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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4章

    任听汉水悠悠

    “从今往后,别再说你是……

    早市已开,街道上车马拥挤,水泄不通。

    摊贩的吆喝声渐多渐杂,华瑶抬起手,指向了附近一座茶馆,罗绮朝她点头,她们二人一同走进了茶馆的包厢。

    华瑶走到窗边,平心静气道:“你有事吗?”

    罗绮没料到华瑶对她如此冷淡:“殿下,您看过奴婢留下的信吗?”

    “罗绮小姐,”燕雨抱剑而立,突然插话道,“你什么时候给公主留了信?你要是真留了信,我们哪儿用得着累死累活地找你?我还以为你死在哪儿了。”

    齐风出声制止燕雨:“兄长,你别说话了。”

    燕雨好气又好笑:“怎么了,她都敢偷溜了,放在宫里要被板子打死,我这会儿讲两句实话,碍着谁了。”

    言罢,他转头对罗绮说:“你这人未免太不懂情理,你跑就跑吧,何必回来找公主?你是不是银子不够花了,缺钱了,还想找我们借点银子?”

    罗绮的唇色泛白,双眼盈满热泪,再一眨眼,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她哭得无声无息,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雨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也就华瑶和他讲过的话最多,华瑶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他被罗绮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转而说:“你、你缺钱,我可以借你。”

    齐风忍无可忍:“兄长,你闭嘴吧。”

    燕雨咬紧牙关,没有反驳齐风。

    狭小的厢房里,放着一张圆桌、四把竹椅,地上铺着青石板,凹凸不平,倒也还算干净。

    罗绮撩起裙摆,“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又抬手脱去了发钗,顷刻之间,她泪如雨下:“奴婢从未想过要离开您,这么多年来,您待我恩重如山,半点苦头都没叫我吃过。在皇宫里,没有哪个主子比得上您,您要是命令我去死,我也愿意的!”

    燕雨目瞪口呆:“你在扯什么鬼话?”

    华瑶看了燕雨一眼,燕雨灵光开窍,读懂了华瑶的深意,他继续道:“没人叫你去死吧,那天晚上,想跑的人,明明是我。后来我没跑,你呢?连个影儿都没了,我们真的找了你好久。”

    罗绮带着哭腔说:“那一夜,事出突然,我留了一封书信给庄栋,委托他把书信交付公主。”

    罗绮口中所说的“庄栋”,正是华瑶的另一个侍卫。不巧的是,盗匪袭击驿馆的那一夜,庄栋被歹徒打中了后脑勺,昏迷了好几天,眼下还在丰汤县养病,至少要过一两个月才能复原。

    燕雨道:“庄栋半死不活了。”

    “殿下!”罗绮的话语在紧闭的厢房里掷地有声,“原是我荒唐大意,这一回拖累了殿下,我已是该死的,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那天早晨,我跟随一支商队出城,来到了巩城,听说公主也在巩城,还住进了巩城的公馆,我去公馆找过您,守卫不认我的令牌,我不敢吵闹,只怕给您添了麻烦,我每天都在星罗街上游荡……”

    她说自己“每天都在星罗街上游荡”,这句话,倒像是真的,因为燕雨也曾在星罗街上见过她。

    但是,在燕雨看来,那个时候,罗绮愉快得很,舒坦得很,现在为什么又摆出一副悲惨的苦相?

    燕雨蹲下来,看着罗绮:“有天晚上,我偷溜出来逛街,路过一家脂粉铺子,恰好,就那么巧,我望见你了,那天你还在笑呢,这会儿,你哭得跟个什么似的。”

    罗绮抹去自己的眼泪。她盯着燕雨,高声道:“我在巩城见到了好玩的、好吃的东西,自然是会笑的,这也不碍你的事吧?!”

    她就像华瑶一样伶牙俐齿:“殿下是我的主子,一辈子都是我的主子,我心里牢牢地记着,可不敢像你一样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从京城到丰汤县的路上,你私下里和齐风说过几次,你想逃跑,我全听见了!你怕累、怕死、怕担责,吃了十年的皇粮,受了十年的皇恩,还是个窝囊废!”

    燕雨被她骂得怔住了,她还说:“殿下宅心仁厚,你可着劲儿地作闹,料定了殿下不会重罚你!也就我们四公主对待下人像个人,如果你的主子是三公主,你这一身皮肉早就被扒光了,做成灯笼高高挂在墙上!窝囊废!”

    燕雨气得魂飞魄散,只觉得一股猛火直冲天灵盖!他原本以为,罗绮是他的同道中人,怎料罗绮比他弟弟还要愚忠!

    他想知道罗绮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非但没有说明白,还把他好一顿臭骂,他不能还嘴,更不能还手,索性坐到了地上,不像是在皇城当过差的侍卫,倒像是跑江湖卖艺的混子。

    “燕雨确实有错,”华瑶忽然开口道,“你呢,罗绮?”

    包厢里的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齐风单手握剑,站在门边。他耳力极佳,能听清三丈之内一切人声,因此,华瑶经常派他去守门。

    齐风也想知道,罗绮为什么要逃走?他的目光落到了罗绮身上。

    罗绮的手掌摊开,撑着青石地砖,指甲紧扣地面,结结巴巴道:“奴婢……十年前,曾经离宫两年。”

    罗绮比华瑶大了九岁,十年前,罗绮才十六,华瑶也才七岁。那时候,华瑶住在淑妃的钟萃宫里,而罗绮是淑妃的侍女之一。

    罗绮道:“奴婢的祖籍在虞州,十年前……那是昭宁十四年,奴婢的父亲去世,母亲重病卧床,淑妃特许奴婢归乡探亲。奴婢入了宫,就应该是皇宫的人,心中只装着主子,但奴婢自幼家贫,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宗族的长辈们一向不待见我母亲和妹妹,欺负她们孤女寡母,贪夺我从宫中寄回家的银子。倘若我不回去,母亲和妹妹处境艰难,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华瑶点了点头:“你回乡两年,然后呢?”

    罗绮脸上泪痕未干:“回乡两年,我置办了些家产,教会了妹妹打理家务,又调养了母亲的身体。淑妃娘娘开恩,准许奴婢回宫,继续侍奉,奴婢愿为娘娘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

    华瑶叹了口气:“淑妃去世多年了,你知道的。”

    罗绮默不作声,仍然泪眼婆娑。

    清晨的日光穿透纸糊的窗扉,朦朦胧胧,落在华瑶的身上,洗净了一切阴影,只显得她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华瑶柔声说:“罗绮,你讲了这么多话,还是没讲到,你为什么要跟着商队,离开丰汤县?你要是不愿意坦白,我也不会逼你,你走吧。从今往后,别再说你是我的人。”

    罗绮抬头看她:“昭宁十四年,我的小妹只有八岁,险些被拐子拐走了。丰汤县遭遇盗匪的那个晚上,我听见了匪徒的暗号,那暗号……就像十年前我在虞州听见的……拐子说过的话。”

    “真的吗?”华瑶半信半疑,“十年了,他们没有换个暗号?”

    燕雨噗嗤一笑:“太扯了,你八成就是想跑,今天你的手里没钱了,你就编出了瞎话,来讨公主怜惜。”

    “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罗绮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的心里只有银子。”

    燕雨道:“放……”他本想说“放屁”,然而华瑶在场,他不敢讲脏话,转而说:“放、放尊重点!”

    华瑶敲了敲桌子,众人立刻安静了。

    华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包厢。燕雨和齐风自然追随她,罗绮迟疑片刻,竟然也跟上了她的脚步。

    他们在街上走走停停,华瑶时刻留意着周围的每一名武者。

    习武之人的气息与常人不同,只要静下心来,仔细分辨,就能察觉出武者功夫的高低深浅。判定武者的功力,也是一门特殊的技艺,需要常年累月的练习,并非人人都能掌握。这一门技艺,华瑶早已精通了,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华瑶年幼时,随便看一眼侍卫,就知道他们最近练武勤不勤快。

    燕雨、齐风也是华瑶亲自挑选的奇才,他们都是当年那一批侍卫中的佼佼者。不过,他们二人与谢云潇相比,还是逊色了一点……华瑶暗暗心想,如果谢云潇也能每天为她干活就好了。

    晌午时分,华瑶在市集转了一圈。

    她看见一群走江湖的人,正在街头唱戏卖艺,他们耍拳舞剑,翻天滚地,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真功夫。其中一人扮演的是《英烈传》里的一名参将,那参将被羯人活捉了,惨遭侮辱,三尺长的狼牙棒重重锤在他的胯间,他一声不吭,忍辱负重。

    燕雨震惊地张大了嘴,华瑶也蹙眉观望起来。

    齐风破天荒地第一个开口道:“兄长,你还想跑吗?你跑了以后,也只能在街头卖艺,每天捶打胯部,供人取乐。”

    燕雨气得想拔剑,华瑶笑得想打滚。

    戏台上的曲子唱到了尾声,那个扮演参将的武夫一跃而上,跳到了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围观者纷纷为他喝彩。他落到地上,步法沉稳,双手捧住了一个毡帽,绕场一周,讨来几十个铜板。

    当他走到华瑶的面前,华瑶拿出了一枚银币,那人眼睛都瞪直了,忙说:“谢谢姑奶奶的大恩大德!小人多谢姑奶奶,多谢姑奶奶!姑奶奶,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华瑶把银币一抛,那人伸手去接,却没接到,银币又落回了华瑶的手里。

    那人的脸上仍然挂着笑意,没有半点恼怒,他说:“姑奶奶不给银币,给些铜板,也是使得的。”

    齐风站在华瑶的背后,小声对燕雨说:“换作是你,被人这样耍一次,你会发脾气,还会发疯。”

    燕雨声音更小:“你今天吃错药了?你想和我吵架?”

    齐风没回答,他看着华瑶。

    华瑶把银币交到了那个卖艺人的手里,试探道:“听你的口音,像是凉州西北城镇的人,你怎么来了岱州卖艺呢?”

    卖艺人客客气气地回答:“姑奶奶见多识广,一眼看出小人的老家。您肯定也知道,凉州西北那块儿地方,早就被羯人盯上了,咱们哪儿还敢继续住?这不都逃到岱州来了。”

    华瑶悄声问:“你被狼牙棒捶打了好几次,为什么你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你感觉不到疼痛吗?”

    那人支支吾吾的,迟迟不愿回答。

    华瑶笑了笑:“凉州有一种草药,叫做白铃铛……”

    那人连忙朝她鞠躬:“姑奶奶,您真是见多识广啊,您什么都知道,怎么还要来问小人?”

    “因为你的面色很平静,”华瑶解释道,“可我听说,吃多了白铃铛,就会上瘾,还会发疯,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你何必一惊一乍?”

    那人低声道:“白铃铛长在树林里,同一片土地上,就有克制它的草药,虽不能完全化解,压一压躁性,还是管用的。”

    第15章

    饮冰独钓月门沟

    “你在想什么?”……

    卖艺人坦诚又直率,华瑶却不耐烦道:“我的丈夫就是凉州人,我从没听说过,白铃铛的药性能被哪一种草药克化。我看你武功不差,应该是个有耐性的好人,这才过来提醒你,白铃铛不能多吃。你不信我也就罢了,还拿假话来诓我。”

    她语气冷淡:“我丈夫的好友是个士兵,为了多杀几个羯人,偷吃了白铃铛,现在他整个人都废了。”

    华瑶一边讲话,一边伸手,要把银币拿走。

    卖艺人急忙道:“姑奶奶!”

    他左顾右盼,极小声地说:“克化白铃铛的草药,叫做‘灯芯花’,性寒伤身,正好与白铃铛毒性相克。小人的老家有一个老大夫,试了上百种草药,这才试出灯芯花来,您让那位友人试试,试得不好了,您再来打小人一顿,怎么着都成。”

    华瑶收手回袖:“好吧。”

    她正要离开,燕雨又问那个卖艺人:“你的裆部,有没有被狼牙棒捶烂?”

    燕雨的声调平稳,没有一丝起伏。

    那卖艺人赔笑道:“小人这条裤子里,套了一副盔甲。小人不怕痛,也不觉得累。”

    燕雨忽然想起华瑶曾经说过的话。她说,众生不易,众生皆苦。

    燕雨双手抱剑,跟在华瑶背后。

    齐风又说:“兄长,你逃跑之前,别忘了买一副盔甲,不然你的裆部会被狼牙棒锤烂。”

    燕雨狠狠地瞪了齐风一眼。怒火在胸膛里熊熊燃烧,烧得燕雨想和齐风一刀两断。这一整个白天,他没再和弟弟讲一句话。

    黄昏时分,华瑶带着燕雨、齐风、罗绮回到了巩城公馆。她把罗绮软禁在一间厢房里,派遣侍卫严加看守。

    燕雨看不懂华瑶的所作所为,正想找个人商量一下,却发现他的弟弟齐风不见了。

    *

    落日西斜,齐风穿过窗格下的浓影,推开一扇雕花木门,走向华瑶的卧房。他不知道为什么,华瑶忽然传召他,他心跳加快,脚步比平日里更慢了一些。

    近身侍卫必须尽心尽力地侍奉皇族,无论白天或夜晚,凡是皇族的命令,皆要顺从,皆要臣服。

    按照皇宫里的规矩,傍晚时分,皇族传唤一名近身侍卫去卧房,那侍卫就应该沐浴更衣,做好一切准备。

    齐风一向遵守规矩,今日却迟疑了一会儿。他进门之后,握剑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还没来得及向华瑶行礼,华瑶开口道:“十天后,你随我去山上剿灭盗匪,把盗匪清理干净,我们就该去凉州了。”

    齐风呼吸一顿,又说:“今天,罗绮……”

    “怎么?”华瑶把玩着一支金镶玉的步摇钗,“你对罗绮有意见?”

    齐风单膝跪地:“属下以为,罗绮满口谎话。”

    华瑶追问道:“所以呢?”

    齐风没说一个字。他取下腰间佩剑,放在地上,这其中的深意是,他可以杀了罗绮。

    华瑶笑道:“我连赵笠都能留着,为什么要杀罗绮?你沉住气,静下心,好好地想想,人心难测,但也不是非黑即白。”

    齐风仍然低着头:“今天早晨,大牢传来消息,赵笠已经病死了。”

    华瑶缓缓地走近他:“是啊,我知道,赵笠在大牢里病死了,我没杀他,只怪他自己病得太重,他是个短命鬼。况耿也死得太早了,真是可惜,我没从况耿的嘴里挖出消息,你要是把罗绮杀了……”

    她弯下腰,用那支步摇钗挑起他的下巴:“我倒要怀疑你是何居心了。”

    钗头锋利而尖锐,直抵着齐风的皮肤,只要华瑶再稍微用点力气,便会让齐风流血受伤。

    原来这就是主人的亵玩吗?齐风心神不定地想着,连吞咽都变得十分艰难。

    他道:“属下对您,绝无二心。”

    华瑶似笑非笑:“我明白。”

    她收回金钗:“起来吧,别跪着了。”

    齐风以剑撑地,站起身来:“罗绮的手里,还有您的侍女令牌。”

    华瑶不甚在意:“她今天也说了,她带着令牌,来敲巩城公馆的门,守卫不认识她的令牌,你能不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齐风道:“请殿下明示。”

    屋内的案几上摆着一盏紫金香炉,烟雾飘渺,袅袅如春云,华瑶斜倚着一张美人榻,在夕阳的余晖中用一根金钗挑弄香料。

    丝丝缕缕的淡香在光影中弥漫,华瑶的神色都有些不真切了。

    齐风不敢直视华瑶,他把头低了下去。

    华瑶仍然看着他,轻声道:“因为,我提前和守卫打过招呼。现如今,巩城公馆的守卫,有一半是谢云潇从凉州带来的人,罗绮没见过他们,他们认定我是凉州监军,倒也对我忠心耿耿。”

    华瑶还说:“自从我知道罗绮来了巩城,我就派人跟踪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追查她的同党。”

    齐风忍不住问:“今日在茶馆,您对罗绮说,她可以一走了之,是为何意?”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华瑶道,“罗绮在街上等我,话都没讲完,又怎么会走?更何况,她的户籍和身契还在我的手里,她不来找我,没有户籍,没有身份,她怎么过日子呢?”

    齐风的言行越发拘谨,不似平常那般坦然:“我分不清……您说的话是真是假。”

    华瑶漫不经心道:“无非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齐风似有所悟:“今天中午,您对卖艺人说,您的好友是凉州人……”

    华瑶点了一下头:“是的,我对他撒谎了,什么凉州的丈夫、丈夫的好友,全都是我瞎编的。”

    与华瑶关系最近的凉州人,莫过于谢云潇了。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好笑,就想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谢云潇听。

    齐风看见她微笑,更不明白她的意思。

    华瑶把剿匪计划告诉齐风,又让他率领一队士兵在树林中演练。等她讲完,暮色四合,天已入夜。她看向窗外,下令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齐风怔了一怔,哑声道:“属下……告退。”

    华瑶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似乎能洞察他的内心:“你在想什么?”

    齐风道:“今、今夜……”

    他的耳根泛红,犹如秋日晚霞。

    华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室内格外安静,甚至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

    华瑶认真道:“我对那种事毫无兴趣,你不要多想。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不一样,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走了。”

    齐风行礼告退。他跨过门槛,又把房门关上了。

    华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一口茶水,忽然又想起来,她的哥哥姐姐曾经把他们身边的奴仆“弄废”了。

    华瑶不知道“弄废”是怎样一种场景,不过,她亲眼见过大皇子责罚属下。

    大皇子姓高阳,名东无,他是华瑶的大皇兄,比华瑶年长十二岁,朝臣说他是“剑眉星目,英武不凡”,华瑶只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肃杀之气。他常年一副冷峻神色,对待属下极为严苛。

    东无在宫里惩罚奴仆,总是命令奴仆用长棍抽打手掌,打到血肉模糊的时候,东无才会恩准奴仆停下来。

    华瑶记得,昭宁二十一年的六月初七,那一日是大梁朝的“芙蕖节”。芙蕖花开并蒂,同根生长的花朵相偎相依,因此,“芙蕖节”也是手足团圆的日子。

    当天早晨,华瑶去东无的宫里给他请安。

    当时,东无坐在偏殿的宝座上,他气定神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奴仆跪在地上,正在用木棍抽打自己。

    华瑶才刚跨过门槛,鲜血溅上了她的衣袖。

    华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东无竟然笑了一声。他咬字极轻地念道:“皇妹。”

    华瑶离他三丈远:“我来给皇兄请安。”

    东无倚靠着半边扶手,命令她:“过来,皇妹。”

    当年的华瑶只有十四岁,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靠近东无。他身后的灯笼都是用人皮做出来的。她飞快地说完一句请安的话,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忙忙地逃离了大皇子的宫殿。

    她心想,他若登基,必成暴九月末的一个晦暗阴天,巩城巡检司再次发兵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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