意思，似乎里面另有隐情。
陡然间，柳生智心脏猛地一凛，凝视安江双眼，沉声道：“难道，浔阳有隐瞒矿难事故人数的情况？”
“也许，比隐瞒更严重。”安江沉默一下，望着柳生智，缓缓道：“我之前去了浔阳一趟，根据我探查到的情况，矿难发生时，曾发生过两次矿震，而且，第二次比第一次更严重。”
他知道，柳生智是条犟筋。
这种人，不说实话，他根本不会配合你的工作。
同样的，如果告知了柳生智真相，他也不会将这秘密泄露出去。
柳生智的犟筋，只在做人的操守、工作的态度上，而不是说为人处事就是没脑子，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到处乱说。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柳生智脑袋瞬间都要炸开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安江，错愕失声道。
他是老纪检，之前也曾处理过一些矿难的巡查事件，知道发生两次矿震，而且第二次比第一次还严重意味着什么。
那就意味着，有人在矿难的事情上动了大手脚，在事故发生后，用一些可怕的手段，恶意掩埋了事故发生的第一现场，伪造出了新的现场。
同样的，如果是如此的话，那就说明，这一场所谓的奇迹，实际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黑暗！
太他妈黑暗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老柳你是老纪检，应该比我这个新人更明白，人在权力和利益面前是有多疯狂。”安江坦然看着柳生智的双眼，坦然道。
柳生智看着安江那坦然澄澈的眼睛，原本用力推着自行车的手缓缓垂了下来，然后向安江伸出手，道：“有烟吗？”
安江点点头，从口袋摸出一包软珍，递给了柳生智一根。
“你的工资，抽得起这么好的烟吗？”柳生智看了看烟盒，眉头拧成个疙瘩，道。
安江干笑道：“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是不亏待自己的嘴了。”
他的烟都是秦晓星买的，本来由着秦晓星，是要给他买1916或者是天叶的，安江不同意，才退而求其次。
“哼。”柳生智显然是不大相信安江这话，冷哼一声，但还是接过打火机，点燃抽了口，然后向安江沉声道：“这件事情，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雷省长，还有公安厅的李厅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申书记应该也知道。”安江平和道。
柳生智微微颔首，吐出一口烟气，烟雾氤氲了面庞，目光变幻不定，良久后，向安江沉声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好，你说。”安江微微松了口气，当即道。
柳生智凝视着安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也要参与到这次浔阳矿难的专案组！”
柳生智也要参与浔阳矿难的专案组？！
安江闻声，眉头不由得皱起。
柳生智的这个条件，着实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我就是这样的性格，既然听说了，那就没道理不去管！还有，无功不受禄，我就算要待遇，也要合法合规合情合理！”柳生智平静一句，然后将烟放到嘴边，叼着烟，眼里带着浓烈的骄傲得意和自信，沉声道：
“相信我，如果浔阳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一定需要一个我这样经验老道，而且认准了死理，头撞南墙也不回的助手！”
第538章
决不妥协
这才是真正的老纪检！
有案子，有黑暗，第一个上！
哪怕是到了即将退休的时候，也不愿错过！
安江听着柳生智的话，心中肃然起敬，眼眸中满是钦佩。
他能感觉到，柳生智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说谎。
而且，其实他在了解到柳生智过去的那些行为举动后，其实也动了心，想要让柳生智帮忙，但又担心柳生智已近退休之年，只想要退居二线，颐养天年，不愿再像个小伙子一样冲杀。
但现在看来，他想多了。
柳生智或许快要退休了，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好，没问题。”安江当即点头，然后望着柳生智，道：“事情结束之后，省文联党组副书记、专职副主.席！”
柳生智听到安江这话，神情恍惚了一下，然后有些自嘲的笑道：“当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我求而不得的东西，现如今，只要伸伸手，竟然就能够得着！”
安江闻言，微笑道：“不是求而不得，只是您不愿意妥协罢了。”
“妥协这东西，有毒，妥协一次，就会妥协第二次，甚至会主动去妥协。纪检干部，要零容忍，零妥协。”柳生智摇摇头，淡漠一句，然后接着道：“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真的查出来了什么，这个盖子被揭开了，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说什么让我妥协一下的话，到时候，莫说是副厅，就算是正厅，也不管用了。”
“决不妥协。”安江不假思索，郑重其事道。
对于浔阳矿难的事情，他的想法与柳生智是相同的。
只要盖子揭开，那么，不管是遇到什么阻力，他都绝对不会妥协半步！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到时候，要是改主意了，别怪我落你的面子。”
柳生智撂下一句话，便骑着自行车，弓着腰，费力的蹬着脚踏板，向一道小坡上走去。
那艰难攀爬的样子，让安江静默在原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进入官场的时间也不短了，见过了形形色色的官员。
为民做事的有，逢迎媚上的有，中饱私囊的也大有人在。
但如柳生智这样的，他是第一次遇到。
甚至，一时间，他都觉得从柳生智的身上，看到了些极为久远年代，那些真正意义上投身与理想与信念的老干部们的影子。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这些人已是如大熊猫般稀少。
而安江也明白，他虽崇拜这种人，敬佩这种人，可是，他成为不了这样的人。
所幸的是，他至少还能与这样的人成为盟友。
目送柳生智远去后，安江拦了辆车，便折返回了天心嘉园。
安江推开门进去时，人不由得愣了下。
只见，高玉兰竟是出现在了房间里，一身月白色的旗袍，挽了个发髻，漂亮的鹅蛋脸，光洁且细白，纤腰盈盈一握，显得分外风姿绰约，妩媚迷人。
尤其是那纤腰下的胯骨，更是将旗袍撑的满满当当，弧线分外惊人，落座时，双腿交叠，白皙无暇，那股子熟透了的美妇人诱人风姿，举手投足间，展露无疑。
秦盼儿坐在旁边，抱着高玉兰的胳膊有说有笑。
母女两人，光彩照人，不似母女，倒像是有些年龄差的姐妹，令人恍惚。
“玉兰阿姨，过来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也好买些东西回来。”安江定定神，然后向高玉兰微笑道。
秦盼儿笑道：“我要给你发消息的，妈不肯，说要给你个惊喜。”
“确实是惊喜！玉兰阿姨，您这身一穿，看起来更年轻了，要是一直这么保持着，以后出门到街上，别人还以为你是我的小妹妹。”安江笑着点点头，调侃道。
“你啊，现在也变得油嘴滑舌了，看来这省委机关就是锻炼人。”高玉兰瞟了安江一眼，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