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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洛溦一言不?发,撇开头。

    宋昀厚又道?:

    “小?时候,我?是说了伤你的话,你若不?肯原谅,我?也认了。但景辰那件事,我?不?后?悔。”

    他?扭头看了眼灞桥的茫茫雪原,“你知不?知道?,十?三年前,景辰就?是从这儿,一路跟着咱家的马车去的越州。南下的马车那么多,他?偏偏选中了我?们家的,一路都?不?肯放弃,后?来?到?了青石镇,又偏偏跟你成了朋友,说话做事皆格外讨你喜欢。我?虽想不?通缘由,却也觉得邪门?的很!如今再瞧他?选的路,你不?觉得那小?子从小?就?就?有点像吃软饭的吗?”

    洛溦看也不?看宋昀厚,眉眼冷冷: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走吧。”

    语毕,扭头就?往自己的马车走。

    “绵绵!”

    宋昀厚拦住妹妹,神色愧疚,“哥对不?起你,那晚被你那个那个朋友说了一通,我?后?来?也琢磨透彻了。”

    “兴许就?是因为我?从小?往你身?上?撒气,让你总容易自责,总容易觉得对人亏欠。哥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总惦记着景辰那小?子对你的好,不?用觉得他?对你好过?、你就?得拿感情回报他?,感激和同情,那都?不?是喜欢!以后?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一定记得多为自己打算,找个真心对你好的,知道?吗?”

    洛溦默不?作声,从宋昀厚手里抽出?胳膊,径直走回了马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离开灞桥,她靠在车厢壁上?恹了许久。

    末了,想起要问鄞况的正事,强打起精神。

    “郗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让我?进宫去帮忙?他?不?是不?想我?学星宗术吗?”

    洛溦坐直身?,看着鄞况,“你帮我?跟他?说说,让我?收我?当弟子,以后?我?跟他?回药庐,做饭采药,什么都?行。”

    鄞况简直无法理解,“玄天宫有什么不?好的,让你宁可回药庐受老头子的气?你知不?知道?我?在他?身?边待了这些时日,天天都?想给他?下毒?”

    洛溦靠回到?车厢壁上?,垂目摆弄着袖口的绣纹:

    “反正我?就?想去药庐。”

    她的任状无法更改,能让她离开玄天宫的,只有郗隐这位玄天教的师叔。

    马车过?了城门?,进到?市坊,鄞况想起什么,对洛溦道?:

    “啊对了,等过?完年,差不?多就?能安排你跟太史令的最后?一次换血了。刚好师父也在,之后?帮你调理身?体,或者?你想恢复记忆什么的,都?能找他?。”

    洛溦抠着绣纹的动作顿了顿,忆起上?次为那人解毒的情形,咬住嘴角。

    过?得半晌,蓦而低声开口,语气迟疑:

    “之前,你让我?配合太史令,治他?那个不?喜被触碰的毛病,说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他?亲近相处过?的女子,他?才能循序渐进地?接受。”

    鄞况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洛溦依旧低着头:“那我?现在单纯从治病的角度跟你讨论病情。”

    鄞况道?:“嗯,你说。”

    洛溦摩挲着衣袖,“既然病人就?只跟我?一个人亲近相处过?,那他?是不?是就?容易产生错觉,觉得觉得他?对我?的感情不?一般?”

    鄞况思索了一下,心里觉察到?什么,但还是认真分析道?:

    “那你既然是他?唯一能接触的,那肯定,他?会觉得对你的感情不?一般吧?”

    洛溦“噢”了声,“也就?是说,他?因为跟我?身?体接触过?,就?可能产生自以为感情不?一般的错觉?”

    鄞况脑子有些混乱,但又好像一时找不?到?辩驳的点,半晌,犹豫着答道?:

    “有可能是吧。”

    洛溦终于微微抬起了些头,侧首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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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不?远处是即将开业的长安夜市,此时人潮如织,各色的货摊,正闹热地?接踵排摆开来?。

    她默然望向那些交错闪晃的灯火光亮,许久,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第

    100

    章

    洛溦央了鄞况,

    想办法帮自己说服郗隐。

    至少,暂且让她进宫照顾病人,不用再继续待在玄天宫。

    监副的职责虽以文书为主,但她时常也需进观星殿、上穹顶,

    有?时余光瞥见素帘拂动,

    以为沈逍突然出现,

    一颗心便会霎时提到嗓子眼,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静下心?来,又自嘲自己杯弓蛇影,胡思乱想。

    沈逍其实,都没对她说过什么。

    甚至她回玄天?宫一个月了,再?没见过他。

    他留她在玄天?宫,从?前是因为需要她的血,如?今是怕她泄露他的秘密,就连从?前他以卫延身份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或是一时为皮相所?惑,又或者是怕她郁结死掉,

    无人再?为他解毒吧?

    心?里这样宽慰着自己,却还是,

    盼着郗隐能早日?给自己答复。

    万寿节宫变之后,朝堂之内,

    风声鹤唳。

    上至君王,

    下至朝臣,俱无庆贺新年的心?思,加之肃王薨逝,

    礼部传出圣谕,取消了今岁的除夕宫宴,

    只依太后懿旨,保留了上元节的庆典,且出于稳定?民?心?的考虑,皇室仍旧会携宗亲重臣登临乾阳楼,与民?同庆。

    鄞况赶在庆典前,一大早回玄天?宫的药房炼制几味辅药,被一直等他回音的洛溦拦了个正着:

    “你到底跟郗隐先生说没有?,什么时候让我去换你?”

    鄞况自是跟郗隐提过,但郗隐却道?:

    “他俩拉拉扯扯,你瞎掺合个屁?我看你在长?安住的时间长?了,越发蠢笨如?牛!”

    鄞况才起了个头,就被师父劈头骂了一通,哪里敢再?多提?

    眼下洛溦急巴巴来求自己,他亦有?些招架不住,遂道?:

    “今晚圣上要登乾阳楼,我需要炼几味提神的药剂,至少要花三四个时辰,反正入宫的马车和通行令都在,要不,你自己进宫去跟师父说一下?”

    他包了些药给洛溦,又吩咐随行回来的禁卫以送药为名,带洛溦去见郗隐。

    郗隐此刻正在纯熙宫,为皇帝探查脉象。

    永徽帝咳疾愈重,用了各种药剂皆无起效。郗隐探完脉,又查看近日?药方,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问道?:

    “所?有?的药,都在这儿了?”

    内侍官想了想,又端出一盒丹丸。

    郗隐凑近闻了闻,神色专注起来。

    永徽帝靠在榻上,将?郗隐的反应尽收眼底,迟疑开口:

    “神医是觉得这丹丸有?问题?朕让御医看t?过,与药剂并不相冲。”

    郗隐又闻了闻,“倒不像有?什么问题,老?夫可否拿一颗回去研究一下?”

    永徽帝点了点头,示意内侍取出一丸,包好?奉给郗隐。

    这时,禁卫领着“送药”的洛溦走了进来。

    洛溦没想到郗隐会在皇帝这里,但人既然已来了,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向永徽帝拜行大礼。

    再?转向郗隐:“先生。”

    郗隐收拾药箱,“你来干嘛?鄞况呢?”

    洛溦原本一路上准备好?了各种说辞,如?今当着皇帝的面却无法发挥,只能道?:

    “鄞况还在炼药,怕先生忙不过来,让我先来帮忙。”

    郗隐道?:“不用你帮忙,回去吧!”

    洛溦欲言又止,“我”

    一旁皇帝止住咳嗽,朝郗隐摆了摆手?:

    “算了,既然都来了,就让她多待会儿,今日?过节,多些年轻人在身边,朕看着也舒心?。”

    皇室枝叶凋零,如?今皇帝膝下五个皇子,叛的叛,死的死,贬的贬,今年能陪在身边过节的,竟也只剩下五皇子一人。

    永徽帝示意侍官将?洛溦带到近前,“会下棋吗?坐,陪朕手?谈一局。”

    他上回既已试探过洛溦,如?今疑心?更是转去了别处,语气便随和了许多。

    洛溦一百二十个不想靠近皇帝。

    她知道?的秘密太多,对着皇帝,很难不去想他从?前做过的恶事。

    但若要推脱说不会,郗隐就在旁边,一开口就能戳破她撒谎。

    洛溦踯躅着坐到皇帝对案,取了棋子,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陪着下了几手?。

    永徽帝目光渐露赞许,“布石不错,以前学过?”

    洛溦瞥见郗隐终于被侍官引领着出了殿,忙摇头道?:

    “回陛下,没有?,只是以前看别人下过几次,强记下步骤,其实根本不会的。”

    皇帝道?:“看几次就能记下,也是本事。”

    洛溦低头不语。

    她的棋艺,是小时候跟景辰学的。

    溪边树下,桃李缤纷,落花似雨,她每错一步就赖皮悔棋,他却总是笑得温柔包容,下一步又接着把她往坑里带。

    她窘羞成怒,抓起落花扔他满头,又忍不住被他的狼狈逗乐,扑哧直笑

    对案的永徽帝亦沉默了会儿,半晌,缓缓道?:

    “逍儿的记性也很好?,学什么都很快,朕记得他三四岁的时候,有?次朕抱他坐在膝上,教他读列国志,没读两?遍,他就已经背熟了。”

    洛溦回过神,不知该怎么接话,点了点头,“太史令是很厉害的。”

    永徽帝想起沈逍幼时,不觉流露淡淡笑意,道?:

    “就是不怎么爱说话,有?什么心?事也都藏着。”

    他落下棋子,看了眼洛溦。

    “你如?今既侍奉在逍儿身边,朕希望你能好?好?与他相处,别再?因为别的女人耍什么性子,逍儿对你,总归是不同的。”

    “兴许你没什么印象了,但你第一次来长?安时,朕其实也见过你,还跟你说过话。”

    他顿了顿,呼吸中有?幽微喟叹,“那时逍儿刚失了母亲,谁都不愿理会,除了他师父,也就只有?你,能让他肯开口说一两?句话了。”

    皇帝跟洛溦下了会儿棋,见她越下错误越多,确实不像学过,渐渐也失了兴致,吩咐内侍官带了她下去。

    申时过后,宫人奉了御命,为洛溦换衣准备,待到入夜时分?,随同御驾一同前往乾阳楼,观上元庆典。

    乾阳楼连通着皇城的乾阳门,内里是装点得金银焕彩的皇家庭园,石栏廊檐之上,琉璃灯盏映着雪色,流光争辉。

    永徽帝下了御辇,便被候在此处的宗亲重臣,迎入遮封鲛绡的庭厅。洛溦则随宫人转入回廊,穿庭过园,从?西侧登楼。

    临川郡主的女儿闵琳也随父母前来,远远望见洛溦,上前与她一起同行,闲聊起自上次分?别后的诸事。

    宫变之后,长?安许多官宦人家都受到波及,纵是闵琳性情活泼,亦不禁有?些语气沉重。

    “宋姑娘还记得茹贞吗?就是肃王哥哥母家的表妹,去年上巳跟我们一起玩过棋的。原本她婚事都定?了好?多年了,对方是杨国公家的嫡长?孙,如?今肃王哥哥不在了,杨家就觉得单凭傅家不够资格攀上国公府,硬是寻理由退了这门亲事,太过分?了。”

    洛溦宽慰道?:“既然国公家势利,傅姑娘亲事退了也好?,不然嫁过去还是要受气的。”

    闵琳想了想,觉得洛溦说得不错,又愈发心?生倾慕,亲热地挽了手?。

    一面走,一面又时不时四下巡望一眼,像是在找什么人。隔了会儿,找着话题:

    “宋姑娘是越州人对吧?上次跟我们一起玩双陆的景侍郎,也是越州人来着”

    洛溦看了眼闵琳,见她双颊微有?羞色,再?回想那日?画舫情形,似有?所?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闵琳原想向洛溦打听几句,可到底不熟,又被她怔怔看了一眼,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她低了头,挽着洛溦继续往前走,一面调转话题:

    “哎呀,我其实是想说,上回去看茹贞的时候,她跟我说第一次见到景侍郎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有?些像认识的人,后来回去想了很久,说是觉得他嘴角下颌那儿有?些像太史令哥哥,宋姑娘有?觉得吗?”

    洛溦愣了下,摇了摇头。

    闵琳道?:“我原先也没觉得,后来想了想,好?像景侍郎完全不笑、板着脸的时候,就像上次在画舫上,啊后来你喝醉已经走了,可能没看见,反正他后来就没怎么再?笑,那时就真有?点儿像太史令哥哥。”

    洛溦在脑海中茫然搜寻。

    可记忆里,竟似从?未见过景辰对自己板着脸的模样。

    正思索间,身畔的闵琳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微赧地盯向侧前方。

    洛溦循着她视线望去,见景辰一袭澜袍玄裘,被身侧宫灯映得面净如?玉,由几人引领着从?侧廊处徐步而来。

    看到洛溦与闵琳,他停住脚步,抬手?行礼。

    闵琳裣衽还礼:“听闻景侍郎受了伤,可大好?了?”

    景辰道?:“有?劳县主记挂,已大好?了。”

    目光移向洛溦,“宋姑娘。”

    这时临川郡主的女官匆匆过来,说太后銮驾抵至,让闵琳去随宗亲迎驾。

    闵琳告了辞。

    留下洛溦与景辰待在原处,默然相顾片刻。

    心?中似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又一句也说不出口。

    洛溦想起他身上的伤,欲言又止。

    她至今都没有?勇气去问沈逍,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原因射出的那一箭。

    若只为立场不同,她无话可说,可若是因为其他,她不敢细想。

    她动了动唇,“你”

    景辰却在这时撇开了视线:

    “要登楼了。”

    随即出了侧廊,沿着登楼的石阶继续而上。

    两?侧宫人躬身执着风灯与熏炉,簇拥随行。

    洛溦跟了过去,默默随后,见景辰面庞映在染了雪色的宫灯下,异样苍白。

    她想起幼时与他去爬佛寺的石塔,也这般一前一后,默然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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