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感官上的欢愉一瞬间锐减了不少,可只要睁眼看见了宴北川专注的脸,她就怎么也伸不出推开他的手:她现在就是很想接吻……想和宴北川接吻。从前她就很喜欢跟宴北川接吻,现在好像也和过去没有差别。
可宴北川过去从不会把他们的接吻视作对包养费的感激,甚至不再有过去的抗拒欣然接受,但明明这次她从头至尾都没有过想要包养他的想法。
是补偿。
是道歉。
她心中失落,想推开他鼓起勇气地将这个误会澄清,眼睛没却无法从宴北川的脸颊上移开:她想到曾经晦暗的相处片段,想到相册里冷冰冰的照片,想沙发上那张沉郁冰冷的睡颜。
而现在面前的是吻着她的,鲜活滚烫的宴北川。
所以她发自内心地不想这么早就结束缠绵。
她的手一遍遍地想要尝试突破界限圈住他的脖颈,却屡试屡败,好不容易抬起手指,包中急促的手机铃忽然唤醒了她的神智。
她像只惊弓之鸟,迅速警觉地将宴北川推开。
和满脸写着幽怨的宴北川尴尬地对视了几秒后,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了手机:“喂……”
尾音抖得离谱。
是陶舟岳提醒她,上个月给沈程硕挑的生日礼物到了。
“明天是送去集团商总您来接,还是我们直接送回家里?”
她如梦初醒般紧闭上眼:对啊,她两年前就已经做好了决定,现在怎么能……
她深吸了一口气:“明天晚上送去家里吧,我和他晚上都在家里。”
她挂了电话,瞄到宴北川的神色变得冷静了许多,巷口很安静,他一定是听到了电话内容。
来往的车灯光线时不时落在他晦暗不明的侧脸上,商今悦不敢去想他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匆匆地钻出宴北川怀中逃窜:“我先回了。”
她没走两步听到宴北川还跟在后面,立刻停下将他呵住:“我回家,你……”
她对宴北川说不出太残忍的话,只能站在原地焦虑地咬紧了牙。
“嗯,我明白。”
宴北川这次出乎意料地好糊弄,身后的脚步声是慢慢走远的。
等到商今悦迟疑着再回头看的时候,宴北川已经消失在了街头。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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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车后,
商今悦才慢慢从那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完全不在她理解范围之内。
宴北川到底为什么要亲她、以前那么抗拒包养现在突然又提到……况且他不是说已经准备结婚了吗。
困惑的点很多,但这两年她已经习惯了从情绪不带回家,更何况还是有关宴北川的情绪。
商今悦到家下车前好好打理了一番,
确认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才往家里走。
没想到刚一推开门,就看见沈程硕离开了轮椅,
正被商妍搀扶着在客厅左右走着,手里拿着的东西不再是那支精致的手杖,更像是……
盲杖?
商今悦愣了下:沈程硕在学着用盲杖了?
但她走进去没两步,
沈程硕就立刻听见了她的脚步,突然立刻转过了身丢开盲杖,慌不择路地摸索去轮椅的方向。
商妍怕他摔倒连忙跟了过去,
但商今悦已经看到了全过程,不解又心疼地上前去帮他坐回轮椅里:“你们在做什么啊?怎么突然要学……”
“好奇。”
沈程硕故作镇定地抢先回答,
抿着唇勉强地笑了下:“之前放着一直没试过,今天等你回家的时候正好闲得没事,试一下。”
商妍低头看着他,情感复杂地微微叹了口气。
商今悦当然也看得出来:沈程硕已经想到了眼睛永远治不好的情况,
所以才开始尝试学习盲杖,但他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三人都心知肚明,
却都选择没有立刻戳破。
明天是沈程硕的生日,
商今悦已经想好了要陪他好好渡过。
但这次仅仅是不戳破这层体面,
似乎已经很难再让沈程硕的焦虑得到平复了。
治疗积蓄的失落和压力在缓缓爆发,
商今悦洗完了澡回到卧室的时候,还看到沈程硕正背影落寞地正坐在床边,
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柔光下的健硕身形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摇摇欲坠。
她心软地爬上床从身后拢抱住了他的腰,沈程硕感受到商今悦的脑袋缓缓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很想能伸手摸摸她的脸,又怕摸到她这两年逐渐变得憔悴的皮肤。
这两年因为他的病,商今悦来回奔波,甚至会因为他做手术熬好几个通宵。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甚至都快要想不起她的脸。
两年的黑暗时光里,过往的所有记忆似乎都模糊了,以前他只需要看一眼商今悦的表情就能猜到她的喜恶,但现在他甚至很久没从轮椅上站起来,都快记不清她的头发能抵在自己身前的什么位置,分不清每次说出口的话到底是真的高兴还是受了委屈强撑。
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一辈子都看不见她,但比起自己的痛苦,他更难过于自己的这种无力。
过去的他好歹是能陪伴在她身边的对手,可现在,连曾经他还能引以为傲的事业上也帮不到她丝毫。
他真的完全不能接受:他不想成为她的拖累。
商今悦理解他的痛苦,她不是个擅长安慰的人: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没必要要求沈程硕一定要乐观地去面对。
更何况沈程硕从小就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如果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只能试着一步步地让他接受。
虽然希望渺茫,但好在现在也不完全无望,她不想他先想得太糟,温和地吻着他的侧脸转移话题:“明天就过生日了,别想不好的事。”
沈程硕不肯回头,她就掰过他的脸颊吻他,呼吸交缠间,他薄薄的丝绸睡袍下很快浮现出了苏醒的痕迹,治疗随时都很耗费精力,商今悦想让他多留些体力,只是将抱着他腰间的手缓缓……
“不用……”
沈程硕终于哑声开口,伸手去拦她的动作,她强硬而温和地拨开他的顾虑,轻吻他的唇:“听话。”
他手上抵抗不停,商今悦咬着他的唇轻声:“哥哥乖……”
两年过去,这个称呼仍然可以给他无尽的安全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到大,谁也拆不散的兄妹。
是小小的她牵着他,做出的承诺,说过一辈子都不会松开哥哥的手。
他终于不再执着,感受着商今悦手心的温度和自己亲密相贴,渐渐脑海中随着攀升起的焰火升腾、喧哗直到绽放。
他仰头,靠在她肩头咬紧了嘴唇,却随着身体的颤动抖出了两行苦涩的泪水,他紧闭着眼,克制不住难过地张开唇,无声地滑落下更加汹涌的眼泪。
“别怕,我爱你呀……”
这是商今悦无法否定的事实,她当然爱沈程硕,爱他漂亮的脸,爱他对自己的无限纵容,爱他们相似的性格脾性,爱着这个唯一一路陪着她一路从晦暗走到现在的人。
但他现在的情况,她同样地束手无策,只能笨拙地在他的耳边不断地说,祈祷他能在自己的爱意中好转些许,他的眼泪却始终停不下来地不断落下。
沈程硕也不明白:明明是渴求了一辈子的东西,他现在得到了,却突然特别后悔当时会抱着贪婪的愚妄活了下来。
他这一刻无比希望自己已经死在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不管是被她恨着、爱着、还是怀念着,也好过现在活着,成为她后半辈子的拖累。
或许他早就死在了那天晚上。
“我们明天还要出去玩呢,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商今悦擦着他的眼泪轻声安慰,翻身将他轻柔地抱进自己怀中,等他渐渐变得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两人尽量当作无事发生,摆出高兴的模样:今天是沈程硕32岁的生日,她当然希望寿星可以开开心心的。
沈程硕也暂时抛下了顾虑,商今悦这两年里已经很少有分给她自己的娱乐时间了,他一直疼在心里,离开了京城这么久,今天难得可以陪她一起出去玩玩,他绝对不要做那个扫兴的人。
两人一起去逛了儿时喜欢去的几家商城,虽然是工作日,人流量也不在少数,即使看不见,也能听到身边张灯结彩的热闹,真是个不错的好日子。
商今悦鬼点子多的是,知道沈程硕看不见会少很多互动,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能让他参与到自己的娱乐中来。
譬如让他随便给出数字坐标挑选吃饭的餐厅,靠感受布料款式帮她搭配新的衣服,路过他从前不会踏入了几家服装店,还不忘整蛊给沈程硕叩了顶浮夸华丽的高礼帽,难得开怀地痛快玩了一天。
到了几家游戏厅前,商今悦又走不动道了,小时候他们放学了空闲的时候就爱往这边钻,现在也是立刻就决定推着沈程硕往里面挤。
她也不管沈程硕看不看得见的,和他比赛玩起来也都一点不客气。
沈程硕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没了,就想着怎么判断方位,好好治治她狡猾的小花招。
玩累了,两人出了商城随便找了家露天茶馆休息,商今悦远远看见马路对面卖气球的小贩,想着小时候沈程硕喜欢给她绑在手上防走丢的记忆,脑子又来了新主意:“我去买个气球,你在这等我一小会,我很快就回来。”
“诶!”
沈程硕还没说完,就感受到她迅速跑没了影。
忽然冷却下来的空气让他觉得无边寂寞,尤其是在刚刚喧闹完过之后。
他无措地将僵在空中的那只手收回到身前,两只手局促地交握着,耳畔的脚步声、攀谈声不断,却都像是和他隔着层无形的墙壁。
慢慢地,他感觉自己像是冷了下来,仿佛今天的所有热闹都只是一场恍惚的梦。
过了五六分钟了,商今悦仍然没有回来。
沈程硕感觉自己的心绪已经开始变得纷乱,而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紧接着,周围的人群突然开始了攒动,到处都是惊慌的喊叫。
“出车祸了!快报警啊!”
“120呢?谁打了吗?”
“那姑娘还有意识吗?”
他清晰地分辨出来,人潮涌去的方向正是商今悦刚刚离开的方向,瞬间整个人都被强烈地恐惧包裹住,僵硬地摸索到轮椅边的手杖往那边的方向去。
刚小跑出去没几步,他就被一处不知名的阶梯绊得险些摔倒,但耳畔越来越的惊叫声让他来不及思考更多。
他慌张地顺着学习盲杖的记忆找寻盲道,终于跌跌撞撞地站去了盲道上,迷茫地循着人声的方向奔去时,终于在混乱中抓到了一个路人的手腕,连忙急切道:“不好意思,我是个盲人,请问刚才出事故的方向在哪边。”
“去那边干什么……唉,你往前走,你碰到个卖烧烤的商贩停下来左转就是。”
路人匆匆离开,他哪里知道有什么卖烧烤的商贩,只能着急地往前方连续不断地边走边问。
碰上了好心的路人领他往前去了一段路程,他感受到身边越来越多交叠着的人群,伸长了手臂想要摸索过去探一探那人的脸庞分辨。
他越走,眼底越是感觉到绝望的酸涩,因为他甚至都没办法向别人闻讯求助那人的衣着特征:他连商今悦今天穿的是什么样子的衣服都不知道。
“那么年轻的小丫头。”
“流这么多血,还能救回来吗?”
他听着人群的讨论,更加慌乱地想要冲到最前面,焦虑和恐惧顺着血液越加剧烈的心跳一下下地送到身体全身上下的每一处,他遍体生寒地祈祷着不要是最坏的结局,一瞬间就抛下了所有体面茫然地对着嘈杂的人群呼喊:“今悦!”
他从没有在公众面前做出任何失态的行为,但突破界限后的第一声音量太小,很快被人群的讨论声淹没。
“今悦!商今悦!能听得到我吗……”
他一声比一声洪亮,感觉到许多的视线逐渐挪到了自己的身上,数不清的人都看到他这个瞎子,是怎么狼狈无措地寻找方向。
他感觉自己像是终于被扒光了体面丢去在了街边,任由魂灵和尊严都被放在火上煎烤。
但此刻更痛苦却是心口,让他得以一遍又一遍地在人群面前表现出他最不堪的一面,不安地大声地寻求帮助:“有没有看到一米七二左右,长头发,左脸颊有颗痣的女孩……我是个盲人,我看不见……我不知道她今天出门穿的什么样的衣服,她现在手上可能抓着气球……她是我的家人,我是个瞎子,我找不到她了……”
他无意识地一遍遍重复,终于感觉到身边有人往他的手心里塞了许多纸巾,不断有温和的安慰:“别急,擦擦眼泪……那边出意外的女孩个头不高,应该不是你的家人。”
他困惑地扭了下头,才发现眼泪划过脸庞的酥痒感觉。
但现在他一点也顾不得抹掉眼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迫地追问那人:“那您有没有看到哪里有卖气球的商贩,我想过去找她……”
“就在……”
“哥!”前方忽然传来的熟悉声音让他蓦然循声抬起了头。
“今悦!”他立刻就要不顾所有地朝声音的方向奔去。
商今悦遥遥相隔了两条马路目睹了全部过程,本能地喊着他往他的方向冲去,她从没见过沈程硕那样惊慌失措的样子,眼底止不住酸涩地想回到他的身边。
但现场早就因为车祸而乱作了一团,她只顾着往前,丝毫没察觉到身侧即将驶来的车灯。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双手忽然架起她的腰一把将她捞到了人行道上。
车辆疾驰而过的风从她脸庞划过,像是刚和死神擦肩而过。
她心脏快到了极点,缓缓抬起头对上宴北川的脸,还没来得及震惊,就突然联想到了刚才同样想朝着她跑来的沈程硕,立刻抬头朝他的方向呵住:“哥!你站着别动!”
身边其实有不少人拉住了准备冲出去的沈程硕,但他在听到了商今悦的声音才终于冷静下来了站定原处。
商今悦也没时间跟宴北川道谢了,松开了他的手连忙大步朝着沈程硕的方向跑去,搂着他的腰一把将他拥住。
沈程硕根本冷静不下来,紧张地摸着她的脸颊、鼻子、眼睛、肩膀……一步步地确认她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才终于忍不住颤抖地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乖乖乖,不哭不哭……谢谢大家,谢谢各位帮忙……”
商今悦心疼地吻去他的眼泪,不知道该怎么跟周围的人道谢,干脆慌乱地从包里翻出一叠厚厚的现金,交到了拦着沈程硕的人手里,伸出去手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也跟着抖得厉害,连忙一边趁着人群的注意力分散开一边快速带着沈程硕回到了车里。
即使到了车里,面对着一直抱着自己一言不发的沈程硕,她仍然觉得无比痛心:他刚才就站在人群中,迷茫、可怜地一遍遍揭开自己的伤疤试图找寻她。
可谁还知道他曾经是个连衬衫领结都要打得一丝不苟的人,曾经他的头发永远要整洁地梳到耳后,生活、工作的任何事都永远做得干净漂亮,是个从小到大都优秀到永远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曾经那么一个骄傲从容的人,到底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心中暗暗下了决定:不会有任何意外,她一定想方设法地要治好沈程硕的眼睛。
原本她是千挑万选了一只温驯的导盲犬,想把它做为给沈程硕的生日礼物。
可现在她忽然改了主意,她一定要把原本那个意气风发的沈程硕给救回来。
经历了这场乌龙,沈程硕也是真的累了,回了家没一会就犯了困,却一定要抓着她的手才能睡着。
她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颊,本来想翻手机问找医生的事情,却忽然发现,几分钟前才收到了宴北川的来信:【你们都没事了吧。】
她这才回忆起来,宴北川今天还救了她一命,回道:【没事了,今天的事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你请。】
她原本以为这就是客套的话术,没想到宴北川很快又多了条消息:【商总最近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再约您吃顿饭吗?】
她一想起上次约饭就头大:不会又是什么聚餐……
【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
宴北川很快打消了她的困惑。
出于理性,宴北川今天救了她一命,她不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