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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过得片刻,又似有什么带着苦味的热饮被?灌进了?口中,激得胃腹一阵难受,僵硬的四肢却因此渐渐恢复了?些知觉。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恍恍惚惚中,好像看见了?卫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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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慢慢回笼,翕合着唇,“太史令”

    沈逍俯身靠近,手指抚上女孩面庞,却听她促着气急道:

    “景辰,景辰在暗道求求你,救救他?”

    周旌略从旁边的暗道走了?出来,闻言与沈逍投来的视线交汇一瞬,摇了?摇头。

    沈逍将洛溦放到裘毯上,盖好,掖紧毯角,起身随周旌略进了?暗道。

    暗道之中,早已烧成一片灰烬。

    “这?里有火油,烧得啥都不?剩了?。”

    周旌略瞥了?眼沈逍的神色,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压低了?些声:

    “我看这?里面整半条的油道都被?挖过,应该是他?故意泻油放火,让烟雾传出去给掘地的人指路,若非如此,宋姑娘也决计活不?了?,所以?依我看,这?事最好别?告诉宋”

    话说了?一半,却骤然停住,抬起眼,愕然盯向?踉跄倚到了?石门边的洛溦。

    女孩脸色苍白如纸,虚弱的连喘气都有些费力,靠在门口,大颗的泪珠顺着脸庞往下滚落,望向?周旌略:

    “别?告诉我什么?”

    沈逍转过身,见洛溦摇摇欲坠,朝她走去,却被?她闪身越过。

    洛溦越过沈逍,脚下一软,滑倒在层层灰烬之中,俯低身,手指在地上茫然摸索。

    “景辰”

    沈逍扭过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女孩的举动,整个人犹如凝寒到极致的冰塑,随时?,都会碎掉。

    周旌略看了?眼沈逍,又看了?眼洛溦,欲言又止,走上前,朝洛溦伸出手。

    这?时?一名部属从暗道的另一头匆匆奔来,禀道:

    “周头儿,地宫打开了?!”

    周旌略闻言忙直起身,面露喜色,余光却瞥见洛溦撑着石壁站了?起来,也不?知哪里突然来的力气,发疯似的就朝暗道尽头跑去。

    “宋姑娘!”

    洛溦发足狂奔,越过被?重新打开的阙门,一路跑进了?地宫大殿。

    四周的长明灯,将空旷殿宇照得犹如白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前的那?些死士,已尽数自戕死去多?时?,沈国公仍旧坐在原先的地方,背靠石台,双目紧阖,面如死灰,不?知生死。

    几名部属站在殿中央的红漆棺木周围,不?敢擅自开棺,正等着周旌略来给指示,却见洛溦跑了?过来,禁不?住俱是愕然。

    尚来不?及出声相询,却见洛溦已扑到棺前,用力推开了?棺盖,反手从旁边一名部属的腰间抽出了?剑,便朝内刺去!

    部属们?皆大惊失色,不?知所措,仓惶间瞥见棺内并排躺着一男一女,女的凤冠霞帔,面容栩栩如生,男子一身玄纁衣袍,龙纹暗绣。

    洛溦泪眼迷蒙,看清棺中之人的刹那?,手中长剑不?管不?顾地就直抵永徽帝咽喉刺下。

    她知道他?要寻死,可他?就算死了?,她也容不?得他?死有全尸!

    眼看剑尖就要刺入皇帝颈间,一只手劈空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攥住剑刃。

    “你在做什么?”

    沈逍捉住了?剑,殷红的鲜血顿时?顺着刃尖蜿蜒而下,另一只手去握洛溦的手腕。

    周旌略也赶了?过来,看清楚棺内情?形,先是一怔,随即探手触了?下永徽帝的鼻息:

    “还有气!”

    另一边查看沈国公情?况的部属也提声道:“这?边也还活着!”

    洛溦浑身颤抖,狠命提着的一口气,听到周旌略的话,更是拼了?全力不?肯松手。

    “我要他?死,要他?死在我手里!”

    她抬起泪湿氤氲的眼,看向?沈逍,一字一句:“我要给景辰报仇。”

    沈逍望着她,心中如被?冰棱扎刺,许久,方才艰难开口:

    “你先放手。”

    他?试图移开她的手腕,却被?她前所未有地抗拒着。

    他?都不?知道,因为那?个人,她竟能生出这?样?大的力气,整个人整条命都似压到了?剑上。

    洛溦感觉到手被?一点点地抬起,满心绝望。

    想杀之人,是重重高台之上的九五至尊,一旦让他?活着离开,便会有无?尽的变数与可能。

    就算世上想要他?性命的人不?计其?数,但她能笃定?亲手杀他?、亲手为景辰报仇的机会,就只有眼前的这?一次!

    “太史令不?也想要取他?性命吗?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动手?”

    洛溦望着剑尖上越聚越多?的血,泪珠簌簌,朝沈逍抬起眼,双唇颤抖:

    “还是说太史令,到底舍不?下父子亲情??”

    沈逍握着剑刃的手,陡然一顿。

    抬起眼,瞳仁轻颤地看向?洛溦。

    眸色,黯的吓人,翻涌着那?样?复杂错综的情?绪

    彷徨,无?措,绝望。

    周旌略拉过洛溦,掐住她臂间麻穴,逼得她松了?剑,将人拽到一旁,靠着石台滑坐到地上。

    木棺旁,沈逍依旧怔怔默立。

    指间血流如注,却恍然早已失去了?痛意,茫茫然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视线游移着,落在了?棺中母亲的脸上,胸口陡窒,死死抑在喉间的一股血腥,也终于涌了?上来。

    随军而来的大夫检查完沈国公的情?况,又被?带来查看永徽帝。

    禀道:“两?人应该都服了?鸩毒,皇帝服的毒多?些,国公少些,都救不?活,只是早晚的问题,最多?能拖上一阵。”

    周旌略问道:“能拖多?久?

    大夫有些为难,“咱们?带在身边的解毒药不?多?,如果全都用到一个人身上,或许能熬到再寻到其?他?的药材,至多?也就十天半月吧。”

    周旌略略松了?口气,却忽又想到什么,扭头看了?眼沈国公,又转向?沈逍:

    “公子”

    被?灌下药汤的沈国公,此时?已幽幽转醒。

    沈逍默立了?片刻,抬手揭了?易容的面皮,拭净唇角血痕,转身走到沈国公身边,单膝跪地,将他?扶起:

    “父亲。”

    沈国公睁开眼,看清沈逍模样?,仿佛陷入了?什么怔忡之中。

    半晌,淡淡开口道:“别?这?么叫我。”

    “我与你母亲已经和离,你从此,跟我再没什么关系了?。”t?

    沈逍寂然无?声,扶着沈国公的手依旧揽在他?肩头,目光惘然没有焦点。

    沈国公靠在沈逍的臂间,混混沌沌中亦不?知想到了?什么,凄然地笑了?笑。

    “我一生自诩端正,待人接物皆豁然大度,唯独对你,是有些不?公平。”

    “其?实你出生时?,我也曾欢喜过,哪怕后来知道了?真相,也因为你母亲的缘故,试着去接受你。”

    “可每次看到你的脸,就又禁不?住想起他?,心中只觉厌恶至极。”

    他?长叹一声,颤巍巍抬起手,似是想抚上沈逍扶在自己肩头的手,可最后,却也只是用力推开。

    “大夫的话,我都听到了?,那?药,拿去救你亲爹吧。”

    沈国公缓缓靠到石台上,理了?理衣襟,端坐直身:

    “总归,我也还是死在了?他?前面。”

    他?淡然一笑,抽出髻簪,贯入颈间,气绝身亡。

    沈逍望着在自己面前咽了?气的沈国公,好半晌,都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伸出手,抱住国公的尸体,动了?动唇,像是想唤一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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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样?的称呼逸到了?嘴边,偏又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茫然抬起眼,目光触见石台旁倚坐着的洛溦。

    她也正定?定?地望着他?。

    眼角溢满泪水,无?声滑落。

    第

    106

    章

    洛溦被带去了孚山的临时营地。

    她在地宫冻了很长时间,

    加之?心力交瘁,出了地宫不久就昏了过去?,直到翌日傍晚方才转醒。

    大夫将消息禀奏了上去,周旌略领命来营帐探望。

    洛溦撑起身,

    “景辰他”

    周旌略想起之?前带她出地宫,

    意识几?近模糊都还在念叨着这人,

    不觉沉默了片刻。

    “我让人把暗道里的灰烬都收了,暂且放在皇陵。”

    顿了顿,又道:“现在局势未定,可能还要打仗,你看看是想去?嵯峨山还是卧龙涧,我安排人护送你去?。”

    洛溦的意识空茫懵然,眼中蕴泪,半晌,回过神来:

    “我哪儿也?不去?。”

    她从榻上?起身,“皇帝呢?”

    虽然后来在地宫听大夫说,皇帝中毒必死?无疑,

    但一日没见?到他?咽气,她就一日没法安宁!

    周旌略把洛溦摁坐回去?,

    “我也?想他?死?!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为什么?”

    洛溦撇开周旌略的手,仰起头,

    “因为太?史令舍不得杀他?吗?”

    周旌略想起棺前的那一幕,

    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叹了口气。

    “因为我需要皇帝活着,给我们翻案!当年?给我们定下逆党罪名的人是他?,

    自然也?得由他?亲自翻案。还有渭山行宫的事,冤死?的宫人,

    阿兰的家人,那些错误如果不是皇帝亲口承认,谁又能信?”

    周旌略看着洛溦,“你实不该对公子说那样的话。”

    那件事对于沈逍而言是何等锥心腐骨之?痛,一辈子都抹不掉的污点?,被心里装着的姑娘知道了,还在那般情形下质问而出,周旌略根本都不敢去?想当时沈逍的心情。

    洛溦缓缓坐回到行军榻上?,低垂了眸,半晌,也?慢慢回过味来。

    “可你们那时又没解释。”

    她那时丧魂失魄,一心只想取皇帝性命,全然忘了沈逍并不知道景辰的身世,也?并不知皇帝与长公主不是亲兄妹。

    所以他?一直

    都以为自己是那样不堪的身份吗?

    那他?和长乐公主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纷杂不清的思绪飞驰闪过,却又无力去?想,不敢去?想。

    “当时你那副模样,能听进什么解释?而且皇帝虽中了毒,却未必没有意识,我哪儿能当着他?的面跟你解释我们的打算?”

    周旌略抑了下情绪,“至于公子对皇帝到底什么态度,我一个外人,确实没法断言。但我知道,他?从小到大都是想为长公主讨回公道的,甚至在我们最初的计划里,他?是宁可在万寿节宫宴暴露自己的身世,也?要逼皇帝当众认罪的。”

    “你应该明?白,那件事一旦暴出来,对公子意味着什么。”

    他?顿了顿,“不过现在局势不同了,我们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应付。总之?你好好想想,打算暂时住去?哪儿,我到时派人送你过去?。”

    周旌略说完,告辞出了营帐。

    洛溦心绪惘然,兀自在榻上?默坐许久。

    转念想到景辰,又禁不住再次泪湿眼眶,胸口一片空茫茫。

    周旌略回了中军帐,见?众将仍围在沙盘前讨论方案。

    他?走到沈逍身边,低声禀道:“好多了,公子不用担心。”

    沈逍此时已?恢复了卫延的模样装扮,戴着斗笠立在沙盘前,听完周旌略所言,将手中军棋缓缓放到沙盘之?中,示意赵三?溪:

    “继续。”

    赵三?溪拿箭矢在沙盘上?指划着,继续奏述各地的兵力分布与调配。

    箭头移到沙盘的左侧,道:“皇帝多半是因为与太?后争权,提前传了密令去?雍州调兵勤王,此刻齐王筹集了三?万骑兵赶来,马上?就要抵达金云关。我们若是从洛水这边北上?迎敌,兵力方面问题不大,算是旗鼓相当,但就是地利上?吃亏,怕是要拖延很长时间。”

    一旁的焦丰,点?头附和,“咱们的兵力虽足以与齐王相抗,但现下长安的局势更重要。皇帝失势,太?后旧党独大,一旦我们与齐王战得两败俱伤,将来就再无力与京畿皇廷抗衡,就算拿了天子的罪己诏,也?没法政行令通!”

    周旌略对着沙盘研究了一番。

    “硬打的话,咱们确实吃亏。”

    看向沈逍,“公子要不要,试着跟齐王说和说和?反正当初公子在豫阳留下他?性命,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或许能用得上?他??我看齐王上?次在三?司会审上?,肯以一己之?力抗下罪责、而不是拿部将顶罪,倒也?像位明?主,肯定也?不会愿意让手下将士白白牺牲的。”

    赵三?溪亦道:“若能与齐王和谈停战,那对局势而言再好不过!”

    挪动沙盘上?的军棋,“咱们这几?处的兵力,就能马上?调去?长安附近,控制住京畿。”

    沈逍凝视沙盘,沉吟不语。

    一旁扶荧抱着剑,撇嘴接话:

    “你们对齐王的了解,就跟街头巷尾的百姓差不多,什么大乾战神,光风霁月。不拿部将顶罪,就是明?主了?你们是没见?过那位私底下的脾气,骄傲固执,油盐不进。”

    而且还尤其与自家这位主子不对付!

    “除非去?见?齐王之?前能让皇帝开口认罪,给你们都平了反,不然他?铁定只把你们看做挟持天子、必诛的反贼,直接就开打,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但是皇帝现在人还没醒,雍州军已?经到了金云关,等皇帝开口,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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