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到屋内,阿元把她赶紧的往屋内一推。自己只伸出个头,往外面左右张望。再三确定没事之后,才敢回到屋内。“以后女郎不要轻易出去了。”阿元烧起火塘,往火笼里头放了烧红的炭。放到晏南镜的面前,好让她借着炭火暖一暖手。
这个天太冷了,稍微再外面站一站,寒气就透过了鞋履从脚心腾起。要是再呆久一会儿,就会真的受寒了。
“那俩人不是好对付的。”阿元想起夜里这两人盔甲森然的模样,嘴唇哆嗦着。
晏南镜坐在那儿,见着阿元抖的厉害,干脆拉过阿元的手放在火笼上。好让她也暖一暖。
“放心,我有分寸的。”
阿元听后满脸不信,“女郎刚才可真的吓死我了,万一他们真的要对女郎不利怎么办?”
那年长一些的还好,那个年少一些的少年郎简直和投到火里的竹筒一样,脾性暴躁。一言不合就是要动手。看着比匪盗都还要厉害几分。
若是他们动手,那就真的出大事了。
晏南镜安抚的在阿元的手背上拍了拍,摸到她手背上一片冰凉,赶紧把火笼往阿元那儿推了推。
她算是阿元一手照顾长大的,虽说不是母女,但感情深厚。
“之后女郎还是不要出去了。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
阿元道。
晏南镜摇摇头。
家里人不多,加在一块儿也就这么几个人。平常阿元还能忙得过来。可是现在多出了两个人,再只靠着阿元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了。
阿元只是暖和了下手,起身去给她把早膳拿来。早膳都是她爱的汤饼,里头照着她的喜好埋着一个鸡蛋。
她不喜欢煮的老的,喜欢嫩的。阿元特意照着她的喜好,把水煮滚之后,就把鸡蛋放进去离火闷好。等到过上好会,拿出来正好是熟透了且嫩。
汤饼是阿元费心做好的,端来的时候正热着。
吃完收拾好,就听到门外有动静,阿元提起一颗心去看,听到白宿候在那儿。
“女郎,是我。”
“你还敢来!”
阿元见着白宿,气简直不打一处来,“你夜里做什么去了。那么大两个人摸到门内,你竟然半点都不知道!”
说着她拧着白宿的耳朵就进了门。
白宿父母早逝,亏得陈赟收留,自小就在阿元手下。被阿元拧住了耳朵,痛的龇牙咧嘴,却仍由被拧着。
“我真的不知道——”白宿到了晏南镜面前,委屈的厉害,“明明之前放了狼犬守着门的。狼犬最是警敏,有半点动静都会吠叫示警。谁知道——”
他说着,委屈的张着嘴不说了。
昨夜那两条狼犬,阿元摸黑去看,发现被打晕了躺在雨雪里的狼犬。
“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狼犬也打晕了。”
白宿说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人也就算了,天冷的时候难免惫懒。可是狼犬可比人要勤快的多。哪怕睡梦里听到动静都会惊醒。尤其家里这两条狼犬,是郎君特意从军中带回来的,性情最是彪悍善斗。
晏南镜靠在手边的凭几上,“应该是前段时日攻城的那些人吧?”
如果是守城的将领,那么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能用得上皮甲的将领,门第不低。就算真的叫人打了进来。打进来的人也不敢真的对他们如何。
毕竟攻下城池靠的是自己的实力,可是能不能在荆州呆得住,就要看这些本地大族的了。
阿元和白宿闻言,脸色越发苍白了。
“那要怎么办?”阿元压低了声量,甚是着急。
打了败仗的军士是个什么样子,阿元曾经见过。从沙场活着逃下来的人,和畜生是没有区别的。
现在还好说,可是再过一会儿呢。
“要不你去找郎君。”阿元看向白宿,这话一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这不可行。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多了少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连找借口搪塞过去都难。
“要不然女郎先逃出去……”
阿元说完哎呀了一声,捶了下自己的头,“这也不成。”
已经有这两人,那么四周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溃逃的兵士。
溃逃的兵士那才是真正的匪盗,万一落到他们手里,那才是生不如死。
正头痛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男人的足音。
男女走路的足音不同,尤其男人。
那足音从渐渐靠近,最后停留在门外。
晏南镜看到阿元要站起来,抬手示意阿元不要轻举妄动。她看向门外,“贵客前来可是有事?”
“在下有事想要和女公子相谈。不知女公子是否愿意?”
第10章
第
10
章
“既然如此,何不请来一……
年轻男子的嗓音从门后传来,霎时间一屋子的人脸色尽变。
白宿只觉得脑袋上那块被捶过的地方,这会儿又开始隐隐作痛。说实在的这两个人,没有下死手。但是却下手极其快狠准。白宿记得自己根本都来不及察觉到,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一直到外面天光大亮人才醒过来。
而且还晕陶陶了好会,这会儿都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哪怕暂时保全了性命,晏南镜几人也不会天真的觉得,这个看起来好说话一些的年轻男子是真的心善。
小会的时间,竟然无人应答。
门外的人静静等了一会,依然没有得到内里的回应之后,原本紧闭的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冷风肃杀,带着冬日里凛冽的寒意卷入门内。
哪怕屏风压在门前,也有寒风吹拂到内里。
晏南镜听到几下足音,之前才见过的人绕过了屏风,走到内室。
“女公子无恙?”
他问道。
才一会儿的功夫没见面,有恙无恙,早就知道清清楚楚,非得来问这么一句。
晏南镜放在凭几上的手微微收紧,寒风吹拂过肌肤,将好不容易暖热了的地方又吹冷。
“有些不适。”
晏南镜也不和他客气,开口便道。
她一手靠在凭几上,另外一手轻轻的捂住肚腹,“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凉了,又或者是受了惊吓,所以肠胃有些不适。”
旁边的阿元惊骇欲死,偏偏在齐昀的注视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偷偷的拉了拉晏南镜的衣角。
进来的人身量是在楚地里难得见到的高大,以至于一进来将灯光遮了大半。
他的影子罩过来,晏南镜抬头,在一片昏暗中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
“是在下的过错。”他认错的相当干净利落,但是下刻便是,“不过还请女公子忍耐片刻。”
说完,他看向坐在屏风后的白宿。白宿从齐昀的身量惊吓到。白宿才十三四岁,个头比起跟前的齐昀矮了好些不止。原本白宿打算趁着这人进门的功夫,就冲上去抱住他的腿,把人给摔倒。
他以前见过人抓盗贼这么干过。可真的见到人,白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的整个影子给罩住了。
他不可能得手的。
白宿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心头冒出这个念头。
他绝对不可能得手。哪怕冬袍穿得严严实实,但他依然能感受到此人的精悍。
不动手也就罢了,若是动手,恐怕他会命丧当场。
白宿霎那间激发的血性被巨大的差距给打了下去,他畏缩在那儿,感觉到跟前男子居高临下的注视,他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
“你暂且出去。”
白宿忍不住去看晏南镜,如果女郎这会儿给他示意,就算是再怕,他也要扑过去。
即使光线昏暗不清,也依然能见到少女秀丽的轮廓。她看了一眼白宿,“你先出去,看着外面。”
白宿怔怔望着晏南镜,迟疑的往跟前高大的身影上暼了一眼。
“怎么,还不动?”
齐昀回身过去,暼了瑟缩在屏风角落里的家仆。
那年岁尚小的家仆畏畏缩缩的低眉顺目,恭敬的弓背,从屏风角落那里,一路轻轻退出去。
“阿元。”晏南镜看了一眼面前,示意阿元设席。
阿翁去世之后,家里没什么客人。阿兄自持男女有别,是不会到她卧房里和她说话。有什么事,都是请她到正堂上。
所以她这儿没有多余的坐具。
阿元满脸担忧,但见她点头,起身去了。不多时拿来厚实的席子,另外放上了支踵。
支踵这小坐具,看上去有些像广面的漆盘。跪坐的时候,放置在脚间,臀压上去。不管保持正坐多久,都不会腿脚麻痹。
齐昀对晏南镜颔首以示谢意,然后坐了上去。
“贵客前来是有什么事吗?”晏南镜问道。
她说着,从旁边的竹簋里拿出一只柑橘,放到火笼上。柑橘被炭火的热气一烤,腾出柑橘特有的芳香气息。
齐昀坐在那儿,看着面前的少女低头,用小巧的铜箸拨弄火笼里的炭火。
他来的时候一片混乱,再加上夜深,没有那个空闲也没有那个兴致去看她的长相。于他来说,他需要的是她的识时务。至于美丑,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意过。
昨夜模糊不清的容貌,在不甚清晰的光下,有云雾朦胧的美。
郑玄符和他吵闹不休,聒噪的厉害。但是有一点的确是说的没错,眼前的少女的确姿容极其靓丽。
她面容并没有多加修饰,近乎一股天生天长的野劲。双眉浓长,完全不见有半点修饰,也没有贵女们故意描的广眉那么乌黑高广。连着长发也不做高髻,很随意的直接在脑后随便一绑就行了。
看不出有半点妆饰,素朴到让人颇有些瞠目结舌的地步。然而她抬眼看人的时候,眼里的光和她不加妆饰的面容一样,全都是野生野长的纯净。
清凌凌的一双眼睛注视着人,似乎要看到人的心底。
他笑了,拇指在袖中轻轻的摩挲了下食指指腹,“看来女公子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
齐昀的眉眼过于俊美,以至于看着有些近乎于凌厉不近人情。
这会儿他脸上浮出笑容,把那股不近人情的凌厉中和稍许,有了那么些许温情。
“深夜打扰,惊扰到女公子是我等的罪过。幸好女公子没有大碍,否则——”
“不是没有大碍,”晏南镜打断他的话,“是因为就算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两位郎君也不会有多少内疚吧?”
齐昀微微挑眉,“女公子未免将我想的太坏了。”
“叨扰主人家,已经是我们的过错了。如果再因此出事,那真的是难以挽回。”
他顿了下,“这话是在下的肺腑之言。”
晏南镜微微一笑,把炭火上烤着的柑橘拿起来。这会儿柑橘外面那层皮已经烤到微焦。
“女公子聪慧,应该猜到我等二人的身份了吧?”
这话来的猝不及防,晏南镜颇有些惊奇的暼他一眼,她点了点头,“这不难,郎君不管是身形还是口音,都是北边来的。应该是中原来的贵客。”
她说着,低头下去,将外面微焦的那层橘皮剥开。
内里的果肉已经被炭火给完全的烤热,只需稍微放凉一下就可以入口。
“我与杨主簿交手过几次。很是敬佩杨主簿的才能。”
他见到对面的少女依然垂首,“我知道杨主簿是女公子的兄长。”
妍丽的面孔上没有半点意料中的惊慌失措,又或者是别的。她抬头起来,手臂依然压在凭几上,“那么郎君想如何?”
她话语轻轻的,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齐昀笑道,“女公子误会了。我方才那话并不是反话,而是真的很钦佩杨主簿的才能。我没有料到会到杨主簿的家里来。”
晏南镜抬眼,定定望着齐昀。面前的男子言语温煦,连着脸上的笑也是温和有礼,恰到好处。
若不是她分明感受过刀锋抵在咽喉处的森冷,光是看他现如今的表态,都要相信了。
“我爱惜杨主簿的才能,也敬佩他的为人。所以也不想伤他亲人。”
他抬手,衣袂也随着他抬手挥了起来,“我等现如今只求一个暂时的容身之地。至于其他并没有多想。”
“那另外一个郎君也是如此么?”她轻笑了一声,“那位郎君似乎很是不忿。”
“他的话,女公子只管放心。”
齐昀看着她,“我等在此处,若是一切平安那还好。大家相安无事。但如果一旦被人发现,我等的身家性命不值一提,可杨主簿却不好说了。”
“现如今他虽然身居主簿之位,州郡之内,除却刺史便是他。不过主簿之位以往都是由荆州大族担任,被他一个外人抢了去。那些大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到那时候,恐怕就算无辜,也要被他们构陷。”
晏南镜知道眼前的年轻男人,完全不是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温和。当柔和言语下露出锋刃来的时候,她半点都不意外。
“郎君愿意做客人,那么我自然也会招待好贵客。”
她说着,把手往齐昀的方向一伸,掌心上躺着一只烤好的柑橘,“郎君要不要?”
齐昀一愣,面前少女冷艳的眉眼这会儿融入了暖色,全都化开了。
“这是入秋之后收的柑橘,好不容易留到现在的。郎君尝一尝。”
化开了的艳色融在她眼眸和脸颊上,“郎君看着我剥的,我可没下毒。”
话语说完,她倏地手掌往回一收,“罢了,还是我自己吃吧。毕竟狼犬不在这儿,不好试毒的。”
齐昀看着她自顾自的说完,往嘴里塞了一瓣柑橘,眼神看向别处,没有多少继续搭理他的意思。
齐昀已经将话说的差不多,正要告辞的时候,外面的门上响起了笃笃的叩门声,外面白宿禀报,“女郎,崔郎君来了。”
“是他!”阿元低呼。
呼声里有难以抑制的喜悦,引得齐昀暼来一眼。
阿元被那一眼看得心慌,急忙低头。
“女郎,还是让人回去吧?”
阿元说这话有她的打算,崔缇每次上门,每次女郎都见的。这次回绝了,必然引起崔缇的警觉。
崔缇是这一代颇有些名气的游侠儿,在衙署里也颇有些交际。若是他察觉到了,一定会去衙署里拉救兵。到时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是女公子的友人吗?”齐昀问道,不等回答他又暖煦笑道,“既然如此,何不请来一叙呢。”
第11章
第
11
章
“那今夜我就在这了。”……
崔缇这次上门和往常一样,敲了敲门。过了好会,门才从内里开了一条缝,只见着白宿从门缝里往外看。
“怎么这次手脚这么慢?”崔缇笑着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