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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幸而这样喂食的时光很短促,许是李妈妈看出主子的窘迫,手脚麻利地斩蟹切葱,然后便唤眠棠去掌勺调味。

    因为北街的邻居里有巴蜀迁徙过来的,那豆豉辣酱的味道也正宗,为了这鲜美的蟹子,眠棠慷慨地倒了小半罐花雕黄酒进去炖煮,剩下的半罐一会留给相公饮。

    因为是两笼螃蟹,便做了三吃的做法。一份辣炒,一份清蒸。想着相公原本要做蟹黄包。于是眠棠还用勾衣的长针烫水消毒,剃了一碗蟹黄,让李妈妈给他包包子吃。

    总之,满满一桌子的蟹,淮阳王终于可以大快朵颐,吃得尽兴了。尤其是那份辣蟹,将六月黄的鲜美完全呈现出来,辣中带着甜香,让人越吃越想吃。

    待崔行舟吃到一半,心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赶明儿让莫如再买两笼,送到北街来炒。

    不过一场难得的家宴,却有人闻着香来敲门了。

    听到屋宅子有人叩门时,淮阳王与小厮莫如互相交换了眼神——会不会是有反贼前来接洽?

    莫如很机敏地快步来到门前,谨慎地问:“哪位?”

    只听门外说话的声音也甚是熟悉:“我是赵先生的小厮望山,先生今日买了蟹,正好路过这里,便想着给柳娘子送些尝尝鲜!”

    柳眠棠原本正在捧碗吃饭,听了门外传来赵泉小厮的声音,不觉懊恼的一惊,快速地瞥向了李妈妈。

    她也不知赵先生怎么派小厮来送蟹,还指名道姓要给她!

    苍天明鉴!她柳眠棠可从来没有勾搭过赵先生!原先也是跟赵先生闹掰了的,这一点,李妈妈一会可要跟相公证明啊!

    莫如听了乃是镇南侯的小厮,不禁肩膀一松,打开了宅门往外一看——可不就是小厮望山嘛!

    他的手里拎提着两笼蟹子,还滴着水,一看就新鲜得很。

    而且望山也不是一人前来,他身后的马车上,镇南侯正探出头来,冲着莫如道:“原来你也在这,可是王……九爷也在?如此正好,我也可以留下来食个午饭……”

    说着赵侯爷便兴冲冲地下了马车。

    要说这位侯爷,今日乃是特意顺路来到此处的。

    上次他也是被小娘子的焚琴煮鹤之举气急了,这才撂下了狠话,发誓要跟眠棠不相往来。

    可是气头一过,就隐隐后悔了起来。

    说起来,这原也不怪柳小娘子。实在是崔行舟那厮太磋磨人!你说用人作饵了,就锦衣玉食地供着吧。他崔九吝啬,偏偏不肯,还非要弄出个什么家道中落的名堂,害得小娘子劳心劳肺,一心要重整家业。

    如若他赵泉将来有一日落魄如此,却又如眠棠娘子般的女人帮忙操持,当真是贤妻难求,人生大幸!

    这么一想,柳眠棠当着他的面撬了丹书高手的事情,似乎也能原谅一二了。

    可是男儿当世,一语千金。他当初恶狠狠地要跟柳娘子不相往来,该如何斡旋破冰,也叫人伤透了脑筋。

    因为跟柳眠棠关系闹僵,这几日赵侯爷有些食不下饭,又隐隐懊悔。只有青葱年少时才有的“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之感,袭涌心头。

    一时间愁苦得侯爷差点忍不住跟着自己的夫人一起入佛堂敲木鱼,换得心灵明净。

    他心情低落,倒是在侯府里清闲了几日。昨日母亲让他陪着,去了王府作客。

    老侯夫人跟太妃乃是闺阁时的手帕之交,就算二人各自成婚,也交情不断。

    二位夫人闲聊的也无非是儿子媳妇一类的话题。

    老侯夫人想着自家只能敲木鱼的儿媳妇,也是叹气。转而很是羡慕着太妃。她将未来的儿媳妇养在跟前,就可以可着自己的心意来教,看那苪兰得体的模样,惹人怜爱。

    太妃虽然无意炫耀,可是被人夸在了心坎上,还是有些得意的,只说这孩子是个有心的,为了给行舟吃口新鲜的,在两大筐的蟹子里,亲自挑选了十个足两脐满的蟹子。据说明天一早,还要亲自剃了蟹黄,包成蟹黄包,赶着温热给军营里的王爷送去呢。

    只听得老侯夫人乍舌,觉得廉小姐真是用足了心思。

    而一旁的赵泉也听得眼睛一亮,暗道自己怎么没想到借了螃蟹的东风呢?

    于是折返回侯府后,他便命小厮买了四笼螃蟹,自己挽起了宽袖,亲自挑选了两笼的精品,然后第二日一大早就出门奔赴灵泉镇,借口顺路,眼巴巴地来给柳小娘子送蟹,顺便再赔个不是。

    可是千算万算,侯爷没有算计到崔行舟这时跑到北街的屋院来了。

    不过崔九在也好,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来食饭。

    待赵泉进了屋院,才发现崔九和柳眠棠挨坐在一起,饭已经食了大半了。

    他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

    崔九这厮不在军营里吃未婚妻廉小姐送的蟹黄包,却眼巴巴地陪着柳眠棠吃饭……这出诱敌的戏码也是太过了些吧?崔九用心何在?

    赵泉的心内,俨然以柳小娘子未来的夫婿自居。如今进了北街宅院,看见他未过门的娘子跟好友挨坐,心内顿时一阵不舒服。

    可是当他看着好友笑里含刀的眼神投射过来,妒意便被削减了不少——自己若是一不小心,搅合了崔行舟的正事,这厮翻脸可就不好收拾了!

    想到这,他连忙含笑跟崔九招呼:“崔兄原是吃上了。早知道你家已经买了蟹,我另带些别个就好了。”

    崔九的笑意未达眼中,只温和问道:“赵先生就是来送蟹的?”

    被他这么一问,赵泉想到了自己此来的目的,连忙冲着柳眠棠抱拳道:“柳娘子,那日在陈先生的府上,我话说得急了些,还请娘子见谅,莫要跟我一般见识。”

    柳眠棠勉强一笑,可笑意也未达眼中,硬邦邦地道:“还请赵先生以后做事有些章法,今日幸好相公在,不然白日里你这般贸然登门,岂不是让街坊邻居说嘴?”

    赵泉虽然做好了柳娘子不能轻易原谅自己的准备,但没想到她说得这么不留情面,一时心内暗伤,眼泪都急出眼眶道:“是我想得不周,差点辱没了娘子的名声……那以后我写信……”

    他本想说写下书信,约了娘子在外见面。可是崔行舟却看出了他的失态,二人若是再唇枪舌战下去,只怕露出破绽,于是适时开口拦截道:“娘子误会了,赵先生的确是找我有事。”

    赵泉得了王爷证明清白很是感激。

    既然小娘子对他误会甚深,留在此处也是无益,倒不如随着吃饱了饭的崔九一同出去,再另寻打算。

    可怜侯爷,原本是想拎着蟹来吃饭,没想到却又空着肚子跟崔行舟一起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喵~~赵泉:螃蟹什么味儿????

    第20章

    当他们这两个气宇不凡的青年出现在宅院门口时,一条街上闲坐的婆子街坊们,都是纷纷探头,一时指着他们不知在说些个什么。

    甚至还有人走过来要与新邻搭话。可惜这家男子可不似他娘子那般平易近人,目不斜视地上了车,并无意跟邻居们闲聊。

    赵泉进了马车,迫不及待兴师问罪,小声说:“今日廉小姐不是给你送吃食了吗?你怎么又跑来这里吃?该不会是假戏真做了?”

    崔行舟理都不理他,只慢吞吞道:“赵兄,你当知老侯夫人知道你的心思,该是怎样。”

    这话一出,立刻刹住了赵泉想要捉奸的气势。

    须知赵泉的母亲,实在是比他的佛堂夫人还要会念经,若是知道他看上个贼子的妻室,紧箍咒一念,可就要了侯爷的命了!

    所以崔行舟只需提一提,赵泉就瘪了气儿。但是他又不死心,只气哼哼道:“莫要说我,依着我看,是崔兄你禁不住那柳娘子的美色,也动了心吧!就不怕我跟太妃和廉小姐告上一状?”

    崔行舟方才饮了小半罐花雕,虽然不上头,但是也惫懒着,于是靠躺在马车里,懒洋洋道:“请君自便……”

    赵泉被他懒得辩解的样子气到了,可心里又着实升起了羡慕之心。

    是呀,就算他告状去了又会如何?崔九这厮怕过谁?

    崔行舟虽然头顶上有位母亲,却性格绵软,什么都听儿子的。

    王府里现在也没有正室夫人,未婚妻廉小姐又处处逢迎着崔九。就算崔行舟真的养了外室,只怕那位廉小姐还要贤惠地在十副驴鞭里,精选出一副最雄壮的替王爷煮汤补一补身子呢!

    如此想来,崔九这番无法无天,谁也管不着的境遇,实在是让人羡慕红了眼儿。

    想到自己的伤心处,赵泉只实话实说道:“你这般自在,不多养些外室,都可惜了……”

    崔行舟知好友犯了痴,也懒得理他的痴话,只一翻身,径自小憩去了。

    再说北街宅院里,柳眠棠一路将相公的马车目送出了街口,这才笑吟吟地领着李妈妈返家。

    可那些没跟崔官人搭上话的邻人,这一路小步碎走追撵上了崔娘子,开始东拉西扯了起来。

    “柳娘子,今日才细瞧了你家官人,怎么长得这么好?我看传说中的潘安也不过如此吧!”

    尹婆子一边递过来瓜子,一边啧啧道。

    曾经怀疑柳娘子乃是什么商贾外室的张婆子头也忙不迭修补下友邻关系,递过来一把木凳子让眠棠坐:“我先前曾瞧见过崔官人的背影,当时就觉得不凡,跟崔家娘子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不知你相公可有没成亲的兄弟?模样是不是也如他一般?我舅父家的外甥女芳龄十五,可正等着说亲呢!”

    “我相公家里排行老九,上面的兄弟都在西北成家,只他这一个留在了京城里,下面也无什么相当的兄弟,不过以后我且问问他可有适合的表兄弟,若有,一定跟赵妈妈说。”

    柳眠棠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让街坊们知道相公的一表人才,才不是什么油腻中年的商贾呢!

    于是她拿出十分的平易近人,笑吟吟地坐下,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着,毫不客气地接收着婆子们的赞美。

    一时间,北街里充满了睦邻友好的绵长气息,一捧瓜子可以嗑到天荒地老。

    可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老书生在眠棠店铺伙计的指引下,一路踉跄而来。

    柳眠棠眼力好,离老远就看出了是恨笔居士陈先生。

    她见他跑得急切,便也站了起来,赶着往前走了几步。

    而陈先生一路走得急,加之心情激动,说话都抖得不成音了:“崔……崔娘子,成……成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块棉布,里面包着块炸裂的盘片。

    柳眠棠赶紧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有一只蜻蜓,仔细辨认的话,能看出里面是清晰的女子倩影——陈先生终于能成功地在光洁的瓷盘上作画了。

    只是可惜的是,不知是不是窑温的问题,手绘盘子在最后一次定型的时候炸裂了。但陈先生既然掌握了蘸取颜料作画的窍门,再做一次也不成问题。

    那一刻,盘踞心头多日的担忧终于可以一扫而空。柳眠棠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第二日的时候,眠棠一大早就起身,来到陈先生暂居的窑坊。陈先生又赶着绘制了三个盘子,分作了两个窑炉烧制定色。

    到了日落时分,烧裂了一个,剩下的两个盘子定色稳定,画作完美地呈现了下来。

    柳眠棠如今在灵泉镇也算是居住了月余,加之她走访各家瓷坊的时候,也结识不少行内人,了解到不少行当的不成文的规则。

    卖瓷器,三分靠瓷器的成色,还有三分靠铺子的名号,剩下的四分,就看掌柜的会不会吆喝了。

    所谓吆喝,就是得用典故。譬如灵泉镇头一号的贺家老号,他家烧制瓷器的窑炉是当年先帝宠爱的熹贵妃亲自评鉴过的。

    据说贵妃当年没入宫时,甚是贪玩。一次她随着父亲选买瓷器,入了窑坊,想起了干将莫邪夫妇铸剑的故事,也效仿之,顽皮剪了绺头发扔进了窑子里,没想到开炉时,竟然烧出了七色流光的上品。

    先帝宠爱熹贵妃,连带着也爱上了灵泉镇的七色瓷器,从此以后贺家老号就成了皇家御供的作坊。

    而先帝废了太子,改立熹贵妃的儿子刘棠为太子,并顺利登基,成为当今的万岁。

    从此以后,贺家老号在灵泉镇更是地位稳固无人能撼。

    柳眠棠倒是没有胜过贺家,成为灵泉镇头筹的心思,不过希望盘子卖出个好价,将名头打响而已。

    可是依着灵泉镇老字号们的成名路程,她家的“玉烧瓷坊”万事俱备,只缺了叫得上名头的典故了。

    这一时间,眠棠也找寻不到秦始皇的指甲,或者是玉环娘娘的头发,只郑重将那两个盘子用上好的檀木架子供起来,等着哪位贵人慧眼识宝,发现这等奇巧之物。

    可惜能主动入她铺子里的,又都是俗人而已。虽然眠棠卖力解释了一通,并指引他们去看那蜻蜓的眼儿,可是他们除了叫几声“高啊”之外,便再无下文了。

    原因无他,他们给的价钱太低,实在对不起陈先生这些日子呕心沥血的辛劳。

    一时间,柳眠棠的脑子里演绎无数适合自家铺子的典故,虽然情节精彩,但独缺个贵人,一时间忍不住长吁短叹。

    这日中午阳光正好,院子飘逸着阵阵饭香,北街宅院里摆着高矮两张桌子。

    眠棠和崔九坐在高桌上。而莫如与李妈妈两个婆子在靠近小厨房门口的矮桌子上吃饭。

    主仆一起用饭,显然不符合王府规矩。

    奈何这里是柳娘子当家,她说既然到了饭点,分着两张桌子吃就好,不然非要等主子吃完,仆人们再吃,显然又要加热,白白浪费一捆柴火,小门小户的,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崔九示意着下人们按照眠棠娘子的意思来。

    他这几日有空,都是中午回来吃的。这也是被兵营的厨子所逼,自从前几日王爷从军营的大锅菜里挑拣出带卵的蟑螂后,除了重重打了厨子的板子外,也不想再在兵营里吃饭了。

    可是身为将帅,自己单开小灶影响不好,思来想去,崔九便就近来灵泉镇吃午饭,顺便再打个食盒子,将晚饭装回去。

    所以这些日子,崔行舟中午都是跟眠棠一起吃的。毕竟他立意要给陆文戴绿帽子,装得像些,才能引陆文上钩不是?

    眠棠听闻夫君说,学棋的师娘生病了,白日没法管饭,晚上还要在棋馆钻研棋谱,连忙应下了装食盒子的差使。

    加之做徒弟的总不能不管师傅,所以那食盒子里也不好只装萝卜干子,于是顿顿鱼肉,尽量不做重样。

    只是眠棠每次巡视完小厨房,回去一拨打算盘都觉得心惊,她便问李妈妈这菜肉的钱是哪里来的?

    李妈妈瞪眼准备编谎话时,一旁帮忙递柴的莫如机灵,说是东家跟人下棋,破了孤局得的赏钱。

    眠棠听了,佩服地点了点头。

    赌棋和赌博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一个捻动棋子,一个摇晃骰子,气质大不相同。

    夫君思维聪敏,下得一手妙棋,竟然能破孤局养家糊口!

    一时间,她又羞愧自己的无用,不能立刻赚取钱银,让夫君安心学棋,不做那些钱银的俗务。

    于是柳眠棠左思右想着,终于在饭桌上忍不住发出了感慨:“夫君,你说我去拦淮阳王的车马可好?”

    矮桌子上的莫如刚吞了个卤蛋,听闻了柳娘子要拦下王爷车马的话,登时心里一惊。来不及咀嚼细碎,竟然将半个整吞下去,一时间噎得直翻白眼,唬得李妈妈连忙给他倒水拍背。

    不过正主崔九倒很沉稳,微笑着问眠棠为何要拦车?

    眠棠将一只剥好壳的虾夹到了崔九的碗里,卖力解释道:“夫君不知,这淮阳王乃是个至孝的。据说前阵子太妃寿辰,王爷大手笔在贺家定了整套的瓷器。不过是一套茶具而已,竟然价值五百两!都能买几套宅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喵~~~柳娘子

    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第21章

    说到这,柳眠棠神往地吸了一口气:“幸好太妃每年都有寿宴,我们玉烧瓷坊虽然错过了今年的,可还有来年的。只是王爷金贵,也不知什么时候来我们灵泉镇。不如我打听出他的行程,半路去拦,进献了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待得了王爷的赏识,明年时专给太妃烧个盘子,画上王爷的肖像,两只眼里再微缩进几个小小的寿字,定能讨得太妃的欢心……”

    崔行舟听了眠棠这份别出心裁的寿礼,当真是笑出声了,只是那笑声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他这一笑,倒让一旁的李妈妈和莫如,暗自替无知的柳娘子捏了一把冷汗。

    崔行舟的笑意稍淡,温和地说:“你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哪有贸然拦官车的道理?到时候,只怕你盘子没有递呈上去,先要被打上几棍子杀威棒。再则你所说的眼中含寿的画境……只怕王爷肯,那位孤高的陈先生还不肯从俗呢!”

    其实眠棠的想法虽然被反驳,但是她神色恭然地再剥了一只虾,添入相公碗中。

    别看夫君平日不问俗务,可分析问题却头头是道,思虑周全,真叫人钦佩!

    听李妈妈说,夫君是读过书的,奈何身在商贾之家,耽误了他走仕途之路,不然,依着夫君的沉稳才学,考个县官当也是有的。

    崔九之所以笑,实在是觉得这女子摔坏了脑壳,有时候行事胆大得很,完全不像个官家养出来的闺阁女子。

    她现在对着自己点头称是……可万一回身又去拦轿子呢?

    而且这柳小娘子曾经身在匪窝,有时候话语间沾染了匪气,恐怕一时改不掉,若不彻底绝了她的念想。说不定她又会像上次在酒家门前那般,抽冷子堵在了他的马车前。

    想到这,崔九喝着鲜美的鱼粥,慢条斯理道:“过些日子,青州的总兵石义宽要举行书画鉴赏的茶会,他生平最爱丹青高手,陈先生若是能入了这茶会,将盘子呈现给石总兵,定然能得了他的赏。”

    既然陆文有心投奔石义宽,他不妨叫眠棠在青州走一走,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引那陆文出现。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眠棠毫不犹豫地接口道:“这个我一早也打听清楚了,夫君你可能不知道,那石义宽除了爱收藏字画,对貌美的女子也有些收藏的癖好,这人居然有九房妾室……依着我看,还不如拦截淮阳王的车马稳妥些呢!那个淮阳王除了昏聩些,倒是没听过什么欺男霸女的勾当……”

    先前因为她的容貌,引贼入了院墙,这不能不让她警醒。毕竟她受伤之后,早就不是先前那个身手敏捷的柳眠棠了……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矮桌那边又传来小厮莫如阵阵咳嗽声,显然又被另一半卤蛋噎住了。

    其实崔九自己也拿捏不准,究竟是该为柳娘子认可他的品行而欣慰,还该因为那一句“昏聩”而惩戒了她。

    他眉峰不动,倒是温和说道:“那等子的书画名会,又不是平头百姓说去就能去的,少不得要有名流引荐。你去不过是凑个热闹,看看能否有机会而已……就算去不得正式的书画茶会,但是茶会之前,还有热场子的游园集市,很热闹。你去那里摆设摊位,说不定可以买些货物。而且青州惜村的布料子不错,现在正是抽丝织布的时候,遇到合适的,正好给你扯布做衫。”

    柳眠棠心内一柔,觉得官人真是体贴!居然挂念着带她出去玩,嘴里也柔柔谢道:“夫君你有这份心便好了,我的衣衫多,不用费银子扯布。”

    崔行舟瞟了一眼她磨得半旧的袖口子,说道:“无妨,我这几日又赢了几局棋。正好给你买些好布料。”

    说着,他将莫如一早给他准备好的银袋子放在了饭桌上。

    听莫如说,这在普通的人家里叫“交家用”。男子出外营生赚的钱,要交给当家的女人一些,若是总不见交钱,家里又花用无数,会叫柳眠棠生疑的。

    她这么机敏的一个人,听闻了他下棋赚了银子后,却从来没有张嘴管他要过家用,可见她先前是被反贼头子管束惯了的,不敢要罢了。

    莫如既然提醒了他,他自然也意思意思地给她些,也让她手头阔绰些,不至于过得苦哈哈。

    所以,崔行舟便让莫如备下了一份。

    不过当他看着拿着钱袋子一脸手受宠若惊的柳娘子时,还是觉得她也太是有些激动了,竟然眼圈发红,眼角泛泪。

    难不成……是埋怨他家用交得太迟,心里感到委屈了?

    再说眠棠拿着夫君交回家里的银子,只觉得沉甸甸的,无力的手掌差点托不住。

    她原听莫如说夫君赌棋赚钱,以为只赚取了些零花罢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厚重的一袋子!

    柳眠棠无事时,跟街坊嗑瓜子闲聊,听说了许多街坊里商贾的不良喜好,什么游花船,吃夜酒……还有在外面赚得沟满壕平,却不交家用,一味补贴外室的,比如那米铺被狐狸精勾住的张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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