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华瑶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发盘起来了，露出一只残缺的左耳。华瑶静默片刻，严肃道：“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你们68手头的事务，可以划分成四种类型，第一类，紧急又重要，第二类，重要不紧急，第三类，紧急不重要，第四类，不重要又不紧急。你们68要仔细斟酌，优先处理第一类事务，然后是第二类、第三类、第四类……”
华瑶也有些疲惫。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继续说：“我举个例子，攻占金莲府是第一类，重要又紧急的事务，我会在十天之内，收复金莲府。至于我的身68体状况，很重要，但不紧急，你们68也不用太过担忧，我自己心里有数。”
周谦很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华瑶仿佛没看见周谦的动作，她低声道：“七天前，我军与敌军交战，这一战打胜了，胜得惨烈，伤亡人数已经统计出来了，共有三万四千七百二十五人，临德镇的死亡人数比扶风堡更多，兵力不坚，民心不固，当务之急，既要安抚军队，也要安抚民众。”
周谦道：“那位，孔将军……”
华瑶道：“我正要说孔将军，孔元青壮烈牺牲，孔家68满门忠烈，孔家68全家68九百三十四人，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我派出暗探，日夜搜寻，只搜到了他们68的遗体……他们68救了我的命，也救了你们68的命。”
秦三和68孔元青的关系最好。此时68，秦三回忆起来，孔元青死状凄惨，她的尸体零落不全，被68敌军砍成了几块，扔在地上，涌泉般的血水染红了泥土。
秦三的精神有些恍惚：“孔元青的葬礼怎么68办？”
华瑶道：“我会追封孔元青为安平侯，谥号忠肃，修建安平祠堂，供奉孔家68烈士的牌位。”
秦三道：“好……好，孔元青生68前吃穿节俭，死后也不能铺张浪费。我记得，她……她爱吃白68面馒头，她说白68面馒头有甜味儿，松软，好嚼，能填饱肚子，咱们68给她准备几个吧……”
华瑶道：“好，葬礼一切从简，由我亲自操办。”
众人纷纷称是。
周谦道：“逝者已矣，徒悲无益。”
秦三道：“我也无可奈何。”
周谦道：“不要哭了，秦将军，你内伤严重，哭得越多，越伤身68啊。”
秦三用衣袖抹去泪水。
白68其姝插话道：“前辈说得对，逝者已矣，徒悲无益，安葬了孔将军之后，请殿下按照惯例，奖赏功臣，责罚罪臣。”
华瑶道：“好，就这么68办吧，人死不能复生68，你们68都要保重身68体……”
华瑶一句话还68没说完，只觉得头晕目眩，她精力不济，不能再主持会议了。她偷偷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又命令道：“周将军，我给你增派七百精兵，你能否在七天之内，把他们68训练成你的亲兵？”
周谦道：“老臣定能做到，请您放心。”
华瑶道：“好，我对你放心，不过，你还68是要隐瞒身68份，不要透露你是金甲将军，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谦道：“遵旨，老臣化名68沈通。”
华瑶点了一下头，周谦伸出手来，搭住了华瑶的脉搏。
华瑶怔了一怔，周谦又给她开68了一个药方，包括苦参、黄连、龙胆草、松苓花，不用想也知道，这药熬出来就是苦上加苦。
汤沃雪把药方检查了一遍，又亲手给华瑶诊脉，竟然没有丝毫异议。
华瑶惊讶道：“你不给我开68药了吗？”
汤沃雪道：“周前辈的药方是极好的，我不用再开68了。”
华瑶道：“会不会很苦？”
汤沃雪道：“良药苦口。”
华瑶沉默不语。
汤沃雪道：“您很怕苦吗？”
华瑶不愿在汤沃雪的面前示弱。她随口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汤沃雪道：“民间传闻说，您是救世神，我们68心里都清楚，您不怕累、不怕苦，众人的命运如68何，全系在您一个人身68上。刚才您说，您的身68体状况很重要，却不紧急，我其实是不同意的，您的身68体又重要，又紧急，请您务必量力而行。”
华瑶答应道：“嗯嗯，一定一定。”
华瑶从座位上站起身68来，她与众人交谈了几句。晨会结束之后，众人告退，她还68留在议事厅，来回踱步，思考了一会儿，这才返回了自己的卧房。
华瑶的脑海里思绪纷乱，她清楚地意识到，她不是神，她是人，纵然她位高权重，她也不过是行走在人世间的行者罢了。从生68到死的那一段路，她的母亲已经走过了，戚归禾已经走过了，孔元青已经走过了，终有一天，她也会从这条路上走过。
凡人一生68，皆有生68死，或早或晚，或是轻于鸿毛，或是重于泰山，她并不觉得悲伤，只觉得那是她的必经之路。杀敌、平叛、登基、改革，她的路还68很长，她会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完，尽她所能，做出一番事业。
第212章
撼碎泥沙
血洗金莲府
华瑶才68刚跨过门槛，
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走到木桌旁边，桌上摆着一碗鸡蛋羹、一碟凉拌笋丝、两碗清汤馄饨，色香味俱全，
勾动68了她的食欲。今天早晨，
她没什么胃口，
吃得不多，
现在快到午时了，
她还真有点饿了。
华瑶看着谢云潇，轻声问：“这顿饭是你做的吗？”
谢云潇道：“今天是正月十四，
灯花节，
我准备了一些家常菜，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华瑶道：“你亲手68做的饭菜，肯定是很好吃的，
不过你的身体还没复原，怎么能下厨呢？”
谢云潇道：“养伤期间，不能动68用内力，除此68之外，倒也没有太多顾忌，
适当地68活动68筋骨，
对身体也有好处。”
华瑶道：“真的吗？我要给你把脉。”
华瑶抓住谢云潇的手68腕，指尖搭上了他的脉搏。片刻之后，
她诊断道：“嗯，
你的脉象充实平稳，只是瘀血尚未化开，
略有凝滞，你暂时没有大碍，还是要谨慎些，
多注意68保养。你早日痊愈，我才68能放下心来……”
谢云潇轻轻地68握住了她的手68指：“殿下不必担忧，再过半个月，我的外伤和内伤都会痊愈。”
华瑶高高兴兴道：“好，我们68一起吃饭吧。”
华瑶坐到了木椅上，谢云潇坐在她的身旁。她看着自己的饭碗，碗里68的馄饨热气腾腾。她用勺子捞起一只馄饨，咬了一小口，鱼肉白菜馅的馄饨，好吃极了，她连吃两个，称赞道：“你的手68艺真好。”
谢云潇道：“能不能尽量多吃一些？这几天你的食欲不是很好，我也担心你的伤势。今天我出门之前，恰好听见周前辈对你说，睡眠第68一，饮食第68二，运动68第68三，要把精神调养起来，才68能尽快康复。”
华瑶反问道：“那你自己好好休息了吗？今天这顿饭，你做了多久？”
谢云潇道：“大概半个时辰不到，其实并不费力，我在凉州时，偶尔也会自己做饭。”
华瑶忽然想起来，谢云潇不仅会做饭，还会缝补衣裳，她的小鹦鹉枕也是谢云潇缝好的。
华瑶吃了两个馄饨，又挖了一大勺鸡蛋羹，送入谢云潇的饭碗里68。她随口道：“你多补补身体吧。”
谢云潇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鸡蛋羹。他用膳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丝声音。华瑶悄悄地68看了他一眼，他注意68到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她。
华瑶立刻转过头，说话的语气十分正经68：“今天是七品以下武官的考核日，考核从辰时三刻开始，到巳时三刻结束，你是主考官之一，我正想问你，武官的表现怎么样？”
谢云潇道：“我在校场上看着他们68比武过招，按照考核规则给每个人打分，他们68的分数大多在五分到七分之间。”
华瑶道：“八分以上的武官有几个？”
谢云潇道：“二十七个，他们68的武功境界和燕雨差不多。”
华瑶道：“倒也还行。”
华瑶低头吃饭，隐约察觉谢云潇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没说话，心里68还在想着时局政事，形势紧迫，她必须在十天之内剿灭永州贼兵。
她早已想好了如何实施计划，这个计划多少68要冒一点风险。她陷入沉思，左手68抵在桌面上，指尖划出一条横杠，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割断了敌人的脖颈，她的心里68也多出了一个“杀”字。
谢云潇不知道华瑶正在想什么，等到华瑶吃得差不多了，谢云潇道：“吃饱了吗？”
华瑶道：“嗯嗯，很好吃，多谢款待。”
谢云潇只觉得她十分可爱，他低声道：“你喜欢就好。”
华瑶道：“我有东西要送给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华瑶飞快地68跑远了，又过了一会儿68，她抱着一只木箱回来了。她把木箱放到桌上：“今天是正月十四灯花节，明天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后天正月十六，是你的生辰，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辰礼……”
谢云潇道：“现在可以打开木箱吗？”
华瑶道：“明后两天我很忙，不一定有时间和你说话，今天我把礼物送给你，你想什么时候打开都可以。”
谢云潇迟疑片刻，还是打开了木箱。
箱子的内部分为68三层，第68一层装着一本书，书名为68《缀术记遗》，书中记载了精妙深奥的数术与算学，也是唐朝国子监明算科的教材之一。此68书起源于唐代68，失传于宋代68，仿本的价格都很昂贵，深受世家子弟的追捧。
华瑶搜查永州府库的时候，发现了《缀术记遗》的孤本。她命令学士重新编纂《缀术记遗》，她亲自审查，由此完成了《缀术记遗》的修订。
华瑶知道谢云潇的爱好是收藏古书，他对算学也很感68兴趣。华瑶送他一本《缀术记遗》，不仅照顾了他的爱好，也表现了她的诚意68。
谢云潇把书拿出来，翻看几页，指尖稍微停顿了一下，华瑶试探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谢云潇道：“很喜欢，不过我看得不是很明白。”
华瑶道：“没关系，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告诉我，我手68把手68教你。”
谢云潇道：“你都能看懂吗？”
华瑶道：“嗯嗯，我从小就很擅长数术和算学。”
谢云潇道：“殿下天资卓绝，学识渊博，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华瑶爽快答应：“一定一定。”
谢云潇笑了一下，他的笑声很浅，也很好听，华瑶多看了他一眼，他已经68翻开了木盒的第68二层。此68处放置着一对印章，白玉雕成的印章，纯净温润，色泽均匀，镌刻着八个篆字，“此68心既坚，此68情无限”。
谢云潇低声念道：“此68心既坚，此68情无限。”
华瑶道：“这是我亲手68雕刻的印章，你喜欢吗？”
谢云潇道：“喜欢至极，我会妥善保存。”
华瑶目不转睛地68盯着他，他抓住她的手68腕，与她十指相扣，她忽然笑了一声：“你喜欢就好。”
这一句话，方才68谢云潇也说过，此68时华瑶又说了一遍，她的语气轻快又亲昵，谢云潇的心里68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华瑶道：“你快看看木箱的第68三层。”
谢云潇打开木箱的第68三层抽屉，找到了几张宣纸，纸上是华瑶的笔迹。她写了一首两百字的赋文，题目为68《安平赋》，表明了他们68共同的希望，天下太平，粮食丰收，人人都能安居乐业。
谢云潇把《安平赋》读了几遍，又把那一对印章拿了出来。
华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68思，她认真道：“我和你情投意68合，志同道合……”
谢云潇接话道：“今生今世，永结同心，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华瑶附和道：“嗯嗯。”
华瑶把手68伸进木箱里68，又掏出来一只小木盒，翻开一看，盒子里68装着两只戒指。那是凉州精铁打造的戒指，做工精湛，样式精巧，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是华瑶自己很喜欢。
华瑶看了一眼谢云潇，他的唇边似有笑意68，她就知道了，谢云潇也很喜欢。
华瑶牵住谢云潇的左手68，又捡起一枚戒指，慢慢地68戴在他的食指上。
谢云潇看得很清楚，戒指上刻着四个字：“地68久天长”。
谢云潇拿起另一枚戒指，刻字是“天长地68久”，他在心中默念，天长地68久，地68久天长，此68心既坚，此68情无限。
谢云潇正想给华瑶戴戒指，华瑶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她站起身来，她的侍卫在门外禀报：“启禀殿下，白大人求见。”
华瑶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侍卫告退之后，华瑶低声道：“我出去办事了，你继续吃饭吧，不要等我了，今晚我迟点回来。”
谢云潇道：“迟点是什么时辰？”
华瑶道：“不知道，说不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华瑶匆匆忙忙地68出门了。
日光暗淡，寒风凛冽，华瑶抬头望着天空，天上乌云密布。严冬时节，雪还没化尽，又有一场大雪即将袭来，她握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又松开手68，大步流星地68走向议事厅。
*
午时已过，华瑶和白其姝秘密商议了半个时辰，草拟了一份劝降书。这一份劝降书是以朝廷的名义撰写的，加盖了雕龙金印的印章。
雕龙金印的刻纹十分复杂，技艺精湛的工匠也要雕刻十年以上。华瑶手68里68的雕龙金印是周谦送给她的，如今派上了用场，她心里68也有几分感68慨，时也，运也，命也，她登基称帝，顺应了天命人心。
当天下午，华瑶派人把劝降书送到了金莲府，前线又传来捷报，许敬安率领七千精兵大破敌军，敌军伤亡超过了一万人。
白其姝听闻这个消息，很是高兴：“永州贼兵快要死光了。”
华瑶道：“永州贼兵约有五万人，死了一万，还剩四万，如果这四万人不愿意68投降，我会把他们68全部杀光。”
白其姝含笑道：“殿下英明，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您活捉敌军将领之后，能否请您把他们68交给我？”
华瑶道：“你有什么主意68？”
白其姝道：“我创造了几种酷刑，刚好可以用到他们68身上。”
华瑶察觉到了白其姝的语气格外兴奋，华瑶不禁问道：“什么酷刑？”
白其姝道：“有一种酷刑，我给它取名叫‘分筋错骨’，把人绑在一张木床上，戴上手68铐和脚镣，拴上铁索，再把铁索收到绞盘上，转动68绞盘，手68铐向前移动68，脚镣向后移动68，这个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就会渐渐断开，他还会听见自己皮肉绽开的声音，咔嚓，咔嚓……”
说到此68处，白其姝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在他的伤口上洒满辣椒粉，再用铁钩子挑出他的大肠小肠，挂到他的脖子上。他巴不得铁钩子戳穿他的喉咙，只要他死了，他就不用受刑了，多有意68思啊，您说呢？”
华瑶十分震惊，她听完白其姝的话，这才68发现了白其姝和俞广容的不同之处。
白其姝和俞广容都是华瑶的得力干将，都能狠下心来做事，不过，俞广容动68用酷刑，只是为68了审查案件，白其姝研究酷刑，完全是出于兴趣。
古语有云，“治乱世，用重典”，如今的时局动68荡不安，确实要利用酷刑震慑心怀不轨的恶人。等到时局安定下来，酷刑也不是长久之计，华瑶的理想是废除贱籍，改善法治，人人安居乐业，若要达到这个目标，必须从上到下、由尊及卑，严禁滥用酷刑和私刑。
华瑶心念一转，语气平静道：“先审问，再定罪，如果犯人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倒是可以用酷刑惩治一番。”
白其姝道：“贼兵不愿归顺您，那他们68就是十恶不赦。”
华瑶道：“现在他们68有了活命的机会，就看他们68能不能把握住了。”
白其姝道：“听凭殿下吩咐。”
华瑶笑而不语。
当天深夜，华瑶等来了贼兵首领的回信。
贼兵首领名叫杨宁宴，原是御林军第68二军营的骠骑将军，御林军爆发内乱之后，杨宁宴率领第68二军营的精兵逃到了永州，杀进了金莲府。
后来，东无攻占了金莲府，杨宁宴也认了东无做主子，东无死后，金莲府三分之一的城区已被68大火烧毁。
杨宁宴调派工匠，依照他的喜好，重建金莲府。他最关心的建筑是青楼，百姓依旧无家可归，青楼已是灯火通明。
金莲府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惨状，偌大一座城市，一半是纸醉金迷，另一半是烟尘灰烬，至少68有上千人饿死冻死。
杨宁宴严禁百姓逃离金莲府，他勾结了东无的残兵，兵力比从前更强大，防守也比从前更严密，此68时华瑶不能强攻，她派人以朝廷的名义传信给杨宁宴，表明了招降的意68思，要给杨宁宴加官进爵。
杨宁宴手68里68有三万五千精兵，其中一万三千人是御林军，剩余两万两千人来自绍州军营，被68称为68“绍兵”，绍兵的故乡绍州四季如春，他们68不擅长在风雪天作战。近日风大雪大，绍兵的战力减弱了不少68，杨宁宴的气焰也收敛了不少68。
绍兵的首领是章武德和章武义，他们68二人是一对亲兄弟，都姓章，他们68曾经68在绍州立下战功，朝廷赐给他们68“武德将军”和“武义将军”的封号，他们68得到了这个封号，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章武德和章武义，以此68感68念朝廷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