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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当然其中淮桑县主的捧场功不可没。因为点心一类,原本南方的式样居多,她在灵泉镇时,崔行舟还真没少买点心给她吃。

    每次吃得得味了,李妈妈又会专研着做,所以眠棠也略通门道。于是石皇后的精心备下的美食有了知音流水,有了眠棠灵动而不失风趣的讲解,再细述下里面的典故,登时显得一盘糕饼又隐隐上了一番层次。

    稼轩公主初时还矜持着,可是后来被眠棠绘声绘色地讲解带动得也嘴馋吃了些。

    年岁大的人消化不好,吃得有些发撑,不免跟眠棠抱怨道:“快别说了,我一年吃的,都没今日的多。”

    这话引得众人一笑,纷纷表示稼轩公主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再吃下去,诸位府里新做的衣服都要放开些腰部尺寸了。

    石皇后笑着道:“我也是担心皇姑姑不好克化,方才请了一旁的宫女配了消食的山楂茶,皇姑姑要不要饮些?”

    稼轩公主自然要谢过了皇后。

    就在这时,一位宫女端着茶壶走了过来,替稼轩公主斟茶,可收手的时候,一不小心却将热茶倒在了一旁眠棠的腿上,她穿得浅色裙子也被沾染上了一大块。

    宫女吓得跪地请罪,眠棠不在意地笑道:“无妨,一会便干了。”

    石皇后申斥了那宫女后,对眠棠道:“我让女官引着你去换一身衣服,不然挂着脏污,可不像样子。”

    像这类入宫的茶宴,贵妇人们都是要带着三四套换穿的衣裙,以备不时之需的。

    眠棠自然也不例外。李妈妈特意给她准备了个小衣箱带着。既然皇后开口,她也不好推辞,只能随着引路的女官一起去了偏殿的院落里换衣服。

    眠棠换得很快,然后出门准备叫女官引她回去。

    可当她走出房门的时候,庭院里却立着瘦削高挑的一人,眠棠定睛一看,正是当今圣上刘淯。

    他正看着庭院里种的一株淮桑花,待眠棠立在门口不肯靠前时才道:“这是你最喜欢的花,所以我命人在宫中的每个庭院里都种了,想着你入宫时,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看见。”

    眠棠瞟了一眼院子门口立着的侍卫,心知刘淯若是不开口放行,她便走不出去。于是便屈膝下跪请安道:“启禀万岁,皇后还在前殿等,我不好在这耽搁太久。”

    刘淯走过去,伸手要扶她起来,却被眠棠跪着后挪,堪堪避开了。

    刘淯被她闪避得来了气:“柳眠棠,你的心是铁石做成的吗当初不过是因为一场误会,你就跟我情断义绝,下山便寻了男人嫁了。我原先只以为你是心灰意冷,想过平淡日子。加之我当时也是吉凶未卜,自然不会硬拉你跟我一起过刀光剑影的日子。可是谁想到,你竟然是跟淮阳王谈婚论嫁!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是嫌弃着我当时不如他来得富贵荣华,便跟了他?”

    若是刘淯只是以前那个仰山子瑜,眠棠转身就走,压根不同跟他废话。可是现在,他是大燕的皇帝,若是她惹恼了他,只怕今日有稼轩公主也不能将她带出宫门。

    所以眠棠只老实回道:“回禀万岁,您说这这些个,我其实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后来听我大舅舅说起,才知道自己曾经在仰山上住过一段时间,我落水失忆,真是记不大清了……”

    刘淯原本气得眼圈都发红,可听闻了这话,顿时一愣!过了好半晌才问道:“你说什么……你失忆了?”

    眠棠老实点头道:“只记得自己出嫁京城那一节,之后的事情着实是想不起了,如今也还常常头痛,所以万岁真的不要再提起前尘,如今您贵为天子,否极泰来,皇后贤德,皇子聪颖,着实让人艳羡……”

    刘淯可听不进她的恭维话,紧声道:“所以在青州时,你看见我,却并不知我是谁?那你……为什么跟崔行舟好上的?”

    柳眠棠不好说崔行舟骗婚的事情,只道:“我当时仰山上下来后,手脚筋被人挑断,是他救了我,并医好了我,若没有他,我便死在江河里了,所以以身相许,也没有什么不对。”

    刘淯今日接二连三听到他以前不曾知道的真相,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呆呆立着道:“你受了重伤?是谁伤了你?”

    眠棠看刘淯的反应,心里知道他似乎是真的不知情,那么就应该是他的手下,或者是什么人瞒着他做的了。

    不过就算眠棠知道,也不会跟刘淯说的。他的那些仰山旧部,如今都是开国的功臣,刘淯岂会凭白降罪给他们?

    她柳眠棠的仇,自己亲手报了才叫痛快,用不着新帝这样挨不着的来替她出头!

    于是她再次老实道:“这……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过这样不是也很好,如今您贵为天子,而淮阳王也是万岁的肱骨之臣,辅佐万岁稳坐江山,还请万岁不必太拘泥于前尘……我真的得回去了。”

    可是刘淯却颓然地蹲跪在了她的面前,痛苦的眼泪从清俊的眼里滚涌了出来:“我……那时真的以为,你是在恼我,不愿见我……若是早知道那时候你失忆孤苦无依,我……我怎么会将你留在他的身边……什么救命的恩人?他那时也蒙骗了你,用你来钓仰山的子弟吧?”

    柳眠棠假装不知刘淯在说些什么,只低头道:“我如今已经跟淮阳王签了婚书,便是崔家的媳妇,万岁若是顾念旧情,还请莫要为难,我若在这院子里呆得久了,让旁人起了误会,实在是有碍万岁的清誉。”

    以前刘子瑜是不知这一关节,以为柳眠棠故意忘了他的。

    如今眠棠将话说开了,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眠棠是何等高傲之人,肯定不会跟崔行舟未婚同居!而崔行舟恰巧也姓崔,家里排行老九,竟然跟眠棠以前京城的未婚夫情形相仿。

    而眠棠那时候可是一心一意地作商妇。崔行州如若不是骗了她,她怎么会大大咧咧地与崔九夫妻相称?

    如今刘淯满腹翻滚的都是如江涛一般的悔意。如果那时他知道眠棠是被人骗了,是绝对不会任着她留在崔行舟的身边的。

    而且她的手脚又是谁做的?想着当时眠棠被迫害得手脚尽废,被抛入江中的情形,刘淯的心里一时翻涌极了,以前在仰山的书斋里,那种天地茫茫,不知未来是何归处的无力感再次袭涌心头。

    他那时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登上帝位,恢复了自己的正名真身,就可以好好地把握他与眠棠的未来。

    怎知道一步错,竟然步步错。他竟然在眠棠的身上犯下如此失察大错。

    莫说眠棠失忆了,就算她现在记得前尘,大约也是不会原谅自己,回到自己的身边……

    想到这,他想像以前那般,紧紧抱住眠棠,好好的痛哭一场。可是眠棠躲避的身形,目露警惕的眼神,都深深刺痛他的心。

    他不再说什么,颓然转身,慢慢地朝着庭院门外走去,消失在朱红色的大门之外。

    眠棠见他走了,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也带着自己的丫鬟芳歇慢慢走出了庭院。没走几步就听见了贵女们的欢声笑语渐渐挨近。

    转了个弯儿,便看见石皇后领着那群贵妇有说有笑地走来了。眠棠自是赶紧走过去向石皇后请安。

    其中一个贵妇人打趣道:“你一直不回,糕饼吃起来都没了意思,幸好皇后花圃里新开了一盆绿菊,带我们去赏玩一下,你也正好跟上,莫在掉队了。”

    眠棠含笑应下,跟着贵妇人们去了花圃,宫里的花色都是御贡,自然是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赏花完毕,贵妇们纷纷向皇后告辞,准备出宫去了。

    而眠棠也跟着稼轩公主出宫去了。

    等出了内宫时,便看见大门处立着一人,金冠华服,英挺逼人,正是淮阳王。

    稼轩公主看了看道:“县主的未婚夫倒是体贴,竟在这等你呢!”

    眠棠笑着跟公主辞别,然后走向了崔行舟,看着他被日头晒得有些微微发红的脸,服了服礼道:“王爷来宫中办事情?”

    崔行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来接未婚妻回去。”

    眠棠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入宫,便在宫门前一直等,可是这像什么话?传扬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里一甜,只笑着跟崔行舟一起上了马车。

    等得两人回了王府后,眠棠也很自然地跟崔行舟说了“偶遇”外岁的事情,已经两人之间的对话。

    崔行舟听着,沉默不语。关于眠棠和刘子瑜的前尘,他并不知情,不过刘子瑜肯定是对眠棠旧情不忘就是了。

    男人大抵如此,没有根基的时候,便以“大丈夫不立业何以成家”为借口,辜负了真情。可是一旦真的成就了一番后,有追悔当年的错过,想要挽回些许。

    若是眠棠没有跟他定亲,而是依然在西州的话,如今应该被迫入宫,在被刘淯那孙子诱哄得软了心肠……

    虽然这都是淮阳王的臆想,可是一想到眠棠有可能跟刘淯和好,他的心里就格外的不舒服。

    眠棠看崔行舟臭着脸,自然知道他在捻醋,少不得顾左右言其他,引得他往别处想。

    可是崔行舟不上当,又道:“我看那皇后也是个拉皮条的,以后她的邀约,你就不要应了!”

    不过眠棠还真不觉得石皇后是在给万岁牵线,想着那时若是刘淯还缠着她,那些贵妇们赏花时,必定要路过那院子的,冲散了万岁的私会。

    这个石皇后看起来憨憨傻傻,只知道吃喝,可是依着她的容貌,如今能稳坐后位,有儿子傍身,刘淯对她也是敬重有嘉,当真是不简单。

    但是崔行舟说得对,以后那个宫门,她还是不入为好,于是从出宫的第二天日起,眠棠就开始装病,减了外出交际,免得被皇后再次召入宫中。

    不过万岁的后宫岂可空虚太久?没多久,眠棠就听崔行舟说,那些仰山旧部们开始是张罗给万岁填补后宫,而太皇太后那边却选了几个相当的秀女入宫备选。

    这些个,都是人情,跟开宣新帝个人的喜好无关,就算她们个个长得如无盐丑女都得收下。一时间新帝的后宫大开,整天无数娇花,若是石皇后在举行茶会,只怕要多烤几盘子的糕饼了。

    有探望眠棠的夫人们来王府闲叙的时候,倒是说起了那些个新妃们,据说入宫时不过都是从嫔子做起。

    但是有一个来头不小,据说是万岁的救命恩人孙将军之女,一直立誓不嫁,长伴皇孙左右,如今万岁登基,感念她的痴情一片,特选入宫,册封为云妃。

    据说她跟石皇后也有些交情,一直以姐妹相称,这入宫之后,便是娥皇女英,再续以前的姐们之情。

    眠棠猜测着,这位入宫得了二圣恩宠的,应该就是孙芸娘,她倒是好奇那位石皇后是真的将孙芸娘当了姐妹了吗?

    依着芸娘的性子,入宫后必定是要再起波澜,妖风阵阵的。

    但是崔行舟却觉得柳眠棠在自己王府里作妖已经作得不行了。

    原来眠棠觉得,婚前就跟王爷大被同盖实在是不像话。而是王爷又不知怠足,若是真被他闹得大了肚子,那她以后再崔行舟的母亲面前可就真抬不起头了。

    所以郑重跟崔行舟谈了一番后,眠棠每宿都将自己房门窗户关紧,叫芳歇和碧草两个贴身丫鬟轮流在自己的床下睡,免得王爷再没规没矩地摸进来。

    吃惯了,却被人突然撤了盘子,搁着谁都要不高兴。

    淮阳王的脸也是整日臭着,看着眠棠总是缠着她的手脚不放,同时也是加紧安排着回眞州的事宜。

    他当初整编军队时,留了一手,眞州的子弟兵是按民兵计算,如今战事结束。淮阳王大笔一挥,只当麾下没有这些“解甲归田”的将士。

    若是照着这样法子来算,他需要交出的兵马便少之又少了。

    兵部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一直在跟淮阳王纠缠此事。不过也是天助淮阳王,东州一地发生的洪涝,当地有失了田地房屋吃不起饭的农民聚众造反,冲击了官府,杀了朝廷命官,抢夺了官仓,一时间闹得越来越大。

    此地距离眞州不算很远,若是派别人剿匪就有些舍近求远,所以崔行舟主动请缨,要替万岁平定祸患。

    东州的祸乱愈演愈烈,若是不能平息,大燕的粮仓就要出现问题。而且上阵杀敌,总要有伤忘,若能就此损耗淮阳王的兵力,是再好不过了。

    最后开宣帝颁布下圣旨,宣召淮阳王为平定东州的大帅,挥师东州,平定祸乱,同时下诏恩典家眷,赏赐新址府宅与淮桑县主,让她留京居住。

    这是历代帝王管用的法子,出兵打仗的将领,都要将家眷留在京城抵为质。

    只不过淮阳王是世袭之王,自有封地,叫他的家眷前来,有些费事。当初让他领兵时,谁也没想到他能活着回来,先前那位早死的皇帝也就没有宣召太妃入京。

    而如今,淮桑县主乃是淮阳王的未婚妻,将她留下为质,也说得过去。

    可是万岁宣旨时,才发现淮桑县主已经不在京城了。据淮阳王说,淮桑县主不耐京城水土,频频呕吐,便一早离京,回转眞州了。至于她何时能回来,全看身子能不能熬受得住,还请万岁开恩体恤则个。

    柳眠棠并非朝廷大臣,她的去留自然不用报备朝廷。就算她是被淮阳王偷偷送走的,开宣帝也挑拣不出任何的错处来。

    更何况东州以西的庆州也传来被义军攻破的坏消息,剿匪事宜耽误不得。

    开宣帝刚刚登基,根基未稳,只能让崔行舟先行出发剿匪,再细细计较事情了。

    虽然剿匪事紧,可是崔行舟还是先回了一趟眞州。他久久没有归家,听说太妃平添了几许思念亲儿的白发。

    他出兵东州路过家门,自然要回家看一看。更何况,他此番还带回了一个娇滴滴的未婚妻,总要妥善跟母亲交代好,才可放心出兵。

    他那未婚妻虽然早早回了眞州,却是回到了北街的宅院,据说是要好好打点下自己手里的店铺买卖,并没有自己贸贸然去淮阳王府。

    所以崔行舟在日夜赶路之后,很自然地直奔灵泉镇,先看看柳眠棠有没有乖乖地等着他。

    柳眠棠见他不回王府见母亲,却先来看自己,只说他太荒谬,这般行事,若是被太妃知道了,岂不是要挑理?

    可是崔行舟,却跟匹久饿的猛虎一般,嗅闻到眠棠身上的馨香,加之回了北街,熟门熟路,一时竟是别处没有的情致,任谁也拦不住的。只要解一解渴,才能安稳回府。

    眠棠如何能抵得住他?婚前不同住的盟誓,再次被撕扯得没了样子。北街的小宅院的院墙都稍显不隔音了些,真是春意荡荡。

    而眞州王府终于可以迎回王爷,实在是件欢喜的大事情。高管事一早得了太妃的吩咐,张灯结彩,迎接着王爷。

    可是偏偏派人打听到王爷都入了眞州地界了,却迟迟不见他回来。太妃忍耐不住,便命人再去问问王爷到哪了。

    过了半日,有人回报,说是王爷在灵泉镇停留了一下,好像还过了一夜,等得吃完了早饭,再过江回府。

    楚廉氏今日带着女儿来府上等着迎接王爷回来,听闻了这话,眉头噙着不满道:“太妃,你看我可曾骗了你?说行舟那孩子不声不响地在北街养了外室吧!你先前还不信呢!听说他出征时,那外室都跟去了,北街宅院一直空落着……这是谁家养的姑娘,这么勾着爷们儿,哪有缠着他,不让他来见母亲的道理?”

    第77章

    说起来,自从西北战事开来,这廉楚氏就几乎长在了淮阳王府里。

    刚开始时,是楚太妃因为儿子贸然解了婚事,让廉苪兰的声誉受损而觉得有所亏欠,不好回绝廉楚氏。可是到了后来,便纯粹是图个身边有个能说话的人了。

    廉楚氏熟谙楚太妃的脾气秉性,若是立意讨好,定能把握住她的脉络,来回几次后,楚太妃倒是对廉楚氏说儿子在灵泉镇养外室的事情半信半疑。

    等提审了崔行舟的车夫后,那车夫也老实交代,的确是有几次送王爷去灵泉北街,可是里面住的是谁,打死他都不知道。只是见过那女子长得灵秀,实在不可多见的美人。

    如此确凿下来,楚太妃再看向外甥女廉苪兰时,便满怀歉意之情——原来早在儿子定亲时,便瞒着家里养了外室。最后还找借口说表妹跟他不是一条心,只因为廉苪兰身染恶疾便跟人解了婚事,着实可恨!

    怀着这样亏欠的心思,楚太妃是立意等崔行舟回来后,让他收回前言,重新跟廉家缔结婚书的。

    而廉楚氏也宽容大度,表示行舟那孩子年轻,一个人在外难免受得那些个狐媚女子的勾引而行差走错。只要他能被太妃点化,知道自己错了,那么廉苪兰是愿意等着崔行舟回来的。

    只是初时西北战事紧张,时不时总有各种所谓的小道消息传来,吓得太妃日夜寝食难安,廉楚氏母女也并不大常来。

    直到后来,西北大捷总算确凿由驿站传遍四野,楚太妃才猛然松一口气,而廉楚氏母女也来得勤了起来。

    不过崔行舟总要进京述职才能返回在眞州,楚太妃只能耐着性子等儿子归来。

    可恨儿子生平就是个不省心的,虽然家书定时传来,却只寥寥数语,对于她几次转述廉楚氏话里的意思,都是视而不见,只说着自己身子康健,叮嘱母亲注意一类的宽泛之词。

    眞州离得京城又远,消息可不像临州之间来得那么畅快,总不见崔行舟回来,便有人又谣传起他不见容于新帝的话来。

    楚太妃急得又是起了一嘴的水泡。而廉楚氏许是也跟着着急,也病倒了,好些日子没来王府。

    直到淮阳王快要到眞州的消息传来,廉楚氏才拖着“病体”又带女儿上门。

    王府里的太妃再怎么着急,也得耐着性子等淮阳王自己回来。不然去灵泉镇北街拎人来回,实在是太伤王爷的体面了。

    不过这股子急切可没有传递到北街的小院子里。

    这一夜,淮阳王过得且滋润呢。

    一夜的狂风暴雨摧折娇花后,娇花被吹得折了腰,狂风暴雨也懒起床。

    眠棠睡得一觉睁开眼时,屋外已经是阳光普照了。

    眠棠伸手推了推崔行舟,问道;“不是说今日你回王府见太妃吗?怎么还不起?”

    崔行舟闭着眼,拉着她的手道:“急什么,王府在那又不能跑了。我已经命人给母亲传话,晚饭前赶回去就成了……到时候你也随我一并回去,那些店铺的帐容空再理。”

    眠棠睁开眼,眼里的惺忪倒是消减不少,想了想道:“还请王爷先回,太妃并不知我,总得容空让她老人家有个心理准备。”

    崔行舟也知道眠棠甚是自尊,若是母亲骤然知道他定了亲,说出什么不快的话来,她一定会存在心底,于是拉着她的手,亲了一下手背道:“那也好,我明日再接回来接你。”

    二人又温存了些许,崔行舟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换衣戴冠后,领着莫如侍卫准备回眞州。

    谁想正出门的功夫,却在胡同口,跟一位刚下马的爷走了个顶头碰。

    这一脸兴冲冲的来者,正是镇南侯赵泉。

    昨日他的小厮来灵泉镇采买,竟然说看见柳小姐从一辆马车上探出了头,好像正赶着去北街的方向。

    赵泉也是半信半疑,想来看看。他上次去向眠棠求亲,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又因为自己说漏了嘴,告知她崔九受伤的事情。第二日眠棠便跑得没了影子,大约是给崔九送药去了。

    赵泉以前知道眠棠满心都是崔行舟,没想到知道他是骗子后,她还这么心想着他。

    镇南侯一番痴情尽付东流水,伤心之余便黯然离去。然后长久的分离,让相思更苦,是以听闻眠棠返乡,他又是忍不住想要去见眠棠,看她是否看透了崔九那厮的薄情寡义,对他死心了。

    可没想到卿卿佳人没有先看到,反而看见崔行舟穿戴整齐地从北巷接口里出来。

    赵泉顿时没了好气,臭着脸跟崔九抱拳道:“淮阳王,多日不见,太妃可一直惦记着你,总跟我的母亲哭诉思儿之情,可您还有闲工夫逛北街”

    以前赵泉吊儿郎当地缠着眠棠,崔行舟便觉不悦,奈何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申斥他。

    如今眠棠已经跟他签了婚书,他岂容自己的未婚妻身后跟着只淌哈喇子的馋狗?

    于是他冲着赵泉正色道:“我已经定亲了。”

    赵泉愣了一愣,道:“那是好事,你跟廉表妹重修旧好了?”

    崔行舟摇了摇头,指了指北街口方向,道:“本王的未婚妻你也认识,便是西州陆家外女柳眠棠。”

    崔行舟的语气平常,可是赵泉却听得瞪得眼睛溜圆,疑心崔行舟在骗他。

    那柳眠棠的出身他可知道的清清楚楚,若是想要进清高些的府门,光是她有个被砍头的爹都是不配,更何况崔行舟说的还不是妾,而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妻……他是不是真疯了!

    当下他拉着崔行舟不放,硬是将他拽到一旁的酒楼里,要细问他缘由。崔行舟赶着回家,只端起酒杯自罚三大碗后对赵泉道:“嘉鱼,我知你心悦她,可凡事总有先后,她先寄情于我,是不争的事实。你与她实在无缘,以后还请敬奉她为嫂子,莫要言语怠慢,不然你我只能友尽。”

    赵泉的眼睛一直瞪得跟鸡蛋,那嗓子也被崔行舟噎得说不出话。他可明明记得眼前这厮最开始对北街小娘子不屑一顾的嘴脸。更是曾经说过眠棠轻如蝼蚁,碾死了也无足轻重的话来。

    怎么现在姓崔的却跟换了个人似的,郑重地告之,他已经跟柳眠棠缔结了婚书,他人染指不得了?

    崔行舟说完这话,就拍了拍一直张着嘴的嘉鱼兄的肩膀,又好心提醒他,自己的婚期不远矣,他可早早准备贺礼。毕竟两人是多年的友谊,若为一个女人散了,就不值当了。

    赵泉气得不行,差一点开口骂娘:“你这厮……还想着让我给你贺礼!怪不得能成大事!厚颜无耻得很!竟然是将跟蛮兵的狡诈都用在我身上……我明白了,你先前便是迷惑着我,假装不屑一顾的样子,明明知道眠棠不愿为妾,却总跟我强调着眠棠出身不好,让我去跟她提贵妾,自己却去提正亲……用心真是狡诈!狡诈……还贺礼!等你寿终那日,我定备下一副好寿材送你!”

    崔行舟知道赵泉在气头上,他也不想跟好友解释自己跟眠棠一路纠结的心路历程,毕竟太伤男儿尊严。于是淡淡道:“眠棠心悦着我,想来也跟不得其他男子。我看她可怜,也不好辜负了她。你若不来也罢,我依然当你是挚友,以后若有相帮之处,我定然加倍还君之厚情罢了。”

    说完,他便冲镇南侯抱了抱拳,告辞之后转身离开了酒楼。

    赵泉看着崔行舟利落上马绝尘而去的样子,只气得自己给自己拍胸解气。这厮就是个薄情寡义之辈!多年的友情都岂如敝履。眠棠为何就看不清崔行舟的真面目!

    ……不过这厮也够狠的!竟然敢娶这般出身的女子为妻!也不知淮阳王府里知道了这事儿,会闹出怎样的乱子来……

    再说崔行舟到达淮阳王府时,已经是下午时了。

    王府的下人尽出,恭迎着王爷回府,太妃也被人搀扶着,眼含热泪看着她的儿子从马背上利落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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