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第12章
12
他看看我，又看看一旁的宋昭扬，急急地发问。
「敦宜......他是谁你为什么会跑来燕门你什么时候学会胡语的......」
他好似有好多话想问，说着说着，竟一下子红了眼圈。
声音里竟带着委屈的意味。
「敦宜，你不要我了吗」
我抱歉地看向了宋昭扬。
宋昭扬挑眉，随即会意，负手走向了一旁的胡杨树下。
人虽走远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我和裴筠舟。
裴筠舟消瘦了不少，一向不善言辞的他竟说出了一大段话：
「敦宜，当时先救素词是因为我相信你能躲开......你不要生气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他当时疯了一样在找我，问遍了守城官都说没看见我。
还是一位客商闲聊时提到：「燕门关家商队来了位娘子，相马一绝，饲养的骆驼都比旁人的要好。」
他匆匆赶到了燕门，却得知我出了关不知何时归来，于是便时时在燕门等候。
「你离开了我才发现，我早已经习惯你在我身边了，既害怕你会被欺负，又......又想你想得很。」
世人总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岸上的人凭什么留在原地等他。
我轻声说：「我其实并不怪你救顾素词，无论是在罪奴营还是在沙漠那次。」
我自己便曾是罪奴，我深知女罪奴遭受的恶意有多大。
摆脱当军妓的命运，裴筠舟于我，于顾素词，都无异于天神下凡。
裴筠舟不解，他上前想拉住我的手却被我轻巧躲开了。
「那......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离开其实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我说：「你当初既然为了顾素词远走西北，如今我便不妨碍你们再续前缘了。」
裴筠舟蓦地抬头，苦涩的神色带着些惊愕和窃喜。
「谁......谁跟你说我是为了她才来到西北的」
第13章
13
裴筠舟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惊喜，他冲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敦宜，你是因为误会了我才离开的对不对」
「我当年是因看不惯朝内党争，父母为奸人所害申冤无门才离开京城的，与顾素词没有一点关系。」
「敦宜，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好吗」
我摇摇头，一点一点把手抽了出来：
「我离开，是因为我发现，你从来都看不起我。」
「和顾素词比，我不懂琴棋书画，我一个西北边陲罪奴，配不上你京城的探花郎。」
顾素词的出现，让他想起了以往自己的才华和荣光，放着满京城闺秀不选，娶了一个罪奴，终究是意难平。
我擦干眼泪，抬起头一字一句说：
「可我知道戈壁滩的风从哪里来，我会相马，我会种地，我还会养骆驼，我知道骆驼粪是沙漠最好的燃料，我与你们见过的世面不同，却不是你们瞧不起我的理由。」
「裴筠舟，和我在一起，你永远觉得自己是在将就和施舍。」
「如此，我们便分开吧。」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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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筠舟失魂落魄地走了。
宋昭扬踱步过来，剑眉轻挑，问我：「霍娘子还有心情喝一杯不」
我又扬起最热情的笑容：「自然！」
但宋昭扬真的只和我喝了一杯青稞酿。
他轻轻按住了我拿酒壶的手，抬眸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我：
「听闻霍娘子相马一绝，也不知被霍娘子看中的马，是否都会走回头路。」
我愣了愣，随即笑了。
「老马才识归途，我相的可都是年轻健壮的宝驹。」
宋昭扬握拳抵在唇边，难掩满意的神色。
关之月也很满意，打完算盘后，她兴奋地在屋里直转圈。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敦宜，我想和你合作一起扩大商路，我们要走得更远！给大李朝带回来独一无二的货物。」
我心里一动，想起此趟出行所买的各色种子和药材，都是李朝所没有的，若是其中一种有大用......
和关之月讨论后，决定今年我先带人试种一批种子，好好休养身体，待到明年再出关。
正事讨论完后，她又冲我挤眉弄眼，示意我看向门口。
「还有半年的时间，你可以慢慢处理好终身大事。」
我朝门口看去。
裴筠舟拿着食盒朝我微笑。
宋昭扬负手而立，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卷，平静的目光始终落在了我身上。
第15章
15
裴筠舟带了满桌好菜要和我用膳，被我拒绝了。
宋昭扬扔下羊皮卷后就潇洒走人了，一句话没留。
我在城外庄子照顾好骆驼群后，才有空打开宋昭扬给我的羊皮卷。
我打开了羊皮卷，瞬间睁大了眼睛。
竟是西域各国的路线图！
虽只是标注了山脉河流，但对商队来说可有大用！
这宋昭扬......难怪当时一句话不说，这是料定了我会去找他吗......
我收好羊皮卷，迫不及待地想回城。
不料刚出门就碰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身姿曼妙的女子牵着一匹骆驼，掀开帷帽，露出了一张明艳的脸。
「霍敦宜，筠舟为了你频繁请假，上峰已经很不满了，你还要再耽误他一次吗」
顾素词一开口就是道德绑架。
我微笑：「腿长在他身上，他爱往哪跑往哪跑，一年没见，你还是只会这些招数啊。」
「不然，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好」
顾素词抬起下巴，神色高傲。
「你既已离开，就该跑得越远越好，最好就离开李朝。」
我被她的天真和无知逗笑了，正想说话，却被一声厉喝打断了。
「顾素词，你在胡说什么！」
裴筠舟从骆驼上翻身下来，冲到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
耳边气息滚烫，颈间的泪却有些冰凉。
「敦宜，你别听她的，你别走......」
「我来找你是因为想你，什么前途什么妹妹我都不要了。」
「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
他收紧了手臂，埋在我颈间哀求着：
「回家以后我就赶她走，再没人阻拦我们了，敦宜，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闻言，顾素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瞬间泪如雨下。
「筠舟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裴筠舟看都没看她一样，冷声道：
「看在从前旧识的份上，我救你一命已是仁至义尽，却没有让你一直赖在我家的道理。」
顾素词的脸一下子褪尽了血色，嗫嚅道：
「可我离了你，又该往哪里去呢筠舟哥哥，你这是将我往死路逼啊！」
裴筠舟扯了扯嘴角。
「这，就与我无关了。」
「难不成，你还要赖在我家做妾吗」
「我裴筠舟此生，只会有霍敦宜一人。」
顾素词脸上尽是难堪，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筠舟讨好地看着我：
「敦宜，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这是你和她的事，与我无关。」
破镜本难圆，就算拼回去，裂痕依旧在。
我绕开他们，头也不回地往自家骆驼走去。
却突地听到了骆驼的嘶鸣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我被一人拉至怀中，齐齐滚落在沙漠中。
「小心！」
第16章
16
嘶！咚！
弓箭的破空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传入耳中。
裴筠舟紧紧地抱着我不放手。
「敦宜，敦宜，这次我选择的是你。」
我猛地一把推开了他，抬头望向了顾素词的方向。
她没站在原地，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离骆驼远远的地方。
那只体型硕大的骆驼轰然倒地，脖子上的箭羽微微颤抖着。
我转头看向箭来的方向。
风卷起黄沙，朦胧的金雾中，玄色衣袂翻飞，一匹黑马缓步而来。
黑马上挺拔的人影放下了手中的弓。
他直直地看向顾素词的方向，缓缓吐字：
「顾将军的妹妹，好身手。」
顾素词嘴唇不断颤抖着，她害怕得后退两步，脸上的神情仿佛见了鬼。
全场一片寂静，盯着宋昭扬。
「顾将军......是谁」
「自然是南下领军，为给妹妹摘荔枝中了陷阱，以致十万兵士白白送命的顾素杰将军啊。」
「裴百户，你救人前没查过她被流放的罪名吗」
裴筠舟的脸也白了：「她说......是因为大伯贪污......」
宋昭扬嗤笑一声：「如此偏听偏信，若你去了南方投军，说不定十万冤魂便有你。」
裴筠舟彻底白了脸，再说不出话来。
兔死狐悲，他自己也是上过战场拼杀的，若因为这等荒唐的理由而白白送死......谁会不怨
我却顾不得他们了，急忙跑向那只还在低声嚎叫的骆驼。
驯好的骆驼，不会无缘无故发疯。
除非......
一番检查后，我愤怒地看向裴筠舟。
「为了做戏给我看，你给骆驼喂药！」
第17章
17
裴筠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连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问过了......这药不会伤害它的......」
裴筠舟骑的是家里的骆驼，是我亲手养大的，那时候的裴筠舟不理解，只觉得我就喜欢与畜生为伍，经常嫌我身上臭。
宋昭扬有些许心虚，想开口：「我以为......」
我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不用解释。」
我看了看还在假装柔弱的顾素词，只觉得已经彻底厌烦了这些明争暗斗。
他们两个在玩这种你爱不爱我的把戏，倒连累了骆驼的一条命。
也白白浪费了宋昭扬想保护百姓的心思。
我看向裴筠舟，冷静地说：
「当年你嫌我是奴籍，迟迟不肯向官府递交文书，后来奴籍销了也未曾补上，如此也好，我们便不用办和离了。」
「从此以后，你我便当陌路人吧。」
裴筠舟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声线都在发抖：
「敦宜，从前是我对不起你，可现在我是真的爱你，你给我一个机会——」
我打断他：「算了吧。」
许是我脸上的冷漠刺激了他，他突地就掉了眼泪，红着眼睛指着宋昭扬问：
「你爱上他了」
「不重要。」
我平静地对上了裴筠舟的目光。
「重要的是，我不爱你了。」
第18章
18
我认真谢过了宋昭扬的路线图，他还在为射杀了我养的骆驼而懊恼。
「没关系，你也是为了保护顾素词。」
宋昭扬有些慌了，连忙解释：「我可不是为了她！我那是......」
我笑着接话：「对，我们宋都尉是为了保护百姓。」
宋昭扬看出来我在开玩笑，低声嘀咕：「我这不是怕你误会我跟那谁似的吗......」
我假装没听清，顿住脚步，认真地看向他，问出了一直以来很想问的问题。
也许会被当做自作多情。
也许会被嘲笑我不知好歹。
但，就是想问了。
「宋昭扬，你是不是喜欢我」
宋昭扬看着我的眼睛半晌，承认了。
「是。」
心跳猛地漏掉了一拍。
我轻声说：「我曾经是罪奴，我嫁过人，流放途中伤了身子，可能以后都不会有孩子的。」
「我们不过几面之缘，我实在想不懂......」
宋昭扬温柔地打断了我，眼眸比沙漠中的清泉还要干净纯粹。
「敦宜，我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开始。」
第19章
19
他问我还记不记得曾经在沙漠里救了一个小乞丐。
彼时他父母横死，所有人都说他是天煞孤星，把他逐出了家门。
他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出沙漠，又渴又饿，倒在地上时，甚至身旁已经有秃鹫在等着了。
是我和爹爹救了他。
当时的我，笑得一派天真，却老气横秋地告诉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易放弃」。
也许是我和爹爹救过的过路人太多，我竟想不起来了。
他说我们家一出事他就赶过去了，只是路途遥远信息传递不通，他赶到时，正好看到我和裴筠舟相伴离开的身影。
「我曾见过裴筠舟一面，他文武双全，人品也没有挑剔的地方，我以为，你会幸福。」
与裴筠舟过往种种，已不必再提。
我轻声说：「我不会放弃行商的，一年可能有大半的时间我都在关外行走，即便......」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的。」
他敛了唇边笑意，认真说：
「敦宜，我不求朝朝暮暮，只求天长地久。」
第20章
20
「这次带回来的宝石和皮子可是少有的好货，走完这趟咱们就好好休息吧！」
临近燕门，关之月又碰了碰我胳膊，朝我促狭地笑道：
「马上又要看到咱们燕门的望妻石了。」
我脸一红，嗔了她一眼，忍不住也伸长脖子远远观望。
只是到底风沙大，什么也看不见。
关之月继续和我八卦：
「听说那顾素词又入了罪奴营，啧啧啧，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但我还是觉得你用发现土豆的功劳，换裴筠舟一个千户挺亏的，他配吗」
我淡淡地说：「他当年帮我脱籍的军功，刚好够他升为千户。」
只不过是想两不相欠罢了。
何况，圣上还赏赐了我不少好东西。
走到城门外，太阳也快落山了。
下了一日的大雪彻底覆盖了沙漠，霞光落在一片白茫茫之上，隐约可见远处一个黑色人影。
宋昭扬身穿玄色大氅，撑开了一把油纸伞，伞面已落满了雪。
温柔的目光透过纷纷扬扬的大雪，静静注视着我。
离时花簇金浪涌，归时雪漫千山白。
从此，有人与我立黄昏。
（正文完）
第21章裴筠舟番外
1
霍敦宜离开那天，裴筠舟在戈壁滩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她。
顾素词默默跟在他身旁，捂着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敦宜姐姐向来能干，许是已经回去了吧」
素词身子柔弱，冒着风沙跑了这么久一句怨言没有，反倒是敦宜，一点小事就闹脾气。
裴筠舟越想越气，带着顾素词就风尘仆仆往城里赶，一脚踢开了家里的木门。
「霍敦宜，你闹够了没有」
木门吱呀吱呀响着。
屋里空无一人，所有的陈设都如去时一般。
敦宜没有回来。
顾素词捂着嘴轻呼：「敦宜姐姐......是离家出走了吗」
裴筠舟不相信霍敦宜会离开。
她一介女子，又曾是罪奴，哪怕做工都没人愿意请她，她能跑到哪里去
离了他，她靠什么养活自己
她不会离开的。
裴筠舟笃定。
所以当顾素词提出要为大漠作画时，他欣然同意，甚至还有闲情给她煮茶。
顾素词穿着石榴裙，更显娇俏，她低头磨墨，鬓边那支金钗微微颤动。
「这么多年以来，其实我从未忘记筠舟哥哥，兜兜转转，方知谁才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裴筠舟心里一动。
娶了敦宜以后，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年少时一见钟情之人，再次相见，又怎么忍得住不心动。
更何况，现在，素词只有他了。
相比素词，敦宜不懂茶，更不懂画，只懂得干农活和做饭，整个人都庸俗得很。
但敦宜跟了他这么多年毕竟是有情谊的，他也不会辜负了她。
只要她回来乖乖认错，答应让素词进门当平妻，他便原谅她这次的闹脾气了。
裴筠舟早已习惯了她看他如神明般的眼神。
她怎么会舍得离开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神明呢
不会的。
第22章
2
「敦宜，今晚我想吃你做的沙葱炒蛋。」
裴筠舟推开家门，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对上的是一脸受伤的顾素词。
他环顾院子。
骆驼圈没有打扫，食槽的水没加，厨房里灶台也没有生火。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敦宜真的离开了。
不是去串门，不是去套骆驼。
是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心头有巨大的恐慌传来。
裴筠舟猛地转身，骑上骆驼就往城门外赶。
可他问遍了所有的守城官，都说没有看到敦宜。
转身时，他听到有相熟的守城官在背后嘀咕。
「那日丢下霍娘子带着那女罪奴回来时倒是挺淡定的，如今搁这装什么呢」
「早干嘛去了这沙漠一到晚上又冷又有狼，丢下娘子自己回来可真够男人的。」
狼......
裴筠舟腿一软，近乎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若敦宜真的遇到了狼，她该怎么办呢
裴筠舟开始像疯了一样地找她。
只要一下值，他就骑着骆驼往戈壁滩上跑，整晚整晚地找。
又匆匆赶回来上值。
如此下来，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在终于探听到敦宜的消息时，他请假了就要出发。
却被顾素词哭着拉住了衣袖：「她霍敦宜都那么狠心走了，筠舟哥哥你还找她干嘛」
裴筠舟红着眼睛回头：「放手。」
顾素词不肯，他就一点一点拉开了她的手。
骑上骆驼，头也不回地朝燕门出发。
第23章
3
在找到敦宜之前，裴筠舟一直以为她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受苦，等着他来救她。
可他没想到，再次见到敦宜，会是这般的情景。
她风尘仆仆但眼睛很亮，手下男女皆对她恭敬有加。
她在一堆商人之中应对自如，甚至还会胡语。
是他从未见过的自信和美丽。
从前他看不起她整日与畜生为伍，可她这门技艺给她带来了金钱，也带来了尊重。
裴筠舟以为她离了他就活不下去了，可她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得这般漂亮。
更让人在意的是，她身边的黑衣男子。
男子看敦宜的眼神，让裴筠舟本能地觉得受到了威胁。
好像自己不小心丢失的宝物，正在被人觊觎。
可敦宜好像真的被他弄不见了。
以往只要他朝她示弱，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可现在，敦宜看他的眼神如此冷静，再不见从前的柔情。
裴筠舟想尽了一切办法，祈求她的原谅。
直到，他给骆驼喂了药。
直到，他知道了顾素词流放的罪名。
直到，他看到敦宜和宋昭扬的默契。
他终于发现，他根本没有资格去缠着她。
后来，听说宋昭扬给了敦宜一个盛大的婚礼，城里摆了整整三天的流水席。
敦宜因发现土豆有功，被封为县主。
他也得了个千户。
可他不想要这个千户，他只想让敦宜回来。
只是终究，一步错，步步错，此生再无缘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