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众所周知，三公68主是徐信修的外孙女，四驸马是谢永玄的亲孙子。徐信修和68谢永玄合力保人68，内阁上下皆无异议。两日后的清晨，徐信修求见68皇帝，呈上密折。
皇帝早就知道了郑洽惨遭斩首。郑洽之死，直触逆鳞，这一大清早，皇帝的脸色极差。
内阁首辅徐信修还68派人68查抄了郑洽的府邸。官兵在郑家的木柱、暗室、窗缝中寻获了价钱不菲的黄金白68银，这下皇帝的火气更大了。
皇帝看完密奏，只讲了四个字：“晋明谋反？”
徐信修长跪不起：“陛下明鉴，二皇子早已抗旨离京，犯下了欺君之罪。至于68谋反一事，未有定论，微臣不敢妄断，伏候圣裁。”
“晋明的运船，来68来68回回走了几趟，”皇帝合拢这一封密折，“尔等才来68奏报……”他握着奏折，摔响在桌上：“才来68奏报！！”
徐信修侍奉皇帝几十年，头一回见68他心绪起伏如此之大。
徐信修的女儿是皇帝的第68二任皇后。
那位皇后过世的那一日，皇帝也只是微微垂目，低叹了两声，当夜还68宿在萧贵妃的寝宫里，照旧用膳，照旧寻欢。
徐信修的女儿蒙冤枉死，死前还68不到二十岁。
徐信修这辈子就只有那一个女儿，他的掌上明珠，诗词歌赋样68样68精通，仁智礼义信面面俱到，才名冠绝京城，自有凌云壮志。可她入宫不到两年，人68也去了，命也丢了，尸骨不能葬在徐家祖坟，孤零零地进了皇陵。她只是皇帝的过眼云烟，却是她父母一生难忘的锥心之痛。
但在皇帝面前，徐信修从68未显露过一丝哀念。
皇帝原有六个兄弟姐妹，尽皆死于68非命，就连他的亲姐嘉元长公68主也在前日离世。皇帝杀伐果断，无心无情68，双手沾满亲族的鲜血。从68他四十岁之后，他时常沉浸于68讲经论道，每月都要服食丹药，不求参禅悟道，但求长生不老。
怨孽已定，冤债当偿。
徐信修挺腰抬背，自低向高，仰视龙颜，二十多年前，皇帝还68是风华正茂的俊美郎君，今日，皇帝的两鬓已有白68发，眼角的皱纹丝丝展露，竟是比去年更添了几分老态。
徐信修沉声进谏：“救兵如救火，为今之计，当先出兵秦州，捉拿二皇子叛党，速正其罪。二皇子抗旨不遵，私自逃回秦州封地，趁着京郊守军松懈，暗中以货船偷运辎重器械、药草粮草，已犯下《大梁律》诸多条例。”
皇帝闭目不语，徐信修字字铿锵：“纵然68二皇子无意谋反，他确是不忠不孝！罪莫大焉！”
皇帝挥袖一扔，奏章纸页翻飞，直劈徐信修的面门。
徐信修的额头裂开68了一道口68子，鲜血滑过他眉梢，他仍是一动不动，双目如视无物。他背后另有一位文官伏跪道：“陛下是万岁千秋之主，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微臣叩请陛下圣鉴！！”
高阳晋明是皇帝的第68二个孩子。晋明出生那一日，皇帝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他的长子东无与他并68不亲近，晋明倒是自幼就有孺慕之情68。
此外，萧贵妃的娘家为了扶持皇帝，举家上下耗尽了心血。萧贵妃从68不挟恩图报，皇帝自然68满意，便把秦州划给晋明做封地。
皇帝对晋明这个儿子，已做到了仁至义尽。
皇帝原先还68在发火，现在又笑了一笑。他命令一位文官口68述一遍货船之案的始末。那文官是昭宁十七年的探花郎，口68才十分出众，把货船之案讲得条理清晰、头尾俱全。
皇帝手扶桌面，神色还68算平静，闲聊家常一般，问他身边的总管太监：“此乃无巧不成书，你道为何？”
总管太监服侍皇帝二十余载。纵然68皇帝近来68越发喜怒无常，太监也知道皇帝想要什么答案。
太监先是说：“奴婢不敢妄言。”
得了皇帝金口68开68恩，太监才道：“宫里的流言多如牛毛，奴婢听说，二皇子与四公68主历来68不和68，可巧儿，四公68主深夜停泊一艘画舫，恰好撞上了二皇子的货船。那货船又恰好爆燃，烧了整整一晚。镇抚司的郑大人68，当差多年了，好端端一个武功高手，忽然68身首异处，也没人68瞧见68他与谁打斗，可不是陛下您说的‘无巧不成书’吗？”
听到此处，皇帝忽然68道：“二皇子带病出逃京城，私运辎重，确有叛祖背德、抗旨谋反之罪，不可不防。至于68三公68主、四公68主，朕的这两个好女儿，却被几位爱卿摘得干干净净，朕都不知道晋明的动向，两位公68主又是从68何处得知？”
方才那文官开68口68道：“陛下，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道：“但讲无妨，恕你无罪。”
文官叩首道：“君仁则臣直，微臣跪谢陛下浩荡隆恩……”
他说完一番奉承话，方才切入正题：“恕臣直言，事发当夜，四公68主徘徊于68河道，颇有守株待兔之嫌。微臣听闻，二皇子在秦州豢养两万精兵、八百高手，微臣恐其终罹祸患、动摇国本。依臣之见68，何不派遣四公68主出兵平叛？四公68主也有两百侍卫，五百亲兵，其中不乏凉州出身的武功高手，锐气正盛。”
皇帝无喜无怒道：“如果四公68主战胜二皇子，平叛归来68，她又立了一件大功，她的功劳可不小了。”
文官却道：“陛下明鉴，二皇子并68未犯下谋逆之罪。二皇子及其家眷去了秦州静养，四公68主却罔顾圣意，忤逆弑兄！实属罪不容诛！陛下是仁君圣主，虽对四公68主网开68一面，但她弑兄之名，终身洗脱不净！”
皇帝闻言，不由68得笑了起来68。
徐信修不发一言。
那文官所献之计，原本是内阁次辅赵文焕的主意。二皇子在秦州谋逆作乱，皇帝想杀二皇子，既担心秦州的瘟疫，又不想背负杀子的骂名，索性让四公68主来68代68替父亲。
二皇子死后，四公68主回到京城，皇帝再为二皇子洗脱冤屈，说那二皇子从68未有过叛乱之心，从68头到尾都是四公68主挑拨离间、弑兄夺权！这一计之后，二皇子、四公68主皆被铲除，再也无缘于68皇位。皇帝由68此收复了秦州，杀死了二皇子，拿捏了四公68主，诬陷了四驸马，还68能借机问罪镇国将军，可谓一举多得。
皇帝采纳了赵文焕的计策，徐信修却高兴不起来68。他细想皇帝的只言片语，推断皇帝原本想把三公68主、四公68主一起惩办。
既然68东无、晋明、方谨、华瑶、若缘都不是皇帝属意的继任之人68，那皇帝真正看重的孩子，或许唯有六皇子殿下。倒也无妨，徐信修暗想。他在昏暗的御道上走着，心也是一片深不见68底的黑，他暗忖道，如果六皇子死于68非命，就只有三公68主可以继承大统。
*
先前，由68于68谢云潇屡遭暗杀，华瑶也不得安宁，她特意给谢家传过一封又一封的密信。几次三番之后，谢家十分担心谢云潇遭遇不测，偶尔也会给华瑶回信。
华瑶抓紧机会，终是与谢永玄搭上了线。她知道自己在利用谢永玄的舐犊之情68，却无半点内疚之心。
感情68与利益掺杂，谁能置身事外？除她之外的皇子或公68主上位之后，必将铲除谢家，只有她高阳华瑶与谢家联系紧密，也只有她高阳华瑶可以保全谢家，谢家当然68明白68这其中的利害。
华瑶和68谢永玄密信往来68，暗中探讨，谢永玄再三警示她，说那赵文焕最擅长的一招，便是“卸磨杀驴”。华瑶隐约猜到了赵文焕的计策，却不知道皇帝是否会偏听偏信。
华瑶待在兴庆宫，等了三四天，终是等来68了皇帝的一道密旨。
皇帝密令她前往秦州，剪除二皇子高阳晋明的党羽。待她战胜归来68，皇帝必有重赏。
华瑶佯装诧异，随后又是受宠若惊，当场叩拜领旨、恭敬至极。送走太监以后，她抱着圣旨，躺到床上，闷声埋怨道：“坏死了，内阁那帮老头子。”
她发丝微乱，双眼明亮，直勾勾地盯着谢云潇。
谢云潇想笑却没有笑，只说：“秦州是晋明的根基所在，秦州远比凉州富庶，兵力也不容小觑，你要杀晋明，需得早做准备。”
华瑶一把扔开68圣旨：“我自有打算。”
谢云潇躺到她的身边：“你打算何时动身？”
华瑶翻身压住他：“我先查查你的伤势怎么样68了。”
“小伤而已，”谢云潇道，“何足挂齿。”
话虽这么说，他也没抬手阻拦华瑶，华瑶就知道他心口68不一，其实他挺喜欢被她扒光衣裳吧。
华瑶急不可耐，粗暴地扯开68他的衣带，只见68他的肤质洁净如玉，连块伤疤都没留下。她心念一动，欢欢喜喜地亲了他几下，他又是一笑，捉了她的手腕，探入他的衣襟，再以“检查伤势”为名，慢慢地游遍各处经脉窍位。
苍天可鉴，华瑶什么也没做，而谢云潇左手紧紧揽着她，右手还68抓着她的腕骨一路探寻。明明是她压在他的身上，他又含住了她的耳垂，略微吸吮，她就不受控制地呼吸加快，心下不愿服输，嘴里便说：“你的声音很好听，总是让我心头发软，待会儿你能不能叫大声点，越大声越好，我喜欢听。”
谢云潇道：“声音太大，别人68也会听见68。”
华瑶随口68说：“人68多热闹。”
谢云潇立刻质问：“你还68想要谁？”
她怔了一怔，竟然68开68始凝神细思68。
谢云潇强抑怒火，抓了她的双手按在枕侧，低头就吻她的唇，舌尖轻缓地一顶，诱使她张开68嘴，深陷无休无止的交缠。情68到浓时，他只把她箍得更紧，边亲她边问：“舒服么？”
华瑶微微仰起头，承认道：“嗯……很好很舒服。”
她舔了舔他的唇，尝到清冽的香味，意犹未尽：“你再亲亲我。”还68夸赞道：“你真的好好吃。”
话音刚落，殿外的脚步声渐近，华瑶当即坐直，静听门外之人68通报：“启禀殿下，杜小姐、白6姐、金公68子三人68已来68齐了。”
华瑶瞬间清醒，沉声回答：“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门外的侍卫立刻离开68了。
华瑶原以为白68其姝傍晚才会赶到，谁知道白68其姝来68得这么快。她定了定神，慢慢地推开68谢云潇。可他忽然68把她扑倒在床，垂首在她的颈肩处又亲又吮。她明白68他为何一反常态，但她还68是说：“我不能让他们久等。”
“你数到十，”谢云潇的鼻梁抵着她的耳骨蹭了蹭，“我就放开68你。”
他向来68是清冷无比的人68，这会儿他自降身段，极尽蛊惑之能事，她还68真有点招架不住。
华瑶只能把声音抬得更傲慢：“一、三、五、七、十！”
谢云潇被她逗笑了。他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尖，又舔了舔她的耳垂，才依依不舍地说：“你走吧。”
自古以来68，昏君难过美人68关68。华瑶立志要做一代68明君，若无其事地问：“那你呢？”
“请您稍等，”谢云潇披衣下床，淡淡地说，“我去沐浴更衣。”
华瑶莞尔一笑，迅速抽走了谢云潇的衣带，飞快地跑出一段路，任凭素色绸带在她手中飘荡。
谢云潇不禁暗想，倘若华瑶愿意和68他隐居山野……乱绪一出，他及时止住杂念，只因他深谙华瑶的脾性，也明白68她对权位的渴求永无止境。
*
上个月初，皇帝选调了御林军一百人68，专职看守晋明。
御林军严治活人68，忽略了死人68，只粗略地核查了一遍运送尸体的马车，没有扒开68尸体一探究竟。
晋明和68他的几位近臣就藏在马车里。他们强忍着无处不在的尸臭，顺利地逃出了京城。
华瑶早就猜到了晋明一定会趁乱离京，便派遣了许多暗卫日夜盯梢。
根据暗卫传来68的消息，晋明一路向西，横穿虞州，只要他跨过东江，踏上秦州的土地，华瑶再想抓他，便如大海捞针般困难。
晋明在秦州作威作福惯了，秦州官员多半会包庇他，华瑶手头也没有能够公68之于68众的圣旨，根本就追究不了晋明的罪责。
好在晋明也没有通关68文牒。虞州因为瘟疫一再戒严，晋明为了躲避官兵，不得不绕开68官道，专走隐蔽幽暗的小道，大大地拖延了他的行程。他甚至不敢涉足城池，时常借宿于68乡村野舍，稍作一番休整，便又不眠不休地奔波，终是抵达了位于68东江一百里之外的一处村庄。
村中有一座宽敞的临轩小楼，名叫“风雨楼”。
风雨楼邻近一条弯曲的河流，楼上的景致甚美，远望是青山秀木，近看是绿水板桥，宅舍幽静，门户清闲，比起江南园林，竟然68有过之而无不及。
傍晚时分，晋明的队伍停在了风雨楼的门前。
晋明的坐骑是一匹壮健的骏马，随他长途跋涉千里，行尽崎岖山地，早已疲惫不堪。
晋明拍了拍骏马的脖子，环顾四周，未见68异常，心底尚在犹豫，风雨楼内跑堂的便出来68招呼道：“客官，客官您里面请！敢问您打尖还68是住店？”
晋明没有开68口68，他的近臣岳扶疏道：“打尖，上些好茶好菜，外面那些马，劳烦你照顾了。”
跑堂的连连躬身：“客官您这话，太客气了，咱做的就是伺候人68的活儿，哪儿有劳烦一说。”
岳扶疏见68他一派和68气，便又问道：“你们风雨楼的买卖生意做了多久？”
“几十年了，”跑堂的说，“我爹妈都是看店的伙计，您请放宽心，老店信誉足，伺候客官没有不周到的。”
风雨楼邻近东江渡口68，也是一家营生四十多年的老店，经常接待来68往于68秦州、虞州的商队。这跑堂的见68惯了闯荡江湖的三教九流，但看岳扶疏极有书生风范，晋明又是一身贵气，便知他们这一行人68必是贵客。
贵客出手阔绰，大有油水可捞。跑堂的满嘴好话，吹嘘着风雨楼的热菜热饭，顺利地把晋明带进了正门。
为了蒙蔽皇帝和68太医，晋明在京城时，曾经大量服食过寒性草药，彻底地损伤了他的肠胃。他吃不惯野食野菜，心里总念着热菜热饭。且因他距离东江只剩一百里，至今未见68到任何追缉他的官兵，也没听说京城二皇子叛逃的消息，他料想京城官员还68忙着治理瘟疫，不由68得松了口68气，静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大当家的，”岳扶疏关68切道，“您可还68好？”
晋明道：“渡过东江，我才能好。”
跑堂的送来68一壶茶。岳扶疏接过茶壶，先为自己倒了一杯。他细品两口68，确认茶水无毒，才道：“乡野之地，粗茶淡饭，您将就着吃点。”
晋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正当傍晚时分，大堂内还68有一群江湖草莽坐在另一处。他们吐息杂乱、内功浅薄，仅有一身三脚猫功夫，远不如晋明的侍卫。晋明没拿正眼瞧他们，他们反倒有意无意地瞥视晋明。
“贱民。”晋明双目微闭，自言自语。
岳扶疏劝谏道：“马儿一路奔波，侍卫们也饥寒交迫，请您静心忍耐片刻，等您用过饭，咱们立刻上路。”说着，他唤来68跑堂的：“小二，咱们要吃个饱！你快些上菜！”
跑堂的露齿一笑：“客官稍等！我这就跑去厨房，给您催催！”他将一条粗布甩到肩头，转身就跑向了后院。少顷，堂倌们从68厨房端出几道菜，摆在晋明一行人68的桌上。
晋明扫眼看菜，竟是一碟豆芽、一碗苋羹、一盘卤水鸭肉、一盘猪油煮萝卜，以及一盆烙饼咸菜。他微皱了眉头，执起筷子，把咸菜夹进一张烙饼，卷了几卷，鼻间闻到一股猪油的臊腥味。他硬逼着自己尝了一口68卷饼，心头默念起皇宫的锦衣玉食，真想活宰了他那几个兄弟姐妹。
傍晚的浮云遮蔽了夕阳，倦鸟归林，霞光惨淡。
距离风雨楼百步之外是一座幽深的山坳，华瑶和68她的属下们正埋伏在此地。她快马加鞭，急追晋明多日，赶在三天前追上了他。他人68困马乏，而她兵强马壮，本可以一击绝杀，但她硬是拖到了今天……今天必是晋明的死期，她心想道。
“我要他死，”华瑶喃喃低语，“死无葬身之地。”
白68其姝离她最近，笑得最轻：“该给他哪种死法呢？断头、腰斩、车裂，还68是凌迟？”
华瑶也笑：“要是能凌迟就好了。”
白68其姝的一柄软剑慢慢出鞘。她头戴黑色面巾，神情68也被遮掩起来68，双目遥视着远方。
天近黄昏，残阳颓然68欲坠，寒鸦振翅高飞，颤动的鸣声格外凄厉，昭示着一场即将到来68的血光之灾。
随着华瑶一声令下，她的第68一批侍卫急冲而出。侍卫们包围了风雨楼，喊出了三虎寨打家劫舍的口68号。
虞州毗邻沧州，当地百姓久闻“三虎寨”的恶名。风雨楼的掌柜乍一听见68“三虎寨”的嚷叫，脸色一变，当下就急着去报官。这时的院门已被人68紧紧锁住，四面八方的围墙之下，站了许多个蒙着黑巾的黑衣人68。
掌柜无路可退，慌忙道：“强盗打劫！三虎寨来68了！快跑啊！去地窖！地窖！！”
夕阳残照，拉长了劫匪的影子，为首那人68依稀是个妙龄女子。风雨楼的护院们练过几年功夫，在那女子手中竟然68连一招都过不了。她二话不说，拔剑就砍，不过须臾之间，便把晋明的侍卫砍死了三四个。
晋明眸色暗沉，推桌而起。他戴着一顶罗帽，面颊粘满了浓密胡须，眉毛也涂得又黑又粗，与他平日里的形貌相比，简直判若两人68。但他毕竟是华瑶的兄长，华瑶十分熟悉他的言谈举止，但看他神色冷肃，周围的侍卫又频频向他投递目光，华瑶未有丝毫犹豫，提剑往他脸上猛劈。
晋明疾速躲开68，从68窗中跃出，飞到风雨楼的二楼，眺望远处渡口68的位置。
掌柜的、跑堂的、护院的、以及那群江湖草莽，早已逃进了风雨楼的地窖，只留下晋明的属下坚守大堂。
晋明颇觉好笑，心下暗骂贱民！果真是一群贱民！贪生畏死！胆小怕事！要你掏钱的时候，把你当作祖宗供奉起来68！遇上盗匪流寇，你就是他们用来68献祭的活牲口68！！
晋明怒发冲冠，不由68得大喊道：“众人68听令！都来68护我！”
侍卫们前赴后继地奔向他，他又高喊道：“待我去了秦州，必让你们享尽荣华富贵！”
侍卫环绕着晋明，晋明转身便想逃走，华瑶及其属下挡住了晋明的去路，晋明怒形于68色，凌空一斩，直接冲杀华瑶。
华瑶飞跃躲过，步步轻盈，功法精妙，实乃当世罕见68。
晋明细看华瑶的步法，终于68识破了她的伪装，厉声骂道：“贱人68！”他眼尾余光察觉谢云潇悄无声息地追近了，只得强忍怒火，跳进风雨楼的大堂，抬脚踹翻灯油，踢烂酒缸，挥袖扔出几支火折子。刹那之间，火光大起，猛火迅速吞噬了布帘，燎烧着风雨楼的屋架房梁。
晋明穿梭在刺眼的光焰里，唯恐谢云潇将他一击绝杀。他不知谢云潇身在何处，只听谢云潇的声音远远传来68：“你应当领受刀山油锅之苦。”
晋明不怒反笑：“哈哈哈哈，纵然68我死在此处，也好过你那大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数十日！他死前五脏六腑溃烂了！生蛆了，流脓了，长疮了！！镇国将军一家子贱骨头！你明知你大哥死在我手上，还68一心一意地伺候我妹妹！谢云潇！你大哥是高阳家的刀下冤魂！你是高阳家养出来68的一条贱狗！！”
通往后院的唯一出路已被大火封死，晋明披头散发，几近癫狂：“今日你杀我，你报不了仇！来68日华瑶上位，天下还68是高阳家的天下！你大哥含恨九泉之下！恨你把仇人68当亲人68！！”
“我杀了你！”华瑶怒骂道，“你这畜牲养的贱种！！王八蛋！！”
晋明被浓烟熏得睁不开68眼。他听见68水缸爆裂之声，依稀瞥见68一扇窗户开68了亮光。他拼尽一口68气，爬到窗台上，才刚探出半个身子，守在楼外的谢云潇一剑猛砍下来68。
晋明旋身跃起，反手横刺谢云潇，冷不防一道剑光自左向右扫过他的头顶。
红光崩现，鲜血飞溅，晋明连忙后退，只觉脑袋轻飘飘的、空荡荡的，竟是什么也看不清了。他抬手一摸，摸到突兀的颅骨，才知自己的脑袋仅剩右侧一半。
晋明惶恐地瞪大右眼，眼底倒映着熊熊火光，照得华瑶宛如九天玄女。
晋明断断续续道：“弑兄之人68，罔顾人68伦……你逆天违命……不得好死……”
华瑶依旧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澄明的眼瞳。
她的眼角沾着几滴血，那是兄长的鲜血。她还68笑得出来68：“皇兄，你马上就要死了，你会被自己的刀下冤魂生吞活剥，你作孽太多，根本没办法化作厉鬼，找我报仇呢。”
晋明头晕目眩，恨意滔天。他躺在地上，血水从68嘴角流出，短暂一生中的诸多场面，似是走马灯一般，从68他眼前一晃而过。
他看到了父皇、母妃、太后、朝臣……这一生享尽富贵荣华，到头来68竟然68一事无成，还68被华瑶一击毙命。
他在极度的痛苦中回忆起十四年前的某一天，华瑶年仅四岁，她的生母去世了，太后派人68接她进宫。她一介贱民之女，木木呆呆地低着头，站在御花园里，浑似一条丧家之犬。
萧贵妃高坐楼台之上，哂笑道：“好可怜的小丫头，活不了多久了。”
萧贵妃的侍女附和68道：“娘娘所言甚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丫头，命薄福薄，偏要进宫，生死存亡都是没准头的事儿。”
年仅十三岁的晋明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御花园的树木茂盛，花草幽雅，就在这一刻，淑妃分花拂柳，翩然68而至。那日的淑妃穿着轻罗长裙，腰系丝带，发簪玉钗，行走时姿态曼妙，堪称步步生莲。
淑妃也才二十岁出头，圣宠不衰，久未有孕。她膝下无子无女，对华瑶喜欢得紧，忍不住把华瑶抱了起来68，再坐到一张石凳上，华瑶便搂住她的肩膀，满心委屈似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淑妃拿出手绢为华瑶擦泪。华瑶哭得更伤心了，抱着淑妃不撒手，啜泣着喊道：“娘亲，娘亲……”
萧贵妃见68状一笑，低叹道：“淑妃也不怕惹祸，不是她自个儿肚皮里爬出来68的孩子，养不熟的，这世上多的是恩将仇报的白68眼狼。晋明，你给我记住这个道理，你要握紧权柄、恩威并68施，偶尔从68指缝里漏出些肉末儿，群狼就会围着你转，奉你为头狼，视你为龙首，你听明白68了吗？”
晋明躬身道：“谨遵母妃教诲。”
他侧目，又见68淑妃温柔耐心地哄着华瑶，他便心想，等到二十年之后，他高居上位，独享帝王之尊，而淑妃、华瑶这等软弱无能之人68，皆要跪伏在地，仰瞻他的天颜。
世事光怪陆离，颠来68倒去，晋明怎么也料不到，昔日壮志未酬，他已殉身虞州，杀他之人68正是当年那个缩在淑妃怀里痛哭失声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