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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亦步亦趋地跟紧父亲,听父亲说:“连思,你第一次拜见大皇子殿下,一定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什么话该讲,

    什么话不68该讲,

    你心里要有数。”

    金连思年方68二十68四岁,是个妙龄女郎,

    容貌、举止、才学也都不68俗,

    被金家68上下寄予厚望。她如今是贡士身份,将在今年三月参加殿试,

    父亲便领着她前来谒见高阳东无,以表忠心。

    早在三年前,京城金家68就投靠了大皇子高阳东无。借着东无的庇护,

    金连思的亲族一路扶摇直上、官运亨通。包括金连思自己68在内,他们全家68人都盼望东无尽快登基,赐予金家68拥戴之功。

    但是,金连思从未见过68东无。她曾经听说过68东无的传闻,对他的敬畏之中交杂着几68分惧怕。她忍不68住说:“父亲,倘若大皇子殿下问起金玉遐的状况,我恐怕答不68上来。”

    金玉遐是金连思的表弟,也是四公主高阳华瑶的近臣。

    即便四公主与大皇子无冤无仇、非敌非友,大皇子终究会登基称帝,彼时四公主又该何去何从?或许大皇子会效仿皇帝,把68自己68的兄弟姐妹斩尽杀绝,到了那时候,金玉遐也难逃一死。

    父亲回答:“连思,你莫怕,大皇子殿下是具有大智慧的人,他不68会为难你。你只需一心一意68地孝敬他,听他所68言、为他所68用,你便能68在官场稳居不68倒。爹娘都老了,你妹妹还年幼,你要做金氏这一辈的表率,光复世家68的门楣。”

    金连思喃喃自语道:“女儿遵命。”

    父亲仍不68放心,再三叮嘱道:“至于你表弟金玉遐,你与他多年无往来,亲缘关系更淡了一层。你们各为其主,立场不68同,你也不68必过68多地为他考虑。”

    “是,”金连思笑说,“四公主与四驸马大婚之日,表弟忙着待客收礼,也没来同我叙叙旧。他是儒生,最尊崇儒术,自小就念着‘天地君亲师’长大,君在前、亲在后68,这道理我们都明白。”

    父亲微微颔首:“好,好孩子。”

    父女二人说话间,绕过68一条曲折的回廊。

    金连思抬起头,望见楼阁巍峨如山,庭院宽阔如海,八位佩刀侍卫排成两列,把68守着一座岿然高耸的宫殿。此68殿名为“武台”,门前立着两座玉雕的麒麟兽,一左一右,各自口衔一颗灵海珍珠,那珍珠的大小胜过68普通人的拳头,必是御赐的稀世之宝。

    酉时已68过68,斜阳西沉,苍凉暮色中的雨丝都黯淡下来,武台殿内显现着通透的光华,宽约一丈的石柱上嵌缀着水晶明灯,光辉耀目,照得金连思无所68遁形。她自居为大家68闺秀,却是第一次目睹皇族的泼天富贵,难免心生一阵怅惘之感。

    金连思跟随父亲,跨过68武台殿的门槛,缓步走入前厅。侍女为他们引路,推开一扇翡翠雕花的中门,她隐约窥见了高坐上位的大皇子,父亲拉着她跪了下来:“微臣参见大皇子殿下,恭请殿下万福圣安。”

    金连思的父亲名为金绩,时任工部都水清吏司的河道郎中,负责巡视京城河道、征收船货之税。在这高官遍地的京城里,金绩的官阶也有五品,旁人不68敢轻视他。京城河道是京城水运的命脉所68在,倘若金绩遇到大事,可以直接参奏皇帝,内阁也拦不68住他的折子。

    天恩浩荡,他本该效忠皇帝。

    现如今,他跪在了东无的脚下。

    东无道:“赐坐。”

    金绩道:“多谢殿下恩典。”

    言罢,金绩起身入座。他的女儿金连思仍然跪在地上,目光下落,没有抬头,显出十68分臣服的模样。

    金绩心底暗暗叹息,眼角略一扫视,看清了室内一共坐着七个人。除了他和东无以外,还有工部尚书邹宗敏、工部侍郎李振、户部郎中张炯之、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养子王迎祥、最近升任镇抚司副指挥使的唐通。

    《大梁律》规定,凡有官职在身的朝廷官员,不68可与皇子、公主交往过密。然而东无的宅邸连通了十68条暗道,东无通过暗道密会京城的高官,甚至瞒过68了皇帝。而68且东无的武功极高,堪称登峰造极,能辨清十丈之内一切细微动静,再机敏的暗卫也无法窥视他。

    东无是天生的弄权者,世间万物皆可为他所68用。他无情无爱,几68乎没有弱点,能68对自己68的亲骨肉下手——金绩就知道一桩密事,大约两年前,东无的侧妃生下了一个儿子,根骨孱弱,无法习武,东无便亲手掐死了儿子,并将尸体喂了獒犬。

    东无如此68狠戾残暴,对待亲生骨肉也毫无怜惜,近臣劝他仁恕,他只说:“我府上不68养无用之人。”

    言犹在耳,金绩打了个一个寒颤。

    户部郎中张炯之忽然开口道:“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好日子。二月开了头,内阁还在清理去年的财政,再过68十68天左右,户部会把财政相关的事宜全部查勘完毕,奏报皇帝。”

    东无只问:“皇帝的病情怎么样?”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养子王迎祥道:“他老人家68,病重了好些,宫里当差的日子都难过68。十68二位太医日夜照料,这病情始终不68见起色,钦天监夜观天象,帝星黯淡无光,太后娘娘也就心急了。”

    王迎祥年方68三十68二岁,自幼聪敏好学。他母亲是绍州的名妓,弹得一手好琵琶,曾被称作“绍州琵琶妃子”,当年一度声名大噪,风光无限。后68来名妓邂逅了琅琊王氏的一位公子。那公子花费重金,与名妓缠绵数月,留下信物之后68,公子一去不68复返。

    名妓怀上了公子的孩子。

    倘若孩子生在妓院,那孩子生来就是贱籍,这一辈子都翻不68了身。

    为了孩子,名妓把68全副家68当都交给了妓院,只留下一丁点盘缠,带着一个老仆人,挺着大肚子,从绍州追到了琅琊。她在琅琊一条渡船上艰难产子,托人把68信物交给琅琊王氏。她知道自己68高攀不68起贵族——琅琊王氏仅次于永州谢氏,乃是极其显赫的名门世家68。她恳求王氏暗中相助,帮她把68孩子的户籍从绍州改到琅琊,做个良民,这是她为人母亲的道义。她不68能68眼睁睁看着自己68的孩子沦落贱籍。

    琅琊王氏帮了她这个忙。她给孩子起名叫迎祥。

    八岁那年,迎祥知道了自己68的生父姓甚名谁。未经琅琊王氏许可,他暗自改姓了王,也牵连到了他的母亲。隔月,他的母亲惨死街头。王迎祥跑去琅琊官府,为母亲报案,官府见他年幼胆怯,无父无母,又不68懂武功,就劝他做了阉人,将他选送入宫。

    琅琊乃是江南富庶之地,良民宁死也不68肯自阉,然而68皇族却很喜欢从江南挑选内侍,官府千方68百计地哄骗贫民之子,也是不68得已68而68为之。

    王迎祥入宫以后68,学会了投机钻营的本事,不68择手段地往上爬。

    王迎祥的干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伺候太后68四十68多年,深受太后68宠信。干爹在皇城的权势正盛,朝廷官员见了他干爹都要给些颜面。

    王迎祥之所68以投靠东无,正是因为东无与琅琊王氏有仇。他要亲眼看着琅琊王氏土崩瓦解,为此68,他不68惜做东无脚边的一条恶狗。

    东无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太后68也老了。”

    王迎祥附和道:“太后68娘娘她老人家68年过68七旬了。”

    户部郎中张炯之道:“太后68立储的意68思,从来都是摇摆不68定。她一个位居后68宫的女人,固然拿不68定大局。殿下,现今的局势,对您是最好的,皇帝多日不68上朝,二皇子下落不68明,六皇子乳臭未干,八皇子蠢笨如猪,唯独殿下您是众望所68归的太子。”

    东无忽而68一笑:“你忘了三公主和四公主。”

    东无这一笑之间,张炯之心跳渐急,嘴巴微张道:“女人当政,纯是胡闹。尤其身负武功的女子,即便与男子相交,也能68自主避孕。三公主共有一夫七侍,至今无子无女,如何继承大统?殿下,依臣之见,比起公主,皇帝更器重皇子。”

    东无的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檀木扶手:“老皇帝器重皇子,与我何干?他想68杀我,却杀不68成,皇位传不68到我手里。”

    话已68至此68,金连思仍然跪在地上。她屏住呼吸,不68敢喘气,没注意68东无已68经走下了座位,向她走来。

    她跪在他的影子里,他问:“下月初三,你参加殿试?”

    金连思道:“是。”

    东无道:“好。”

    东无不68仅心细如尘,还是沉默寡言的人,金连思并不68知道东无称赞的是何人何事。她悄悄抬眸,见他拾起一盏水晶宫灯,拇指摩挲着晶莹剔透的纹理,他又问:“近来三公主做了何事?”

    工部侍郎李振答道:“三公主新得了一位近臣,名叫杜兰泽,这位杜小姐原是四公主的臣子,据说她貌美68才高,很不68一般。去年京城饱受瘟疫和水灾之苦,三公主奉命清淤防洪,这位杜小姐献了奇计,疏浚河道上淤下流,坚筑河岸的堤防,短短两月之间,化腐朽为神奇。今日一早,三公主巡视京城的水运、陆运,也把68杜小姐带在了身边。”

    “杜小姐,”东无念着她的名字,却道,“还是王小姐?”

    王迎祥忙问:“殿下,您此68话何解?”

    东无道:“这位杜小姐的形貌举止,像极了琅琊王氏长房长子家68的小姐,留她在京城,大约是个祸害,但她跟着三公主,防范严密,我不68便出手。”

    镇抚司副指挥使唐通立刻跪下,请旨道:“卑职……”

    唐通话没说完,东无打断道:“前任的两位副指挥使,一个被谢云潇割了脑袋,一个被华瑶放火烧死,你是我留在镇抚司的独苗,别为了个文弱女子,轻举妄动。”

    唐通磕了个响头:“谨遵殿下教诲。”

    东无侧目,轻描淡写地问:“水上货运怎么样?”

    “水上货运”才是今日议会的重中之重。

    从去年七月开始,东无就通过68京城河道偷运兵器、药材、粮草、盔甲。恰逢京城瘟疫大起,华瑶与方68谨一同收容灾民,朝廷力保她们调遣外省的药材与粮食。趁此68机会,东无安插了奸细,假借“赈济灾民”的理由,与工部尚书、工部侍郎等几68位高官合谋,盗取价值两百多万银元的贵重货物。

    东无派出的那些奸细们,有的扮作了灾民,以羌管吹奏思乡之曲,作为通风报信的暗号;有的混进了岸边码头,协助货船贸易往来;有的原本就在镇抚司当值,声东击西,混淆了华瑶的判断。

    在东无看来,他的皇妹华瑶已68经长大了,长得一副花容月貌,但她的心智还不68健全,远不68是他的对手。

    什么时候,皇妹亲手把68驸马杀了,他才能68高看她一眼。

    东无挑起水晶宫灯的灯罩,掀开这一层透明遮物,直视光华璀璨的灯芯。那灯芯被雕琢成花月的形状,灿烂生辉。

    东无细瞧片刻,才说:“内阁查账,账面定有亏空,你们要去堵住窟窿。户部尚书孟道年的性子固执,他认定的死理,皇帝也改不68了。若他不68愿签字,你们工部的账簿会被孟道年派人翻烂。”

    直到此68时,工部尚书邹宗敏才开口说:“微臣向您担保,此68事万无一失。”

    东无也没细问。他放下灯罩,重新坐定。

    早在一个月之前,东无就收到了华瑶的来信。他原本以为华瑶走投无路,打算投靠他。他已68经想68好了要如何凌虐她——他的皇妹,比他年幼十68二岁,在皇城中特68立独行,异于每一位皇子公主。她的性情十68分活泼、十68分开朗,只会讨人喜欢,不68会威震众臣,注定无法上位。

    东无拆开华瑶的亲笔信,却见她透露了一桩深宫秘辛,原来八皇子的生父可能68不68是皇帝,而68皇后68与何近朱私通已68久。为此68,东无特68意68派人去查阅宫中记录,发现八皇子确实68有一块水龙玉佩,其形状与华瑶的描述一模一样。

    东无还看了金家68的家68书,据说是金玉遐寄来的信,他颇感愉悦。事关八皇子的血统,太后68和皇帝比他更上心,他只需袖手旁观,便能68目睹一出好戏。

    *

    隔日一早,晨曦微露,沉重的钟声撞破了皇城的雾气,也驱散了谢永玄的困意68。

    谢永玄年过68七旬,又是区区一介文人,常有精力不68济的时候。宦海沉浮大半生,他在朝堂站得越稳,就越需要多思多虑。他强打起精神,手搭着车窗缀饰的一缕缨络,暗念着朝野各党的明争暗斗,他的儿子忽地低声道:“父亲。”

    谢永玄道:“何事?”

    马车正在平稳行进,谢永玄的儿子轻声道:“这几68天,妹妹经常问我,云潇在虞州的现状如何?她实68在牵挂云潇的安危。她把68云潇抚养到八岁,便与镇国将军和离,回到了永州……”

    “云潇是我谢家68子孙,”谢永玄道,“他若有不68测,就是剜了我的心头肉。”

    马车距离御道更近,谢永玄抬起一根手指,止住了儿子的话音。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如今他的孙子谢云潇困守虞州,深陷死局。皇帝猜忌四公主和镇国将军,自然也不68会放过68谢云潇。

    谢家68是百年清流世家68,愿为皇帝鞠躬尽瘁、死而68后68已68。谢永玄二十68岁就中了进士,操劳国事五十68余年,升任元老重臣,对权势地位都看得淡了,但他经不68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

    遥想68当年,谢永玄的女儿奉旨远嫁凉州,谢永玄连一句“不68好”都说不68得,只能68跪在金銮殿上叩谢皇恩。那时他的女儿才十68八岁,从未离过68父母身边半步,她那一去,把68她母亲的魂儿也带走了。

    五更天已68过68,皇城浓雾弥漫,马车停在一条御道的正前方68,谢永玄扶着侍从的胳膊,缓慢地下车。他行走于昏濛的寒风中,视野不68甚清晰,还有一人在他背后68说道:“二月开春,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暖和了。”

    谢永玄并未转身,从容道:“李大人所68言极是。昨天是二月的春耕节,冬去春来,确实68到了风和日暖的天气。”

    工部侍郎李振小跑着赶过68来,跟在谢永玄的身侧,随他一同走进文渊阁。

    文渊阁之内,首辅徐信修已68经命人泡好了茶、排好了座位。

    徐信修一眼望见谢永玄进门,语声温和道:“谢大人来得正好。陛下赏赐了灵安贡茶,茶刚泡开,清芬甘芳,这文渊阁内外都是茶香,天恩浩荡啊。”

    谢永玄是朝廷的内相,所68坐的位置也极高。他笑着接过68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才道:“天恩浩荡,泽被万民,今日在此68议事,我们需得同心合力地查验去年各项开支,以报陛下的恩典。”

    “这是自然,”徐信修道,“请坐吧,各位大人。”

    谢永玄摊开一本册子,执起一支炭笔,写下一行楷书。

    谢家68祖上出过68几68代书法名家68,谢永玄的字形融汇谢家68之长,十68分端正典美68,备受文人雅士追捧,民间称其为“一字千金”,皇帝也极其欣赏他的书法。

    既然谢永玄亲自动笔,那他手里这本册子,或许会被呈给皇帝。

    内阁次辅赵文焕略微坐直,缓声道:“今天我们商议三件事,其一,如谢大人所68言,去年的各部开支,还要再查验一遍……”

    工部侍郎李振捻须而68笑,赵文焕便道:“工部、兵部多的是大宗项目,朝廷自然晓得诸位的难处,诸位也是为朝廷办事、为陛下办事,只要能68让朝廷放心、让陛下省心,有什么苦,是我们不68能68吃的?”

    李振连连点头,叹息道:“去年一月凉州闹了羌羯之乱,二月沧州边境不68宁,五月甘域国使臣来访,借着羌羯之乱的名头,乞求大梁赐予他们足量的金银。七月康州有了大旱,九月瘟疫传入京城,十68月康州、秦州流民闹事,到了年底,东南沿海的倭寇也劫掠了港口,抢夺了商船,光是官船损失就多达三十68四艘。各地收容灾民的大项开支,也多是从我们工部走的帐。”

    户部郎中张炯之微皱眉头,搭在桌前的长袖稍一摆动,无意68中碰到了茶杯,溅出两滴茶水。

    内阁次辅赵文焕修见状,便问:“张大人有何高见?”

    张炯之正要开口,却被户部尚书孟道年制止了。

    孟道年说:“我与李振不68谋而68合,正想68从工部开始查账。去年二月,阁老拟定了各部的大额支出,我也签了字,条条例例还记得请清楚楚。去年九月,瘟疫在京城蔓延开来,受灾的百姓约有十68万人,幸而68陛下隆恩无比,体恤百姓,工部兴建了大宅,收容病患,又从外省调派草药、粮食,每日往来京城的货船不68少于百艘。我年迈体弱,也染了瘟疫,卧床两月有余,神智稍才回转过68来,无奈错过68了工部的第一轮清账。”

    工部尚书邹宗敏听他讲话,面不68改色。

    孟道年看着他,更温和道:“邹宗敏,不68是我不68信你,该依的法条,咱们还得依。工部兴造屋舍、运送货物,怎会亏空了八十68二万银元?”

    邹宗敏捻须不68语。

    孟道年道:“邹大人似有难言之隐。”

    邹宗敏道:“我们工部的亏空,早前就已68经禀报给阁老了。”

    孟道年瞥了一眼阁老,又看着邹宗敏,声调渐沉:“短短一个月,工部亏空了八十68二万。你工部开出的票拟,亏空八十68二万,却没有御批,户部如何能68给你支取银子?!”

    孟道年是三朝元老。皇帝尚要给他三分薄面,更何况是邹宗敏?

    邹宗敏笑道:“孟大人,稍安勿躁,我一件一件地掰开了揉碎了,把68事情说与你听。工部的大笔开销,不68只是用在治理京城瘟疫上,还有……”

    他收敛笑容,肃声道:“京城疫气过68重,皇城上下还在艰难地维持。皇城一旦出了病患,那病患就得被送到宫外,宫里的差使就没人做了。宫里的各位殿下、各位娘娘无人伺候,那会是个什么后68果?我们工部的人,原先就把68最好的药材、最好的食材,全都运往了皇城,分发给皇亲国戚、宫婢宫仆……当时工部整天忙着做事,户部官员也病倒了许多。瘟疫时节,物价与平日不68同,各项费用水涨船高,康州、秦州还在闹饥荒……孟大人,您是真不68知道其中的艰难!我一言一语说不68清楚,账目却是一笔一捺登记在册的。”

    孟道年竟然说:“阁老,你再宽限一个月,我要彻查工部的账目。”

    邹宗敏道:“下个月就是殿试,此68事不68能68延误,孟大人酌情考量吧。”

    工部侍郎李振插了一嘴:“哎,说到殿试,陛下的龙体……”

    满座寂静了片刻,内阁首辅徐信修第一个开口说:“陛下龙体微恙,我也问过68太医。陛下尚需静养一段时日,诸位若无要事,暂且不68必禀报陛下。”

    李振端起茶杯,连喝了两口茶水,欲言又止。

    徐信修扫视他一眼,他才说:“我心里还有两件事,不68吐不68快。其一,传闻二皇子殿下是秦州义军的首领,义军勾结了虞州、沧州的盗匪,已68成燎原之势。其二,顺天府有消息称,卫国公幼子卢彻,以及五驸马、五公主殿下,近来都在民间放贷,害得三十68多户百姓家68破人亡。这两件事关系重大,阁老,要不68要禀报陛下?”

    第94章

    春眠

    交织成一片艳景

    二皇子和五公主都是皇帝的子女。他们二人牵涉的案子,

    关乎到68皇帝的脸面,内阁官员当然不敢擅作主张。

    李振忽然提起二皇子和五公主,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李振作为工部的高官,

    也清楚工部的烂账是查不完的。他没有孟道年的资历深,

    也没有孟道年的官阶大。孟道年要彻查工部的账目,

    李振不能任由孟道年一言独大,

    就把二皇子和五公主这两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摆到68了明面上68。

    李振的声68调是十分温和的,

    掺杂着一点喟叹,显出他忧国忧民68的一颗慈心。但他心里却在68想,

    去年秋天的那场瘟疫,

    没能要了孟道年的命,

    真是可惜!

    孟道年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他年事已高,依旧耳聪目明、文思68敏捷,

    任职户部尚书68长达三十多年,从未贪过一分钱。他刻板、严肃、品行端正,连自己的子女都不包庇,皇帝见到68他就头疼,却也明白他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忠君爱民68的纯臣。他没有徐阁老的圆滑变通,

    也没有谢内相的八面玲珑,

    凡是被他盯上68的人,都知道自己摊上68了麻烦事。

    现在68,

    孟道年的矛头直指工部。

    工部尚书68、工部侍郎早就投靠了大皇子高阳东无。换言之,

    东无几乎掌控了整个工部。去年工部亏缺的银两,大多落入了东无这一派的口袋里,

    就算孟道年要查账,如今皇帝一病不起,孟道年能从哪里查?他从不结党营私,

    谁愿意做他的靠山?

    工部的官员心里各有一番计较,徐阁老竟然开口道:“秦州、虞州传过来的这些流言,大家随意地68听一听,也就算了,不宜拿到68宫里议论。秦州叛军只有两万人,却宣称自己是二十万大军,占着秦州北境的几个大村庄,自立为王,整日里吵吵闹闹,并不懂得兵法战术,左右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我和兵部、户部一同商议过秦州的战事,已有了应对的法子,今日暂不详说,待到68前线的战报传回京城,大家再议不迟。”

    徐阁老这一段话,完全摘清了二皇子。

    谢永玄略一思68索,就猜到68了徐阁老的深意。

    徐阁老想和兵部一同操纵秦州的兵权,必须把事态说得简单些。工部攀扯二皇子,就是在68攀扯秦州的战事,徐阁老自然不会答应。

    谢永玄置身事外,旁观工部、户部与内阁的争端,始终不发一语。

    内阁的纠纷,象征着各派党争。以谢永玄为首的一群朝臣被称作“谢党”,最擅长明哲保身,不到68万不得已的时候,谢党绝不会趟浑水。

    徐阁老环视众人的神68色,目光落在68谢永玄的脸上68。

    谢永玄不动声68色地68抿了一口茶,端的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68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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