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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有。”公孙珣终于回过了头来。“那十几个三韩美妾,除了母亲指名给阿范、义公、子衡、子伯,还有魏越那厮的五人以外,其余的你要尽快和八姨商量着,在年前分给那些出色的义从们……若是不晓得他们的功绩,可以先问问子衡。”

    “晓得了!”赵芸的声音终于高亢了起来。

    “还有八姨……”公孙珣又转过头来看向了林八姨。

    “少君请讲。”

    “取出些钱财来,以年礼的形式送给义从们。”公孙珣认真吩咐道。“然后,卢师独自一人在京,你亲自去请他来我这里过年,顺便……顺便挑一个性格好些的美妾与他暖床!”

    “喏!”林八姨答应的同时,不由面色稍微古怪了起来。

    “速速安排。”公孙珣一边说往外走去。“我稍微吃些东西,下午就要去别人家做客……”

    “喏!”这一次赫然连赵芸也赶紧答应。

    思索再三后,公孙珣便不再多言,而是推门迎着雪花走了出去,但仅仅是数步后就去而复返:“还有一事,现在就取出百金……外加十颗大东珠来!”

    “哦?!”刚刚放松下来的赵芸与林八姨齐齐惊愕。

    “交给义公。”公孙珣立在门前补充道。“告诉他,让他即刻送往……许子远处,现在就送!”

    言罢,公孙珣根本不等屋内二人答应,便即刻转身走入雪地中,往厨房处觅食去了。

    雪花纷纷不断,到了下午的时候,地面上就已经开始有两三指厚的积雪了,而如果再继续保持这个速度降雪的话,可以想象,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说不定洛阳城内外就会有贫民的房屋被压塌了。

    实际上,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出现,当公孙珣和家仆带着熊掌、书籍、彩帛、金银小锭、人参等物,和其他贵人一样满街乱窜四处出门拜访之时,很多穷人却在里长的带领下不停的清扫着里中屋顶上的积雪,以防止半夜里死的不明不白。

    此情此景,公孙珣虽然心中通透,却也忍不住稍有感慨。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唤来一个随从,让对方立即回去告诉林八姨,多买些木炭,再加上一些谷米,以年礼的形式赠送给周边的邻居,务必不要让自己家附近出现冻饿之事而已。

    而交代完不久,公孙珣便已经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蔡邕蔡伯喈的大门前。

    又是一曲仙音奏罢!

    “诸位。”因为燃着炭火而暖熏熏的堂中,有人不禁摇头晃脑。“不管当日那公孙珣如何无礼,只是一句‘素琴金经迎满怀,无人不道仙音皑’,却也是道尽了蔡公府上的风华……此时想来,居然颇为感慨。”

    “谁说不是呢?”又有一人接茬道。“便是后面那两句,虽显得猖狂了一二,可如今看来,其人确实有一番英雄气,北伐阵中,万军皆走,唯此子孤身向前;铜驼街前,百官惊吓,独彼人横刀对峙……”

    “是啊!”双手按住琴弦的蔡邕也是终于鼓着自己的朝天鼻长呼了一口气。“千说万说,国事艰难之时,这小子终于没有辜负自己两位恩师的名号,总比我们这些终日只能在家中鼓琴喝酒之辈强上一些。”

    话到此处,眼见着宾客们要说些什么话,这蔡伯喈又不禁微微苦笑:“唯有一事让我心怀耿耿,他当日抢走我太多书籍了,我家中藏书几乎少了一小半。而这一两年间,洛中太多事物,我也无心重新默念誊录,以至于我家东阁至今空置不少……便此一事,我也绝难与他再付高山流水之意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

    而就在此时,堂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旋即又有一人的高亢话音自远而近,引得堂上众人各自惊愕:

    “蔡公!听你这意思,若是我把书给你还回来,你莫非就要与我高山流水,互成知音了吗?”

    话音刚起时,堂上众人还不见人的踪迹,但说完这句话时,披着裘衣、戴着鹖冠、握着佩刀、满鞋都是雪水的公孙珣却赫然已经来到了堂中,引得众宾客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蔡邕目瞪口呆,但还是鼓起勇气起身质问道:“你如何进的我家大门?我早有吩咐不许放你进来的!”

    “蔡公府上的看门人胆量还不如蔡公自己呢,我一拔刀他们就抱头鼠窜了,如此门防,岂不是任由我出入?”公孙珣边笑边说,身后又有数名家人抬着礼物摆到了堂上。“且不说这些,蔡公,我今日还真是来还书致歉的。”

    蔡邕从那对硕大的熊掌上扫过,却是不由茫然反问:“致歉我大概晓得了,书又在何处?”

    “在这里。”公孙珣转过身来按住了一个其中一个半人多高的箱子。

    “何须如此欺我?”蔡邕不禁失望坐回原处。“当日你分明拉走了我上千卷书籍,用了足足十几辆车子,如今却指着一个箱子说要还书……”

    不仅是蔡邕,便是其他客人也是连连摇头。

    不过,公孙珣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大笑一声,然后忽然拔出刀来。当时,就惊得这些洛中名士纷纷闭口不言,正襟危坐……果然,对付这些人的嘴就没有比拔刀子更爽利的了。

    然而,公孙珣拔出刀后却并未出言恫吓,而是将那箱子的木锁给轻松划开,随即,两名健壮家人会意,直接上前将箱子推倒,任由箱中之物给推倒在了堂中。

    “哎呀!”蔡邕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然后飞扑下堂。“还真让你家给做成了?!”

    堂上众名士定睛一看,也是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一箱东西还真都是书,不过却都是用公孙纸所制……公孙纸向来以紧致白洁著称,所以能装订紧密,怪不得这一箱纸书便是之前近千卷的竹木简所载文字了。

    一时间,眼看着公孙珣收起刀子,众人也是纷纷来堂中捡拾观看……这一看不要紧,原来,书中字体居然还是蔡邕本人刻印石经时的所谓‘一字体’,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

    再加上白纸黑字,外有宝蓝色的硬壳书皮,端是显得精美异常。

    于是乎,且不说什么众人纷纷交口称赞,说蔡伯喈赚了大便宜,甚至有人偷偷将捡起来的书籍藏入袖中,引得蔡邕面色不快,却又发作不得。

    总而言之,闹腾了好一阵子,等蔡邕喊家仆将这一地纸书纷纷送入东阁并把礼物收好之后,筵席间偏上首的位置却赫然多了一个加座,然后公孙珣堂而皇之的坐了过去了。

    “文琪可还有诗啊?”众人重新落座之后,蔡邕心情大好,居然主动捋须调侃起了往事。

    “且不说当日几句歪诗,不合风气,不符规制。”公孙珣当即捧杯笑道。“只说蔡公不抚琴,我又哪里来的文思呢?”

    “话不能如此说。”下面有人微微拱手道。“公孙郎中不先兴文思,蔡议郎又哪里来的心思奏起仙音呢?至于说规制、风气……天下文风、规制难道不是蔡议郎和座中诸位说的算吗?”

    “正是如此。”又有人笑道。“刚才我们还说,白马中郎当年的那首短诗颇有几分意气呢!”

    公孙珣再度失笑:“若是如此,还请诸位不要嫌我在诸位大家面前不自量力了。”

    众人闻言愈发来了兴趣,然后各自期待。

    “今日冬雪初兴,”公孙珣指着堂外的雪花言道。“便以此为主,胡诌上两口吧……”

    一众名士当即敛声息气,便是蔡邕也速速遣人取了纸笔而来,准备誊抄。

    见到此状,公孙珣根本没有半分客套,而是张口即来:

    “十亩庭中半洁白,枯木净尽雪花开。

    抚琴蔡公何须叹,前度珣郎今又来。”

    蔡邕落笔完毕,不等其他名士咂摸出滋味,他却率先大笑:“且不提你依旧自鸣自得,也不说两诗相映成趣。只有一事……文琪为何对我堂上客人前倨而后恭啊?当日你那首诗可是不把堂上众人放在眼里的,今日却以雪花比拟堂上之客。而且,你真不晓得吗,当日我这蔡府上的‘枯枝’和今日的‘雪花’其实是同一批人!”

    堂下客人听到这诗在自强之余还有称赞自己的意思,当即连连拊掌,各自大笑。而等到笑声过去之后,也是全都盯着公孙珣,准备听他解释,为何要对自己这些人‘前倨后恭’。

    “非是我前倨后恭,而是就事论事。”公孙珣不以为然道。“当日我瞧不起诸位,是因为我将要远赴边疆,为国死战,而诸位却只是风花雪月,美酒仙音,那时自然会视诸位为无物。而今日,我再来此处,诸位虽然还是美酒仙音,却无人不心忧国事,哀叹时局……如今局面,虽然是同一批人,却也值得我赞一声高洁之士了!”

    蔡邕闻言忍不住一声感叹:“文琪说的好啊!国事艰难,妖孽频出,我辈儒生文士着实难再静下心来,抚素琴阅金经了。”

    堂中也是一时寂静无语。

    俄而,居然有人遮面而泣。

    “诸位。”公孙珣盯着那哭泣之人,不由冷笑。“我刚刚夸赞你们心忧国事,不负名士之身,你们转眼就作出如此行径,真是让我瞧不起……既然你们都知道国家艰难,那为什么不去想着为国家和时局尽一份力,反而在这里遮面啜泣呢?莫非以为这么哭上几次,便能把那些祸国之人给哭死不成?!”

    “文琪不必激我们了。”上首坐着的蔡邕忽然捻须苦笑道。“我晓得你此来是做什么的了……这些日子,你与御史台王允王子师、田丰田元皓等人来往甚密,定然是受他们所托来我们这里试探询问,对不对?”

    公孙珣不置可否。

    “你回去告诉王子师好了。”蔡邕忽然正色言道。“我辈虽然没有位居台谏,但国家到了这个份上,也绝不会顾惜自己的位阶与太平的!”话到此处,这蔡伯喈又不禁微微叹气。“过了年我就四十六了,却一事无成,被天子任命为议郎已经快两年,却也只是坐而空谈……如此,又怎么会置国事而不顾呢?正月初一的大朝会,我辈必然会痛斥时弊,直言国事!”

    公孙珣一言不发,当即起身行礼,告辞而走。

    而走出门来,公孙珣却发现居然有人早早的等在了蔡府门前,不由惊愕:“阿范那边如此利索吗?”

    “是,兄长。”公孙范躬身一礼道。“尚书令那里去送礼的人太多,所以那阳球阳方正根本没有出面,只是让仆人收下礼物,然后记下姓名、职务、礼单就把人都打发了。”

    “如此作风,不晓得是该夸他不拘小节还是该嘲笑他肆无忌惮!”公孙珣一边摇头,一边却是和自己族弟一起坐上了车子,往家中而走。“不过我也晓得一些虚实了……此人确实是有所恃。”

    “兄长所言不错。”公孙范轻声答道。“尚书台总揽政务,尚书令宛如宰相,这阳方正自然有所恃……其实兄长此番来洛中后如日中天,不也是因为身在尚书台,为中枢所重吗?”

    公孙珣哑然失笑,其实,他所言的‘恃’,乃是指阳球应该是从天子那里得到了什么许诺,并获取了什么任务……当然了,这就没必要给公孙范这个天真无邪的族弟科普了。

    “对了兄长,你在蔡公府上又如何?”说完自己那边的事情以后,公孙范又继续认真问道。“我怕打扰你的正事,没敢进去。”

    “一切顺利。”公孙珣摇头感慨道。“这次政潮太过猛烈,连这群最是胆小的所谓名士也都忍不住要上书论政了,而且似乎破具气势……”

    公孙范连连点头:“如此这般的话,想来天子也会有所触动……蔡公也会上书吗?”

    “这是自然。”公孙珣不由失笑道。“蔡伯喈不仅是洛中名士之首,更是个宦途蹉跎之人,之前升任议郎时他只以为自己能马上一飞冲天,结果两年都不曾有半点进展,无论是为了国家而进忠言,而是为了个人前途而故作大言,他都不会坐视这次政潮的。”

    “原来如此。”公孙范当即醒悟。“想不到还是公私两便,倒是我想的少了。”

    “不过说到此事。”公孙珣忽然又扶着车子边沿继续笑道。“阿范也在洛中一年多了,可对前途有什么想法吗?我的意思是,千万不要学这些名士,整日坐啸空谈,白白浪费人生。”

    “兄长以为我该如何呢?”公孙范正色询问道。

    “我以为不如归乡为吏。”公孙珣坦然答道。“经手些实事最好……阿越这些日子来信,明显就能感觉到他成熟不少,俨然是在郡府中有所锻炼。”

    公孙范一时有些尤难。

    “不舍的洛阳繁华?”公孙珣似笑非笑。

    “然也。”公孙范倒也没有瞒着对方。“在洛阳一年多的见识实在是比辽西那里多年都经历的多……”

    “可是阿范。”公孙珣复又指着车子后方的蔡府道。“洛阳虽好,却也有如蔡邕这边蹉跎人生之人……我这么说吧,你是想如这蔡邕整日在洛阳府中鼓琴弄墨呢,还是想学我岳父在辽西边塞那里马上封侯呢?”

    公孙范沉吟片刻,越发诚实坦白:“我更想如兄长那般在尚书台中喂鸡闲谈。”

    公孙珣不禁哑然,然后便长久沉默了下去。

    说到底,他心中还是有其他正事要思量,此时着实懒得理会这种小事。

    要知道,到此为止,酷吏、名士、台谏、外戚,甚至于天子,这些人的大致脉络他公孙珣都已经有所感触和猜度,而若是再能透过袁本初探知出袁杨两家的想法和动作,那此番政潮来的再猛烈,自己也都可以从容应对,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伺机有所作为了。

    只是不晓得,那许攸能否看在自己的大方上面而给出些痛快话来?毕竟,自打田丰、审配同时出现在眼前后,自己就陡然警惕了过来……朝野汹汹,诸方博弈,可为何那天下楷模袁本初却一直敛声息气,毫无动作呢?

    更别说,他的亲父袁逢可还一直处于朝堂正中,左右逢源,却又偏偏让人猜不透心思!

    四世三公,打仗的水平且不说,朝争的手段又岂是浪的虚名?!

    ……

    “初,太祖尝与诸兄弟各私言所志。(公孙)瓒年十八,辽西为吏,乃自曰:‘当领受万军,驰骋南北,自成功名。’太祖立于旁,拊掌而赞。(公孙)越年十七,书信中道:‘当求抚镇一隅,守牧后方,为兄援护。’太祖于雁门,揽之微颔,自感其意。后,复于洛中与(公孙)范同车相谈,范直言:‘范无他志,此生当从兄左右,足矣。’太祖趣而笑之,不复言语。”——《旧燕书》·诸公孙列传

    第十章

    凶淫

    钱确实是一个好东西!

    这是公孙珣在自己家中看到许攸时的第一个想法。

    两人见面,也不寒暄,只是微微拱手,便相对坐下。

    “义公,去让八姨再取百金与十颗大珍珠来封箱!”对付此人,公孙珣此时已经再无疑虑,张口便让他再无犹疑。“我要与子远兄私下恳谈,等到说完话你们再来问我这箱子该放到何处!”

    “文琪。”盘腿坐在暖炉和肥猫旁的许攸不由捻须笑道。“你我兄弟,正该如此,你尽管问来,我知无不言。所以你放心,今日这箱子,必然能放到我车上!”

    “既如此……政潮将起,袁本初在做什么?”待韩当领着其余人全都退下后,公孙珣当即盘腿坐到对方面前,然后开宗明义。“子远兄,据我所知,去年我在雁门之时,你们就曾经鼓动过永昌太守曹鸾开党禁,以至于人家被活活打死,党锢也再次加强。怎么现在如此好的机会,你们却毫无动静?!”

    “不是我们不想动作。”许攸当即叹气道。“而是袁本初被束缚了手脚……你说,魁首都被束缚了,我们这些爪牙又怎么能发出力来?”

    “何人所缚?”公孙珣紧追不舍。

    “袁本初亲父,太仆袁逢袁周阳!”

    公孙珣心中当即一动:“袁太仆意欲何为?”

    “文琪,你应当问,袁氏意欲何为?”许攸轻声更正道。“毕竟,袁氏当家二兄弟,那太尉袁隗是公认的尸位素餐,万事不能绝,所以其兄袁逢袁太仆就成了如今袁氏一族说一不二的实际当家人。”

    “那袁氏此番意欲何为?”

    “好一个‘此番’!”许攸忽然失笑。

    不过,公孙珣却懒得和对方打机锋。

    话说,他哪里不知道,人家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什么袁半朝简直是侮辱人家。这种超级大世家,到处撒网,四处下注,八面玲珑,对他们而言,立场这个东西永远只是一时的。

    他想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袁逢此时的想法而已。

    但是,许子远不晓得是不是觉得前后两百金和二十颗大珍珠太过贵重,不拿出点东西来就不好意思,所以居然在那里喋喋不休起来。

    “……所以说,政局不是不能变,而是要尽量在他们的控制下变化才行。说白了,就是他们家大业大,想法多多,顾虑重重,要讲一个万全之策。”

    “不说别的,御史台那些人嚷嚷着要诛宦,那中常侍袁赦诛不诛?这可是袁太仆亲自认下的兄弟,名号在汝南老家挂着呢!为此事,汝南那边看守宗祠的长房长子袁闳几乎和洛阳这边断了往来……你说,如此勾连内外的重要人物,袁氏该怎么处置?”

    “而进一步说,若是诛宦真有可能成功,那也不能让你们这些愣头青拿走这份殊勋吧?”

    “甚至再进一步说,若是诛宦成功,曹节、王甫都死了,朝廷以后该是个怎么样的局面,人家袁氏可曾安排好了?”

    “那就是要万事都随着他们袁氏走了?”公孙珣终于有些忍耐不住。“别人不许做事了?”

    “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许攸不由感慨道。“若你们真有本事成事,他们自然会转变立场,主动出击,绝不会有半点迟疑。可单就此时而言,不管如何了,袁氏似乎就是要助曹节、王甫、袁赦等阉宦稳一稳局势。”

    “到底为何呢?”

    “鬼晓得?或许是早在十月日食之前,袁太仆就已经和曹节等人有所默契,准备对一些事情共进退;又或许是他觉得这次政潮太过凶猛,以至于超出了限度,所以临时决定帮一帮曹节,缓一缓局势,也未可知。”

    公孙珣心中不由一动。

    要知道,从局面上来看,所谓‘政潮凶猛,稳一稳局势’可能性无疑更大一些。但是,对方的话却也让公孙珣陡然想起了自己刚刚来到洛中的情形……那时候,日食刚刚出现不久,还没有政潮的迹象,自己就在尚书台遇到了曹节、袁逢、杨赐等人聚在一起的情形。

    当时这个场面,固然可以说是要商量一些朝政大事,但也无可辩驳的说明,公族不是不可以和宦官坐在一起的。

    可是,能让这些人放下各种利益纠葛暂时联合在一起的事情或者对象,又是什么呢?须知道,且不说公族和宦官之间的龌龊,便是袁杨两家之间也是心态微妙的。

    “子远兄,我再问你一事。”一念至此,公孙珣不由叹气。

    “请讲。”

    “若天子与袁氏此时相争,孰胜孰负?”

    许攸沉吟不语。

    公孙珣等了一会后,眼瞅着对方还是不说话,便忍不住捏了下一旁胖猫的尾巴,惊得后者一声惊叫,然后直接跳起来逃走。

    许攸不禁苦笑:“非是不愿答,密室之中有何不可说?也不是不能答,毕竟答案显而易见。只是这一问牵扯太大,我一时间也不能说个通透……只能讲,单以天子与袁氏而言,若天子不顾一切,袁氏算个屁啊?”

    “为什么这么说?”公孙珣不由蹙眉道。“袁氏根基深厚,名满天下,若是能与曹节相互勾结,掌握禁军,那……”

    “天下大势在于人心。”许攸当即嗤之以鼻。“当今天子刚刚成年,虽然有扩大党锢一事,但也有修筑石经,礼贤尊师之事。甚至对于河南以外的郡国而言,他们眼中的天子恐怕还是被阉宦所遮蔽的小孩子呢……总而言之,别看袁氏如何如何,可天下人心如今七八成都还在北宫!”

    公孙珣微微颔首。

    “再说了,真要是和天子摆明车马的对抗,公族出身的袁氏怕是要人心尽失的。”许攸继续笑道。“本朝传统,能侵犯君权而执掌朝政的,无外乎就是阉宦和外戚而已,哪里有公族的份?他们这些人想要做事,也是要靠着这两者的发号施令才能有所成……阉宦当权时敷衍着阉宦,外戚当权时追随着外戚,最好的局面不过是把二者架空罢了,但也只是架空罢了!”

    话到此处,许攸不禁向前倾身,重重的拍了一下对方的大腿:“文琪啊,你得明白,这些公族之所以为公族,便是无论何时都不失体面,不失大节,不失独立,却又能在关键时刻稳固朝堂,不然,要他们何用?士人首脑一旦成了公族,那就跟士人不一样了。”

    公孙珣再度微微颔首,然后却是忽然盯着近在咫尺的许攸笑出了声来。

    “文琪这是何意?”许攸不禁一怔。

    “无他,我只是在可惜子远你的通透,还有逢纪的才智、辛评的沉稳……”公孙珣连连摇头笑道。“你们这么多俊才投身到了袁本初身边,本就是要继承党人之志,诛除阉宦,澄清朝堂的,却不想被人家天下楷模的亲爹给缚住了手脚。袁氏一族自然可以八面玲珑,可身为党人领袖的袁本初一身前途却都寄在了诛除阉宦这四个字上面,也是可怜可叹啊!”

    许攸闻言也是释然一笑:“不瞒文琪,袁本初最近也是常常如此感慨的……不然我哪里会这么轻巧来你这里?”

    公孙珣陡然一怔:“想不到天下楷模袁本初居然对自己亲父心怀怨念?”

    “小婢所生,又被过继到他人门下,然后又不给前途……摊你公孙文琪身上,你怨不怨?”

    公孙珣为之默然……虽然不晓得这袁逢什么时候死的,但想来他这一死,应该也就是袁本初和袁公路肆无忌惮的开始吧?袁隗那厮尸位素餐,宛如木雕,这等人物只凭一个叔叔的身份恐怕确实约束不住这两位吧?

    “文琪可还有别的要问吗?”眼看着对方不说话,许攸不禁认真催促道。“机会难得。”

    公孙珣认真想了一下,但终于还是直接起身了:“天色尚不是很晚,我送子远回去吧!”

    “那百金与珍珠……”许攸倒是毫不客气。

    “自然会与你。”公孙珣不以为意道。

    许子远大感满意。

    两人步出室外,来到门前时,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

    “北国风光……”公孙珣一声感叹,却又闭口不言。

    “文琪啊文琪。”眼看着果然有仆人将一个小木箱抬到了自己的车上,许攸却是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公孙珣的手。“难得文琪如此大方,可我却早早的托身于袁本初了……”

    公孙珣懒得理他。

    “不过,且说一句正事。”许攸拽着公孙珣手道。“我今天说的这么透彻,为何不见文琪有丧气之意啊?”

    “我为何要丧气?”公孙珣当即睥睨问道。

    “曹节、王甫主导朝政多年,诛宦一事本就要是要趁着政潮虎口拔牙。”许攸不以为然道。“现如今又有袁氏态度暧昧,隐隐相为表里,此番恐怕要难上加难……”

    “那又如何?”公孙珣不以为然道。“若有一日,我能提此二人之一头颅,从铜驼大街上走上一遭,便是千难万难也值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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