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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嗯了声,小心的将书信收到怀里,继续低头干活。

    郑玄符听到他的话,满脸兴致勃勃的走过来。

    齐昀见着,掉头就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已经被白宿收拾过了,地上血迹也擦拭过。但是还是有股血腥味儿,所以郑玄符不在屋里头待着,跑到外面去呲打崔缇。

    “你刚才那个小女子那儿回来?”

    郑玄符嗅到屋子里残留的血腥味,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

    见齐昀没搭理他,他自顾自的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该不会是对那小女子有什么意思吧?”

    郑玄符双手抱胸,满眼的打量和沉思,“景约你这人不好女色,到别家去赴宴,主人家家伎亲近一点,你都不高兴。要不是你没有和哪家子弟走得近,否则邺城里头都要传闻你断袖了。”

    “难道你在邺城没有喜欢的,到了这儿来,反而有合心意的了?”

    齐昀回头盯着他,那目光冰冷专注。

    郑玄符被这目光看得如坐针毡,差点没跳起来,“怎么了,难道我还说得不对吗?你这人看起来脾气是好不错,但也没有过多的善心。”

    “你要是真的天生心善,齐侯怕只当没你这个儿子。更不会让你当副将。”

    齐侯的作风和齐昀有些相似,都是面上温婉待人如春风拂面。但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这层春风如许的做派背后,是冷酷无情与杀伐果断。

    仁慈的人是坐不到高位上的,就算坐上去了,在如今乱世,也很快被捅下来。

    齐昀闭上眼,过了两息又睁开,盯住他,“你是日子过的太悠闲了?”

    “悠闲的话,去把火烧了。现在空不出人手出来,你自己要是不去,那就冻死好了。”

    哟,听着这话,像是动真怒了。

    冻死是不能真冻死的,郑玄符起身去外间的火塘那儿,火塘的火只剩下点点火星了。这点火星就是火种,放点稀碎的干树枝进去,再拿火箸捅开。火就能重新燃起来。

    “我戳中你痛处了?”

    他坐下来手里忙活,嘴上也是不得闲。

    “堂堂男儿,说几句男女之情就动怒,这可不是你的做派。”

    比起功名利禄,男女情爱什么都不算,最多只是他们年少人之间的打趣。

    “我知道你平日里就是谦和,不到最后,是不会和人撕破脸的。但对个小女子如此宽容……”

    齐昀不耐烦打断他的话“你是真的想要我把你手上的物什,捅到你嘴里去?”

    郑玄符一下子就想起前几日被他教训的事儿了,随即焉了大半,不过很快他又道,“那正好,你不喜欢,我就可以去了。”

    齐昀眼睛转过去,“你说什么?”

    “你之前还想要动手杀她,才几日就起了心思?”

    郑玄符不以为意,“初见的时候,觉得她聒噪。当时我们的处境,自然是小心为上。现在她都愿意曲意讨好,那也没有必要和她继续计较。”

    齐昀听到这话想笑,“曲意讨好?你真是想多了。”

    郑玄符无所谓,“她心里到底愿不愿意无所谓,反正做出来就足够了。”

    “我原本还担心你有意,毕竟夺人所好不是君子所为,但是你既然无意,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容色上佳,在邺城里都还没有见过能与她相提并论的来。”

    这话就说的很露骨了。

    “你想娶她?”

    过了会,齐昀问道。

    郑玄符有些好笑,“就算我想,我家里父母怕是宁可我折在外面了,也不会让我干出这种荒唐事的。”

    士族只和士族联姻,根本就不会考虑士族和皇族之外的人选。

    “这里和邺城相隔百里,就算有什么事,那也不至于闹得邺城里人尽皆知。”

    齐昀是男人,哪里听不出言下之意。

    郑玄符只是贪恋美色,等到回邺城就将人抛弃,荆州和邺城相距甚远。一个小女子,根本就不怕她能做出什么。

    齐昀的唇角牵拉出了冷笑,“你想要见色起意,小心到时候反而自己被她给活吞了。”

    这话说得郑玄符不服气,又摸不着头脑。

    “你不要给我惹事。”齐昀的脸色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言语里满是警告,“现如今我们的处境你是明白的,不能再生出半点岔子。”

    “你要是惹出什么事来,”齐昀唇角眉眼是笑,他走过来,大步到他的身后。手掌拍在他肩背上,力道震得他手里的火箸都差点没从手里掉下来。

    “别怪我不客气。”

    郑玄符回头对上他的笑,一时半会的竟然连回应都忘记了。

    齐昀又在他的肩膀上捏了下。

    他神色平静,言语柔和,“不要色迷心窍,惹出事来。”

    霎时捏在肩膀上的手加重力道,郑玄符痛叫一声,以为骨头都要在他手里裂开了。

    那力道只是眨眼间的事,下刻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齐昀好心也似的给他揉捏了下,疼痛的地方给他这么一揉,痛得还更厉害。郑玄符几乎两眼翻白,大口喘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郑玄符捂住肩膀回过神的时候,见着齐昀坐在火塘边,已经把火给烧起来了。

    他原本想要大骂齐昀,可齐昀回身过来看他,四目相对,郑玄符忍不住心下一阵阵的发虚。最后老实坐在他身边。

    崔缇出门让人把书信给杨之简送去。这个事他以前就经常做的,做起来没什么难得,然后提了行囊款款而来,说要住下。要是没地方,和白宿挤一挤也行。

    晏南镜点头答应了,也没说真的要他和白宿挤,所以他也不客气直接去了齐昀他们住那个院子的偏厢。偏厢一般是用来放杂物的,但他也不嫌弃,只要住下来盯着那两个就成。

    郑玄符对此不满,日日对着崔缇没有好脸色。

    崔缇对此并不在意,不管郑玄符怎么脸色难看,日日守在他们跟前。

    就这么过了三五日,他一次出门,过了小会回来,满脸欣喜。回来的时候,都等不及门完全打开,自己一把拍开门,也顾不上摔在地上的白宿,就往里头奔。

    一路奔上堂,对晏南镜道,“杨郎君回来了!”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似的,外面起了人声,还有辎车的动静。

    那动静不小,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一些。

    晏南镜赶紧出去,穿过中庭,就已经见到个青年进来了。

    青年眉目生的俊朗,眸光炯炯。身着长袍腰间佩戴长剑。

    见到晏南镜,面上不神色不改多少,但眼里略有些紧张的快走了几步,“知善!”

    第17章

    第

    17

    章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若是……

    杨之简也是当年陈赟收养的孤儿,当时中原混战,战事激烈。在此里,又起了几次蝗灾和水灾,饿殍遍野。不仅仅平民百姓活不下去,就连好些世家大族也承受不住源源不断的天灾人祸,迁徙到相对更太平一些的吴楚。

    乱世乱世,不乱的话也不会被称作乱世了。

    流民南下的道路上,也不安宁。不仅仅有各种打家劫舍的盗匪,还有源源不断的战事。战事双方对阵,不管输赢,见到南下的人,从沙场上捡回一条命的兵士,放开手脚抢掠。上头的将领默许此事,也不阻拦。仍由兵士们乱来。

    抢掠这种事,必定会伴随着杀戮。

    杨之简就是在南下的路途里失去了双亲。被陈赟救下,带在了身边。

    晏南镜也是差不多的处境,两人没有半点血缘,却和亲生兄妹无异,甚至因为相同的过往,所以杨之简对她比平常的亲生兄妹更加亲厚。

    杨之简记得她刚被带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养父陈赟抱她回来,眉头紧皱。高烧几日夜,各种手段,甚至祝由的办法都用过。都依然没有退热,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孩子怕是救不回来了,但有一日清晨,人醒过来了,只是醒过来之后不记得怎么说话,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当时她身上佩戴着个桃符,桃符上刻着‘知善’二字,就用来做了她的名字。

    几天几夜高烧不退,几乎伤到根本。杨之简记得当年晏南镜疗养了许久,才缓缓恢复过来。

    杨之简仔细打量她,见着她脸色尚可,又去看她的双手。见到她双手依然白净,指甲平整泛红。这才勉强放心下来。

    “无事就好。”

    杨之简见着她一切安好,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时候,门口那儿走出一个人,身量颀长,面容婉秀又锋利。

    “阿兄。”她看了一眼门口。杨之简也看到了,眉间微蹙,嘴唇抿紧。不过很快,那不悦的神色消弭干净,眨眼的功夫又换上另外一套神情。

    杨之简对身边的晏南镜安抚的笑笑,手按在腰间长剑上,大步走上前。

    “杨公安好。”齐昀抬手便向他行礼。

    杨之简稍稍看了几眼齐昀,只是几眼,眼底里生了几分惊讶。

    荆州地处关隘,哪怕不是十分富庶,但也是奇才云集的地方。他在刺史府中见过不少人。即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面前人的确神清秀骨的风韵。就是在刺史府中,也是极其少见。

    “我当不得一声‘杨公’。”

    “杨使君。”齐昀闻言,又换了个称呼。

    杨之简笑笑,“听闻两位郎君寻我?”

    知善给他的书信里,提过自己对于那两位不速之客身份的猜想,他今日一见,对于眼前人的身份有了自己的猜测。

    “原本是没这个打算,后来误打误撞到了这里,想着已经叨扰了府上。还是见见主人亲自道歉才好。”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若是不知前情,倒是当他是个礼法人了。

    杨之简神色不动半点和他周旋,“郎君言重了。”

    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往门内去。

    “盗匪的事,我已经听知善说过了。如果没有两位郎君出手相助,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杨之简说起这件事来,满面的感叹,“这事我还要谢过郎他说着,看似不经意的问,“还未请教过郎君尊姓大名。”

    齐昀神色和方才一样,浅笑道,“我姓齐,单名一个昀字。”

    说着伸开手掌,在上面写了个字。

    杨之简心头一震,猜测是一回事,当猜想坐实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齐昀他当然知道,占据三分之一天下的齐巽长子。齐氏祖上,历代入仕。只不过比不上那些百年簪缨的高门大族,族中虽然一直有族人做官,但并不是什么显要位置。在上两代里,出了不错的人才,做了中郎将。又赶上了天下大乱,开始的时候还一心为公,甚至为了朝廷战死沙场。

    但是为忠而死的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抚恤。齐氏一门少了顶梁柱,曾经日子艰难过十几年。齐巽长成之后,朝廷封他武职,但他没有祖父和父亲那样一门心思为朝廷尽忠,转而谋求其他。

    借着祖父父亲留下来的余荫,还有自己的本事,硬生生的占据了以齐地几郡。逼迫朝廷封他为侯。

    相比较父亲,他长子的名号倒是比他本人要沉寂许多。

    杨之简听说过,齐巽曾经和个诸侯交战,相持不下的时候,曾经派过他当时才十岁的长子前往敌营商谈各自退兵之事。

    十岁的童子,哪怕提前元服都不行。原本就不该呆在大营里,竟然还被亲生父亲派去敌营。

    杨之简听同僚这么一说,只当时以讹传讹,并不觉得是真的。

    现如今人就在他面前,杨之简比方才更仔细的端详了下面前的人。

    刺史府里的人,就算是端详人,也是不动声色的,不会叫人察觉。

    对于男人来说,齐昀长得太过精致了些,眉眼过于分明,以至于细看的时候,会有刀剑般的锐利铺面而来。

    杨之简袖中的手摩挲了下,在路上就焦灼的心,这会儿更是焦急。

    他状若无意的换了步子,把身边的晏南镜整个的都护在自己身后。

    齐昀笑了,“使君不要担心,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军既然败了,那自然是技不如人。不会迁怒于妇孺身上。”

    这话说得漂亮,完全挑不出任何错。

    但是杨之简哪里会真的信他,被齐昀点破了心思,他也没有半点尴尬,只是笑着点头,“郎君果然心胸宽广,但是世道如此,我不得不小心谨慎。还请郎君见谅。”

    “阿兄。”

    晏南镜突然出声,杨之简微微侧首过去看她,见着她下颌稍抬。

    杨之简看过去,见到另外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郎君也来了?”晏南镜笑问。

    她今日依然还是简约的打扮,面上不施粉,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的绑在脑后,两边发鬓垂下两道发髫,生出了无限温婉。

    郑玄符站在那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还没等他心摇神驰,齐昀已经看了过来。明明这人脸上含笑,但是被他那么一盯,肩胛那儿隐约生疼。

    他顿时不敢多看了。

    晏南镜望见郑玄符脸色霎时变得有些发白,随即扭头过去,不再往她这儿看。

    她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

    刚才那一句,只是提醒杨之简,以及礼数而已。

    “阿兄,还是到堂里说话吧?”

    她轻声道。

    杨之简被她这一提醒,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我和两位贵客先进去,知善你先回去。”

    说完定定的看她。

    晏南镜嗯了一声,她目送三个人到了堂里,然后让阿元进去送暖腹的热汤,紧接着就叫白宿把崔缇请了来。

    “还请崔郎君守在门口,如果有事的话,还请崔郎君做外应。”

    崔缇兴奋的满面红光,哪怕晏南镜对那两人格外周到,他也不相信她是真想对那两家伙好。

    果然如他所想,她只是被逼无奈。

    “好,只要里头有动静,我立即冲进去!”

    说着就要往杨之简三人所在的堂上去。

    晏南镜见着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往手心里吹了口气,搓搓手回卧房里去。

    杨之简回来,人几乎都到前头去了。只有她一个人,晏南镜将陶制的灯台挪过来,拢着火笼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门板上被人叩了几下,“知善,阿兄能进来吗?”

    晏南镜说了一声可以,门外的杨之简才推门而入。

    “阿兄,事情谈完了?”

    晏南镜问。

    杨之简揉了揉鼻梁,坐到她跟前。

    “那个人,知善知道是谁吗?”

    “是齐军的将领吧?他刚来的时候,看他穿的皮甲,应该出身不一般。”

    “他是齐地齐巽的长子。”

    晏南镜哦了一声,她扒开火笼里头已经暗下来的炭灰,用一双小巧的铜箸夹出里头埋着的柑橘。

    “他和我说,一直仰慕阿兄的才能。”

    她有些好奇,“看他那模样,应该有几分真的。”

    人的嘴是会说谎话,脸上表露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所作所为骗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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