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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还有一事。”此人稍微严肃一点道。“今日老师喝那甜酒其实是断酒前过把瘾的意思……河南蝗灾已经不可避免,老师自从入关后一路愁眉不展,多次提及要斋戒修德,这些日子怕是不会再喝酒了,你万万不要想着讨好老师就往他那里送酒,如此只会适得其反!”

    “多谢师兄指教。”公孙珣恭恭敬敬的再度行礼,这一次他可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对方提醒。“还未知师兄姓名?”

    “其实不敢称师兄。”此人微微笑道。“老师往九江赴任路过汝南,我适逢其会,这才追随过去,说不定还没有足下先入门呢……在下汝南吕范,今年刚刚二十,正待老师加冠。”

    “原来吕兄!”公孙珣微微点了下头,算是记住了这名字。“那位在侧院先安歇的师兄呢?”

    “那人虽可称师兄,却非是老师的弟子。”吕范继续笑道。“此人唤做程秉,是我汝南同乡,刚一束发就往青州我们师叔郑公那里学经了。因为过年回家恰好遇到我们卢师往九江赴任,看到老师身旁缺少文牍之士,就以弟子礼随侍而往……此番将老师送到这緱氏山,只怕过两日他就要转道去青州了。”

    “原来如此。”公孙珣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人没在此处一直伺候卢植安歇……不过,这程秉二字怎么好像有这么一点点印象呢?好像自己老娘似乎说过这么一个名字,又好像没说,反正自己记不大清了。

    而这么一想的话,这个吕范似乎也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觉。

    没办法,这二人姓名都太普通,实在是想不起来。而且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四大天王中第五个那种人物,不然自家老娘肯定会说一些相关事迹的。而既然如此的话,似乎也不必多关注。

    “若足下无事……”那吕范瞅了眼对方,忍不住吭了一声。

    “哦!”公孙珣这才反应过来。“已经为师兄备好了住处,我这就让人带师兄去歇息。”

    吕范微微拱手行礼,转身就要朝小套院门口走去,那里已经有一个颇有身份的公孙氏家人带着几个女婢候着了。不过就在此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人从身后紧紧攥住了!

    “呃……足下何意?”吕范回过头来,着实有些尴尬。

    “无他,只是想说师兄长我一岁,直接唤我名公孙珣就行,你我同门之谊,不必如此生分的。”说着,公孙珣赫然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并且第二只手也抓了上去。

    话说,人家吕范这都要走了公孙珣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又犯糊涂了——那程秉如何且不提,反正那厮马上就要走了,以礼相待便可;而眼前这个吕范,不管他是不是所谓‘三国名人’,单就眼前而言那也是一位能用得着的人物啊,而且明显对自己有些善意的!

    所以怎么能无视人家呢?一定要‘握手言欢’啊!

    吕范倒也是个机灵人,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了,再加上他本来就有跟对方结交的意思……所以,很快就忍着鸡皮疙瘩主动把手搭了上来。

    就这样,两人站在卢植下榻的小套院门口,低声笑谈,相互说了好多话,最后公孙珣又亲自送到给对方安排好的住处前,目送对方进房休息,这才行礼离开。

    “你来。”走出庭院的距离以后,公孙珣忽然招手示意那领路的家人过来。“刚才天暗,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看错,这吕范吕师兄的鞋子似乎有些陈旧,还磨破了洞?”

    “正如少主人所言!”这家人立即点头。“仆也看到了……要不要给他备上一套新衣物?”

    “不急,你且去一趟程秉程师兄,也就是之前先睡下那位的住处一趟。”公孙珣示意道。“瞧瞧他的鞋子是新是旧,有没有磨破,再来汇报!”

    “喏。”此人赶紧答应。

    “少君。”这边家人刚一离开,那边韩当就又过来了。“那个假扮公人的逃犯已经……”

    “义公兄且停停。”公孙珣长呼了一口气。“今日事情太多,容我一件件来。”

    韩当当即束手而立。

    过了一会,之前那个家人果然又快步跑来汇报:“少主人,我让一个小婢偷偷进去看了一眼,那边那位程公子鞋子是新的,也没有磨破,而且里面还垫了吸汗的丝绢。”

    “我知道了。”公孙珣叹了口气。“看来不是路上磨的,而是这吕师兄自家家里穷困。你再去与我做一件事情!”

    “喏!”家人赶紧答应。

    “明日带两个伙伴,去这吕师兄的老家汝南一趟。”公孙珣安排道。“主要是打探清楚他家情况。譬如家中资产几何,在世长辈有谁,他在乡中名声如何,可有什么传闻……悄悄的做,不要引人注意,打探完了就速速回来汇报。”

    “仆懂了。”家人低头答应,看到公孙珣并未再有吩咐,这才趋步退下。

    “义舍立起来以后这边太缺人手。”等人走后公孙珣这才无奈的指着这家人离去的方向对韩当稍微解释了一下。“洛阳本地招来的人,之前在一家大户人家那里做事,后来那家人破败下来,因为看他很有经验,又是本地人,这才被金大姨给买进来当了个管事……虽然懂规矩是不错,但和辽西老人相比还是少了点活气。”

    “懂规矩已经不错了。”韩当摇头道,然后赶紧汇报了起来。“少君,那人痛快的很,我们什么都没干他就已经全招了。”

    “怎么讲?”

    “南阳人,士族出身,姓娄名圭字子伯……”

    “这倒是个名人!”公孙珣无语道,相比较于吕范和程秉而言,他对这个娄圭倒是有着明确的印象。

    没辙,这娄圭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大的事迹,但谁让他名字里有个圭字呢?谁又让另一个名字里有圭的人整天在自己身旁晃悠呢?

    所以说,公孙大娘想起此人也好,公孙珣记住这个名字也罢,纯粹是因为这货名字太好记了!

    “少君说的是。”韩当当即点头道。“他在南阳确实是有些名气。”

    “呃,不……你且说。”

    “我身边有个游侠以前在南阳那边厮混过,也听过他的事情,据说是个挺豪气的人,向来喜欢结交亡命之徒,然后整天跟人说做人就应该率领千军万马如何如何……”

    “既喜欢武事,又喜欢结交亡命之徒。”公孙珣若有所思道。“莫非是在这上面出了岔子?不然他一个士族子弟,怎么就变成了逃犯,还伪装成公人逃命呢?”

    “正是如此。”韩当答道。“此人喜欢收纳亡命之徒,但不自量力,收的太多太勤快了,以至于南阳郡的官吏也不好再听之任之。后来几次三番的起了冲突,终于惹怒了官府,连他在内给一起拿下,并打为死囚。”

    “都成死囚了,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公孙珣稍微来了点兴趣。

    “就是靠那身衣服了。”韩当忍不住笑道。“他自己说的,从死牢里钻出来以后并未直接着急逃出去,而是就势在牢房里偷了一件公人放在那里的官服,然后还主动嚷嚷起来,说是犯人逃了,从门口跑了……等官差们出门追击时,他就跟在后面直接大摇大摆的跑了出来。”

    “倒也有几分急智。”公孙珣摇头笑道。“那他可说往洛阳跑是要做什么吗?莫非是觉得这灯下最黑,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吗?”

    “哦!”韩当赶紧答道。“他自称与顿丘令曹操关系匪浅,是少年相交,虽然曹操不在洛阳城中,但他依旧准备去洛阳城的曹府中暂避。”

    “原来如此。”公孙珣幽幽叹道。“他也不怕被执法如山的曹孟德用五色棒给打死!”

    “那少君,此人该如何处置?”

    “先关着吧。”公孙珣无奈道。“这毕竟是卢师下的命令,等卢师和刘师那边有了说法以后我再去见此人……义公兄,你说这大夏天的,天气怎么忽然就凉起来了?”

    韩当欲言又止,却只能低头拱手:“喏!”

    ……

    “娄圭,字子伯……少有猛志,尝叹息曰:‘男儿居世,会当得数万兵、千匹骑著后耳!’侪辈笑之。后坐藏亡命,被系当死,得逾狱出,捕者追之急,子伯乃变衣服如助捕者,吏不能觉,遂以得出南阳。子伯尝与曹操善,本欲投之,至緱氏,于道左逢太祖,伪作公人相谈甚欢……将走,度太祖终成大事,乃复还谒,自言本末,由是亡命弃家,追随门下。”——《旧燕书》·卷七十·列传第二十

    第十三章

    颍川论士

    卢植和刘宽没有吵起来,这主要是因为当朝光禄勋刘宽刘老爷子摆出了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

    “行行行!”

    “好好好!”

    “你说啥就是啥!”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样子。

    至于卢植卢老师的姿态呢,或者可以从另外一件事情上看出点苗头——刘宽刚一来就要公孙珣去拿酒,但是卢植把脸一板,直接拿蝗灾的问题开讲天人感应,搞得刘宽尴尬的不行,只好反过来表态蝗灾结束前自己也不喝酒!

    如此态势下的讨论结果毋庸置疑,一切都以卢植说的为准——公孙三兄弟名分不变,两个老师就两个老师,毕竟是卢植有言在先嘛,他不会不认账;但是三兄弟中的公孙珣必须要回到緱氏山,或者说必须要跟着卢植学习古文,而公孙瓒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气运所在,他和公孙越可以跟随刘宽继续留在洛阳。

    对于闻达于诸侯而言,洛阳和緱氏的差别大概就像是如今刘宽和卢植官位的差距一样,前者是坐三望二,指不定哪天就直接蹦到了三公的位置,后者则刚刚卸任了太守,身上就一个博士的待遇……就这,任命还没正式下来。

    但是公孙珣也想通了,反正也看不到反抗的希望,那既来之则安之好了,最起码緱氏这里还有个义舍能让自己刷刷声望,有个院子让自己晒太阳,有个老师能让自己围着打转,有一大群河北来的纨绔跟着自己一起绕着老师打转……

    顺便说一句,公孙越确实是个好孩子,他犹豫再三后竟然选择跟着公孙珣留在了緱氏,这着实让人欣慰。

    而卢植回到緱氏山后当然也不只是教书、上课、训熊孩子,他此番回来可是有一件大事要做的,也就是修石经了。所以,卢老师回来的第二天就直接上书朝廷了,奏折简单明了,就是干脆利索的提出要把古文列入‘官学’。

    但有意思的是,洛阳那边却展现了一种诡异的态度,无论是被今文派所统治的中枢,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都保持了沉默。

    对此,卢植的反应很快,执行力也很强,思索半日之后就决定广发英雄帖了……他需要支援,而古文派的支援如今随处都可以有,毕竟整个关东都是古文派的天下。

    而这个行为,倒是让在緱氏山这里气闷的公孙珣忽然抓到了一个机会,他主动请缨,要求和吕范一起去汝南送信——汝南虽然是袁氏的大本营,但是人家四世三公的袁家可不会把家传的《孟氏易》拿出来教别人,所以那边从上到下其实还是古文的天下。

    卢植对此倒也没多说什么,大手一挥就允了。

    “听说这个颍川文风蔚然,”刚一出轘辕关(洛阳八关,嵩山的少室山和太室山之间)来到颍川郡内,公孙珣就忍耐不住了。“子衡兄久居汝南,与颍川邻郡,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此地的人物风俗?”

    所谓子衡兄,也就是吕范了,由于公孙珣的撺掇,此行动身之前卢植刚刚给他加了冠取了字,如今已经唤做吕子衡了。

    只见这新鲜出炉的吕子衡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崭新的丝衣,闻言忍不住微微一笑:“珣弟见外了。不过,这颍川名族名士太多,我就怕我们走完这颍川的路都还说不完这些人……”

    “那就说些紧要的好了。”公孙珣不以为意道。

    “说得细些也无妨,大不了我们走的慢些就是了。”一旁的刘备却难得主动和公孙珣顶起了嘴……这倒不是这熊孩子有意找茬,而是因为卢植太过于严厉,才回来区区几日而已,就已经让刘备这个整天斗鸡走狗的少年心里犯怵了。

    而这一次,他几乎是哀求着让公孙珣带着他来的。

    “两位兄长不要理他。”落在最后的公孙越把嘴一撇,俨然是懒得和刘备顶上了。“子衡兄说你的就是。”

    刘备也把嘴一撇,不过却也没再多嘴。

    “说起名族名士,这颍川郡中的头一个要说的自然是那天下楷模李元礼了。”等身后两个年级小的折腾完,吕范这才略显感慨的说了起来。“不过李元礼已经去世多年了,要论现在,无外乎是这么几家的人物,所谓荀、陈、郭、钟……”

    公孙珣微微眯起了眼睛。

    “荀氏不要多说了,自颍川四长的荀淑开始闻名天下,荀淑八子号称八龙,八龙再往下,这俊逸子弟可不要太多,实在是难以一一列举!”

    公孙珣连连点头,什么冰清玉洁荀文若,什么计谋百出荀公达,他心里恐怕比这吕范还清楚,这些可都是真正的顶尖人物,用自己老娘的话说,这俩姓荀的可都是乱世开启后前期前十的谋臣,甚至那荀文若干脆就是张良萧何一般的人物。

    “至于陈氏,”吕范继续说道。“这就要说到如今这颍川郡中在世的头一号人物太丘公陈寔了,梁上君子的故事便是太丘公年轻时的事情。而太丘公的几个儿子也都教育的极好,其中长子陈纪与四子陈谌尤其出色,党锢之祸前,父子三人经常同时被征召,所以号称三吕范娓娓道来,公孙珣却对一个老头子和他两个儿子完全不感兴趣,他现在脑子里想的人物是陈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老头的孙子,也不知道多大了。

    “还有郭氏与钟氏,这两家的兴起时间其实和荀、陈两家很近,钟氏的钟皓也是颍川四长之一,而郭氏的郭躬,虽然名声没有其他三家的那三位显耀,但胜在族人枝繁叶茂,也是不可小觑的。”

    公孙珣当然知道不可小觑……郭嘉、郭图俩人加一块,再不济也不比钟繇差。

    “有劳子衡兄了。”公孙珣听完这些自己早就知道的讯息以后,却终于搬出了自己内心真正想问的问题。“不过我倒是有些疑惑……为何颍川如此多名士?”

    “我家就在这颍水下游的细阳,所以这一点我倒是有些心得。”吕范微微一笑,似乎对此问早有预料。

    “还请子衡兄指教。”公孙珣恳切道。

    “首先一个,乃是私学成风。”吕范如数家珍。“尤其是这些年,党锢之祸牵连颍川太广,很多名士无法出仕,就只能在家办学。当日第一次党锢,李元礼在家办学,常年都有千人追随,而当日如李元礼这样的人物,颍川至少不下五六人,其他的大小私学更是数不胜数……不瞒珣弟,我曾在汝南遇到过从汉中去颍川求学的人,此人走巴蜀,然后顺大江而下,只为能早一日到颍川。汉中人都尚且来颍川求学,更别说青徐兖豫荆扬的人物了。普天之下,如这般去处,大概也就是咱们那位郑师叔所在了。”

    公孙珣连连点头,郑玄号称经神,整个关东都有他的弟子,这么比较倒也更显出颍川学风的茂盛了。

    “除了私学呢?”公孙珣继续正色问道。“可还有什么说法。”

    “还有此地古风。”吕范见到对方认真,也跟着正色起来。“珣弟有所不知,颍川乃先秦故韩地所在。”

    “所以呢?”公孙珣不解道。

    “所以此地多有申子、韩非子的遗风。”

    申子是申不害,乃是法家创始人,韩非子不用说了,是法家集大成者,而这二人都是先秦时代的韩国人。

    于是乎,公孙珣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子衡兄的意思是说,此地儒法并举?”

    “正是如此!”吕范答道。“此地讲学不比其他地方,入门先学法,然后再通经……之前所说的郭躬、钟皓,其实都是以法学大家著称,他们的家传学问不是别的,乃是律法。就连荀淑与太丘公这两位的经学学问,也讲究一个不寻章摘句,反而以思辨著称。所以,此地名士绝非空谈之辈,一旦出仕,都基本能做到安抚一方。”

    公孙珣若有所思。

    “而且,法家不仅讲究治术,还讲究权谋。”吕范忽然又失笑道。“所以,这颍川名士又多能趋利避害,延续家族……我说一个事情,珣弟可知道这十常侍的张让家也在颍川?”

    “略有耳闻。”

    “当年张让父亲死了,整个郡的人都去吊丧,但是所谓名士却只去了一个……你猜是哪一位?”

    “肯定不是天下楷模李元礼,否则他就不会死在监狱中了。”

    “这是当然……当日去给张让父亲吊丧的乃是这颍川郡中名士执牛耳者,太丘公陈寔。”说到这里,吕范不由略显感慨。“就是这一次,让张让感激涕零到现在。前几年第二次党锢之祸开启,全天下破家灭门的名门望族不知道多少,连李元礼都被拷打致死。但其实,那是李元礼早就是党人中坚的缘故。而这颍川郡中但凡和陈氏有关联的名族,只要你不主动跳出来,那虽然不许做官,但却无一人下狱,更不要说什么破家灭门了。大家都说,这是太丘公的恩德。”

    公孙珣也忍不住摇头,但却一言不发……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该夸陈寔先见之明,还是该说他为子孙计不顾个人名望得失,又或者是嘲讽他拿郡中其他名士为垫脚石施恩给一个宦官?

    一件事情不能只从一个角度解读的,尤其是你毫无立场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你无论怎么评论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实际上不要说心思多的公孙珣了,就连骑马在旁侧耳倾听的刘备与公孙越二人,几次想张口,却最终都也是无言以对。

    “还有荀家。”吕范继续介绍道。“他们的手段更直接一些,这荀氏八龙中的二龙荀绲,其子荀彧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和当日权倾朝野的中常侍唐衡的女儿定了婚姻……”

    “荀彧和宦官女儿订了婚?”公孙珣为之愕然。

    “没错。”吕范肯定地答道。

    “这宦官也有女儿吗?”刘备的关注点总是很有意思。

    “或许是侄女收为养女,又或者是先生了女儿再入宫。”公孙珣回头解释道。“就好像我与你说过的曹孟德,他祖父也是大宦官,而他父亲曹嵩其实是被他祖父收养的族侄。”

    没错!曹嵩本来就姓曹,跟夏侯什么的没关系!这是公孙珣来到洛阳后的一个意外发现……想想也是,曹腾虽然是个宦官,但人家有亲哥哥的好不好,而且还有三个载于史册的亲侄子,其中一个甚至是曹仁和曹纯的亲爹,你说实在不行让侄子继承爵位也不用收一个外姓人当儿子吧?甚至有可能这曹嵩本来就是曹腾的亲侄子之一!

    所以,自家老娘绝对是记错了!

    当然,公孙珣不知道的是,他那位老娘倒是没记错,只是穿回来的时候有点早而已。要是再晚上两年等曹操墓穴被考了古,然后人妻曹本人甚至被挫骨扬灰的验了DNA,这才还了夏侯兄弟几千年的冤屈……呃,多扯一句,人家夏侯兄弟真不是什么宗室,只是因为两家多年互为姻亲关系,然后夏侯兄弟又和老曹关系太紧了,这才获得了宗室待遇而已。

    教训完刘备,公孙珣又转过头来继续和吕范交流:“不过子衡兄,我倒是好奇,这徐衡在党锢之祸中与士人不共戴天,几乎相互灭族,这荀家却与他结为婚姻,那为何还能保持住名族身份,且被士人接纳呢?”

    吕范再度失笑,不过这一次嘴角那里就有些嘲讽味道了:“这就是颍川名士多的第二个缘故了……珣弟可知道,这颍川士族除了权谋法治外,最擅长的就是勾结为朋党了,这可是史书上留名的事情!”

    说着,吕范又讲出一件颍川的旧事,不过那已经是前汉时的事情了。

    话说,前汉之时,一代名臣赵广汉出任颍川太守,一来到这里就被颍川人吓到了,因为这个地方的士人相互之间的朋党关系实在是太紧密,基本上已经把持了整个郡的运作。赵广汉实在没辙,最后不得已之下,竟然只能用作假这种方式来破局——他自己写了很多假的匿名告密信,然后投给自己的郡府,再让那些侵蚀了官服的朋党故意看到上面内容,然后趁机挑拨离间,说这个告张家的信是李家谁谁谁写的,那个告李家的信又是王家谁谁谁写的……

    这么一番折腾,搞得颍川士人之间人人自危,相互猜忌,才算是勉强拆散了颍川的朋党。

    “这个也是世家大族常见手段了。”听完之后公孙珣也笑了,但却有些不以为意。“大家相互之间不是门生就是故吏,不是并称就是友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互抬高自己的同时却又集体压制别人……天底下哪里不一样?只是颍川这里恐怕更紧密一些罢了。”

    “珣弟既然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吕范摇头感慨道。“不过你不晓得,这荀、陈、郭、钟几族的人,哪怕还在幼年就能传出什么劳什子美名,这个号称璞玉那个号称机辩的。而如我这样出身贫寒的单家子,虽然少年就奋发苦读,可若非偶遇了卢师,算是踏入龙门结识了你们,否则怕是连这身丝衣都不可得,何谈名望?”

    身后的刘备与公孙越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暗笑。

    公孙珣也微微笑道:“颍川虽然多名士,但长辈名声太大,咱们够不着;正当年的又被党锢之祸牵连,不好去沾染;小一辈的还未长成,也不知道良莠……不如快马加鞭赶去汝南,见识一下子衡兄家乡的风物如何?”

    谁知道,吕范再度摇头,反而力劝公孙珣趁机去见一见这些人物。按照他的说法,也不要什么太丘公了,只要荀氏八龙中一个夸上一句,那公孙珣的名声立即就会在中原腹地传播开来。

    “这样珣弟就不用总是闷闷不乐了。”吕范最后笑道。“扬名嘛,何须洛阳?”

    公孙珣尴尬万分,刚要解释,忽然韩当引着几个伴当自岔路赶了上来,他赶紧勒马,趁机躲开了这个话题:“义公兄,如何?”

    “比河北还要多见!”韩当在马上摇头道。“夏日间更是不堪入目……”

    “两位在说什么?”吕范好奇问道。

    “弃婴。”公孙珣平静答道。“咱们还是加紧去汝南送信吧,这颍川名族有机会再说。”

    吕范不再多言。

    ……

    “中常侍唐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转以与彧。父绲慕衡势,为彧娶之。彧为论者所讥。臣松之案:‘唐衡亡于延熹七年,时荀彧始两岁,慕势之言为不然也……昔唐衡杀生在口,威权无二,顺之则六亲以安,忤违则大祸立至。斯诚以存易亡,蒙耻期全之日。昔蒋诩姻于王氏,无损清高之操,绲之此婚,庸何伤乎?’”——《典略》·燕·裴松之注

    第十四章

    汝南买士

    公孙珣不去见颍川的这些名士名族,其实没这么多说法……说白了,就是此时去见了没用!

    那些老的,等到公孙珣开始真正做官的时候估摸着都已经死干净了;

    那些正当年的,估计等党锢之祸解开登上高位的时候,这大汉朝也要塌了;

    那些小的,不管是尚未束发的荀彧、陈群,还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荀攸,又或者是已经出仕的钟繇、郭图,认识了又怎么样?难道跟他们谈一番天下大势就会把你一个辽西来的土包子奉若上宾吗?人要有自知之明的,在什么位置能拿捏住什么样的人物,心里要有分寸!

    这时候去见面,所谓见一面也就是见一面而已,反而耽误时间。

    至于说求个评语,然后扬名……这倒不是不行,只是公孙珣实在是不想惹怒整日黑着脸还心里比谁都透亮的卢植卢老师。

    让你去汝南送信,你怎么忽然就在颍川跟人‘天下大势’了?

    所以说,还是老老实实先去汝南把事办了吧!

    而从緱氏到汝南,看似穿州过郡,其实就是横穿了一个颍川郡而已,再加上中原腹地,道路平坦,所以没几日,一行人也就已经来到了汝南郡。

    这年头,汝南郡下辖三十七县,户口四十余万,人口两百余万,俨然是中原精华所在。而公孙珣、吕范一行人到了汝南后,也不去吕范家中如何,而是从北到南,按照地理分布往几位古文派大儒、名族,以及赋闲在野的官员家中投递书信,说明情况。而这一番忙活,等到最后去平舆拜谒了现任汝南太守之后,就已经是七八日功夫过去了。

    “诸位师弟。”在郡守处得到承诺后,众人甫一出门,吕范便主动拱手。“几位师弟既然来到汝南,即便我吕子衡家徒四壁,也是要尽地主之谊的,不如往我家乡细阳县(今安徽太和)一走?正好此地在颍水下游,咱们返程也可从那边回去。”

    “正有此意。”公孙珣倒也不客气。“尊长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做完,确实没理由不往细阳走一趟。”

    “正是,正是。”刘备也忙不迭的点头,俨然是不想这么快回到卢植身边。

    “既然来了,万万没有不去师兄家中拜访的说法。”公孙越也是干脆的表示了赞同。“家徒四壁又何妨,便是粗酒淡饭,也是礼之所在。”

    “既然三位师弟都不嫌弃,那咱们就往细阳走一趟。”吕范当即笑道。“你们三人,还有那位不知道又去哪里存问风俗的韩义公,都是幽州人士,怕是不知道我们细阳的咸水鸭子乃是一绝,我吕子衡就是再穷,莫非还不能请你们吃几只鸭子吗?”

    众人哄笑,都嚷嚷着说要去吕范家吃鸭子,然后便在这郡府前打马而走,径直往细阳去了。

    从平舆到细阳,直线距离约莫不到两百里,只隔着一条颍河而已。众人也没带多少行礼,又都是青少年,如果不吝惜马力的话,其实一日夜就能到。但实际上,大概是因为之前太过匆忙,未曾好好见识中原风景,所以一行人走的极慢。刘备一路上问东问西不说,公孙珣也时不时的走乡入里的查问风俗,看看这个地方的地理,问问那个地方的民生……到最后,这一路竟然走了足足四日夜!

    最让吕范无语的是,明明第三日傍晚都已经过了颍河,肉眼都看到细阳县的城墙了,公孙珣忽然又说要夜宿于颍水侧,以追吊古贤人颍考叔……鬼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得知这颍水是从颍考叔那里得名的,也没见他在颍川追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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