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宋昀厚说的?不错,事实就?是事实,即使她穷尽一生、穷其所有,也改变不了那样的?事实!“那不是事实。”
略带暗哑的?男子?嗓音,从?庭门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见夜色中一道高挺的?身影,头戴斗笠,缓缓踏近,停在洛溦身边。
“母亲死后,儿子?学业随即一落千丈,可见这儿子?从?前读书全靠母亲照料督促,所以事实是母亲为了照顾这个儿子?,殚精竭虑,以至于孕期心力过劳,才会难产。”
卫延不紧不慢地说道:“明明,就?是这儿子?害死了母亲。”
夜色中灯影昏暗,他鬼魅般地现身,语气泛着冷,莫名瘆人。
宋昀厚僵在原地,“你你是谁?”
洛溦认出了卫延,抬手拭了把?脸上的?泪,怔怔呆住。
这个人
之前在崇化坊不已经让他离开了吗?
卫延看?了眼洛溦,轻声问道:“想?为你母亲报仇吗?”
说着手探向腰间蹀躞,剑刃寒光骤现,映进宋昀厚眼中,吓得他惶然后退数步。
“你少胡说八道!我母亲的?死跟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昀厚话音里抖着寒栗,明知这人出现得蹊跷,却仍旧不觉被他的?话扎了心。
人总是会下?意识受心理暗示的?影响,就?如洛溦小时候被负罪感填满了脑子?,从?前不曾想?到过的?可能一旦在心里成了形,便难免如影,如蛆附骨。此后经年,宋昀厚每每再思及母亲,都会忍不住自问,当真是因为自己,她才会死吗?
眼前剑光闪过,宋昀厚跌坐到地上,大喊了一声。
洛溦拽住卫延的?手,“别!”
她此时也想?亲手砍宋昀厚几刀,却到底不想?让他丢了性?命,况且丽娘闻声奔出,已扑在宋昀厚身上,这匪贼杀起人来颇为疯狂,洛溦不敢再让他待下?去。
“你跟我出去。”
她扯住他的?衣袖,见拽不动他,撒了衣袖,转而径直握住他的?手,“走啊。”
少女柔软温腻的?掌心,覆到了男子?青筋微凸的?手背上,继而十指滑入他指间,紧紧相扣。
卫延脑中一白,回神之际,人已被洛溦用力拉出了庭院。
两人一路出了宅门,转入光德坊的?窄巷之中。
洛溦甩开手,面向巷墙竭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抬手抹干净脸上残泪,转过身:
“你跟着我干嘛?不是让你走了吗?”
这人能找到这里来,只怕是刚来跟了自己一路。
想?着自己之前各种的?神伤难过,包括跟宋昀厚的?对话,兴许都被他瞧去,她又?窘又?恼,赶他离开:
“你不用跟着我,看?我笑话,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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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延站在巷墙下?,神情隐在斗笠投下?的?阴影中,指尖微蜷,拢住残留的?柔腻印记。
半晌,冷声道:“你是可笑,劝旁人说人无法选择父母,无需为父母的?罪过受责,却不懂得劝一下?自己。”
洛溦扬起头,“你什么意思?”
卫延低头看?她,视线落在她面颊斑驳的?泪痕上,没再说话。
洛溦沉默了会儿,扭头看?了眼天色:
“要解禁了,你走吧,现在离开长?安,我不会向官府举报你。”
说完,旋身就?走。
卫延拉住她,“你要去找谁?”
洛溦停住了脚步。
这人真是有病,就?算问,也该是问去哪儿才对吧。
身后卫延的?声音带着几许讥嘲,想?起她今夜坐在风灯下?的?模样:
“你那心上人,既懂你的?心事执念,却连自己亦任由着你父兄拿捏,你还想?要找他?”
洛溦听懂了他的?意思。
“跟你没有关系。”
她试图把?手从?卫延的?钳制中挣脱,“我也没说要去找他。”
如今知道了真相,她心中难过,愤怒,愧疚,自责,可事到如今,她又?能如何挽回?
也许正是因为被自己父兄逼迫到那样境地,景辰才会选择与她一刀两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溦抬起头,望了眼晦暗夜穹,将眼角涌出的?酸意逼了回去:
“我以后,都不会再去找他。”
宋昀厚该挨千刀万剐,但他说的?那句话没有错。景辰遇到了事,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转身就?投靠了郡主。她和他之间,若连最基本?的?坦诚相待都做不到,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他既选择了委身权贵,那她只愿他能得偿所愿,前途无量。
卫延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着的?手,低声道:
“你最好别骗我。”
他语气里,有种刻在骨子?里的?轻世?倨傲。
洛溦心中的?悲伤顿时转化成愤怒,使劲扭着手:
“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不傻,跟这匪贼相处了一夜,隐约觉察到他对自己,也许不只是想?劫色想?报复那么简单。
特意跑去长?公主府找她,亲完她又?让她刺他,她一哭,他就?趁机抱她,介意混混摸她,说些什么长?厢厮守的?鬼话,之后还跑到她哥面前给她出头
洛溦咬了咬唇,努力让语气显得凶狠:
“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对我有什么企图!不管你有什么肮脏龌蹉的?打算,总而言之,绝对绝无可能!”
卫延沉默一瞬,看?着她,“你怎么就?笃定绝无可能?”
“你说呢?你这个死匪贼”
洛溦顿了顿,到底有些害怕激怒他,不敢再骂得太狠,道:
“我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出身,但至少也是讲道德纲常的?,你这种这种背德之人,跟我绝不是一路的?。”
说完,忙又?用力挣脱了一下?手。
卫延依旧凝视着她,指间却仿佛一瞬失了些力,任由她抽出了手。
洛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功挣开了,连忙往前跑了几步,跟他拉开距离。
转回头,见他靠着巷墙,笠沿下?神情难辨。
“你快走吧,别跟着我了。”
看?他好像没有再追过来的?意图,她急急撂下?话,撇了头,拔腿快步跑离了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寅末,义宁坊解了宵禁。
洛溦从?正门回了长?公主府,又?被侍卫送回了居所。
银翘正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冲上前:“姑娘你去哪儿了!我早上起来没见到你,都要急死了!”
她昨晚也不知怎么睡得死死的?t?,醒来时都天亮了,到处找了一圈不见人,刚想?要去禀报太史令,恰撞见侍卫护送洛溦回来。
洛溦洗漱更衣,又?休息了会儿,估摸着正门的?消息已经传去了沈逍那里,兀自纠结了片刻,起身出屋,打算去主动招供。
到了沈逍所居的?猗兰阁,发觉鄞况竟也在,正收拣着药具。
屋里弥散着淡淡的?药味。
沈逍坐在美?人榻上,一袭雾灰色长?袍,玉簪绾发,像是刚早起沐浴过。
洛溦没敢直视,上前裣衽行?礼:
“太史令。”
沈逍抬起头,幽幽看?了她一眼。
鄞况正准备去看?洛溦,见她竟自己过来了,走过去探查了一下?她的?脉象,表情渐露欣喜:
“郁结的?症状好了许多啊!怎么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不会是昨晚你找什么法子?发泄了一通吧?”
洛溦听他这般说,意识到前院侍卫还没把?自己早上从?外?面回府的?事报过来。
想?想?也是,毕竟太史令日理万机,总不能因为自己这些小事,一大清早就?打扰到他
思及此,她亦有些后悔找了过来,决定长?话短说道:
“是这样的?,昨夜我在园子?里散步,被匪贼掳出府,刚逃回来”
鄞况不可置信地“啊”了声,“匪贼?进长?公主府?”
沈逍看?了鄞况一眼。
鄞况想?起刚才处理的?那些伤口?,猛然呛住,咳了起来。
沈逍看?着眼睛红肿未褪的?洛溦,淡淡问道:“什么样的?匪贼?”
洛溦含含糊糊,“他他蒙着脸,看?不清样子?”
回府的?路上,她反反复复纠结了许久。
看?在阿兰的?份上,她可以放走卫延。
但那人到底是栖山教头目,这次来长?安,也不知要谋划什么大事。万一危及到长?安百姓,兹事体大,她还是得跟官府说一声!
洛溦斟酌着,向沈逍谏言道:
“我怀疑那人是栖山教的?,太史令能不能跟京兆府说一声,京城里可能有匪贼,让他们防患未然?”
第
86
章
沈逍对上女孩殷切正义的眸光。
半晌,
不紧不慢地“嗯”了声,“我看着办。”
洛溦放下心来,再次行礼:
“谢太史令。”
说完就要告辞离去。
鄞况拦住她。
“等等,今天不是你生辰吗?”
他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瓷瓶,
“送你的。”
洛溦接过,
打开瓶盖闻了闻,
只觉香气?扑鼻:
“这是什么?”
鄞况指着自己眼圈,“我配的养容膏,独家秘方?,下次再哭肿了眼,夜里抹上?一圈,第二天起来保准不被人瞧出?来。”
洛溦被鄞况调侃,剜了他一眼,收起瓷瓶,行礼致谢:
“谢谢鄞医师记得我生辰。”
鄞况嘿嘿笑,“你嘴上?说谢,未免少了些诚意?。我这人向来嘴馋,
可惜今日你生辰,按习俗不能?让你下厨”
他转向沈逍,
“要不太史令在府里给洛溦办个生辰宴,让我顺便蹭点吃食?”
洛溦见沈逍抬眼朝自己望来,
摇头道:
“不用,
不用,我不怎么过生辰的!”
她转向鄞况,“今日也是我母亲的忌日,
所以我从来不怎么过生辰的,更不要说宴饮什么的要不,
等下次你过生辰,我做一桌子菜当回?礼好吗?”
鄞况瞟了眼沈逍,略有些尴尬地笑道:“那也好,也好。”
洛溦行礼告辞,退了出?去。
鄞况收拾着药箱,咳了几声,又瞟了眼沈逍,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做主人的不吭声,我张罗个什么劲儿?什么从不过生辰,吃顿饭而已,又不放烟花”
沈逍坐到书案后?,取过昨夜周旌略送来的密函,展开。
半晌,像是听?烦了鄞况的唠叨,淡声道:“她既说了母亲忌日,不过,就随她不过好了。”
“什么母亲忌日不过?我师父那么在意?她母亲忌日的人,从前在药庐都?会给她过生辰!”
“太史令就没看出?来?那丫头分明就是见你这个主人的不吭声,才没好意?思答应。”
鄞况想着自己错失的晚宴,扼腕叹道:
“她如今跟太史令的婚约半退不退,玄天教弟子的身份又名不正言不顺的,心里可能?觉得等解完了毒就会被打发掉,是没什么脸面让长公主府给自己办生日宴。换我,也是不敢指望让太史令为我庆生的。真要不过,干嘛收礼,这点都?看不出?来”
嘀咕着收好药箱,拎着出?了门。
书案后?,沈逍默然良久,“啪”的合上?函册,扔到了一边。
洛溦回?到居所,洗了个澡,躺到榻上?。
她昨夜在外晃荡了一整夜,身体真有些累了,但好像自从屋顶上?大哭完一场,心头那种时?常堵塞着的负重感便消散退去,气?顺了许多?。
此刻躺在榻上?,再没了先前入眠的那种艰难,不多?时?,便已沉沉睡去。
一觉无梦,睁眼时?,已是午后?。
她起床下榻,没有惊动银翘,自己去外厢找水喝。
转过屏风,却见沈逍坐在靠窗的茶案前,一袭素袍宽袖,手执竹勺,对釜煮茶。
洛溦惊得僵住,有些不知?所措:
“太史令?”
沈逍没抬眼,轻轻将一盏茶推到对案,“过来喝茶吧。”
洛溦走了过去,坐下,茫然举杯,啜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