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章

    我被关在偏院,每每熬灯苦绣,一针一线做出鞋子、护膝,连着从小戴的护身符也摘下来托嬷嬷转交给戚照。

    终究是自己的骨肉,怎能不牵念。

    但他从来不肯见我,把那些东西通通绞烂,让人从墙头扔了回来。那一刻,我望着满地狼藉,想:【大抵亲生有时总抵不过恩养。】

    我没什么反应,谁知文荣憋红了眼,冲戚照大声颤抖道:「我娘才不下贱!」

    我连忙捂住文荣的嘴,他委屈望着我,泪珠子啪嗒滚落。

    「你没自己的娘吗,再乱叫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戚照倾身过来威胁。

    戚棐冷眼训斥:「照儿。」

    戚照气愤难平坐回去,侧过头。

    「没想到吃了这些苦,你还是不改。」戚棐面无表情望向我,「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看在照儿的份上,接你回府给你名分了。」

    这是......放过我了?

    外面护卫受令打开车门,戚棐说:「你踏出这一步,往后哪怕三跪九叩,我也不会心软。」

    我还以为戚棐又要来折磨我,没想到只是来说这些莫名的话。看起来他要彻底和我划清界限。我心里甚至如释重负起来。

    于是我赶紧拉住文荣下车,低头福了福身,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走了几步,身后似乎模糊有人慌神唤我。

    但风雪太急,我忙着赶路,便当作没有听见了。

    4

    赵重这半月在城外军营换防,所以家里只有我和文荣两人。

    油灯的火苗拉长,将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投在墙上。

    文荣显得闷闷不乐,细致为我涂好伤药后便抱着膝盖坐在窗边,风吹窗纸,哗哗作响。

    「会着凉的。」我走过去,伸手关上窗。

    文荣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强忍的泪,他哽咽问我:「他们是不是要把您抢走?」

    我说不会。文荣显得不相信,我笑着说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不会有人来抢。

    文荣摇头:「您那么好,给我煎药,教我读书,爹把你带回来,我才体会到有娘的温暖。您总觉得我是小孩子,很多事不懂。

    「但我分得清好坏,今日那些人虽锦衣加身,宝马香车,本根却是坏了的。娘,您不要跟他们走,您清清白白一个好人,不要被他们玷污了去。」

    从前所有人都说我低贱,进侯府都是脏了门户,连我的亲儿子也这样认为。

    只有赵重和文荣不同。

    赵重把衣衫不整的我带回家,不顾外人侧目,毅然对我明媒正娶。

    「一个人好不好不是看人的出身,听流言蜚语,而是要用心去辨。」

    那晚他看我气息奄奄躺在雪里,手里有好心人施舍的半个馒头,却不吃,尽数分给了身边的小乞儿。

    他说:「那一刻,我就觉得你很好,比雪还要干净。」

    而文荣,听着这小小孩童的清明话语,我大为惊讶。

    学堂先生常夸文荣读书有灵性,还夸耀将来必能登科入翰林。可他在我面前一直都不爱多话。

    或许是因为他年幼失母,父亲又是个几棍子也打不出一句闲话的闷葫芦,所以很多心事,他都藏在心里。

    直到今天,乍逢此难,他好像一下子从内心的围墙里走出来。样子还是孩童的样子,心却比一些庸俗的大人还看得透。

    我感到欣慰,摸了摸他乌黑柔软的发顶:「我们荣儿将来一定有出息。」

    文荣认真睁大眼,点头保证:「我一定出息,让娘风风光光。」

    我笑了。

    「在此之前,平安长大就好。」

    文荣破涕而笑,抬起手:「击掌为誓,娘要永远陪在我和爹身边。」

    墙上的影子温柔晃动,两只手轻轻相靠。

    原来世上没有血缘的人,也能牵连出一段不忍舍去的挂碍。

    5

    最近常有侯府的人在院外徘徊。

    刘婶看见,忐忑缩回头:「别是文荣上次得罪了贵人,要来找你母子俩麻烦吧?」

    我也不明白,那晚戚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戚照看我目光虽然愤恨,但也不至于纠缠不放。

    心里不安,我晚上愈发将门锁紧,文荣去学堂也亲自接送。

    起初,侯府的两个女使上门,好声好气,道:「世子自从见了娘子,回去就病了,稀里糊涂叫你的名字,夫人不忍,想请娘子去侯府探望探望。」

    戚照从来都不认我这个娘,怎么可能思恋我。想着那位和戚棐一样面柔心狠的县主夫人,后背就像有蛇在冷冷地爬。

    早年在侯府,宁安县主便视我为眼中钉,我生下戚照后被关在偏院的四年,她明里暗里多少次想悄悄置我于死地。

    若不是守门的老嬷嬷有几分善念,我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