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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她就跟景辰学了怎么生火做饭,

    闲暇时再用心试验钻研,渐渐练出了一手厨艺。

    郗隐嘴馋洛溦做的饭菜,

    也不好再整天骂她,消停了很?多。

    他?嘴巴虽毒,但自幼受过极严苛的教育,

    懂得的知识很?多,

    又因为讨厌宋行全,

    较劲儿似的用自己的理念教导洛溦,

    心情不错的时候,除了教她读书?辨药,

    也会跟她讲讲为人处事的道理。

    总之?不能市侩,

    不能狗眼看人低,

    不能像她爹宋行全!

    但洛溦也不是一直住在药庐。

    逢年过?节,

    或者?快要去长安的时候,她也会住回家里,平日跟宋昀厚待在药铺,

    边玩边帮忙照看铺子。

    商户家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

    对赚钱都多少有些兴趣。

    宋昀厚尤为热衷此道,发现妹妹在药庐里学会了认药,

    且有一眼就能辨出药材好坏的能力,喜滋滋跑去向父亲建议道:

    “绵绵本事厉害,以后就一直跟着我管铺子吧!她管货,我管账,只?赚不赔!”

    宋行全怒其不争:

    “守着一间家传的小铺子,就让你欢喜成这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咋就不能多挣些体面?你妹妹将来可会比你有出息!”

    宋行全心里有种预感,女?儿将来的造化,绝非一般人可比。

    毕竟生来运势就与人不同,能跟沈世子那样的天家贵胄有了羁绊,这可是旁人几世都难修到的福气!

    可有时,又难免想到,解毒也不能解一辈子,等?哪天贵人再不需要换血了,他?们一家人的前程又该指望谁?

    儿子,看着不像是能有大出息的,女?儿又到底是姑娘家,再聪明?伶俐也不能独当?一面。

    只?能盼着将来许个好夫婿,从旁帮衬帮衬。

    这日宋行全办完事,从镇东回来,路过?石桥,远远望见女?儿跟一群孩子在渠畔玩耍。

    女?孩们的声音夹杂着兴奋:

    “选夫婿!”

    “选夫婿咯!”。

    洛溦的头?发上插满鲜花,被女?孩们推到一字排开的男孩们面前。

    “轮到绵绵选了!”

    面前的男孩们,大多都是镇上书?塾里的读书?郎,刚才已经被别的女?孩子选过?一轮,眼下正重?新?排着顺序。

    秦二郎见这次被推过?来的是洛溦,嚷嚷道:

    “这就不用排队站了吧?绵绵肯定选景辰啊!”

    旁边的关?七郎争抢着中间的位置,一面道:

    “那不一定,绵绵一直管景辰叫哥哥,现在是选婿,又不是结拜!”

    洛溦的甘小表舅也在,摆出长辈姿态:

    “你们不要吵,绵绵肯定听?我的意见,先排好!我帮她参考!”

    女?孩子们凑到洛溦身?边,一面咯咯笑着,一面催促:

    “绵绵你选谁?快点决定呀!”

    洛溦住在镇上的时间不多,跟面前的很?多男孩们都不熟,有两个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她现下九岁多,对选夫婿这种事似懂非懂,但听?别的女?孩子们私下咬耳朵,说成亲就是要住在一间屋里,要一起生宝宝的。

    生宝宝的话

    那个秦二郎肯定不行。

    上次看见他?拿石头?追打酒铺的小狗,很?坏的。

    表舅也不行。

    不同辈的,不能成亲,不然要遭雷劈的。

    至于那两个不认识的男孩,都没有说过?话,也不好意思选。

    那剩下的,就只?有关?七郎和景辰了。

    洛溦移目去看景辰。

    少年站在柳树下,也正看向她,笑意温和。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着她,就永远带着这样的笑。

    温柔,淡远。

    洛溦也朝他?弯起嘴角,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旁边女?孩问道:

    “绵绵是要选景辰吗?”

    洛溦正要开口,另一边甘小表舅,余光瞥见宋行全从石桥上怒气冲冲地走了下来,忙惊呼道:

    “不好!”

    宋行全已经走到了岸边,随手拽了根柳条就开始抽打那些男孩。

    众人拎了书?箱逃跑,一时鸟兽溃散。

    甘小表舅被宋行全拧了耳朵,大叫道:

    “宋行全你要干嘛,咱俩是平辈!”

    宋行全骂了几句,思及亲戚里倒也只?有这小子读书?不错,将来说不定会混个官身?,遂松了手:

    “赶紧回家!”

    他?撇开甘小表舅,转向景辰,满脸怒火地走了过?去。

    洛溦上前拉住父亲:

    “爹爹你要干嘛?”

    宋行全抬起手,指着景辰:

    “要当?癞蛤蟆也先照照镜子,信不信我哪天去佛寺捐点香油钱,让住持把你从我们青石镇给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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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就知道女?儿跟这小子交好。

    可从前只?当?是破落穷孩子想巴结镇上富户,蹭点好吃好玩的,加上两人又都只?是丁点儿大的小孩,便没太当?回事。

    如今可好,连夫婿都选上了,那他?可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洛溦听?她爹骂得难听?,顿时来气,绞着他?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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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是敢欺负景辰,我就不去长安了!”

    宋行全火冒三丈,但也唯恐女?儿把不该说的话给喊出来,强忍了气,反手拉过?她:

    “跟我回去!”

    说着拽了洛溦,大步回了街上的药铺。

    铺子里,宋昀厚正准备带伙计去镇口搬货,见妹妹回来,撂了句“帮我看着铺子”,就匆匆跑了出去。

    宋行全见铺子内外没人,把女?儿拉到账案旁,坐下“啪”的一拍桌子,指着她:

    “简直不知羞耻!”

    刚才在渠岸边,周围的女?孩子大多比洛溦年纪大些,看着还觉得她显小。

    此刻就她一人,虽说还不到十岁,但姑娘家抽条早,又一直在郗隐那里吃着名药贵膳,养得肤莹体窈,已依稀有了大女?孩的雏形。

    那姓景的小子更是早已十二三了,个子都快赶上成年人了。

    所以刚才那一幕看着,才格外刺目!

    宋行全忍不住又狠狠怒拍了几下桌案。

    洛溦道:“又不是我一个人选,大家都在玩,杨家姐姐她们都选过?了,才轮到我的。”

    青石镇上的住户大多是商户平民,没太多繁文?缛节,这种选新?郎的游戏,宋行全自己小时候也玩过?,还因为长相俊秀时常被选中。

    “大家都选,那为什么你就非得选那姓景的小子?”

    宋行全心里气得不是女?儿玩游戏,而是气她又跟景辰牵扯到了一起。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跟那小子来往!他?是什么出身?,你是什么出身??”

    他?得了太后的许诺,刑部那边也送了些翻案的文?书?过?来,一旦成功,他?们宋家就是妥妥的官籍,岂能是那种无父无母的乞儿可以攀附的!

    洛溦越听?越气。

    她刚才,其实并没打算选景辰的。

    朝他?挥手,也是想示意说,就算没选他?,他?们也还是最好的朋友。

    正因为关?系太好,太熟悉,反而觉得,选他?做新?郎怪怪的。

    但眼下听?父亲不断贬损景辰,洛溦反倒不想解释了,索性认下道:

    “别的男孩我都不认识,从小到大,我就只?跟景辰比较熟,不选他?选谁?”

    她跟在郗隐身?边久了,回怼时毫无顾忌:

    “那要不下回,我选表舅好了。”

    宋行全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你你敢!”

    大逆不道,背德灭伦!

    他?咣咣一阵拍桌,心里又感后悔,就不该让女?儿一直跟在郗隐那个怪胎身?边。

    小时候明?明?听?话的很?,爹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犟嘴,跟着郗隐久了,竟学得会耍嘴皮子了。

    可若不送去那怪胎的药庐,又怎么给贵人治病,搭上京城的门路?

    宋行全给自己倒了口茶喝下,抑着怒气:

    “什么叫你从小到大就只?跟景辰熟?那长安城的沈世子呢?你从小接触过?那样体面的贵人,就该懂什么是芝兰玉树,什么是野草蒲苇,不要随随便便什么腌臜货色都能看入眼!”

    “爹爹!”

    洛溦受不了景辰被这般辱骂,“你再说我就真不去长安了。”

    她把被宋昀厚丢在桌上的算筹一把拢起,“哗”的扔进?盘子里。

    从小到大,她都跟着景辰一起玩,诗书?棋画都是跟他?学的,连表舅都说景辰是书?塾里有才学的同窗,偏她爹喜欢欺贫爱富,按人有没有钱来分三六九等?,跟郗隐说的一模一样。

    还非要提长安城里的贵人世子。

    那个人

    她都好久没见过?了。

    样子,都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了。

    只?记得冷冷的,不爱笑,似是有些鄙夷她,厌恶她。

    让她一想到他?,心口就有些发紧发闷。

    隐隐,作痛。

    ~

    季夏之?月,父女?两人再次乘马车前往长安。

    车近京城,道上行人越渐拥挤。

    小厮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禀报道:

    “冥默大圣人刚从雍州回来,长安万年两县的百姓,都赶着去玄天宫朝拜求福。”

    永徽六年,晋王死在突厥,大乾边境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朝廷花了十余年时间重?整戍卫,其间又经历新?旧两党争权暗斗,军权几经交替,让突厥人有了南下的可乘之?机。

    年初之?际,老将房潜病逝,突厥人趁乱集结大军,攻打雍州,战事一度胶着。

    直至春末,冥默以玄天教首的身?份,执玉衡天机,北赴边关?,令得军中士气顷然高涨。

    他?曾在天泰六年以“飓”字谶语召奇风盛起,助大乾击退突厥八万雄兵,因此被百姓誉为“一语退突厥”,奉作大圣人。

    其名望在突厥人心中也极具震慑力,一听?说冥默前来,便大有军心涣散之?势。

    上月末,崔帅在雁云关?大败突厥骑兵,彻底扭转势局,占稳赢面。

    宋行全跟大部分中年男子一样,酷爱评论时事,跟女?儿讲了半天突厥战史、边境奸商如何借机牟利,又道:

    “沈世子是冥默先生的弟子,将来就是玄天宫的主人。玄天宫的玉衡通天晓地,主人就等?同半个神仙,连圣上都不敢小觑!跟他?在一起时,你切记要好生侍奉。”

    到了长公主府,冥默因为百姓求福,暂滞在了玄天宫,迟迟未归。

    解毒之?事隐秘,宋行全不便久留,又想去刑部打听?一下恢复官籍之?事,安顿好女?儿之?后,便匆匆离开。

    洛溦依旧住进?了从前的那处居所。

    绣着金线蝶花的纱帐,净透柔亮的玉石地砖,满目华贵奢雅。

    小时候只?觉眼花缭乱,看着好看。

    如今年岁大了,感悟心境又与幼时不同。

    知道价值连城,仍旧不觉惊叹,却也明?白并不属于自己的人生,跟她所处的世界毫无牵绊。

    时值夏末,室内燃着熏香,门窗紧闭,有些闷热。

    洛溦撩开纱帘,推开半扇檀窗。

    窗外夏日特有的暑气夹杂着花草清香,扑面而来。

    树荫蔽隙的暮色中,蝉鸣此起彼伏。

    不知何处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落雨,叮呤击打在地上。

    洛溦把窗户又推开了些,张望四下,不见水源。

    越州有雨季,一下雨就连绵不绝,郗隐的药庐时常碰上漏水,也是这般的声响,有次夜里没留意,早上起来几间卧房都淹成了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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