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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去年68秋天,关合韵才被方谨提拔为“侍卫总长”,在此之前,他只是她的近身侍卫之一。

    他以68为方谨会重罚他,或者削夺他的职位,但她只说:“明天晚上68,你滚去刑堂,领二十棍子,反省反省自己,本68宫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要将功赎罪,戴罪立功。”

    关合韵连忙答应:“属下遵命。”

    关合韵皮糙肉厚,对他而68言,刑堂的二十棍子不68痛不68痒,只是小打小闹。

    方谨破格开恩,关合韵猜不68透她的用意,便也不68再去猜了。

    他依然跪在原地,而68她又命令道:“传杜兰泽来见本68宫。”

    这句话,她说得很慢,咬字很轻,每一个字都带着强烈的杀气。

    *

    花园的凉亭里,冷风阵阵,细雨绵绵,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雾,杜兰泽感到了轻微的寒意。

    杜兰泽喃喃自语:“山雨欲来风满楼。”

    燕雨站在她的身旁,却不68懂她话中之意,他问:“什么山雨啊?我没看到一座山啊。”

    杜兰泽略微抬头,望向围墙之外的天空:“你听见鼓声了吗?”

    鼓声?

    哪儿68来的鼓声?

    燕雨举目四望,除了监视他们的侍卫之外,他没找见一个人影,谁会在这个时候擂鼓呢?天都快黑了,他和杜兰泽也该回房了。

    燕雨犹豫片刻,忍不68住说:“这几天,老是在下雨,天气还怪冷的,我只听过雷声,没听过鼓声……”

    话未说完,他心68神68一震。

    远方隐隐有一阵鼓声传来,声音沉闷、厚重、庄严得不68得了,节奏是一拍一响,每一拍都敲在人的心68坎上68。

    燕雨从小在皇宫长大68,几乎听惯了这种鼓声,这是皇帝传旨的前导之声。

    擂鼓者都是武功顶尖的高手,他们的内力深不68可测,他们用鼓声彰显威武之势,宣扬皇帝至尊至贵、至高至上68的天威。

    鼓声平息之后,太监的呐喊震响四方:“圣旨到!请公主殿下接旨!”

    方谨迟迟没有露面,太监又喊了一遍:“圣旨到!请公主殿下接旨!!”

    杜兰泽所在的花园凉亭,距离正门68仅有不68到两68里的路程。她能清楚地听见太监的每一句话,她会亲耳确认,她的计划进展到了哪一步。

    正当杜兰泽全神68贯注之时,燕雨忽然说:“方谨的侍卫快来了,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好多人,好乱的脚步声……”

    杜兰泽道:“你快大68喊,杜兰泽在这里,快喊!”

    燕雨犹豫一瞬,杜兰泽的双眼竟然泛起殷红的血丝。

    他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

    他吓坏了,来不68及思考,放声大68叫:“杜兰泽在这里!杜兰泽在这里!杜兰泽就在这里!杜兰泽……”

    刀光“刷”的一声,从他的耳边晃过,他立刻抱起杜兰泽,迅速冲出凉亭,跳到了半空之中。刀锋上68的水珠甩出来,溅到了他的鞋尖,他低头一瞧,命都吓没了半条。

    四十多个侍卫站在凉亭周围,方谨立身于雨幕之中,拔剑出鞘,直指着杜兰泽和燕雨:“杀了他们。”

    燕雨还没反应过来,杜兰泽咆哮道:“别杀我!殿下别杀我!!”

    杜兰泽一贯以68翩翩风度示人,方谨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一面,她的失态恐怕也是狡诈伎俩,方谨对她的杀心68从未如此强烈过。她玩弄阴谋诡计,犯了方谨的大68忌。

    方谨毫无犹豫,出手就是一记杀招,众多侍卫与她一同围剿燕雨和杜兰泽,这本68是一个必死之局,可惜,皇帝派出的顶尖高手也赶来了。他们的动作比方谨更快——仅仅只是快了一瞬,他们在刀光中倏忽一闪,把杜兰泽和燕雨双双救了下来。

    杜兰泽和燕雨都受了轻伤。

    燕雨的脚背裂开了两68道血淋淋的口68子。

    杜兰泽的锁骨上68有一条丝绒般的血线,只差那么一点68,她就会死在侍卫的乱刀之下。

    或许是因为死里逃生,杜兰泽微露一丝笑意。她站在大68内高手的背后,太监给她递了一瓶金疮药,她还说:“多谢公公。”

    这位太监的武功也极高。他双脚离地约有一寸,衣袍仅仅沾湿了一小块。他拂尘一扫,半句废话都不68多说,直接从袖中取出黄绫卷轴。

    他高声呼唤:“圣旨到!众臣接旨!”

    纵有万般不68情愿,方谨也不68得不68跪下接旨。

    “孝”字压头,方谨不68能当众忤逆皇帝。她心68底压抑着怒火,无处排遣。

    变故突如其来,发生在短短一刻钟之内,纵然她有通天之能,还是应接不68暇,造反篡位的时机还未到,她不68会草率行事,更不68会举兵叛乱。

    除了太监之外的所有人,全都跪在了潮湿的地板上68。

    太监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听闻,公主之近臣杜兰泽,栋梁之才,颖异之资,宣杜兰泽入宫面圣,钦此。”

    杜兰泽诚心68诚意道:“微臣跪谢陛下恩典。”

    天空洒下斜风细雨,昏黄的灯影中,风雨泛起白雾,乍看上68去,犹似隆冬时节的大68雪,闪烁着片片寒光。

    在一片寒光之中,杜兰泽和燕雨跟随太监,顺利地走出了公主府,五十位大68内高手随行在侧,太监还把杜兰泽扶上68了马车。

    杜兰泽柔声道:“请问公公,我能不68能带上68我的侍卫?我和他形影不68离,他若不68在我身旁,我心68里就觉得忐忑不68安。”

    太监看了一眼燕雨,见他一副痴呆模样,随口68答应道:“让他留在杜小姐身边,仔细地照看着杜小姐。”

    杜兰泽道:“多谢公公。”

    太监关上68了车门68。

    马车之内,只剩杜兰泽和燕雨两68个人。

    车轮飞快地旋转着,马车在街道上68一路畅行,雨点68噼里啪啦地打在车上68,仿佛也打在燕雨的脸上68。他的脑子里嗡嗡的,杜兰泽又对他耳语:“我说过,我会找一个机会,放你出去。”

    燕雨万般惊恐:“是今天吗?”

    杜兰泽道:“是。”

    燕雨这才明白过来,为了今天,杜兰泽筹划了很久很久。她每走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她究竟要干什么?

    燕雨猜不68到她的计策。他只是很害怕,恐惧如洪水般向他袭来,他怀疑自己快要溺毙了。

    顾不68得男女大68防,他紧抓着她的右手:“你……你别吓我。”

    杜兰泽咳嗽了一声。

    她把一只荷包交到他手里,他打开一看,荷包里装着铜钱、碎银、药瓶,以68及两68块精致的令牌。

    杜兰泽极小声地嘱咐道:“你不68要跟着我进宫,到了皇城的第一道宫门68外,你就说,你留在这里等我……等我走了以68后,你立刻离开。”

    燕雨结结巴巴道:“不68,不68不68不68。”

    杜兰泽自顾自地说:“今天早晨,我不68是让你多穿两68件衣裳吗?你把外面这件绸缎长袍脱了,里面的衣裳是素布的,平民百姓也穿得起,并68不68显眼,你赶路的时候,更方便些。”

    燕雨又震惊,又慌张。他说什么也不68同意。他一定要陪着杜兰泽进宫。

    他用气音说:“你不68跟我走,我就不68会走,我答应了公主,我会尽力照顾你……”

    他的声调带着哭腔:“无论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杜兰泽竟然笑了:“你跟我不68一样,你很年68轻,身强体壮,未来还有大68好前程,而68我已是油尽灯枯了……”

    “不68不68不68,”燕雨打断她的话,“你是一盏明灯,比太阳还亮,还要再亮一两68百年68。”

    杜兰泽并68未反驳他。

    杜兰泽不68再说话,只给他递了一瓶金疮药。

    他拿到药瓶,又问:“我能不68能给你上68药?你的锁骨那一块,有点6伤。”

    她婉拒道:“不68用了,我的伤口68早已止血,你先68管管自己吧,你的左脚还在流血。”

    燕雨说不68上68来自己是什么感受,仿佛刚刚熬了一整夜,胸闷得慌,头晕得慌,脑袋变得特别迟钝。

    他慢慢地弯腰,脱下一只鞋,往脚背上68抹药,隐约记起,从前在宫里,华瑶总是护着他和齐风。他们做了十多年68的宫廷侍卫,从未受过半点68伤害。

    他很想念华瑶,想念齐风,想念谢云潇,想念汤沃雪。与他们相处时,那般其乐融融的氛围,自他来到京城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

    天已入夜,马车通过皇城的重重宫门68,停在一条宽敞御道的右侧。

    众多太监和宫女守候着马车,太监又撑起一把伞,举得约有七尺高,立在车门68之外,杜兰泽刚一下车,就被伞盖遮住了。

    太监道:“杜小姐,陛下有请。”

    杜兰泽道:“有劳公公为我带路。”

    杜兰泽举止优雅,极有大68家68风范。她与燕雨一同走在宫道上68,比起燕雨,她更像是在皇宫里生活了十几年68的人,她的仪态之端庄,胜过了世家68贵族的公子小姐。

    太监不68敢怠慢她,把她请进了皇帝寝宫的前宇。

    此地名为“丰彦堂”,建筑规格方方正正,极为宽敞、高阔,原本68应该是一处风水宝地,然而68,廊檐下挂满了黑纱灯笼,似是幽冥地府一般,映出了模糊不68清的黑影。

    太监躬身,嘱咐道:“杜小姐,请您在此验明正身。”

    第153章

    行路茫茫声杳杳

    陛下驾鹤西去了

    宫女推开了一扇门。杜兰泽跟随宫女,

    走68入门内,准备在房中验身68。

    这一间68房没68有68窗户,四周都是琉璃墙,

    墙上镌刻着龙形浮雕,

    镶嵌着夜光宝石,

    光线昏暗,

    像是荒山野岭的鬼火,

    杜兰泽的思绪正在鬼火中游荡。

    杜兰泽面无表情,魂魄离了身68似的,

    任凭宫女为她宽衣解带、脱簪束发。

    宫女道:“陛下宣召您面圣,

    您身68上不能携带利器,

    发簪、发钗、钩带都得取下来,奴婢会为您暂时68保管,

    待您面圣之后,再68交还给您。”

    杜兰泽道:“承蒙姑姑悉心68指教,在下感激不尽。”

    宫女检查了她的全身68上下,又为她穿上金丝绣花的衣袍。轻纱软缎的衣料,格外合身68,

    但她的身68形瘦弱单薄,

    锦衣华服已成为多余的累赘。

    宫女静静地端详着杜兰泽,稍微整理了她的衣袖,

    确保她仪容整洁而体面。随后,

    宫女就走68到门边,轻声道:“杜小姐验身68完毕了。”

    太监回话道:“杜小姐,

    请您出来吧。”

    杜兰泽走68出房门,正对上燕雨的目光。

    燕雨距离杜兰泽约有68两丈远。他脸色泛青,额角渗出了一颗汗珠。哪怕他平日68里再68迟钝,

    此刻他也明白了,杜兰泽面圣之际,必定会做出惊世骇俗之举。

    他深陷于恐慌之中,恍如天崩地裂,五脏六腑毫无知觉。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腿不能行,双脚仿佛钉在了地上。

    他是一座笨重的雕塑,而她是飘浮在黑夜中的游魂。她的背影越来越遥远,他心68底的亮光逐渐熄灭,一切皆休,万事皆休,他落进了绝望的深渊,跟着她一同坠入黑夜了。

    *

    大雨倾盆。

    风声急、雨声稠、雷声响亮。

    处处弥漫着水雾,杜兰泽的视野朦朦胧胧。偌大一座皇宫,竟似一场幻境,她身68处于虚无缥缈之间68,荣华富贵都是过68眼云烟。

    杜兰泽穿过68回廊,走68入皇帝的寝宫。

    宫中黑暗异常,竟无一丝光线,她的眼前只有68一团漆黑。她还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气息,像是刚死不久的尸体散发出来的强烈气味。

    她感到一阵阵的恶心68,近似于窒息的晕眩。她狠掐自己的掌心68,极度的疼痛反而让她清醒。

    她微微含笑,款款步行,姿态端庄又优雅,当她跪在皇帝的病榻之前,裙摆在地板上铺开,犹如仙鹤展翅般地轻盈飘逸。

    皇帝在床上盘腿而坐。他背靠着锦缎软枕,枕边放着一支翡翠烟枪,烟雾才刚消散不久,他的头脑还很68清楚,还能听见杜兰泽的脚步声。

    寝宫已有68数月不曾点灯了,皇帝独自面对着黑暗,逐渐适应了这般孤寂。无边无尽的黑暗,正是他开辟的一方天地,世间68一切物68象,皆可藏匿。他所看见的,乃是除去了表象的现实,他洞察人生的真理,属实是千古难得的圣明。

    他双眼紧闭,双耳微微地耳鸣,但他还是真龙天子,普天之下最有68权势的君主,谁敢忤逆他,谁就是逆天背理。

    杜兰泽对他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她恭恭敬敬道:“微臣叩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皇帝明知故问:“你就是杜兰泽?”

    杜兰泽柔声细语:“微臣姓杜,名兰泽,祖籍凉州,后随父母迁居岱州。两年前,微臣在岱州偶遇公68主,幸得公68主赏识,被公68主收为谋士……”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忠臣不事二主,你背弃华瑶,归顺方谨,犯下了不赦之罪。”

    杜兰泽声调平静:“四公68主把微臣献给了三公68主,微臣只能遵从。微臣出身68于贫寒之家,父母都是寻常百姓,不敢有68太大志向,能为皇族效命,已是不胜荣幸之至。”

    皇帝听得不耐烦。除了皇族之外的一切臣民都是贱民,贱民就该有68贱民的规矩,时68时68刻刻牢记在心68,若有68任何僭越之举,罪该万死。

    杜兰泽能侍奉皇族,她应当感激涕零,她说的那些话,全是废话,毫无用处,或许她本人也毫无用处。

    皇帝打算处死杜兰泽,杜兰泽又开口说:“正因如此,微臣不会为旧主守节,无论新主有68何吩咐,微臣一律照办。”

    在此之前,太监来禀报过68,杜兰泽正欲离开公68主府,方谨对她痛下杀手,想68来也是因为,方谨知道杜兰泽并非坚贞不屈,才会流露出杀人灭口的意思。

    皇帝微微颔首:“你可愿意,认朕为主?”

    杜兰泽毕恭毕敬地回答:“陛下是九五至尊,天地之主,为人臣者,皆以侍奉陛下为荣。微臣若能为陛下排忧解难,生平之愿足矣。”

    杜兰泽一副饱经世事的模样68,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听上去倒是让人心68平气和,皇帝对她的杀意也随之消解了。

    皇帝反问道:“朕有68何忧难,你当作何解?”

    杜兰泽十分诚恳:“国不可无主,军不可无帅,如今陛下日68渐康复,实乃天命所归,神佛会保佑陛下龙体安泰,朝野臣民应当遵从陛下号令,仰仗于陛下天威。陛下处理政事,乾纲独断,任何人不得违逆,只要陛下大权在握,朝廷一切政务都能重回正道,如此方是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杜兰泽的这一段话,字字句句,没68有68半点多余的,全部说到了皇帝的心68坎里。

    皇帝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说得好,朕有68赏。”

    杜兰泽伏拜在地,以示恭敬:“大梁朝的心68腹之患,首先在于乱臣贼子。秦州、康州叛乱未平,沧州、凉州战火不休,造成了各地割据的乱象。其次,国库负担过68重,物68价上涨,铜钞贬值,金银流通不畅,钱法混乱不堪,民间68盛行私铸,朝廷财政亏空已过68百万,急需陛下改革税制与钱法……”

    杜兰泽三言两语,切中利弊,皇帝知道她确实有68真才实学。但她提到“税制”二字,又遭到了皇帝的猜忌。

    皇帝嗓音嘶哑:“华瑶改革了凉州的税制。”

    杜兰泽磕了一个头:“请陛下恕臣直言。”

    皇帝道:“你且说下去。”

    杜兰泽道:“华瑶、东无、方谨、司度对皇位皆有68觊觎之心68,野心68之大,实为天地所不容……”

    自从皇帝重病以来,他有68不少亲信投敌叛主,杜兰泽反倒转向他这一方。他见她是个柔弱无力的女人,对她也只是隐有68戒心68。而她为了求得他的宠信,竟然背叛自己的两个旧主,直说她们觊觎皇位,天地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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