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章

    晏南镜反手在层叠的衣襟里抽出一把匕首。她握紧匕首,蹭的一下拔出来。

    匕首是杨之简离家跟随荆州刺史上战场之前,特意留给她的。让她贴身携带来防身。她这段日子一直贴身放着,哪怕是入睡也从来没有离过身,现在反而派上用场了。

    杨之简留下来的匕首,他曾经治好过荆州刺史的一个近支亲族的疾病。为了以表谢意,那个亲族特意将这把匕首还有另外好些财物送给杨之简。

    传说这把匕首是蜀地铸剑大家所铸,虽然只是匕首,但依然可以将专门铁砂的竹筒齐齐斩断。

    杨之简知道如今世道纷乱,离开的时候实在放心不下,便给她留了这个。

    匕首出鞘的金石之声,让那边垂着的头的人抬头起来。原本垂在脸颊上的碎发随着抬首的动作,往两边滑落。

    晏南镜看到滑落的乱发里,露出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昏暗灯火里头,那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内里的光亮像是生出了刀戟,径直向人劈砍过来。

    他微微的歪了歪头颅,看到了她手里的匕首。出自名家的刀刃在灯火下折射出一丝寒光。

    “好刀。”

    那男人由衷的赞叹一声。

    晏南镜眉头微蹙,更加握紧了刀柄。

    那颗头颅在灯火里又抬起了些,这次灯火能够稍微穿过覆在他脸上的乱发,那双眼睛已经完全袒露了出来,袒露出些许好奇。

    出乎意料的是,那双袒露出来的眼睛微微上挑,形状漂亮。

    “你会用吗?”

    晏南镜听到他轻笑一声问。

    她冷笑一声,并不回答。她紧紧将那把刀持在身前。

    “你现在速速离去还来得及。”晏南镜咬了下舌尖,疼痛瞬时让她冷静下来。“若是惊动了其他人,恐怕你就算是想走,也是无计可施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那边被合上的门,“方才你弄出来的动静不小,我家家仆和仆妇这会儿恐怕已经被那声响给惊醒了。”

    “他们要是赶过来的话,使君要怎么办呢?”

    像是要证明她的话似的,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足音加在冬夜雪粒落地的沙沙声响里更加明显。

    男女足音不一样,女子足音较轻灵,步伐均匀。而男子普遍沉重,行动中颇有些大开大合。

    足音混在冬风里从门缝里传进来,一声接着一声,颇有些沉。

    是白宿。

    她看向眼前的不速之客,“来人了,使君还打算留在这儿?”

    此话落下,对面的那个男人扶墙缓缓站直了躯体。这人是明显的北人体型,之前她已经有所感觉,但是这刻感觉格外鲜明。

    屋子内霎时陷入寂静里,外面雪粒落地还有踩在雪粒上的声响,一同夹杂在冬风里从门缝里送了进来。

    她眼前一黑,原先离她有些距离的年轻男人已经到了她面前,伸手就来抓她握刀的手腕。

    晏南镜膝盖一弯,半个人霎时间矮了半截,躲开他那一握。

    面前的人一愣,她趁着这个机会几步错开,往门外跑。才经过他的身边,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突然而来的力道施加在手臂上,生生的将她扯了过去。

    面前人的力气很大,晏南镜手腕一转,刀锋直接划在了年轻男人胸前的皮甲上。

    皮甲坚硬,外面髹漆,更是坚固。匕首刀锋撞在上面,霎时间坚固的皮甲绽出一道裂痕。

    晏南镜见到眼前人见到胸前皮甲被破开的那一道,长眉微蹙。她持刀的手下意识往下滑,他蹙眉要抓她,刀刃恰好撞到了他的手上,霎时间鲜血迸溅。

    他不顾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一把将她两只腕子锁住,往回一拉。

    冰冷的甲衣撞到了她的跟前。鼻尖嗅到了些许已经泛着些许陈旧的腥味。

    刚才离得有些远,室内灯火也不是很明亮,所以只能大概的看到他的轮廓。现在她看到了面前的皮甲上有飞溅的血迹。原本鲜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的黏在皮甲上。

    手腕一麻,手里握着的匕首哐当掉了下去。施加在双臂上的力道霎时加重,她几乎完全的和他贴在一起。

    他低头下来,那原本带上雪雨寒气的吐息压在了她的耳后。

    第3章

    第

    3

    章

    “你要做什么!”

    激烈的吐息奔涌在她耳朵上,还有压在身上的和女人完全不同的男人气息,以及高大的躯体,让她瞬间满心都是恐惧。

    晏南镜惊恐之中,抬脚对准背后人的脚背,就是狠狠的一脚下去。

    那人穿的鹿皮靴,或许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到如此地步,一时间竟然没有防备。被她一脚踩的结结实实。

    看上去明明是貌美娇弱的女郎,站直了也要仰头仰视他的娇小模样。谁知道力气竟然出乎意料的大,一脚碾在脚上,哪怕隔着一层靴皮,脚背都有被生生碾开的痛楚。

    晏南镜那一脚自然是用尽全力,果然她听后压在她耳后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趁着这个机会奋力挣扎,桎梏的力道有瞬间的放松,她立即抓住这机会,将手从他掌中脱出,就往外面大声呼救,“白宿!”

    她跑了两步,一股比方才更大的力道扑在她的背上。她整个人扑倒在地。那一下实在是太过意外,以至于半点都没有防备,摔在地上,眼前都一阵发黑。

    晏南镜隐约里听到门外的白宿慌慌张张,原本警惕缓慢的脚步声,都变的杂乱。

    “女郎出什么事了吗?”

    晏南镜晕头转向里头,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急匆匆的往她这儿过来。然而还没到门前,只听到白宿啊的一声,紧接着就是躯体重重倒地的沉闷声响。

    那动静半点都不小,在雪雨里头格外的清晰。

    这人竟然还有同伙?

    晏南镜咬牙,她伸手去抓头上的发钗。

    城中贵女以梳高髻描广眉为风尚,晏南镜对清早起来梳妆没什么兴趣,头发只是随意盘成发髻,用铜钗固定。铜钗钗首没有什么装饰,但是钗尾被她拿去磨的尖利。和贴身藏着的匕首一样,都是她防身的利器。

    她猛地拔下头上的铜钗,反手刺向身后。或许是那人也没想到她剽悍到如此地步。竟然第一下没有被防住。

    尖锐的铜钗刺在盔甲的护脖上,她用尽全力的一击,在兕皮制成的皮甲上发出沉默的钝响。

    然后腕骨一痛,已经被他给擒住了。

    “女郎好本事。”

    压制在背后的男人开口。

    晏南镜扬起脸,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男人手掌上全都是常年持刀槊留下来的茧,压在她的手腕上相贴着,都能感觉到一阵粗糙。

    “女郎误会了什么。”

    身上的人依然握住她的手腕,那双眼睛在灯火里灿若寒星,说话的音色里听不出喜怒。

    “我并没有打算对女郎不利。”

    说着,原本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混杂着雪粒子吹进来。

    晏南镜看过去,只见着一个穿着盔甲的人站在那儿。他们手里还拖着已经完全晕过去的白宿。

    “景约。”那人开口,声线还未脱离少年人的沙哑。

    “这人要如何处置?”说着那个开口说话的人,把手里拎着的衣襟给甩开。白宿被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会儿的动静已经遮掩不住了,原本已经早早睡下的阿元也从睡梦里惊醒。披上衣服,手里按上防身用的打狗棍,出房门查看。

    晏南镜听到那边阿元的动静,当即变了脸色。

    “你们来应当是图钱财吧。”她开口,“既然如此,我把钱财给你们,不要伤人。”

    她话语说完,手上的力道一松。随即她被提着后衣襟坐起来。

    坐起来之后,之前压在她身上的人,轻声笑了。

    他彻底松开她,盘腿坐到她面前。

    “女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财物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晏南镜闻言,眉头蹙得比方才还有更厉害,她手掌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衣襟,嘴唇抿紧了。

    外面传来阿元的惊叫,然后不多时,就被提了进来。

    “女郎!”阿元满脸惊慌失措的被丢到了地上,看到那边的晏南镜,顿时连滚带爬到她身边,两手抱住她。

    阿元抖若筛糠,但还用自己挡在晏南镜的身前,好阻挡住这么一群男人的目光。

    那个被称为景约的男人依然盘腿坐在那儿,晏南镜见着他手肘支着下颌,看向她这边。

    “女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方才我说了,我并不打算对女郎不利。”

    “我几人只想借此处暂时容身。”

    这话说出来,几乎不会被人相信。晏南镜扯了扯嘴角,也不和他继续在这上面说上太多。

    “既然如此,那么还请诸位不要伤人。”

    隔着一段距离,晏南镜听到那个男人又笑了一声。

    “女郎多虑了,我从不对妇孺动手。”

    晏南镜嗤笑一声,这话说的漂亮,不过方才可不知道是谁和她过了几下来着。

    她这表态,引得方才那个少年人的不满,“我说你这女子——”

    “玄符。”

    少年被这么一制止,不得不按捺下脾气,退到一旁。

    室内灯火被外面吹进来的风吹灭了几盏,只剩下两盏在那儿,室内的光亮比之前还要黯淡了些。

    即使光线昏暗,但眼前几个人的身量摆在那儿。

    晏南镜越过身前发抖的阿元,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宿。

    “既然如此,还望使君言而有信。”

    等到那男人颔首,晏南镜缓了口气,“既然这样,那还劳烦那两位郎君,将地上的白宿送回去。冬寒地冷,在地上躺久了,寒邪入体就不好了。”

    她说着,见着之前那个被叫做玄符的少年又一次不忿的站出来,她扬起脖颈,“诸位都是不速之客,见诸君身上衣着应当是出身世家大族,不应当不知道没有打上主人门,还要驱使主人家的道理吧?”

    话语落下,跟前的男人一手拦住想要上前的少年。他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又暼了暼地上躺着的白宿。

    “我怎么会亲自送这种卑贱奴婢回去!”

    那少年怒道。

    “玄符!”

    男人微微提高了声量,声量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低沉的嗓音里有隐隐的威压,“我说,你现在送人回房。”

    说罢,晏南镜见着那双眼睛转过来望向她。

    “还请阿媪给他指路。”

    这些人都是不速之客,夜黑风高的闯入门来。自然也不知道家里仆从住在那儿。

    阿元被眼前的变故吓得六神无主,哪怕面前人和颜悦色,也是连连摇头。她一边摇头,一边伸手护住身后的晏南镜。

    少年的怒火被那男人一句话给压了下去,哪怕晏南镜看不清,也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都不情愿。

    只见着那少年往白宿那儿走过去,提起白宿的一条胳膊,扛在肩膀上。见着那边阿元不肯离开,不由得提高了声量,“过来带路!”

    话语里端的是颐指气使,阿元对达官显贵有天生的畏惧,听到这话,她忍不住往晏南镜那儿一缩。

    晏南镜拍拍阿元的背,小声安抚,“阿元你先去。”

    阿元回头过来,“那女郎呢?”

    晏南镜摇摇头,“没事的。”

    她不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头,但现如今形势比人强,先走一步算一步。

    阿元不想离开,可经不起那边少年不耐烦的催促,只得起身,颤颤巍巍的走在前面给人带路。

    屋子里少了三个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甚至连轻微的织物摩擦的动静清晰可闻。

    突然那男人站起来,当他高大的影子笼罩过来的时候,晏南镜浑身紧绷。

    “你要做什么!”

    第4章

    第

    4

    章

    昨夜的那个嗓音,在她背后……

    这男人站起来的时候,笼罩过来的影子足够把她整个都吞没进去。晏南镜恐惧更甚,呵斥声比方才更大,“你不要过来了!”

    “……女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沉默了一瞬,他颇有些好笑的问道。

    她眉头紧蹙,死死的盯着他。

    “我是要去那边。”他说着,指了指火塘那儿,“天这么冷,女郎不去吗?”

    荆州的冬日潮湿寒冷,和北方是完全不一样的厉害。就算是习惯了是严寒的北人,初到这楚地,也要耐不住这似乎全身上下都浸泡在冰水里的寒冷。

    晏南镜没有回答他,她整个人往后瑟缩了下。

    那男人也不继续搭理她,大步就往火塘那边走。火塘里的火还留着火星子。旁边放着好些木炭。

    他伸手在木炭上摸了一把,一手的干燥,这才用火箸敲断了,夹到微弱的火苗上。

    卧房内分成内外两间,内间放着卧榻,是入寝休息的地方。外间修了火塘,好让人有个烤火取暖之处。

    外面的动静不点不漏的全都传到她这里。

    过了小会,红色的火光照了过来。

    “这天冷的很厉害,人容易得风寒。女郎真的不过来?”

    晏南镜都气笑了,明明就是他们这伙人不请自来,准备霸占她这儿的地。现在这话说的好像多为人着想似的。

    她不答话,那边也没有继续把这好人装下去的意思。只是问了那么一句之后,就没再说过话。原本在火塘那儿暖热了的手,过了这么久,已经逐渐凉下来。

    她把手指凑到嘴唇边,轻轻的哈了口气,搓了又搓,暖和了些。不过这点暖意还是敌不过冬天的严寒,那点点的暖,很快又消弭干净了。

    外间火塘那边,又响起了盔甲的磨动声。

    她原本就不敢放松警惕,那边声音才传来,她立即浑身绷紧。两息的功夫,原本在外间的男人又回来了,这次他手里提着一只火笼,“既然女郎不过来,那么先将就一下。”

    说着,把火笼放在她跟前。火笼里头放着好些烧红了的木炭。

    等到那人离开了,晏南镜才轻手轻脚的过去,把那边地上的火笼给取过来。

    内里的木炭烧的旺,即使火笼不大,但暖手也足够了。

    她才把火笼解开,就听到了外间里的解开系带的窸窣声。

    晏南镜手一抖,险些没把手里的火笼给摔了。

    那声音不大,但是能听明白是解开系带,不多时就是外面皮甲拉下来的声响。

    她手慌脚乱的扶好火笼,免得火笼掉到地上。她抱着火笼,直接躲到角落里,还不忘把床榻上的厚厚的绵被给拉了过来,一股脑的把自己裹了一圈。

    原本她犹豫要不要躲到床榻上,但还是决定算了。万一外间的人要兽性大发,恐怕反而是趁了他的意了。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