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62章

    求求你……再告诉我一遍吧,怎么做才是对的。

    我好迷茫,好害怕……

    我做得是对的吗?我应该高兴吗?现在想大哭一场是对的吗?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高高兴兴地活着啊。

    我现在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我好害怕。

    我好想你……

    她像襁褓里的婴孩一样愤力不顾一切地将藏匿了二十多年的委屈一泻而出,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水分都像是要在这一声声哭喊中流淌干净,身体却逐渐变得像是被冻结住似的冰冷。

    直到头顶忽然传来了莫名的温度,唯一会在这个时候拥住她的人不多。

    她还以为是沈程硕,啜泣着抬起头,却意外对上了和沈程硕惊人相似的一张脸:商妍。

    商今悦之前总觉得她太过于惆怅软弱,此刻在她怀中时,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角度:她的肩膀还是像从前一样瘦弱,眼底仍然泛着柔软的红润,怀中的温度却是坚实而温暖。

    商妍在沈志华离世前才知道了所有商今悦的身世,起初只是震惊,没有太多的实感。

    但当她在医院的走廊看见那个和自己唱了二十多年的反调的小丫头,身形孤单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无措驻足的时候,便突然忘记了许多恩怨。

    一想到和自己孩子差不多的商今悦,小的时候也曾无数次一个人孤零零地驻足在热闹之外,就不由得感到一阵鼻酸。

    从小到大她好像都坚强的可怕,又是在多少次的失落、落寞之后,慢慢堆砌起了保护自己的盔甲的……

    沈志华的葬礼结束之后,她放心不下地偷偷跟在她的身后,发现她蜷缩在墓碑前一遍遍崩溃地喊着妈妈的时候,忽然再也忍不住压抑不住,只想上前将她抱住。

    此刻她也正看着商今悦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商今悦忽然感着到久违的温暖忽然眼底一酸,顾不得所有地将商妍紧紧拥住,肆意地在她怀中嚎啕到疲倦。

    夜深之后,商今悦还是固执地辞别了商妍带她回家的好意:现在沈程硕还昏迷着,不管是出于她今天的好心安慰,还是对沈程硕的愧疚,她都没脸再跟着她回去。

    她肿着眼,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去哪,迷迷糊糊间,顺着印象里的路途回到了和宴北川最初的家。

    临到了门口,才意识到走错了方向,正要转头返回的时候,门却忽然打开了。

    宴北川从室内昏黄温馨的灯光里走了出来,脚边还围着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白狗,稳稳地接住了快被悲伤溢到迷醉的商今悦。

    第71章

    71

    71

    神志不清间,

    她感觉到自己被宴北川搬到了床上躺下。

    被软乎乎的被子裹起来的感觉很舒服,应该是宴北川趁着天气好的时候晒过了,躺进去的时候好像还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像是躺在草坪上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

    脸上有蒸腾的水雾气,商今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隐隐看到宴北川正蹲在床前,拿着温热润湿的毛巾细细擦拭着她脸颊的泪痕,温厚的手掌轻抚过脸颊,

    是疼惜和爱怜的力度,转到了她的肩膀缓缓轻拍:“这些天太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她在这轻柔而美好的碰触中,

    闻言突然委屈到了极点,皱眉依靠进那只温暖的手掌,

    一夜无梦好眠。

    早上醒来的时候,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饭香气,宴北川也卡好了她平时会醒来的点,端着冒着热气的鱼片粥走进来。

    像曾经一样,

    他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醒了?”

    明明外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光是这几天的经历让她疲惫到了极点,

    可只要回到了宴北川的身边,

    就像是有一片温馨的安心处,

    可以任她懈怠、充电。

    商今悦忽然又回想起曾经的想法:果然,

    不管是谁,只要待在宴北川的身边,

    就总是会很容易放轻松下来,

    他总会慷慨、公平、善良地对待每一个人。

    她接过粥的时候心里微微泛起了酸,想开口的时候发现嗓子是哑的,

    宴北川也没注意到,因为门外忽然冲进来一只小白狗,叼着他的裤脚兴奋地转起了圈。

    宴北川阻拦不及,命令道:“抱抱,停、停!坐下……”

    玩心大发的小白狗起初压根不听他的,但看见宴北川忽然黑下脸,指着它啧了一声,它才耷拉着耳朵坐了下去。

    商今悦被他们对峙的画面逗得失笑,疑惑问:“抱抱?”

    宴北川总算松了口气,和她解释:“嗯,我给它取的新名字,怎么样?”

    商今悦这才注意到了,这条小白狗就是之前给宴北川找来的“糯米2号”,顿了顿:“为什么取这个?”

    “它特别喜欢抱着人的腿不放,我想干脆就叫它‘抱抱’好了。”

    宴北川边说边把抱抱给抱了出去:“别捣乱,晚点陪你玩。”

    抱抱像是接受了条件,蹦跶蹦跶地跑没影了。

    商今悦本来想给这小狗也取名糯米的,好当作糯米从来没有离开。

    但现在看着它和糯米截然不同的欢脱性格,想来宴北川也完全不能把它当作糯米。

    尽管如此,他看样子还是接受了这个新成员,商今悦舀着粥的手顿着,鼻头酸涩:尽管做了那么多,最后还是逼着宴北川接受了生活。

    宴北川总说她很厉害,她现在却觉得宴北川温柔又强大。

    经历了沈程硕事情的打击,又接着失去了沈老头,她都觉得生活尤其孤独难熬,那当初宴北川一无所有、万念俱灰的那段时间里,他又是怎么硬撑着一个人渡过的……

    宴北川扭头,见她又忽然低沉下来了,凑过去抚着她的肩膀,温和地陪她聊天:“昨晚看见你小腿还扎着绷带呢,怎么弄的?”

    “没注意,摔了。”

    她言简意赅,努力把视线埋进粥里,撑开眼睛,阻止眼泪落下,声音却不自然地染上颤音。

    “没事。”

    宴北川说话停顿了数秒,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又温和了一个度:“我们商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多大点事,有的是办法,从哪摔倒就哪站起来。”

    商今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忽然默默地咬了下嘴唇,她听出来了宴北川的话里有话:这几天只要看过新闻,都很难不知道她最近经历了什么。

    “我去给你找件外套。”

    宴北川突然起身去衣柜,商今悦了然,趁着他背过去的时候抬手一把将眼泪抹干。

    她清了清嗓子,也做出轻松的模样长吁了一口气:“就是,我商今悦天不怕地不怕,摔一跤算什么。”

    宴北川配合地笑了笑,转过身给她搭上了一件外套:“那我就先去把商总摔脏的衣服洗了。”

    商今悦皱着鼻子笑看他一眼,戏谑地拍拍他的屁股,吹了声口哨:“去吧。”

    宴北川出去了,商今悦也由衷地觉得舒畅了不少,手里还抱着那碗温热的鱼片粥,却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

    她已经准备好面对所有难题了,等吃饱了、调整好了,就先去处理程阳集团的事把纪明阳的事情,不管有多难,事情一件件地做,办法一点点地想,最后总能解决的。

    但吃到一半,岑溪音忽然来了电话,原以为是说程阳集团的事,她开口就回:“我等会就回集团,先想想纪明阳的事吧。”

    岑溪音却忽然沉默了好久:“不用了……纪明阳已经没事了。”

    商今悦愣了一下,岑溪音过了好久才艰难开口:“昨天,已经有新闻把你的事给压下去了,我就把他捞出来了……但你最好看一下新闻。”

    她隐隐感觉到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切换了出去查看最新热点,发现宴北川和霍明礼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一起。

    她颤巍巍地点进视频里。

    昨天她在漫天的白纸黄花之间,察觉不到京城悄然飘落了一场大雪;那些她没有察觉到的雪花,像是一层层地积压在了画面里,在霍家门口长跪不起的宴北川的肩上。

    在这场和霍家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最后他替所有人扛下了罪名,向霍明礼求了和,霍明礼心中尽管有许多芥蒂,但碍于镜头前的面子,如所有人原本期望的那样,让宴北川回到了霍家。

    商今悦脑子一阵眩晕,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了,疯狂翻找着那些信息忽然爆发起来的时间、契机和各种提前准备好的角度,只得出一个结论:放消息的人绝对是有意这么做的。

    而现在放出来这些的消息之后,唯一的受益者似乎就只有现在还饱受舆论侵袭的她:所以岑溪音才能这么快地把纪明阳给弄出来。

    她刚平复下来的情绪此刻又像忽然被疯狂的情绪填满:因为现在能放出来这些消息、又想放出来这些消息的人……只有一个。

    “宴北川……”

    她掀开被子,顾不得腿上的伤冲出门,疯狂地一把将还蹲在洗衣机前的宴北川抓起来。

    她失神地望着前方,和宴北川所有高兴的、美好的、争执的时光,一幕幕瞬间如电影般浮现在眼前,只让她觉得心像是刀扎似的疼。

    “你跟我走……”她克制着语气里的戾气,不由分说地要带他出门。

    宴北川无动于衷:“你腿还伤着呢,去哪儿啊。”

    “去霍家。”

    “去那做什么?”

    她的拳头几乎握得指关节咯吱咯吱作响,回头再也抑制不住地暴怒道:“去把霍明礼叫出来杀了他啊!你为什么要给他道歉?为什么还要回霍家!你恨他就去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把巴掌直接甩在他的脸上啊!”

    宴北川终于理解了她在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苦笑了下,想到昨天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坦白道:“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帮你的事了。”

    “我需要你帮忙吗!凭什么要你来帮我!”

    从他口中得到了肯定答案后,商今悦更加崩溃地揪紧了他的领口,死命地一遍遍地将他抵在墙上,却再也藏不住心底的所有情绪:“你个蠢货!我对你很好吗你要这么帮我?知道你在帮谁吗?知道你以前的那些计划都是谁曝光的吗!”

    她完全红了眼睛,拼尽所有力气吼道:“是我!你的每一条线索、你准备了七年的计划、你的人生、全都是我……全部都是我搞砸的……”

    她咬着嘴唇,感觉肺腑间几乎要留不下空气:“知道你的帮是人是鬼吗你就同情心泛滥?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像个脑残一样?帮了那么多的白眼狼了还学不会长教训吗!你恨他就去扇他、去杀了他啊!为什么还要帮我……为什么……”

    她大张着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渐渐地失声:“为什么……”

    宴北川的视线果然也随着她的话变得悲伤。

    但却不如她所料的那样,他只是安静地忽然抬起手,拇指拂过她脸颊的水光,扬起个轻松的语气:“别哭啊,眼泪哗啦啦的,跟水龙头似的,事情不是都已经开始变好了吗……”

    “变好了个屁啊!”

    商今悦终于察觉到自己早已满面泪痕,奋力地想躲闪开他的手时候,却被宴北川捧住脸,一点一点温柔地抹去泪水:“你不用害怕,你说的事我都知道……”

    她再次变得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望着他不知所措地摇着头。

    宴北川晶莹的眼眸好像下一秒就会碎掉,却早已溢不出多余的悲伤,淡然地叹了口气道:“那天你最后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所有的事了……”

    她漠然地僵在了原地,宴北川的唇角微颤,缓缓地弯起个弧度,语气平和地安慰着她:“别怕,我都知道,我不怨你,我愿意……我们两个人的愿望,总归要有一个实现的……”

    “不……”她耸着肩膀,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肩膀,却怎么也停不下无助的哭号:“不能……你不要这么做……你应该恨我啊……你恨我啊!”

    她忽然语气激昂地声嘶力竭,一把将他的手挣开来,咧着嘴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

    宴北川面露心疼地抿着唇,一行眼泪终于渐渐地滑了下来,分不清是为自己还是商今悦,但最后他只是迟缓而麻木地叹了口气:“我做不到……”

    “为什么!”

    商今悦也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愤怒还是悲伤更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恼羞成怒地炸起了所有的毛。

    但她能感觉到皮肤、呼吸、血液、心跳都战栗得厉害,一股不知名的、生理性的恐惧几乎要把她淹没。

    两人静默着,她咄咄逼人地瞪着他,眼角的水光却暴漏着她的恐惧,毫不停歇地砸到地面。

    宴北川忽然再次双手搭上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字字清晰:“因为我爱你。”

    他轻声地说,像是准备要用尽这副疲倦身体残存的力气一遍遍地说:“你放心,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很确定,我一点都不想恨你……”

    “你既然怕我离开,那我就陪在你身边。你把自己藏进刺里,怕你的信任被辜负,那我就让你看见,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做了什么事,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你在我面前好奇过、想念过家人的模样,那我就成为你的家人……”

    宴北川深深地望着她那张哭花的面孔,伸手一次次地帮她拭去眼泪。

    明明一直崇敬爱慕她那个坚韧强大到不可摧倒的灵魂,却又切实地感觉手中小小的肩膀格外脆弱,会让他不忍再看她一人站在风雪里,想要抛下所有、不顾一切地追上她的步伐、再奔向她,将她拥入怀中,哪怕抵御些许风霜。

    商今悦仍然红肿着眼,畏怯退后着沙哑了嗓音:“为什么……”

    宴北川却最终舒展开了眉梢,坚定上前将她拥进怀抱,拿出了和她一样倔强的语气:“因为我想爱你。”

    明明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商今悦却像是被忽然刺痛了心脏。

    她终于被击溃到退无可退,无力站起地抵进他的怀中放声大哭。

    第72章

    72

    72

    记不清哭了多久,

    这短短的几天里,商今悦几乎已经把前27年的眼泪流干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还躺在宴北川的怀里,

    屋里开着暖气,两个人衣服都没有换,

    身上就搭了条毯子,紧密缠抱一起。

    抬头就能看见宴北川疲惫的睡颜,他经过之前的打击后憔悴了许多,

    脸颊上的肉也少了,眼底有圈不健康的乌青,就连睡着时眉心都皱着。

    商今悦恍惚间又想起这张脸曾经是怎么阳光明媚地冲自己傻笑的模样,

    雪夜里又是怎么将她激动地高高抱起,鼻息嘴里冒出来暖乎乎的热气,

    眼底眉梢都是干净的爱意。

    她很想像从前一样捧起他的脸颊将他揉得胡言乱语,但最终五指退怯地在身前攥紧:正是因为她的一念之私,才把这一切都毁了。

    可就算是这样,宴北川也只是轻飘飘地原谅了所有,

    固执地要将她拥入怀中,求她能让这份爱生根发芽。

    她原不应该为这种话动容,

    因为在没有遇到宴北川之前,

    也有数不清的人对她示好过,

    她听着那些动人的山盟海誓,

    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之前她坚定地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哥,

    不会再有另一个人可以无限地包容她的全部,

    但即便对着她哥,她也做不到完全敞开心扉。

    因为她清楚知道,

    虽然她嘴上总把沈程硕描述得有多恶毒,但其实她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她偏执地要完成妈妈留给她唯一的愿望,将自己的所有情绪粗暴地分成了高兴和不高兴,而所有阻拦着她达成目的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要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踹进深渊。

    可事实摆在面前:她达成了所有的目的,却并没有因此变得高兴起来,反而痛苦地哭了一次又一次。

    她从来都不喜欢哭,解决不了问题,还很像是在翻开肚皮,对别人表演摇尾乞怜。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