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当场瞎编了一首词:“自在逍遥天外68,向云试挽雕弓,山川契阔更青葱,韶茂何人与共?日暮暗闻雪至,凭栏采露华浓……心思幽意诉情衷,痴念何足轻重。”这68首词,遵循《西江月》的格律,词中又暗藏“云逍”、“华遥”二68字,实在是很明显的暗示。
华瑶念到“诉情衷”时68,还偷偷摸了一下谢云潇的手背。
谢云潇仿佛毫无知觉一般,客气而疏离地说:“你填的这68首词,别有寄意,大抵是寄情于山水间,慷慨明志。”
“不68,”华瑶斩钉截铁地说,“这68是我用来传情达意的词,只68送给你一个人。”
谢云潇反扣华瑶的手腕,她忽然想起他能瞬间扭断一头羊的脖子,她的手指蓦地一僵,他就慢慢地放开了她。
木柴被火烧得噼啪作响,香浓的羊油滴入火堆,炸开一片亮光,火苗差点窜到华瑶身上。
谢云潇剑鞘一转,轻而易举地挡住了火花。他握着剑柄,看向别处:“你最68好是什么也不68懂。”
华瑶十68分自信:“胡说八道,我什么都懂。”
谢云潇又笑了。火光照得他眼中有晨星。但他一言不68发68,仿佛又回68到了他们初见时68的情景。
*
谢云潇的手艺很不68错。他烤得那只68肥羊特别香嫩,特别好吃。
华瑶一个人吃了两条羊腿,当然也没人敢在饭桌上和她抢食。土芋也是个好东西,绵软易食。华瑶对今天的这68顿饭相68当满意,按规矩给了农户一些赏钱。
入夜时68分,华瑶住进了农宅的一间客房。
她今生第一次亲手摸到了棉被棉褥。此前,她只68碰过裹着鹅绒的锦缎、或是蚕丝织成的丝棉。
她不68由得抱住自己的小鹦鹉枕,跳进了隔壁房间的窗户——谢云潇就住在她的隔壁。
灯火昏黄,华瑶的影子落到了斑驳的墙上。她看到谢云潇正坐在床上。她丝毫不68见外68,顺手就帮他熄灭蜡烛,熟门熟路地躺到他的身边,与他共用一个枕头。
谢云潇的心里并不68安稳。他受制于华瑶的忽冷忽热,只68能以退为攻:“你的侍卫正在院中值夜,你来我的房里过夜,他们可能会看见。”
“没事的,”华瑶搂着她的小鹦鹉枕,直往谢云潇的怀里钻,“他们不68会往外68说的,你放心吧。”
她的指尖悄悄地探入他的衣领。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别解开我的衣服。”
华瑶耐着性子说:“晚上天冷风大,这68里没有炭炉,只68有你最68暖和了。”
谢云潇沉默片刻,又找到一个理由:“你武功很好,不68至于怕冷。”
华瑶却说:“我睡着以后,也会冷的,你也懂武功,你明白的。”
谢云潇正低头闻着她颈间的玫瑰香气,她小声倾诉道:“你要是不68愿意,我不68会勉强你,我去找自己的侍卫。那些侍卫的武功虽然比不68上你,但也是少年有成,个个身强体壮,热的像火炉一样……”
这68句话忽然顿住,因为谢云潇轻吻她的脖颈,极浅地吮吸了几下,当她说到“火炉”二68字,谢云潇竟然吻出了一点声响。
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她的耳力比平时68更好,能听见一切细微动静,配合着颈部的酥痒难忍,她已68是头眩耳热,仿佛陷入焚心以火的炼狱,只68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舒适。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无法掌控现状而滋生的惊惧。
她摸索着谢云潇的脖子,只68要她用力掐他,就能让他负伤。
可他停了下来:“不68舒服吗?”
华瑶贴近他的胸膛,却不68讲话。
谢云潇又说:“我……唐突了殿下。”
“没事,算了,”华瑶大度道,“没关系,我也偷亲过你。”
谢云潇暗暗地平复自己的呼吸,装出淡定自若的语气:“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华瑶点头,谢云潇悄声问:“还觉得冷吗?这68样抱着你。”
华瑶懒洋洋地答道:“好暖和,我有点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絮絮叨叨地讲她夜探村庄的所见所闻。
她说,她一共探访了二68十68多68户人家,蹲在他们的屋顶观望他们的一举一动,偷看他们的厨房有多68少余粮,还没讲完,她实在疲乏,也就睡着了。
其实华瑶并不68是没受过冻。
生母刚死的那几日,父皇不68愿见她,她被遗忘在行宫的角落,思及父母,便会手脚发68凉,通体生寒,从此落下了梦中惊厥的毛病。幸好她的毛病只68是偶尔发68作,最68多68几个月一次。
比如68今夜,华瑶又梦见一座昏暗得不68辨形状的宫殿,一条狰狞而冰冷的白绫,这68一梦如68堕冰窟,她迷迷糊糊地说:“好冷,要冻死了。”
冥冥之中,有人回68应她的苦楚:“你扔开枕头,我能抱你更紧。”
对了,她幼时68养成一个习惯,睡觉要搂着小枕头。她的小枕头上绣着一只68羽尾翠绿的小鹦鹉。她懵懂地割舍了那只68鹦鹉,果真被人拥得更密切,浑然从冰窟落入温泉。
那人又问:“现在暖和了吗?”
梦境如68在眼前,华瑶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含糊不68清地说:“嗯。”又说:“我不68想被杀。”
那人轻抚她的后背,低叹道:“原来你在讲梦话。”
她没回68答。
“睡吧,别害怕,做个好梦,”谢云潇安抚道,“放心,没人敢杀你。”
她信了他的话,因为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又可靠。
*
夜色昏沉,空中洒下霏霏细雪,吹在身上化开了一半。
齐风抱剑立在屋檐下,仰头望向天边的月亮。
二68三更天的光景,他的脚下是枯枝残叶,眼前是浓影薄月。他记起了皇宫中的故人旧事,心里渐渐涌现一片茫然。
不68久之前,他亲眼看见华瑶摸黑窜进了谢云潇的房间,也依稀听见他们二68人的窃窃私语,轻微的动静之中,竟然有十68分暧昧的亲昵。
夜更深时68,熟睡的华瑶说了一句梦话。谢云潇被她吵醒,还以极好的耐性低声哄她。谢云潇就像是她的驸马,对她的关心和照顾细致入微。
主人的私事,本与齐风无关。
不68知为何,齐风的心口空了一块,思潮起伏,杂念丛生。
齐风和华瑶私下相68处时68,华瑶曾说,她与她的兄弟姐妹不68同68,断不68会越过雷池,亵渎了他。她还说,她对男女68之事没有一点兴趣。果真如68此吗?齐风半信半疑。
齐风认识的人很少。他在皇宫当差时68,与他交换过名字的侍卫也没几个。这68世上除了燕雨和华瑶,再没其他人能牵动他的心绪。他时68刻牢记着自己作为侍卫的职责,即便他早已68远离京城,他的身心依然戴着枷锁。
正当出神之际,燕雨忽然探身过来:“你在打盹?”
齐风道:“你怎么来了?”
燕雨伸了个懒腰:“我睡不68着。”
齐风走远了些,燕雨还跟着他四68处巡逻。
燕雨小声说:“那屋子里,真不68舒服,墙壁太薄了,隔音太差了,床太硬了,也太冷了,我从没住过这68么破的地方。”
齐风脚步一顿,开口道:“我们十68岁进宫前,只68能睡在稻草堆上,吃不68饱饭,睡不68好觉,你每天饿得打滚……你还记得吗?村子里的人吃了观音土,肿着肚子死在路边。”
燕雨耸了耸肩膀:“我记得啊,那一年闹了旱灾,我差点饿死。后来我们就进宫了,进宫以后,再也没受过穷罪。我们又不68是天生穷命,迟早会富得流油。”
落雪飘荡,沾在齐风的发68间。他提剑四68顾,不68言不68语。
燕雨嘟囔道:“你今晚怎么这68么奇怪?别是公主出了什么事,我去她门外68看看。”
“别去,”齐风道,“她睡了。”
燕雨若有所思。
第二68天早晨,燕雨才明白齐风是什么意思。
燕雨恰好目睹了华瑶从谢云潇的房间走出来。
燕雨十68分惊讶。他连忙找到自己的弟弟齐风,好言相68劝:“将来谢云潇做了正室,公主府里就没有你的位置了。你心性那么高,肯定不68愿意做偏房,谢云潇也不68像是个能容人的主子,这68下有你受得了。”
齐风只68说:“兄长休要胡言乱语。”
燕雨悄悄地用气音说:“我可不68是胡言乱语,我真想替你考虑。羯人要是打进凉州,你多68立几次战功,或许能和那位谢公子一争高下……哎,你有战功也不68行,谢云潇长得那么好看,武功那么高强,家世又那么显赫,你凭什么和他比?你还是放弃吧。”
“兄长,”齐风突然问他,“为什么你的脑子里只68有男女68之事?”
燕雨咬了一口豆沙酥饼,边嚼边说:“还不68是因为你不68争气!你要是有点骨气,愿意跟我一走了之……”
齐风皱起一双剑眉:“你嘴里吃着公主的厨子做的豆沙酥饼,心里怎能想着一走了之?”
他们二68人正在柴房的门前说悄悄话,冷不68防听见一声咳嗽,转身一看,原来是华瑶站在他们的背后。她刚好听到了齐风的那一句质问。
燕雨立即说:“属下罪该万死。”
华瑶讽刺道:“你都死了多68少回68了。”
燕雨垂头看着地面。
华瑶道:“你和哪些人商量过逃跑的计划?”
燕雨急忙道:“我对天发68誓,我只68对齐风说过,别人我都不68熟。”
华瑶冷冷地威胁道:“再给我逮到一次,我会对你用刑,掌嘴二68十68,罚俸三年。”
燕雨呆住了。他暗暗心想,华瑶在皇宫时68,从不68动用私刑。
华瑶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她沉声道:“此一时68非彼一时68,你给我记牢了。”
华瑶不68想再说废话了。他还没吃完早饭,就被华瑶打发68出去干活了。
赖夫人已68经将整座农庄赠予华瑶。这68座农庄仍然挂在赖夫人之子的名下,村中的管事却认作华瑶的属下。华瑶命人在全村丈田,绘制地图,划出十68几亩地来,专门试种新的庄稼。她委托赖夫人修书一封,以赖夫人的名义,传信给南方的商人,询问他们能否找到抗旱的、耐寒的、产量高的农作物。
南方有一个岛屿,名叫“蓬莱”,岛上四68季如68春,风调雨顺。
蓬莱岛的北部有一种名为红苕的农作物,产量很少,味道却很清甜。蓬莱的官员将红苕当做贡品呈给皇族,华瑶也尝过红苕的味道。
在华瑶的记忆中,红苕与土芋颇为相68似,既然赖夫人说土芋能在凉州生根发68芽,或许红苕也能?除了红苕之外68,还有别的农作物,只68要符合条件,就可以推广到凉州全境,甚至是大梁朝的全境。
华瑶希望商人能为她带来农作物的种子。她打算在凉州的农庄内开辟几块区域,选种优良的农作物,再交由凉州的农司检验。她只68盼望有朝一日,大梁的百姓都不68用再忍饥挨饿。
第24章
痴念何足轻重
徐徐图之
华瑶在农庄待了几68天,
接见了附近的官员。等她回到将军府上,又收到了一批新的拜帖。凉州的贵族和富商都希望能结交华瑶,以示忠君之意。
华瑶打算和杜兰泽一起拟订一个名单。她回府不68久,
就去了杜兰泽的住处,
还未进门,
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华瑶拦下了通报的侍女,
径直走68入杜兰泽的卧房。
隔着一道雪山皎月的镂空木纹屏风,
华瑶看见杜兰泽卧床不68起,侍女跪在一旁默不68作声。
华瑶盯着侍女:“杜小姐生病了,
你请过大夫了吗?”
正在此时,
汤沃雪进门了。
室内静悄悄的,
毫无人声,汤沃雪片刻不68敢耽误,
飞快地取出一封信,郑重地交到了华瑶的手里:“杜兰泽亲笔写的信,您看完了再说68也不68迟。”
华瑶展开68信纸,一目十行地浏览。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心头发68涩,
喉咙里堵了千言万语,
更不68知从何说68起。
她叹了口气,绕过屏风,
坐到杜兰泽的床边,
杜兰泽却用衣袖遮住了脸:“此时病容,不68便与您相68见。”
华瑶也不68敢碰她,
轻声道:“你好好养病,千万别累坏了身子68,我过几68天再来看你。”顿了一下,
又说68:“以后你要68是68遇到了什么68事,千万不68能瞒着我。我不68是68怪你自作主张,实在是68你太让人心疼。我知道你总想为我打算,但你一定要68记住,你自己的身体68是68最重要68的。”
汤沃雪连连附和:“是68啊,杜小姐,请你遵循公主的命令。”
杜兰泽咳嗽了一声,过了好一阵子68,方才开68口:“殿下和汤大夫谅解我的身世,顾惜我的体68面,这是68说68不68尽的恩情,我无以为报……除去了这块疤,我心里的石头才能落地。”
“你别担心,”华瑶连忙哄她,“即便陆夫人猜出了你是68谁,她也不68敢把你怎么68样。”
杜兰泽一向68能说68会道,今日却没半句申辩。
十年前,杜兰泽全家遇难,唯独她一人活了下来,也唯独她一人被母亲的朋友救下。她辗转来到外地,拜了一位老者68为师。
那位老者68曾经收过一个女学生。这个女学生自幼体68弱,隐居避世之后,不68幸英年早逝,只留下了尚未销灭的籍贯文书68。老者68怜惜杜兰泽博学多识,便把女学生的籍贯文书68都交给了杜兰泽。
从此,杜兰泽李代桃僵,以旁人的身份维持生计。这么68多年来,她瞒得很好,从未露出过马脚。但她的担忧不68曾消减。
华瑶很想改革凉州的制度,万一杜兰泽的贱籍之身被人识破,杜兰泽自己倒是68不68怕死……可68她总不68能拖累了华瑶。贱籍女子68不68能做官,如果华瑶明知故犯,那就是68执意与朝廷作对。
杜兰泽走68神片刻,才轻声说68:“汤大夫医术了得,我的伤势正在好转……”
“我知道,”华瑶放下她的床帐,“兰泽,你少说68话吧,安心养病。要68是68有什么68事,你派人去找我,我立刻就来看你。”
杜兰泽仍不68放心:“您的公务……”
华瑶谎称:“最近没什么68好忙的。”
汤沃雪插话道:“公务再重,重不68过养病!行啦,杜小姐,你休息吧,我要68把公主送出门了。”
时值傍晚,日影西垂,华瑶与汤沃雪一前一后地走68出屋舍。汤沃雪仔细地描述了杜兰泽的情况,又反复地说68明了,最近一个月之内,杜兰泽绝不68能受累。
“杜小姐的底子68很差,”汤沃雪忧心忡忡,“您也是68知道的,她平日里吃得少,睡得少,现在又失了许多血,气血亏虚,算是68大病了一场。”
华瑶在岱州负伤中毒时,汤沃雪还说68华瑶伤得不68重。
而今,汤沃雪这般挂念杜兰泽的病情,可68见杜兰泽的病情危急,急需静养。
华瑶立即召来几68个侍女,嘱咐她们尽力照顾杜兰泽,又把杜兰泽的院子68封了起来,严禁一切闲杂人等进出。她还过问了杜兰泽的饮食,要68求侍女们每日据实禀报。
杜兰泽的侍女见到公主如此严肃,倒也不68敢懈怠,越发68谨慎小心地伺候杜兰泽,万万不68敢有半分差池。
*
杜兰泽切肉祛疤之前,连夜伏案,默写了数百页的手稿,涵盖了凉州商人几68年前让她翻译的信件与文书68。
华瑶读完那些手稿,大致明白了凉州商帮与邻国的贸易往来。
几68年前,羯人的大军压境,凉州商队仍然铤而走68险,通过水路为羯人运送盐巴和茶叶。
那条水路名叫“觅河”,位于羯国与沧州的交界之地,沿岸多的是68山岭树木、石窟洞穴。不过商人们总有办法偷运货物,往来通商。
凉州穷尽全州之力供养二十多万精锐兵马,每年还要68为朝廷纳贡,积贫积困已久,官府对于商人的谋利之举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68,官员们担心一旦彻底斩断自身与羯国、羌国的通商,会让羯国、羌国倾尽全力、大举进攻。多方因果作用之下,凉州、沧州迟迟没有严令禁止商队在国外做买卖,但是68,三虎寨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局面。
三虎寨打家劫舍,杀人不68眨眼。
商人们纵然有一百个胆子68,也不68敢在强盗的地盘上行走。
渐渐的,贸易终止,三虎寨恶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