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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门外,洛溦泪如雨下。

    “你能别说了?吗,景辰?”

    她虚弱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根本就?不记得?这些”

    “你当然不记得?。”

    景辰苦涩牵唇,“你那时那么小,每次从长安回来不久,就?会去郗隐的药庐待一阵,然后,就?什么都忘了?。”

    洛溦抑着哽咽,“我既然都忘了?,你为什么还要?提?你是想告诉我当初你接近我,跟我做朋友,全是精心设计,全是有?目的,是吗?”

    “可我不信。”

    她声音颤抖,“我不会信的。”

    她t?不蠢,她也?有?感觉,十多年的陪伴,不可能都是虚情假意。

    景辰靠在石壁上,嗓子堵得?发窒,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是那样吧。

    精心设计,满怀目的。

    可后来,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姑娘啊。

    她那么的好,谁又能不喜欢呢?

    那么的暖,让他都渐渐都忘了?自己无处可去、孑然一身?,什么都给不了?她

    他开始讨厌被?被?她唤做沈哥哥。

    甚至因为知道自己只要?板着脸就?会有?些像那个人,便永远对?她带着笑。

    时间久了?,她终于?也?不再惦念长安城的那人了?,也?会像他教的那样,唤他辰哥哥,和他玩耍,依恋着他,眼睛里,只有?他

    庐岭溪畔,他教她下棋画画,她教他识草辨药,永远,都盼着太阳晚些下山。

    景辰用力吸了?口气,抑住情绪:

    “后来,我去了?鹭山书院,有?了?些见识,也?不想再攥着心底的执念不放。毕竟天底下长相相似的人那么多,也?许,我母亲未必跟长公主有?什么联系,否则她何至于?一生困苦,身?无所凭?我那时想着,自己只需好好读书,将来京考成功,进刑部、进大理寺,再想办法去查当年父母遇害的真相。

    可那天晚上,在那艘黑船上,我听到了?陈虎讲的故事。

    我在书院学过宫制,知道甪端的含义,也?就?知道故事里的人是皇帝,一开始,只觉荒唐恶心,后来再想,却又觉得?哪里不对?。皇帝强迫长公主,是何等灭伦之?事,可偏偏他能那么云淡风轻地说出一句‘没什么不可以’。旁人或许只道他是疯魔成狂,但我心中因为一直揣着母亲旧事,知道她与殊月长公主容貌酷似,便又自然多了?一层想法。

    大乾百姓皆知,圣上,是建德七年冬月出生的。而我母亲虽是佛庵收养的孤儿,不知确切出生日期,却听收留的师太讲过,是建德七年的冬天拣到的她。

    于?是我那时便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圣上和殊月长公主,原本就?不是亲兄妹。”

    洛溦听到此处,心中亦是彻底明了?。

    难怪,皇帝一定要?杀景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难怪,太后留景辰在身?边,那样的恩宠重用,却始终没法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这样的秘密,足以毁天灭地,足以倾覆整座萧氏江山。

    她噙泪道:“所以后来,你被?我父兄陷害,没法考试,就?去求了?太后?”

    景辰没有?答话。

    玄天宫前,太后看清他模样的一瞬,当即便生了?杀意。

    也?是在那一瞬,他才最终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原来不假。

    景辰伸出手,触向被?火苗烤了?许久、却仍旧冰冷的石门。

    意识,因为吸入太久的黄磷焰气,变得?越来越昏沉起来。

    如若可能,他很想开口,问问门后面的那个女?孩,若是重来一次,他一无所有?,穷途末路,她可还会愿意跟他远走天涯,长厢厮守。

    可他又怎么舍得?,让她一无所有?,穷途末路?

    “绵绵,现在你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关系大乾社稷的秘密,这些事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对?旁人吐露,否则必会惹杀身?之?祸。”

    景辰轻声道:“还有?庆老六,他藏在怀宁坊宅院的书房密室,你留下他,将来若是太后想伤害你,你可以此作胁,足以自保。“

    洛溦忽而意识到什么,在石门上撑起身?:

    “你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从前她求了?他那么多次,他都不肯开口。

    景辰阖了?阖眼,“太后一直不想你跟太史令在一起,如今不伤你,只因为还需你解毒。太后她,远比你想的更心狠。”

    “我又不会一直跟太史令在一起!等给他解完毒,我就?再不会见他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景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

    意识,也?逐渐恍惚起来,就?连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话,亦禁不住脱口而出:

    “你,喜欢太史令吗?”

    洛溦的心口仿佛被?什么击中。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她摇头,“我不喜欢。”

    景辰微弱地笑了?笑,“若他一开始,也?像我从前刻意讨好你一般地对?你好,陪着你,你也?不喜欢他吗?”

    “可他并没有?!”

    洛溦下意识地辩驳,然而话出了?口,又不禁怔怔愣住。

    景辰靠着石壁,弯起唇角,泪水潸然而下。

    地宫之?中,皇帝说了?那么多疯话,她最在意,也?最先问出口的,是沈逍。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曾留意,她有?多在意那人的态度。

    若当真视之?陌路,又何须总因他怒而忧,因他悦而喜?

    洛溦浑身?僵的发麻,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心力交瘁的彻底脱了?力。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她费力挪动身?体,试图靠近石缝,吸到一股缝隙里的刺鼻烟味,顿时头晕目眩,直起身?,虚弱地拍着门:

    “景辰,你回答我,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

    “我既知道了?前因后果,自是理解你从前做的事。”

    “我不怪你”

    石门内,景辰凝视着再度黯然下去的火苗。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呼吸太多的磷气而失去意识。

    他注定,是没法护她走到最后的。

    “绵绵,你既知晓了?我身?世的真相,就?该明白,我一定得?杀了?皇帝,为我父母报仇。”

    洛溦的手撑在石门上,“他不是自己也?想死吗,不用你去涉险,你想想公主,想想你们的孩子你也?不想孩子同你一样,从小失了?父母的疼爱,对?吧?”

    景辰“嗯”了?声,“你说得?对?。”

    洛溦见他愿意听劝,总算松了?口气,到底,总是会顾念孩子的。

    景辰沉默了?会儿,“我有?些渴了?,脑子都不清楚了?,你能再去拿点水,试着送过来吗?”

    “好,你等着我。”

    洛溦忙应了?一声,靠着门,撑起发僵的身?体,慢慢找去了?暗河打水。

    石门内,景辰慢慢跪低身?,将泥土塞进石门上的缝隙,紧紧填堵住。

    转过身?,摸索拾起地上的一块尖利石片,扶着石壁寻找到封闭油道的壁砖。

    石片嵌入砖缝,用尽残余的力气,撬开了?壁砖。

    一块,两块

    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液体,先是滴答坠落,继而开始涌泻而出。

    地宫远离祭殿,上面的人就?算掘地三?尺,也?不可能很快找过来。

    除非,这里的烟火顺着暗道机关传出去,为掘寻的人指引方向。

    火,明腾灼烧起来。

    景辰靠着石壁缓缓坐下,满眼模糊橙红。

    跃动的焰色中,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还有?十三?年前,那场原本也?该让他灰飞烟灭的焚尸烈火。

    一生中的回忆,在脑海中一幕幕涌现,幸福的时光,好像总是短暂的可怜。

    或许,很小的时候,也?曾快乐过吧?

    父亲耕田种地,母亲带着他在窗下读书,笑得?那么温柔。

    还有?后来读书考试,也?曾有?过,让他志足意满的瞬间吧?

    可所有?的影像,演绎到最后,又都逐渐变得?苍白混沌起来。

    唯一剩下的,清晰而生动的,牵扯得?他一呼一吸都微微窒痛的,只有?那个在船上不顾一切握住了?他手的姑娘。

    她的额角,微微贴近他的肩头,声音那么轻,却又是那么的清晰而郑重

    “你永远,都是我的辰哥哥。”

    景辰含泪而笑,弯起的嘴角轻轻叹喟一声,幽微的分不清是无奈还是悲伤。

    岁月流逝,流年回转。

    从开始到现在,也?曾以为有?过一点点的希望。

    可终究,还是错过了?。

    第

    105

    章

    洛溦颤巍巍从河岸回来,

    手里捧着湿布,浸骨的寒意从指尖传进了心里。

    “景辰?”

    她俯低身,摸到石缝,冻僵的指头感觉到里面传出的一丝热意,

    却半点光亮也看不?见。

    “景辰?”

    “景辰!”

    洛溦一遍又一遍地伸手抠挖石缝,

    呼唤着。

    可由始至终,

    都没有任何的回音。

    她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心底涌出一股绝望,早已虚脱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景辰”

    洛溦滑靠着石门坐到地上,眼泪簌簌而下。

    恍惚的意识里,全是过往的种种记忆,浮泛闪现

    幼时?的嬉戏,年少的陪伴,渡口船上的生死相依,他?的许诺,他?的放弃,

    他?的秘密

    泪水如断线一般,纠绞着空气里的冰寒,

    渗进了?皮肤血液,心脏肺腑都变得麻痹。

    颤抖的身体,

    也渐渐失去了?知觉。

    四周黑黢黢一片,

    空茫茫,混沌沌。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其?实早就是被t??剩下的那?个人了?。

    皇陵的祭殿之外,

    此刻厮杀已近尾声。

    群龙无?首的神策军节节败退,护送着随祭官员和五皇子,

    退下了?殿阶。

    五皇子仍旧有些懵然,抓住身边的礼部尚书王之垣,问道:

    “父皇呢?我们?不?管父皇了?吗?”

    王之垣忙着逃离杀戮场,“殿下别?管了?!圣上今日原就要禅位给殿下,等回了?长安,太后娘娘自有决断!”

    五皇子又道:“那?景侍郎呢?也不?管吗?皇祖母不?是很喜欢他?吗?”

    “不?用管了?,赶紧走!”

    离京之前,太后娘娘曾叮嘱过,若遇变故,以?保住五皇子为重,余下之人皆可为弃。

    王之垣护着五皇子在陵道上了?马车,扭头瞥了?眼远处仍在持续的激战,疾声吩咐官兵立刻护驾回京。

    这?些突如其?来的“晋王旧部”,显然布局缜密,急行突袭,三面夹攻,转瞬就将整座皇陵围得水泄不?通!偏这?时?神策军又失了?发号施令的景侍郎,根本无?力相抗。

    王之垣指挥着近卫官军,带着五皇子匆匆出了?皇陵,向?长安的方向?急逃而去。

    祭殿之中,焦丰奔至周旌略面前,禀道:

    “周头儿,下面暗道里有烟雾升起来,像是从西?北面过来的!”

    周旌略的黑脸上露出一丝振奋。

    “挖,赶紧挖!顺着烟雾的方向?挖!一定?把皇帝老儿找出来!”

    这?一回,绝不?能再失手!

    又问道:“公子呢?”

    焦丰道:“公子已经下暗道了?。”

    扶荧在洛下搜了?数日,都没能找到宋姑娘的下落,直到公子赶至皇陵,闯进卫邸,才在客院发现宋姑娘的衣物,知道她与沈国公一同失了?踪。

    周旌略闻言,叮嘱了?焦丰几句,自己也带着人匆匆下去暗道。

    祭殿坍塌之后,暴露出下面的机关暗口,早在周旌略等人杀到之前,神策军就曾试图顺着暗道向?下找寻过。但那?暗道中的设置十分复杂巧妙,初次开启过后便自毁机关,除非将整块地面全部揭开,否则根本找寻不?到入口。

    幸而如今有了?烟雾的指引,挖掘的速度就立刻快了?起来。

    几块巨大的紫檀木板被?掀了?起来,火把光亮探照下去,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

    拽着绳索的士兵依稀看见了?什么,提声大喊:“这?边!”

    洛溦倚在石门边,昏昏噩噩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抱了?起来,拥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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