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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太史令慢慢下去吧,要是伤口觉得疼,就告诉我,我这儿还?有药。”

    沈逍盯着女?孩背影半晌,一语不发,下了水池。

    洛溦也站起身,拢了拢薄短衬裙,下水走?到?了沈逍对面。

    蒸腾着雾气?的涟漪向四面涌开,两人身上仅有的那点衣物,一瞬便湿了透彻。

    洛溦像从前那样,取来池岸药盘里的银管,然后去握沈逍的手。

    沈逍搭着眼皮,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被握住的手,微微蜷回。

    洛溦抬起头,有些紧张:

    “碰到?伤口了吗?”

    他手背和?手指的烧伤严重,就算水里加了药,也是会很?疼的。

    可若不及时解毒的话,万一又像上次那样毒发

    洛溦想起上回的情形,不敢再看他,低了眼帘,重新托起他的手,小心避开伤口,舒展掌心。

    沈逍看着她,兀然淡声开口:

    “之前说要遵循承诺,一辈子都会为玄天?宫做事,可还?记得?”

    洛溦抬起眼,对上男子濡湿墨睫下的清幽目光,有些懵然,但还?是点头:

    “记得。”

    沈逍凝视她片刻,没再说话,蜷起的手指不再抗拒坚持。

    洛溦展开了他的手掌,将银管刺入了劳宫穴。

    两人的掌心,连在了一处。

    水中的药效,令得心跳有些不稳,呼吸艰难。洛溦阖上眼,平复着这种熟悉的不适,感受着手掌间?的血液流转。

    十四年了。

    做过无数次的事,早就成?了习惯。

    这一次之后,再没有下一次。

    他也从此,再不需要自己了。

    洛溦被这样的念头攫住思绪,犹疑着,缓缓睁开了眼。

    沈逍也在看着她,静静的,一瞬不瞬。

    池水蒸升出的水汽,黏在他俊美的五官上。

    阒幽的眼眸抑得平静,看不见的最深处,却又暗涌着些复杂的情绪。

    从今往后,他就再没有能留住她的理由了。

    沈逍的手掌,陡然撤了力,像是要后退收回。

    洛溦吓了一跳,忙将十指滑入他的指间?,紧紧扣住:

    “太史令?”

    她张开唇,吸进几口药雾,面颊顿时嫣色浓郁。

    “是很?疼吗?”

    她试图劝抚:“你再忍一下好吗?”

    知他未必肯理会自己,又拿出他关?心的正事,劝谏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朝局那么混乱,太史令接下来肯定还?有许多?事要做,身上又带着伤,所以?这毒必t?须尽快解了,不然万一哪天?你在紫微台毒发了怎么办?”

    沈逍看着她,半晌,眉目疏漠,冷声开口道:

    “怕我突然死了,没法帮萧元胤继位,为景辰正名?,是吗?”

    洛溦无语凝噎。

    他这个人,怎么

    就这般不讲道理。

    回想一路上的冷战,她亦有些情绪微涌:

    “之前我是因为把太史令当作值得信任的人,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讲了出来。”

    “而且我只?是就事论事,齐王继位是对天?下有利的事,他也适合那个位子,周旌略他们不也这么想吗?”

    “太史令也是秉正之人,否则就不会帮阿兰和?卧龙涧的人洗雪沉冤,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护着颍川王殿下。景辰遭受的不公确为事实,为什么就不愿意为他正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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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逍一言不发,回视她许久,低声启唇:

    “你说呢?”

    夹杂着苦涩药味的水汽,静静弥散在两人的眉眼间?。

    洛溦垂了眸,看着粼粼的水波,想说的话逸到?了嘴边,又挣扎着咽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逍凝望她片刻,眼底悒郁愈涌,语带轻嘲:

    “终于?明白讨好我也没用了?你早就清楚,我是个多?么坏的人,让你那么厌恶,宁可攥着秘密任由我痛苦所以?又何必说些违心之言,装作关?心我在意我?”

    洛溦满腹情绪,百般滋味,一时确为瞒他而有愧,一时又忍不住气?恼生恨,扣着他的手指微微用了力,压到?破了皮的伤口上,止不住又是心口一阵抽紧。

    眼角,亦泛起了酸意。

    “是,太史令那样的坏。”

    她偏开头,掩去眼中晶莹,“又坏,又冷,时不时还?会发疯。”

    “从前在这间?浴室里,就不止一次骂过我,伤过我,让我滚”

    洛溦咬着唇,抑着颤抖:

    “可我,却从没怨恨过你。”

    “从来,都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从来,都只?盼着你幸福顺遂,连自己,都总有些瞧不起自己”

    她吸了口气?,竭力平复情绪,抬眼看向沈逍:

    “太史令又怎么知道,我没有为藏住秘密而愧疚负罪过?”

    “我也是有感觉的人,也会感激你,心疼你,心疼你小时候尝了那么多?苦,苦到?再不敢奢望甜,即使现在明明知道我催你解毒仅仅只?因为关?心你,都不愿相信,对吗?”

    细碎的涟漪,在雾气?下静静地漾着。

    炼白的水汽,仿佛散进了人的心里,湿漉,粘腻。

    沈逍的胸口,窒疼的厉害。

    “你就不该对我心软,宋洛溦。”

    他声音暗哑,视线紧绞着她的泪眸:

    “你就该一直恨我,手里有刀的时候,就该毫不犹豫地刺下去,或者那晚把我推进河里,让我就那般死了。”

    “噢。”

    洛溦轻轻应了声,一滴泪滑过眼角:

    “你怎么知道我没心狠过?那晚在屋顶,我是真想过要狠狠捅你的可你那么奸猾,还?说什么大事未了,必须惜命”

    沈逍的手指动了动。

    洛溦唯恐他又要撤离,连忙扣紧,却是被他收拢握住,抵去了池畔。

    “那现在就让你捅。”

    他俯身靠近,居高临下,“要吗?”

    洛溦后背靠到?了池岸,仓皇抬眼,视线掠过他浸湿衣襟下的那些旧伤,低了头:

    “不要了,你又不是卫延。”

    沈逍依稀明白过来什么。

    “卫延你就能狠下心去捅,我却不能。”

    他看着她,“为什么?”

    洛溦没说话。

    沈逍的手指,抚上她的下颌,托起,“为什么?”

    女?孩依旧没说话,紧闭着唇,低垂的眼睫坠着水珠,微微扑扇。

    他低下头,吻住了那抖动的羽睫,吮去了上面的泪珠。

    洛溦身体一颤,惶恐抬头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他俯身堵住了唇,轻咬,濡研着。

    交握着的手,就快要被压过头顶。

    她偏开脸,挣脱出来,“还?在解毒呢”

    沈逍松开了些,随即转过头,去看窗棂上的光影。

    天?色尚早,离解完毒,还?有不短的时间?。

    他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到?洛溦的唇上。

    洛溦觉察到?他的企图,忙谏言道:

    “要不要不我们说说话吧?聊些正事什么的”

    沈逍静默一瞬。

    “好。”

    他看着她,“那你说说,外祖母的那些事,为何要瞒着我。”

    洛溦明白这件事迟早躲不过。

    不过好歹说到?正事,她整理了下思绪,解释道:

    “因为那个秘密说出来,就等同?揭露太后娘娘的罪责,太史令,毕竟是太后娘娘抚养长大的,感情到?底与旁人不同?,未必会愿意与太后反目,而齐王殿下却会因此失去名?份。我之前,也问过太史令,是不是打算帮着太后扶持五皇子、一起对付齐王,太史令并没有否认。”

    沈逍忆起那些情形,面上依旧冷冷:

    “所以?说,还?是萧元胤能继位更重要?之前说什么心疼我,只?是一时兴起的逗弄?”

    洛溦忙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他靠近过来。

    洛溦忙躲,可身后就是池岸,避无可避。

    沈逍瞧见女?孩仓惶缩躲的模样,又气?又怜。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

    “别怕了。”

    他退开些距离,放低了声,“上次在高禖庙里那样对你,只?是看不惯你满口假话、想要逼你承认而已。如?今既知你心意,自不会再强迫什么。”

    没有人,比他更讨厌做那样的事。

    洛溦眸色惶然,“我我有什么心意?”

    沈逍盯着她,神情逐渐暗沉,眼底幽潭深处的波澜汇聚汹涌,似想顷刻就将她撞得支离破碎。

    半晌,转过头,又看了眼窗棂处的光影。

    洛溦明白自己这次是真惹到?他了。

    虽知已是退无可退,还?是忍不住再往后缩了缩,手也有些握不住了,想要松开,却被他十指紧扣地攥住,不容逃离。

    她闭上眼,不敢再看他。

    时间?流逝,岸畔的灯烛燃尽大半,水池里的雾气?也渐渐稀薄。

    明明药力在不断减弱,可洛溦还?是能听见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如?雷如?鼓。

    刻漏的最后一滴水,落了下来。

    浴池里的药气?,也终于?散了去。

    洛溦感觉到?沈逍抵在自己掌心的手松开一瞬,忙什么也顾不得地撤了开,眼也不敢抬,转身就走?。

    可下一瞬,人就被他轻而易举地禁锢住,抱起,连怎么上岸的都不清楚,便被扔到?了池畔的软榻上。

    双手,被重新握住,摁去了头侧。

    浸湿的水珠,从他的面庞和?身上嘀嗒落下。

    洛溦眼中蓄泪,仓皇间?又意识到?什么,连忙缩身,颤着声:

    “你不是不是说不逼我了吗?”

    沈逍不容抗拒,“你就合该被逼。”

    洛溦被制了住,强忍许久,终是禁不住哭出了声,红着眼尾的脸藏去湿发间?,抽着气?。

    沈逍松开她,伸臂抱住,拥在怀中。

    心里其实清楚,逼她又能如?何,逼了她这一刻,以?后也难保不会又改口。

    他心底泛起浓重的无力感,又纠搅着自作自受的痛楚,低头看着她,艰涩开口:

    “六年前那晚,我其实,回去找过你”

    洛溦抽着气?儿,唯恐他又使坏,“那些事,我真不记得了。”

    沈逍没再说话,伸出手,将她湿乱的长发捋到?耳后。

    半晌,问道:“为什么不让鄞况给你恢复记忆?”

    洛溦见他总算肯好好说话,颤巍巍扬起氤氲湿眸:

    “都是以?前的事了,恢不恢复,都没什么区别。”

    怎么会没区别?

    沈逍的手指停在她耳畔,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一点圆润:

    “你以?前,不叫我太史令。”

    洛溦咬着嘴角,“那反正也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太史令,又没有官职”

    沈逍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半晌,缓缓撑起了身。

    洛溦想起适才的荒唐,忙缩身就想逃,却被他又摁了住。

    仓皇间?,伸手攥住他肩头的衣料。

    “你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瞒你吗?”

    她泪水簌簌,见他终于?肯抬头朝自己看来,忙收腿坐直身,委屈控诉:

    “因为,因为我就是怕你会这样”

    一旦没了身世的那道禁锢,就再没什么能阻止他无所顾忌!

    被她拽扯开的衣衫,从沈逍肩头滑落,露出矫健胸膛上错横的伤疤。

    他一语不发,沉默看着她,寂然冷凝犹如?冰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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