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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他并没有撒谎,自己的确没有日后纳妾的心思,只不过,他的妻子也不会是枕边的这个女人罢了。

    听了崔九的话,眠棠心里顿时轻快了。夫君是个沉稳文雅的人,可不是北街米铺张官人那等子浅薄的油腻男子,她实在不该去胡思乱想。

    此时月挂窗弦,眠棠挨着相公心满意足地闭了眼。

    待得身边人呼吸沉稳了,崔行舟慢慢睁开了眼,转头看那睡得香甜的女子,她的脸儿粉嫩,好似新出锅的豆乳一般……

    第二天,崔行舟起得很早,李妈妈也早早开始做饭。

    淮阳王来此,不过应景稳住失忆的女子,可是来回这么多次,倒真有拿了北街当行馆的感觉。

    这里虽然不及王府体面,但照比他住惯的军营又舒心惬意不少。加上李妈妈是他用惯的老仆,做的饭菜也可口对味。崔行舟乐得在这吃完早饭再走。

    因为这几日要给那陈先生做饭,他盯死了李妈妈做的红烧肉,所以北宅买了不少猪肉。李妈妈昨天整理出了肥肉,有一整副的猪油板,干脆用水熬煮,新熬了一罐香喷喷的猪油,剩下的脆油梭子用盐拌一下,也搬上了饭桌。

    这类东西在王府里是绝对上不得主子的饭桌的。崔九第一次吃,也很爱吃,又脆又香的,不一会就被吃去了小半碗。

    吃完饭后,看看时辰,也不能耽搁了,于是他便跟眠棠说待去官府打探下,然后就不会来了,直接去山上跟恩师继续磨练棋艺。

    待出门宅门,他的马车拐过了拐角时,有埋伏的暗哨赶紧从一户院子里走了出来,来到马车前小声道:“启禀王爷,那个采花贼已经被扭到军营里的刑营那……您看要不要再派往官府过堂?”

    崔行舟想起因为这贼子到惹得那柳小娘子骂淮阴王昏庸,心里就一阵的不适宜,冷声道:“不必,打过杀威棒就发配到岭南,让这杂碎老死在那好了。”

    同往常一般,他出门又是甚早,按理不会遇到什么街坊。可马车走到街口时,便看见一个男子一身酒味地立在一户紧闭的房门后,一边捶门一边喝骂道:“贱婢子,竟然敢将你的主子关在外面,我能卖你一次,也能卖第二次,看我不讲将你卖到巷子里去!让你天天做逢迎男人的勾当!娘子,你竟然听了贱人的挑唆,不让你相公返家!”

    他口里的娘子没有说话,倒是门里有中气十足的动静:“我是娘子陪嫁的丫鬟,原是发卖也轮不到你!当初我娘子不嫌弃你家贫,不顾父母反对,依从小时定的亲事嫁给你这破落户。你倒依着娘子的嫁妆坐着买卖,在外面养了娼妇!我家娘子可不受这腌臜气,便跟你就此和离,你爱娶谁就娶谁娶谁!可有一样,那铺子乃是我娘子的嫁妆,可轮不到你半点,赶紧让人搬了你的米油滚蛋去吧!”

    听到这里,马车里的崔行舟倒是听明白了。这大约就是请“犬神”辟邪的老张家。

    看来这家耳根子软没注意的张家娘子,倒是听了柳眠棠的劝,将忠心护主的娘家丫鬟寻回来了。也不知除了这个,柳眠棠还给这家娘子出了什么主意。

    如今看来,柳眠棠若不是被山匪劫去,也够那真正的商贾崔家喝一壶的,如此爱搬弄是非,当真不贤……最要紧的是,也不怕给自己招来是非。

    崔行舟决定等北街的暗哨撤了之前,他须得好好指点下柳眠棠,让她修习了贤妇该有的样子,免得她日后的路走得太坎坷,不光没退去匪气,还沾染了市井之气……

    事实证明,他料想的不错。

    待第二日,北街暗哨来报北街日常的时候,便说了张家是非的后续,说那夫妻吵得不可开交,张娘子真铁心叫来了娘家兄弟,收了自家的铺子。

    那张相公没有营生,被那个相好的窑姐儿嫌弃囊中羞涩,就此一拍两散。后来张相公不知从哪里听说是崔家新搬来的娘子给自己耳根子软的婆娘出的主意,当即勃然大怒,第二日大清早去拍崔家北宅的屋门叫骂不止。

    崔行舟听到这,倒是放下手里的笔抬头问立在桌旁的暗哨:“柳眠棠与他对骂了?”

    暗哨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这几日店铺的生意不好,听李妈妈说柳娘子急得冒了火,嗓子哑了,想骂也骂不出。她让哑巴婆子爬了梯子,将一桶‘夜香’直接倒在了张相公的头上……”

    暗卫怕腌臜了王爷,只说了一半。当时那相公哭骂声都破了音儿。他有家不能回,以前积攒的积蓄大半被要窑姐儿骗去。又无换洗的衣服,只一身湿哒哒,臭烘烘的嚎啕大哭。

    最后还是那张娘子心软,见他可怜,这才开门让他进去换衣服去了。

    崔行舟听了这话倒是不意外。他如今也算是看出了,这位小娘子天生是个不怕事儿的,什么马蜂窝都敢捅,端看她看得顺不顺眼。

    若是平日,崔行舟一定会听得皱眉。

    但是这几日崔行舟的心情很不痛快,朝中的几个国老这几日又下绊子,只说眞州的贼患清除大半,崔行舟不解散地方军,居心叵测,万岁须得将他召入京城,当面斥责。

    接下来,国老们又大大褒奖了眞州相邻的青州总兵石义宽。说他以德服人,似乎有意招安了反贼陆文,一旦两边谈妥了条件。陆文便要带着部将归到石义宽的麾下。

    石义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尽揽了平定匪患的功劳。

    若是有可能,崔行舟也很想像柳娘子那样,不管不顾地拎提着几桶夜香,倒在那群昏聩的朝臣,还有不要脸的石义宽头上,出一出心底的恶气。

    可惜身为朝臣,居然不如北街的一个小娘子活得畅意……

    想到这,他挥了挥手,让暗卫下去。

    有谁想到,他堂堂手握重兵的淮阳王,竟然不及个北街商户小娘子活得舒心痛快?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来禀报,说是廉小姐在家兄廉轩的陪伴下,来军营探看王爷了。

    原来自从上次太妃寿宴后,崔行舟便又不返家。至于未来岳丈投递的几份举荐家侄的书信也毫无回音。

    姨妈廉楚氏难免抱怨外甥贵人忘事,不上心自家的事情。

    可是廉苪兰却觉察出不对,只觉得倒像是表哥故意“忘”了,要敲打下廉家人。所以她拦下了母亲,不让她撺掇父亲去问,反而是精心炖煮了几样小食,让兄长带着她借了去郊野踏春的时候,“顺路”看看淮阳王。

    这样即不显刻意,又能得体表达她对表哥的关怀思念之心,更能顺便看看王爷对廉家的态度。

    廉苪兰的兄长廉轩跟崔行舟乃是同窗,当年同在京城书院求学,也很熟稔。

    只是他天生体弱,虽然领了个县丞的官职,却为被病情拖累,未能赴任,只能挂职还乡。也算还另一种意义的散人。

    只是廉家公子又跟移情山水笔画,悬壶济世的赵泉不同。

    这位心怀的是大鹏展翅之志,却被羸弱病体拖累,衍生的就是“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的壮志未酬感。

    廉公子喝着汤药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与几个同好清谈,指点古今,抒发下自己的感畅。

    所以进了兵营,眼见这昔日同窗崔行舟一身玄色描金的军服,外加桌案上的公文一摞摞,进出的部下不断,心里便有自卑与不愤交织的微妙感觉。

    待得淮阳王招呼着他这个未来舅哥兼昔日同窗时,廉公子便迫不及待地讲起了自己对眞州治理的种种见解,颇有指点淮阳王之意,竟让廉苪兰在一旁插不上话。

    眼看着淮阳王嘴角客套的笑意越来越深,廉苪兰真想不顾闺秀该有的礼仪,直接用手帕子堵了兄长的嘴。

    若不是女子一人出入军营实在不便,其他的兄弟们又不在眞州,她是打死也不想拽着兄长廉轩来的。

    枉费她一路耳提面命,让兄长进了军营多饮茶少说话。廉轩这一见了比自己仕途好的,全将妹妹的话忘在了脑后了。

    不过跟在廉苪兰身后的丫鬟怜香却是机灵的。一看自家小姐手里的帕子越绞越紧,立刻明白了。

    借着给大公子递茶的功夫,一“不小心”便将半碗茶倒在了廉公子的长衫上,惹得廉公子皱眉申斥,总算是止住了指点万里河山之势。

    廉苪兰暗松了口气,趁着兄长间歇的功夫,对表哥柔柔一笑道:“太妃这些日子又挂念着表哥,怕兵营里的吃食单调,念叨着我得空来给表哥送些吃食调剂胃口。加上王府下佃户新送了一箩筐的‘六月黄’,虽然螃蟹不及秋天的大,但鲜香里透着肥美,也是秋蟹不能及的,我特意剃了蟹肉,包了蟹黄包来给表哥尝尝鲜。”

    说着,她便命怜香从食盒子里端盛出了一盘卖相极佳的蟹黄包子,半透明的皮子里可以看出满满的蟹黄。

    崔行舟微微一笑,说了声写“谢过表妹用心了”,便接过玉箸,夹了一个放入口中。

    他的这个表妹做事处处讲究得体周全,虽然只是包了五个包子送来,但盘沿儿装饰了用蛋白儿炸好后装饰而成蛋蟹,还有菜蔬刻成的鱼儿水草,一眼看过去,美轮美奂。

    可对于一个饿了的习武之人来说,吃起来,却觉得不够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  喵~~~崔九:再来一碗炸油梭子~~~

    第18章

    崔行舟整日在军营里跟兵卒一同操练,与府衙里悠哉度日的公子小姐们不是一样的胃口。

    虽然除了那盘蟹黄包外,廉苪兰还精心准备了一小盅燕窝汤和一碟子蜜汁肉脯。

    可这些个精致的小点心,鲜美倒是鲜美,几口吃完后,肠胃不上不下的,还不及李妈妈包的发面萝卜大包子吃得爽利。

    不过崔行舟还是有礼地在盘子里剩下了一个,表示饱足,并温言称赞表妹烹制点心的功力又精进了许多。

    说得廉苪兰两颊绯红,只说以后有机会,再制作些精巧的给表哥送来。

    她并没有跟表哥提及父亲之前的举荐信,倒是细细说起太妃今日的日常,眼看着表哥的笑容有了些真意,这才知趣地起身告辞。

    不过在临行时,她看了看崔行舟挂在腰间的放置熏香的半旧荷包,心里一甜,微笑着道:“这荷包苪兰绣得不好,难为表哥你一直戴在身上,赶明儿苪兰抽空,再绣个新样子给表哥……”

    崔行舟勾了勾嘴角,淡淡道:“我不爱追新,用顺手了,也不用换。先谢过表妹的用心了。”

    他腰间的这个荷包,的确是当初定亲时,表妹托媒人送来的定亲之物。

    说实在的,绣工着实不错,据媒人说是廉小姐亲自绣成的,别致的空谷幽兰的式样很适合男子佩戴。所以为了表示对表妹的感念,他一直佩戴在身上。

    就像崔行舟所说的,他是个不爱追新的人。只要东西用顺了手,就能一直用下去。

    荷包如此,人也是如此。对于未来的妻子,他并无太大期许,更不指望闺阁里那点子引以为傲的针线才学能有什么大作用。妻子只有性情温和贤惠就好,那些个活计,自有丫鬟去做。

    不过他一直相信荷包上的都是廉苪兰的亲手缝制的针线柔情——直到救下了柳眠棠。

    柳眠棠就是凭着崔行舟身上的荷包,认定了他是她的未婚夫。

    不过柳眠棠倒是没有闺阁小姐的虚荣之心,听他含蓄问起这荷包,便老实交代,虽然这荷包是她的嫁妆,但是并非出自她手,而是半路陪嫁丫鬟整理嫁妆单子时,突然发现少带了个荷包,于是她在驿站里从一个外乡绣娘那买来的。

    据说那绣娘乃是被眞州一位官家请去做嫁妆“代针”的。像这类营生都是大燕高门府宅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虽然高门的小姐,个个号称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但偶尔也有短板。是以代针为职的绣娘比比皆是。她们大都游走异乡,替针线不周正的小姐们代针制作嫁妆,又不沽名钓誉,每家都是独一份绣样子,成全了主顾小姐心灵手巧的美名。

    也是巧了,这绣娘代针的大约就是廉家。她也是惫懒图了省事,只觉得一个是嫁到京城的新妇,一个是眞州本地的贵女,大约是挨碰不上的。

    于是那荷包高价卖给了柳眠棠。又到了眞州廉家那,让主家选样子时,同样青草幽兰图案被选中、绣娘依样画葫芦地缝制了一个,成了廉苪兰定亲的信物。

    也正是这样的阴差阳错,让柳眠棠认定了这个戴着半旧荷包的男人,正是她的夫君崔九。

    当初崔九见眠棠把廉小姐赠给他的荷包当了自己的,也觉得有些诧异,深问下来,眠棠老实回答了。

    这下倒让崔九看清了廉表妹隐秘的虚荣心。

    不过这类细枝末节,针头线脑的,他原本不会放在心上。闺阁小姐追求美名,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今日听廉苪兰提起了这茬,他心内不免想到,究竟是表妹的针线见长,还是又请了“代针”的绣娘?

    原本心绪就烦乱,方才被未来的舅哥指点了一番后,更平添了几分无聊。

    送走了廉家兄妹后,崔行舟让莫如备了便服,换穿上后,便轻装简步,一路顺着军营外的土路,在乡间田地里消散下心情。

    眞州在他的治理下新辟了许多农田,种植的是一年两熟的水稻。田地里的禾苗已经长得老高。

    不少水田调节水量的池子里养了不少像廉苪兰包蟹黄包的螃蟹,

    “六月黄”的鲜美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待壳子变硬,味道也变了。

    小厮莫如看主子望着水塘便捞蟹的农夫出神,立刻心领神会,跑去问农夫价钱。

    不多时,他便买了两大笼蟹回来,兴冲冲地问:“王爷,今日中午要不要让兵营的厨子将蟹给您蒸上?”

    崔九想了想军营厨子做饭粗犷的风格,觉得一定会辜负了蟹的鲜美,于是说道:“回去叫马车,中午去灵泉镇上吃……”

    到了灵泉镇,随便寻了个酒家,让正经的厨子整治,才更加鲜美。

    他如是想着,并不打算去北街的宅子。

    但是王爷的盘算却赶不上变化来得快,他在灵泉镇寻了偏僻的酒家,刚下马车便听有人惊喜地唤:“夫崔行舟回头凝神,便看见一个穿着淡烟色百褶裙的女子一脸惊喜地小跑了过来。而老仆李妈妈则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了后面。

    “刚才去给陈先生送饭,远远的,我就认出了是……是夫君的马车,可李妈妈非说不是,还……还不让我跟来,差一点就撵不上马车了!”眠棠因为方才跑了几步,微微有些发喘,脸颊绯红,衬得粉颈更加雪白。

    就是因为久不活动筋骨,她的脚踝处隐隐作痛,待来到马车前,下意识地扶了车厢,才能缓一缓痛意。

    崔行舟见她兴冲冲说到一半,突然不说话的样子,就猜到是她的旧伤发作了。

    当初也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脚筋都断了。赵泉虽然给她接续上,但像回复以前的样子肯定是不可能了。

    这样的伤最怕剧烈的活动,此时想来她应该疼得钻心。

    这么想着,崔行舟伸手稳住了她的胳膊,免得她趔趄跌倒。

    入手的那一节玉臂,在这一年里将养得甚是绵软,崔行舟不自觉地,便紧了紧手掌……

    就在这时,李妈妈也呼呼带喘地追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给王爷跪下道:“王……东家,老奴拦不住夫人,还请东家……”

    柳眠棠在白日的街头上冒然来认,实在是不该!李妈妈原是想让王爷降罪。可是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淮阳王意味深长的眼神立刻急急住口,免得露出破绽。

    眠棠此时也缓过了痛劲儿,因为方才疼得走神,倒没有注意李妈妈说了什么,只声音有些羸弱地问:“官人,你回来镇上怎么不返家?是要在这酒家吃饭?”

    说着,她一眼扫到了小厮莫如手里的两大笼子蟹。

    莫如向来机警,连忙替主子扯谎道:“东家知道夫人爱吃蟹,所以去乡田里亲自买了两笼,准备让酒家制成蟹黄包,再拿回宅子里吃……”

    柳眠棠的确爱吃蟹,当初她伤没好,便嚷着秋天吃蟹,结果被李妈妈绷脸申斥,说是东家钱紧,家里有的吃喝就不错了,哪有钱买蟹?

    从那以后,她就再没跟李妈妈主动要过什么吃食。没想到夫君却惦记着自己,赶着买了这么多的蟹。

    她心里一甜,看着崔行舟英俊的脸儿,柔声道:“做什么蟹黄包?六月的蟹子壳软,辣炒才好吃呢!我昨日在街里买了街坊自酿的豆豉辣酱,正好炒着吃,也省得浪费了银子,白让酒家赚去了。”

    崔行舟原本想自斟自饮,凭栏沉思的念头彻底化为了泡汤。

    他定定看着柳眠棠止不住欢喜的眼儿,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慢慢说道:“既然你爱吃辣蟹,那就炒来吃……”

    于是崔行舟扶着柳眠棠又上了马车,回到了北街宅院。

    只是这次崔行舟不再遮遮掩掩,而是下了马车后,回手扶住了眠棠,然后在一干伸长脖子的街坊目视下,将眠棠娘子扶下了马车。

    对于柳眠棠的官人是什么样的人,街坊里一直众说纷纭。可大致都是个纨绔浪荡溜子样。

    如今顶着中午正艳的日头,众人可算是看清了这位不务正业的崔官人的模样。

    我的个乖乖!难怪那么个娇媚如花的娘子心甘情愿地替他操持生意呢!竟然是这般高大英挺的男子!

    只见崔官人穿着一袭月色长衫,肩宽腰窄,剑眉浓黑,深眸俊逸,气质沉静,看着可真不像个商贾,若说是个官家都有人信!

    总之,这样的男子与柳娘子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般配的很啊!

    尹婆婆为人热情,率先冲着柳眠棠道:“崔娘子,可是你官人回来了?要不要过来坐一坐,我新炒的瓜子,嗑起来正香!”

    柳眠棠站在崔行舟的身边,特意扬高嗓门,炫耀道:“先不坐了,官人去乡间给我买蟹,耽误了饭顿,还未食饭呢!”

    说着,她便挽着官人的手,笑吟吟地自回宅子里去了。

    街坊总是私下议论她的夫君乃是浪荡子。今日夫君总算是白天里赶回来了,也要他们看看夫君的堂堂仪表,绝非他们口中的不堪之人。

    而崔行舟心内也是自有算盘。

    柳眠棠在此地居留这么久,都不见有人接洽,也许……当初她被陆文落下,是刻意为之的。很有可能是贼子玩腻了卿卿佳人,便恶意抛弃了。

    既然如此,他倒莫不如大张旗鼓,显露自己的踪影,只当纳了柳眠棠为外室。那陆文一直要探听自己的虚实,若是发现他昔日枕边人成了淮阳王的新宠,就算恩爱不再,也必定疑心柳眠棠会向他泄密,心有顾及,有所行动……

    想到陆文有意跟石义宽接洽,走招安的从良之路,崔行舟心内便是一阵冷笑——贼子想披上官皮?看他答不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咩~~眠棠:我家相公曝光了~~~

    第19章

    西图澜娅

    抱着敲山震虎的心思,崔行舟这才故意在北街门前公然亮相。

    可是柳眠棠并不知夫君深不可测的心思。只一门心思地帮着李妈妈洗蟹、斩蟹。

    她并不会烹饪,但会炒辣蟹。因为母亲在世的时候,总是炒给她吃。

    母亲乃是江湖儿女,当初跟没落贵族的父亲相遇,被父亲倜傥的风姿吸引,不顾外祖父的反对,带了大笔的嫁妆嫁入了柳家,算填补了那挥霍得差不多的无底洞。

    父亲娶她乃是续弦,肯屈就娶一个江湖女儿,是为了贴补家用。

    这跟父亲当初将她嫁入崔家换钱的用心,是一样的。

    可叹母亲在父亲眼里是个不相称的粗鄙女子。她设想的婚后琴瑟和鸣成为了水中泡影,在貌合神离的婚姻里损耗得早早逝去。

    眠棠原以为自己被迫嫁入崔家,应该比母亲的经历更加不堪。没想到夫君崔九不仅容貌英俊,而且性格沉稳,有情有义。

    有郎君如此,就算一辈子粗茶淡饭,她柳眠棠也心甘情愿。

    想到这,柳眠棠看着半躺在院子藤椅上看着书卷的夫君,浑身充满了贤妇的干劲!

    可惜柳娘子一对手腕子完全体会不到这股力量,只剁了两只蟹就觉得酸痛得不行。

    李妈妈知道她的伤,所以接过菜刀说;“夫人去歇着,一会收拾妥当了,你再掌勺调味就好……锅里有刚煮的地瓜,你可端给东家先垫胃,不然螃蟹乃性寒之物,空着肚子吃不好……”

    于是眠棠洗了手,端出一碗热腾腾的地瓜,放到藤椅一旁的小藤桌子上,然后搬了小竹凳子,坐在小桌子旁边,拿起一个地瓜,慢慢地替夫君剥皮。

    这北街里没有什么书卷,崔行舟看了几眼随手抓来的书就失了兴致,干脆放下书卷,眼睛半寐正看低着头剥地瓜皮的小娘子。

    此时阳光正好,照得眠棠雪肌透着莹亮,就像他方才吃下的蟹黄包皮。她的眉眼明丽,俏鼻高挺,浓密的睫毛正半垂着,很用心地剥着皮,因为专心,半抿着嘴,脸颊上显出浅浅的酒窝。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柳眠棠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陆文竟然能狠心不要她,也是个能成大事的男人……

    崔行舟白日里难得这么悠闲,便一时心内起了无聊感慨……

    可是他想得出神,在眠棠看来,却是相公紧盯着自己看。

    那热切的眼神竟比头顶的太阳还炙烤人!眠棠的脸颊未免变得有些羞烫,将手里的地瓜递到了崔九的嘴边。

    可是崔行舟显然被她的举动弄得愣住了,竟然紧闭着嘴,不想张开的样子。

    眠棠就拿软糯的地瓜沾着他的嘴唇道:“快些吃,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还要让人哄劝?”

    从来没人敢跟崔九这么放肆的喂食。就算楼台陪酒的歌妓舞娘,也不敢这样……若是能表明身份,淮阳王有一万个能吓跑佳人胆子的法子,可是现在,他能做的,仅是张开嘴,默默咬下一口剥皮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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