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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叨扰了这么久,也让女公子费心了。”

    晏南镜眨眼,“郎君说笑了,上回盗匪的事,多亏了两位郎她话题一转,“我和阿兄商量过,现如今北上的官道上,都有人守着。来往把守严格。而且两位郎君仪表过人,不管如何乔装,都很难不引起人注意。”

    仪表俊朗出众,明明是大好事,现如今却成为了掣肘。

    晏南镜瞅了一眼这两人,光是个头就老高,在荆州这儿简直算是鹤立鸡群。想要不扎眼都难,要在兵将的盘问下过关,她觉得恐怕都没开口,领头的校尉恐怕就要大喝一声拿下了。

    她神情很生动,话语说完,脸颊上也全是担忧。

    郑玄符有些着急,打算向前一步仔细问。被齐昀一眼制止,齐昀没有和郑玄符那样,着急发问。

    他只是依然和刚才一样,耐着性子等着。

    那张面孔精致漂亮,五官其实要是拆开了看,其实算不上最好的,但是组合在一起,却是恰到好处。

    担忧的神色在那张面孔上,也显得格外触动人心。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圆圆的蒙着一层浅浅的水光,仰首看人的时候。莫名的叫他想起曾经养过的麋鹿。

    “我也想过让两位乔装成游侠,但细想过后也还是不行。”

    杨之简接过晏南镜的话。

    缘由晏南镜已经说过了,游侠多是身份平常的良家子,这两个实在是出挑,不管怎么看都不至于要沦落到这个地步。游侠说是游侠,其实就是以武犯禁的刺头,平日里逞凶斗狠,敲诈勒索。没什么好名声的。

    文人墨客兴致来了,写几句游侠儿的彪悍饶勇,其实但凡有出路的,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齐昀慢慢的眨眼,他眼睫生的浓长,看上去温软的很。

    “所以我和阿兄想,到时候由崔郎君带路,从小路穿山出荆州。”

    晏南镜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立即启程。毕竟我们在此也打扰得够久了。现如今杨使君的处境也颇为艰难,我等在此的消息要是走漏出去。对杨使君也不好。”

    杨之简抬手说不行,“现在还是隆冬,天寒地冻。而且山上道路泥泞,极其难走。轮毂陷入其中都不得行半寸,何况还是人。”

    这个齐昀当然知道,当初他劝叔父赶紧退兵就是有这个缘由。

    “等天气好些,道路能行之后,我就会让崔缇送二位出荆州。”

    齐昀听后,吐出口气,随即两手拢在袖中对两人一拜到底。

    后面的郑玄符看着,干站着不行,也只能学着齐昀。给晏南镜杨之简行礼道谢。

    “我等无奈之下惊扰了女公子,女公子和杨使君不仅没有怪罪,反而还为我二人安排,我实在是羞愧!”

    晏南镜脸上满是惊慌失措,可是眼里却无半点惊惶,隔着上前的杨之简,冷静的端详那个躬身的年轻男人。

    她之前早就看出来,这人难缠,也很难对付。他反应机敏,能做出最对的应对。然而也只是应对,至于他内心如何想的,谁也不知道。

    她不是没见过身份高的人,但是那些人即使再如何礼贤下士,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倨傲。

    但是这个人没有,他的感激和愧疚不管怎么看都是热烈真挚的。

    晏南镜虽然身体是少女,但年纪早就过了天真懵懂的时候了。才不会相信这是完全是真情流露。

    不过也不要紧,反正她和阿兄都没打算把齐奂暴死的事告诉他,他不知道这个事,也不会对他们不利。就这么主客尽欢,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客客气气送走。

    反正日后也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那边躬身的人被杨之简搀扶起来,抬头和晏南镜双目对上。晏南镜微微颔首,抬眼再看的时候,齐昀整个人都已经被搀扶起来了。

    事情已经说好,只等天气晴好的时候动身。

    杨之简不打算对家里这两人下手,那就将两人都招待好。入夜之后,杨之简还和两人用晚膳。

    男人凑在一起,尤其是在寒冬腊月,必定是要煮酒乱身的。酒水是阿元亲手酿的。阿元有一手的好酿酒手艺。经她的手酿的酒,甜香无酸,后劲悠长。

    所以一时喝多了,三人全都倒在那儿了。

    因为杨之简一早就叮嘱过,不要过来打扰,所以他们三人醉倒也无人过来。

    到了后半夜,齐昀被吹入屋子里的冷风给吹醒。

    冬日屋内点有炭火,不管天气多冷门窗都要留一丝缝隙,以免炭火烧灼出的浊气伤人。

    他十一岁就被父亲带入军营,全都是男人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酒水。他的酒量也被练出来了。

    齐昀捂着额头坐起来,其他两人醉得不轻,躺在一旁鼾声如雷。

    齐昀不喜欢醉酒的滋味,尤其是那种难以支配躯体和神志的感觉。不管经历了多少次,他还是他从心底深深厌恶。

    齐昀爬起来,走起来还是略有些摇晃。

    他慢慢的到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板前,借着从缝隙里挤进来的风来清醒头脑。

    现在已经深夜了,外面除了呜咽的风声和树木摇曳的沙沙声响之外,没有别的。

    寒冷刺骨的风吹拂在脸上,让头脑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他捏了捏鼻根,打算返回屋内的时候,风声和树叶摇曳的声响里头,传来了一声箭矢破空的动静。

    齐昀对于射箭的动静几乎熟悉到了骨子里。

    那边躺着的两个人都已经醉死了,摇了两下完全不醒,齐昀当机立断去找崔缇。

    崔缇还记着上回盗匪的事,晚上躺下都要睁一只眼。

    所以齐昀过来敲门他马上就醒了,听齐昀说明来意,立即拿来了自己的环首刀。

    “你去把女公子全都请到这里来。”齐昀飞快的下令,“白宿和我守在前头。”

    崔缇立即就去,不多时的功夫,晏南镜领着阿元走过来。看得出来她走的急,连头发都没有梳,仍由一头长发全都落下来。

    她手里提着灯,齐昀隔着一段距离,借着弱微的火光看到她长发的发尾被风吹起来。她整个人裹在臃肿的冬袍里,脸颊却在略有些凌乱的衣襟上显得越发小巧。和平常的模样很不太一样。

    晏南镜察觉到落在身上的注视,抬头看过去。就见着齐昀站在门前。

    其实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那儿,只是凭着直觉,感觉是齐昀。

    “齐郎她扬声唤他。

    那团模糊不清的高大影子对她颔首。

    第20章

    第

    20

    章

    晏南镜提着灯,走近过去……

    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动了下,随即他朗声道,“女公子多多保重。”

    随即又道,“屋子里的人,能保就保,若是不能,女公子赶紧趁机会逃出去保全自身。”

    跟在身后的阿元听了这话差点没绊一跤,她哆嗦着嘴唇,不知道是被这寒夜冻的,又或者是这话吓得。

    “郎君这话说的,哪能一个人跑呢。”

    晏南镜走在前头,脚下步子更快了,“他说的也是逼不得已的时候。”

    说话间她已经到了门前,门前由崔缇和白宿守着。

    她看了眼崔缇,回过身朝齐昀的方向望去,不由得蹙眉。

    “就他一人?”

    白宿点头,“郎主和另外一个郎君醉得厉害。”

    晏南镜抿唇,崔缇看见,一把把门推开,“知善进去,这儿有我等守着,暂时不会有事。”

    他顿了顿,“若是真的有事,你赶紧带上杨主簿,从后门走!”

    她扯了下唇角,“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深夜动手,摆明就是有备而来。你们一定要小心。”

    白宿听了脸色有些发白,崔缇颔首,“我知道了。”

    他推着她的肩背进去,看向阿元,“知善就交给你了。”

    慎重的口吻听得阿元眼里发热,她点头,“放心,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保女郎周全。”

    这次她儿子没有跟着杨之简回来,留在了荆州城的府邸里。开始的时候,阿元心下还有些感伤。年关的时候母子不能相聚团圆。现在万分庆幸人留在了城内,否则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她们母子受这家的恩情太多,实在是无以为报,那就拿性命报恩了。

    晏南镜到了屋子里头,就闻着一股浓厚的酒味。地上两个人靠着躺在一块。她过去举着灯低头一看,只见着郑玄符脸上老大的几个巴掌印,看得出来下手的人没留情,两边脸颊全都肿了。在灯下要不是眉眼还是原来模样,几乎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把灯放到一旁,摸索着捧起郑玄符的脑袋,在他的脑后一番摸索,找到枕骨下的凹处,用准力道往下一掐。

    原本死活不动的人哼哼了两声,挪动了下手脚,可是眼睛还是闭着。

    这下她没了耐心,拔掉头上的铜笄。

    杨之简在刺史府任职之后,照着城内贵女装扮的风尚给她准备妆奁服饰。铜笄弯曲的一支,但是笄尖磨的尖尖的。

    这是她让工匠做的。世道太乱,多几件趁手的防身器物也好。这东西平日插戴在头上,要紧的时候拔下来防身。

    只是这会先有别的用处了。

    她把郑玄符推过来,拉起他的手,对准虎口凹陷处重力刺下去。

    阿翁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她一些医术。只是后面出了那件事,阿翁心灰意懒,对医道彻底死了心,把家里的医书还有治病的针药等物全都烧了。她也就没有继续学下去。

    她下手不见半分心软,铜笄扎在手上,原本哼哼唧唧的郑玄符当即嗷了一声,翻身而起。

    还没等他回神过来,嘴被捏开,冰凉坚硬的东西捣了进来,压在舌根上。

    当即从舌根那儿一股气劲往肚腹里冲,肚腹里头整个的都翻山倒海起来。

    郑玄符翻身到一边吐得涕泪横流。

    晏南镜嫌弃的躲到一边,免得他吐到自己身上。

    她见着郑玄符没有什么大事,马上将这一套用在了杨之简的身上。

    杨之简的反应和郑玄符大差不差,趴在那儿吐得半死。

    肚子里头喝进去的那些酒水几乎全吐了出来。

    晏南镜见着吐得差不多,让阿元拿凉水过来,给两人灌下去。

    寒冬的凉水说实在话和冰没有什么区别,从嘴里灌进去,齿舌冻到发痛,冰凉的刺痛从嘴里一路顺着喉管往内里去。

    昏昏沉沉的头脑霎时都清明了些。

    晏南镜松开手,听着两个男人捂住胸口咳嗽不停。

    阿元瞧着他们此刻的狼狈凄惨模样,忍不住觑向晏南镜,“女郎,这样不好吧?”

    晏南镜听到外面已经传来刀戟挥动的动静。

    她蹲身下去,一把提起郑玄符,“郎君能动吗?”

    郑玄符吐得满脸涕泪,呆呆望着她,犹自有些回不过神。

    她见状直接松手,让他在地上瘫成一滩。

    杨之简那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神志稍微清明点,往门那边看,“外面怎么回事?”

    “有人打过来了。”

    晏南镜见着杨之简没有什么大碍,她拿了兰猗上的剑,守在门口。

    外面的人已经打进来了,

    这个宅邸并不很大,最重要的是,人也不多。守卫的人不多,这个是硬伤。大门已经前庭中庭,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这种势如破竹,到了院门前的时候戛然而止。

    齐昀挑选了个有利地形,站在大门初,门板半开。因为前头实在是太过顺利,以至于到了这儿有点得意忘形,一入门当即被一刀断了脖子。

    头颅骨碌碌的滚到地上,在微弱的火亮下,两只眼睛还睁着,露出惶恐惊讶的神态。

    没了头颅的腔子喷溅出三尺高的鲜血,然后踉跄几步颓然倒地。

    院子的灯火已经灭掉了,屋子里头也是一样。

    寒夜里没有是月光,一切都是靠对地形的熟悉,以及对方位的判断行动。

    他住在这儿,哪怕没有很长的时间,但也足以他把这座宅邸摸清楚。

    尸首倒地发出沉重声响,简直就是沙场上开战前的擂鼓,片刻间,两方图穷匕见。

    齐昀占据着关隘,来一个,他杀一个。他下手干净利落,死了两三个,后面的人不敢再往门里冲,径直翻身上了墙。

    对此他早已经有所准备,“崔缇!”

    以少对多,万万不能和市井匹夫一样一对一厮打,只能以沙场上对阵的方式来。他守大门,至于最紧要的位置就交给崔缇来防守。

    崔缇应了一声,早已经拔刀等着,听到人冲过来,毫不犹豫劈过去。

    崔缇作为游侠儿能闯出名头,自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游侠儿有时候见官府不作为,干脆直接上去将人杀了了事。

    他也差不多做过,就是没有齐昀那样干净利落而已。

    屋子里的晏南镜已经听到了外面打斗的动静。她握紧了手里的刀,屏住呼吸。

    突然门哗啦一声从外面被人破开,她当即立断,一刀砍下。

    刀锋斩开皮肉,触碰到了内里的骨头。再也进去不得。

    受了刀伤的人,中刀的瞬间连疼都没有,还能转身过来。这次晏南镜直接用匕首划开了他的咽喉。

    她刺中之后,顺势往旁一拉。牵拉之间,腥热的血喷涌而出。

    没等那躯体倒下,被外面赶过来的崔缇一刀挑了出去。

    崔缇来不及问她好不好,反手把被撞开的门合上,又守在那儿。

    “知善,”杨之简见状挣扎着要上前。

    晏南镜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外面主要是齐昀和崔缇出力,来的人吃了刚开始掉以轻心的亏,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折进去两三个。

    这伙人并没有以为里的人数众多,看来并不是开始预料的盗匪。

    她在里头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地挥刀的动静平伏下去。

    晏南镜提来了豆灯,推开了门。

    开门一股和那些毫无差别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赶来的阿元忍不住干呕,晏南镜却没什么不适,灯火下她见到那边的崔缇提着刀,对准地上的人就要刺下去。

    “留活口!”

    齐昀喝道。

    崔缇手上一顿,颇有些不解的停下手来,“盗匪留什么活口?”

    这种打家劫舍的盗匪,就算被人杀了,根本就无人在意。

    “看他们的架势不像是盗匪,盗匪为的是财物和食粮,冲进来光是各处翻找就要耗费不少时辰,他们目标明确,直接奔着这里来。显然不是为了钱财。”

    说完,齐昀瞧见地上的人脸颊抽动,弯腰下来,重重捏住了他的下颌制止他咬舌。只见着他托住下颌往下咔的一响。再松手,这人的嘴已经合不上了,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几声呜咽。

    “知善?”崔缇回头过来,见着她提灯下来。赶紧迎上去。

    “女公子无恙?”

    晏南镜颔首,“多谢郎君,我一切安好。”

    说着她头又抬了抬,定定的看着齐昀的方向。灯光照在四周,也照亮了他的脸。

    他的脸色并不好,泛着青白。嘴唇哪怕在火光下也没有什么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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