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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夜色如墨汁一般深浓,室内无风无影,唯有一阵阵凉意刺骨,漫溢着一层杀气,孙志忠竟然听见了谢云潇的声音:“殿下,让我杀了他吧。”

    华瑶兴致勃勃地回答:“那个毒药还68真68好用,孙志忠都不知道自己68中毒了。他的招式虽然强劲,却很笨拙,远不是我的对手,姐姐器重68的武将也不过如此。”

    孙志忠这才发觉自己68中计了。但他想不通他什么时候中了毒。他在饮食上从不马虎,他的亲兵会在集市买米买菜,碗碟杯筷都有专人看管,华瑶哪儿来的下毒机会?

    近日以来,孙志忠经常感到身寒气虚,原先68他还68以为68是水土不服,如今终于找到了原因68,满腔怨愤无从排解,他心如火烧:“贱民之女,果真68下贱!”

    谢云潇的耐心已经耗尽:“他该死了。”

    华瑶大发慈悲:“好了好了,你去杀他吧。他能死在你的手里68,真68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你的剑法68天下第一快,他会死得毫无痛苦。”

    偌大一间花厅里68,灯烛俱灭,星月无光,凌厉的剑风破空而至,孙志忠立即闪躲。谢云潇的武功境界至高至圣,孙志忠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谢云潇即将出兵岱州,按理说,谢云潇今晚应该在城外的军营点兵点将。孙志忠不知道谢云潇何时赶回了公馆,便说:“你不顾军营……”

    “军营”二68字刚出,剑刃削开了孙志忠的脖颈,他的颈骨寸寸碎裂,鲜血顺着脊背流了下来,而他甚至没68看清谢云潇的身影。他并未感到恐惧,他的情绪不知不觉地淡去了。他对方谨的敬佩、对贱民的鄙夷、对华瑶的厌恶,全都消散得不留痕迹。

    临死前,他只听华瑶说:“他好像非常憎恨贱民,为68什么呢?”

    孙志忠彻底断气了,无法68回答华瑶的疑问。

    谢云潇随口道:“或许他和某些68贱民有过节,从此恨上了全天下的贱民。”

    华瑶若有所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她飞快地打开门窗,又吩咐侍卫拖走了孙志忠的尸体。

    月光照进68来的那一刻,华瑶惊讶地发现,谢云潇的剑上没68沾一滴血,剑刃的两侧澄净而光洁,就像他的衣袍一样不染纤尘。他的武功又精进68了不少,果然是根骨绝佳的天纵奇才。且不论他的外貌何等俊美,单是他这一身绝世武功,也难免惹人觊觎。

    华瑶沿着长廊,走回卧房,这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谢云潇跟在她的背后,随她一同步入内室。

    她掀开了夜明灯的灯罩,循着一束幽淡的光线,很坦然地跳上了床,自言自语道:“我已经命令士兵去清剿孙志忠的余党了,明日一早,永安城里68不会再有姐姐的人马。”

    谢云潇把床帐一放,手就伸到了她的腰间,稍微用了点劲似的,掌心紧贴着她的衣衫,与她的肌肤严密地贴合。他的触碰又温暖又舒服,她背靠着他的胸膛,浑身陷入一种惬意的享受,但她的精神68依然疲惫,她喃喃自语:“终于还68是走到这一天了,我和姐姐反目成68仇,不死不休,从此再也不会和睦相处。”

    谢云潇忍不住问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给孙志忠下毒?”

    “他刚来秦州的时候……”华瑶实话实说,“他的侍卫在村庄里68搜刮粮食,我派人扮作农民,往粮食里68掺了毒药,为68了不让他察觉,那毒药会慢慢发作,毒性也并不强,只是他的反应会变得迟钝。”

    谢云潇沉默不语,华瑶小声说:“我早就猜到他将来一定68会杀我。”

    谢云潇又问:“为68何?”

    华瑶道:“姐姐的疑心很重68。她知道秦三向我投诚了,就不会再派出一个有可能被我收服的武官。”

    第134章

    此去何时返

    无法预料今后的命运……

    谢云潇道:“贱民是贵族的奴隶,

    你要废除贱籍,必然68损害贵族的利益。方谨派出的武官来自贵族门阀,他们一向反对制度改革。”

    华瑶含糊地回应道:“确实如此。”

    谢云潇的语气很温和68:“时辰不早了,

    你也困了,

    忙了一整天,

    今晚早点睡吧。”

    华瑶的顾虑仍未消除。她自言自语道:“我的处境好危险啊,

    皇族恨我,

    贵族也恨我。”

    她紧紧地攥住被子的一角:“我还得想点办法,把贵族拉拢过来才行。”

    谢云潇的声音更低了些:“笼络贵族并非易事,

    需要从长计议,

    不过你也有你的优势,

    秦州的东境和68北境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当地豪强兴风作浪的机会寥寥无几。”

    谢云潇的话音刚落,

    华瑶忽然68翻了个身,顺手扯住了他的衣带。他又68道:“别担心68,凭你的聪明68才智,一定能逢凶化吉。”

    他说68话的声音太好听了,清清冷冷的,

    既低沉又68平静,

    谈及正事又68有几分严肃,仿佛一点也不会动68情似的。

    华瑶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68底直窜上来。她把衣带拽得笔直,

    仰头狠狠地亲了他的侧脸。他揽在她腰间的双手仍然68充满劲力,

    手臂的肌肉紧绷着,犹如钢铁一般坚硬,

    似是一副蓄力待发的样子。

    他的气息稍微有点混乱,声调变得沉重:“你不想睡觉了吗?”

    华瑶本来是打算睡觉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竟然68又68和68他玩闹起来了,不过这68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是她相中的驸马,她亲他几口68怎么了?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华瑶随口68说68:“我又68没有别的企图,只是想和68你亲近亲近,这68也不行吗?不行就算了,我睡觉了。”

    谢云潇听见这68般言论,极轻地笑了一声:“何必曲解我的意思。”

    华瑶非要在气势上赢过他:“因为我就是暴君,我才不管你的本意是什么,胆敢质疑我的人都会被我惩罚……”

    华瑶的胡说68八道还没结束,谢云潇打断了她的话:“你从没惩罚过你身边任何一位近臣。”

    华瑶有理有据:“我的近臣都是忠臣和68贤臣,我奖赏他们还来不及,又68怎么会惩罚他们呢?”

    谢云潇淡淡地道:“既然68你身边没有一个奸臣佞臣,你岂能自称为暴过了片刻,华瑶才回答道:“你真是挺会说68话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你了。”

    华瑶自然68而然68地想起了她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比她更凶狠,更担得起“暴君”之名。若有必要,他们甚至可以亲手杀死近臣。即便近臣与他们关68系密切,他们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反观华瑶,从小到68大,她总是高阳家的异类。

    烦乱的情绪无法消解,华瑶在床上打了个滚,与谢云潇隔开68一段距离。谢云潇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卿卿,卿卿。”

    华瑶一言不发。

    谢云潇离她更近了。床帐内光线晦暗,她的视野不太清晰,听力却是异常敏锐。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划过她的耳尖,引起一阵微妙的酥痒感。

    华瑶故作冷淡:“你叫我干什么?还要跟我说68话吗?”

    谢云潇在她耳边低语,:“后天一早,我出兵岱州,你驻守秦州,你我相隔千里,相见无期,我该如何……”

    他话中一顿,以一种低浅的、略带沙哑的气音道:“忍耐相思之苦。”

    “相思之苦”这68四个字,简直轻不可闻,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68仿佛是在透露他一贯压抑着的心68声。她的心68弦似乎被他拨动68了一瞬。那一种又68甜又68涩的奇妙滋味,她从前不能理解,如今稍微能感知一些。

    华瑶往他怀中蹭了蹭,小声说68:“那我先亲你一口68,你再亲我一口68,就算我们离别之前的慰藉,怎么样?”

    谢云潇含蓄地答应道:“卿卿的考虑向来周到68。”

    华瑶承认道:“嗯嗯。”

    她抬起头,悄悄地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谢云潇伸手扣住她的腰肢,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他缓慢地用臂力箍紧她,深深浅浅地吻着她的唇瓣,尽量不显得太过迫切。而她毫无顾忌地回应着他,缠绵之情无休无止,月落西窗之时也未停歇。他们无法预料今后的命运,此刻的时光更是弥足珍贵。

    这68一夜,临睡之前,华瑶浑身的筋骨都舒展了,畅快至极,惬意至极,清淡的香气萦绕心68头,每一次呼吸都是心68旷神怡。

    华瑶舒服得昏昏欲睡,嘴里还是念念有词:“你去了岱州以后,无论听说68了什么消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初衷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心意始终如故。”

    谢云潇牵起她的手腕,坚定地与她十指相扣:“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华瑶在心中默念,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68大约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期望,在她所处的位置上,所谓的“男女之情、夫妻之爱”,只能占据一点分量。她的脚下是一条生死之路,她背负着千千万万条人命,哪怕粉身碎骨,她也输不起。

    *

    次日早晨,旭日东升,永安城仍是一副太平景象。

    白其68姝刚刚处理完孙志忠的后事。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孙志忠及其68侍卫的尸体都被运到68了一块荒芜的野地里。

    白其68姝亲自检查了每一具尸体的面容,命令士兵剥除了他们的服饰,将他们切成碎块、扔进火堆,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再用厚重的泥土掩埋,撒上沙尘、铺上杂草,完全看68不出一点杀人放火的痕迹。

    永安城位于芝江的下游尽头,春夏两季的潮气很重,今早的薄雾还未消退,烟尘就融入了薄雾之中,浮荡着一片朦胧的烟霭。

    寅时过后,朝阳的明68辉从天上洒下来,烟霭飘散,雾气疏淡,白其68姝的心68情还算不错。她圆满地完成了华瑶指派的任务,手头只剩下一件重要的大事还没办好。

    这68件大事与赵惟成有关68。

    秦州东境的战事尚未平定的时候,赵惟成被华瑶藏在虞州山海县的商铺里,后来华瑶控制了芝江流域,赵惟成及其68同68党十三人也被带到68了秦州的永安城,如今正被关68押在地牢之内。

    白其68姝掐指一算,差不多68了,时间已经足够了,今天应该是赵惟成的死期。

    卯时略略过半,天色更亮了一些,白其68姝赶到68地牢的门口68,正好在地牢的石门之外遇见了华瑶。

    白其68姝恭恭敬敬道:“参见殿下。”

    华瑶身边只有紫苏、青黛两个女侍卫。白其68姝不经意地想起,华瑶曾经对她说68过,她是华瑶最亲近的人。除她之外,华瑶几乎谁也不信。

    白其68姝当然68知道“帝王之术”的诡诈之处。

    帝王会让每一位近臣都以为自己才是帝王真正器重的人。这68一项驭人之术,华瑶运用得炉火纯青,就比如,戚饮冰起初十分憎恨华瑶,沈希仪也对华瑶有些怨言,如今呢,戚饮冰和68沈希仪都在为华瑶卖命,她们忠心68耿耿,任劳任怨,仿佛从未有过任何芥蒂似的。

    白其68姝勾起唇角,没来由地微微笑了笑。

    华瑶的态度十分温和68:“你来得正好,你为我办事,我最放心68。我交给你的事情,你都办得很细致、很圆满。”

    白其68姝的笑意更深:“多68谢您的夸奖,有您这68句话,我万死不辞。”

    白其68姝跟随华瑶的脚步,与她一同68走进地牢,厚约一尺的石门被推开68了,华瑶提起一盏红纱灯笼,燃烧着的灯芯照亮了阴暗的走廊,牢房深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咒骂。

    华瑶不禁感慨道:“没想到68啊,他被我关68了这68么久,还有力气骂人。”

    白其68姝噗嗤一笑:“他骂得很难听啊,他跟着土匪学了不少手段,还知道如何折磨年轻女人,像他这68种贱货,死了活该。”

    华瑶点了点头:“赵惟成勾结土匪,学的都是下三滥的东西,昔日他看68着平民受尽折磨,如今他自己也遭了大难,这68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华瑶的语声传进了赵惟成的耳朵里,灯笼的火光也照到68了赵惟成的身上。赵惟成的胸膛冒出一阵钻心68剧痛,却丝毫动68弹不得,他的四肢都被沉重的锁链栓住了。

    赵惟成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也杀过人……你必死……监死……”

    华瑶第68一次听闻“监死”这68个词,还以为赵惟成的意思是,她会被监押至死,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他说68的应该是“奸”,而不是“监”。

    他诅咒她被奸辱,被淫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曾经在土匪寨见过类似的场景。他对弱者毫无怜悯。弱者承受的痛苦,反倒是他的威赫。

    华瑶记得,当初她闯入黑豹寨,土匪还告诉她,黑豹寨的寨主经常宠幸血淋淋的女人,或者,更准确的说68,他们并没有把女人当人。

    好恶心68。

    华瑶皱了一下眉头。她往前走了一步,挑高灯笼,也不管赵惟成又68说68了什么,她专注地凝视着赵惟成的后背。

    赵惟成的上半身没有衣物遮挡。他的双臂伸展着,后背正对着牢房的铁门,背上的刺青分外显眼,正是“反梁复魏”四个大字。

    “梁”是本朝的国号,“魏”是前朝的国号,本朝与前朝最大的不同68之处在于,本朝的女人可以读书习武、入学入仕;前朝的女人地位卑贱,奉行“三从四德”,谨遵“三贞九烈”,不能在学堂里念书,不能与家人以外的男子说68话,从小到68大都要忍受惨无人道的“裹脚之刑”。

    大梁朝开68国一百多68年来,“反梁复魏”的民间帮会从未消停过,这68些帮会十分向往魏朝的制度,更希望能把女人从学堂里赶出去,复辟祖宗之法。

    第135章

    照肝胆

    “今日暂别,后会有期。”

    支持“反梁复魏”的民间帮派大多认为,

    只要禁止女人习武念书,女人的地位便会越来越低,她们只能依附于男人,

    男人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事实上,

    倘若女人毫无前途,

    国家就放弃了一半的人口,

    时代的发展必定迟缓,

    “重男轻女”的风气68必定愈演愈烈,全国各地溺杀女婴的现象又会层出68不穷,

    正如《韩非子》所言:“父母之于子也68,

    产男则相贺,

    产女则杀之。”

    与68此同时,拐卖妇孺的罪案也68会增多,

    盗匪势力越发猖獗,城乡治安越发混乱,世道人心逐渐败坏,举国上下仍然抱残守缺、故步自68封,那会落到一个什么68样的下场?

    反梁复魏,

    何68其愚蠢。

    大梁朝开国一百多年来,

    清剿了无数“反梁复魏”的逆贼。

    “反梁复魏”不仅是68大逆不道的罪孽,更是68祸害社稷的毒瘤,

    朝廷对此深恶痛绝,

    就连太后都不会袖手旁观。

    华瑶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于是68,华瑶选中了赵惟成。

    在华瑶的授意下,

    赵惟成及其同党都被刻上了“反梁复魏”的刺青。经过一个多月的漫长等待,刺青的颜料渗入皮肤、融入筋骨,看起来就像留存多年的印记,

    赵惟成摇身一变,变成了“反梁复魏”的余孽。

    赵惟成并不知道华瑶对他做了什么68。

    他看不见自68己的后背,摸不到自68己的伤疤,他的愤恨都转化为怨气68,只想把华瑶生吞活剥,将她的血肉一口一口地咬碎。

    她怎么68不去68死?她若是68死了,皇族的气68数就尽了,江山社稷又会出68现一番新局面。

    赵惟成咬牙切齿地诅咒道:“死……你死……”

    华瑶走入牢房,认真地审视赵惟成的刺青。

    她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只是68出68于好奇,她问了他一句:“你勾结土匪,残害平民,造的杀孽比我还多,你自68己说,你该不该死?”

    赵惟成仿佛听不见华瑶的声68音。他目光凶恶,直直地瞪着68华瑶,嘴里吐出68的字句断断续续,甚至提到了“下贱”、“教坊司”、“任人践踏”之类的词语。

    华瑶突发奇想,倘若东无拘禁了赵惟成,赵惟成还会有这样的气68势吗?

    赵惟成会不会诅咒东无,让东无滚去68教坊司,倚门卖笑,任人践踏,沦落为猪狗不如的下贱胚子?

    恐怕不会。

    华瑶感到了微妙的差别。她仍未动怒,淡然地笑了笑:“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憎恨的并不是68强权,而是68你自68己无法掌权。你要是68能掌权,就会把人往死里作践。”

    赵惟成拼尽最68后一口气68,嘶哑地怒吼道:“你妹妹一箭射瞎了我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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