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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恋人?那大概是叶池在自作多情。

    钟恒自觉看透了简知鱼这个人,他站在原地深呼吸几次,一咬牙,拨通了电话。

    另一边的简知鱼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窗外是纷飞的雪花,困住他出去的路径。

    他根本不用想,今天已经出去过一次了,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再让他出去的,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大雪天气里。

    或许在去海港城之前,他都不会再有出门的机会。

    他心情郁郁,手指摸到抽屉,想要拿一颗糖出来吃,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了。

    他很快接起,那边传来钟恒的声音。

    对面似乎是站在空旷的地方,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很飘忽,也几乎让他自己的神思也飘忽了:

    “简知鱼,你知不知道,其实叶池才是简家的孩子,是你偷了他的身份。”

    ◇

    第38章

    一声厚重的闷响召回了他怔愣的思绪。

    简知鱼回神,发现桌上的水杯被他不小心碰到,摔在了木地板上,清水很快将地毯浸湿。

    白色的杯子裂了条缝,跟他此刻的脸一样,惨白又失措。

    “你在说什么疯话?”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语气冷得如屋外的皑皑大雪。

    “我说,你不是不知道叶池来樟城、来简家的原因吗?我这就告诉你。”

    心脏从未跳得这么剧烈过,前所未有的疼痛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让他难以自控地扶住书桌的一角,勉强支撑着自己不歪倒下去。

    电话那头,钟恒的话音一刻也未停:

    “因为他现在的爸妈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是樟城简家当家的那两位,叶池是在出生时,就被他现在的爸妈掉包的。”

    “而你……”

    简知鱼的耳边响起嗡鸣声,头晕目眩,喉间甚至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是血。

    他虽然有先心,但以前并没有吐过血,付医生曾告诉过他,发现自己有吐血的迹象时,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了,要立刻送医院。

    但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都汇集到了那个小小的手机上,恍惚失神。

    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挂掉电话,不去听那些对他产生巨大影响的言语论调。

    但他控制不住。

    他的前十七年已经活在一种真空的、与世隔绝的、精神折磨似的环境里了,他不想再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地活下去。

    可是真相太残酷,犹如恶魔的低语:

    “你是那对姓叶的小偷夫妇的儿子,他们因为没钱给你治病,把属于叶池的家偷给了你,让你鸠占鹊巢。”

    “叶池是来要回属于他的东西。”

    “你能不能还给他?”什么意思?

    简知鱼感觉此刻的自己就仿佛被塑料袋蒙着脑袋,然后有人用针管慢慢地抽走了塑料袋里的空气。

    他能听清楚电话里的每一个字,却发现自己难以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张着嘴巴大口呼吸,周身的氧气还是越来越稀薄,仿佛搁浅了的鱼。

    他勉强开口:“我不信你说的。”

    那边的钟恒噎了一下,语气愈发恶劣:

    “你心里信不信你自己清楚,不用嘴硬,这种问一句或者做个DNA测试就能明白的事情,你是不敢问吗?你是害怕而已!你太自私了简知鱼!你靠着叶池的父母活下来,活了十几年,现在还想继续独占属于他的东西,你当少爷当上瘾了是吧?”

    钟恒的心跳得飞快,他打电话时心里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但越说越激动,简知鱼的反驳更是如同无形的助燃剂,让他的身体里有一股火直冲脑海,刚刚的踌躇犹豫被冲上头的恶意所取代,让他无所顾忌。

    “我跟你说过叶叔叔家里穷吧?上学的书本费都不会给的,全是叶池自己挣的,你觉得你在那个家里,能不能活到现在这个年纪?你觉得叶池吃的那些苦,你该不该承担一点责任呢?”

    他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声重重的响动,通话也随之挂断了。

    钟恒紧皱眉头,把手机屏幕拿在面前死死盯着:“气到摔手机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他知道简知鱼有心脏病,当初得知换孩子这件事时,他特意问过叶池,问叶叔叔连阿姨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倏然挂断的电话让他有些紧张,但说都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过只说给简知鱼听还不够,谁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到时候叶池和他都不说,那也等于无事发生。

    钟恒看着面前的简氏标志,一咬牙,怕自己反悔,飞快地走了进去。

    此时的樟城虽然还在下午时分,但冬季的大雪总是伴随着灰涩诞生,天空的光线阴沉压抑,让人的心也跟着沉甸甸的。

    钟恒此刻还处于‘干了大事’的兴奋又恐慌的状态,整个人脸色涨得发红,呼吸也比平时更加用力。

    他走进写字楼里,冲到前台面前,直接开口:“我想找简总,就是……简海平简总!”

    前台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秒,见他是个学生模样,态度还算亲和:“请问你有预约吗?”

    “……没有,但我有一个秘密,简总肯定会很想知道。”

    前台差点笑出声来,看他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抱歉,没有预约的话,简总应该不太方便见你,快回去吧,等会儿雪下大了。”

    钟恒讨厌别人用这样敷衍的态度对待他,简知鱼是这样,叶池是这样,这个人也是这样。

    仿佛他只是一个来这里的游客,任何事情都没有参与的份儿。

    他迫切地开口,意味深长:“是家事!简总恐怕需要尽快做一个DNA检测!”

    前台:“!!!”

    在震惊里懵了几秒,前台整个人都绷紧了,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重新看向面前这个男孩儿。

    这话是啥意思啊?

    面前这个难不成是简总的私生子?

    不然该怎么理解?而且这人还找到公司来了!

    前台慌乱了一瞬后很快镇定下来,先把钟恒的情绪安抚下来,随后立即跟简总的秘书说明情况。

    王秘书得知消息后,迅速下楼来接人。

    他是知道简海平有个私生子的,也见过那孩子,本以为这小少爷突然不听话跑来公司闹事,到大厅一看后顿时脑袋卡壳:

    “这他妈又是哪里跑出来的这么大个私生子啊……”

    王秘书硬着头皮过去:“你好?”

    钟恒见终于有人来了,攥紧拳头,鼓起勇气看向他:“我要见简总。”

    “这个嘛……”

    王秘书还想打太极,但钟恒的下一句话就直接让他脑袋宕机——

    “我要告诉他,他现在的儿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简氏写字楼顶层,简海平的办公室被敲响:“咚咚咚!”

    “进。”

    简海平看着王秘书在电梯里提前给他发的信息,眼眸微沉,脸上看不出任何起伏,心里却早已掀起惊天巨浪。

    他听见响动,抬眼看向走进办公室的少年,目光森寒。

    钟恒在这样的视线下瑟缩了一瞬,像被冷雪劈头盖脸浇了一身,满脑子的热意都尽数退散,心里泛凉:“简总,你好。”

    简海平盯着他,突然开口:“你有什么目的?”

    钟恒慌了一瞬,随即眼神软了下来,透出一丝悲哀,嘴唇嗫喏地翕动:“我要钱……”

    简海平的身体蓦地放松下来,靠着椅背冷笑一声:“行,只要你原原本本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能证明不是胡编乱造的,我可以给你钱。”

    钟恒手指一颤,他知道得并不多,都是当初得知叶池要转校时他自己问的,他把知道的这些事一字不漏地都告知了简海平。

    包括自己和叶池的关系、叶池的身份、叶家人的掉包,以及叶池自愿过来简家打探情况。

    他低头绞尽脑汁回想着叶池跟他聊过的那些话,嘴里陈述得磕磕绊绊,耳边蓦地响起一个惊天动地的‘砰’声,吓得他脸色惨白,飞快地抬头看向简海平。

    桌子被简海平用一个装饰木雕砸出小坑,桌后的人脸色不像别的人生气会涨红,而是透着一种森冷的寒意。

    他在暴怒,钟恒看得出来。

    简海平从椅子上站起身,在钟恒惶惶不安的目光中来回踱步,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多次,而后开口问他:

    “我知道了,他们俩身份的事,我会让人做DNA检测,但是你刚刚说什么?叶池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为什么在简家住了那么久,一个字都没透露过?”

    钟恒咬了咬下唇,小声道:“因为他说……他喜欢上简知鱼了。”

    简海平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天下奇闻,他冷不伶仃笑了一下:“荒谬!”

    钟恒的心情已经逐渐恢复平静,说不清此刻的内心是后悔还是欣喜,各种情绪复杂难辨。

    他缓缓点头:“确实荒谬,但他就是这样解释的,他不想认回你们,等高考结束,他要和简知鱼一起离开简家,离开你们。”

    简海平嘴巴微张,在原地怔了良久,脸色才又逐渐冷下来。

    他拨了个电话,让那边的人现在即刻去家里取一根叶池的头发,惊不惊动人都无所谓。

    而后又让人将叶池这十几年的相关资料马上整理给他,还有什么来着……

    对了,还有那对夫妻。

    简海平微微眯起眼睛。

    简家别墅里,叶池原本在卧室里温习着乐谱,上次简知鱼教了他怎么看,但还没完全熟练。

    他畅想着练好之后能四手联弹,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很轻,但终究是被他捕捉到了。

    叶池微微一愣,随即脸色剧变,触电似的飞快跑出卧室,冲到简知鱼的门口,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入眼的一幕让他目龇欲裂。

    简知鱼近乎昏死地倒在地毯上,脸色雪白,嘴角不断溢出鲜红血液,黑发覆盖着眼眸,透着一股淡淡的死寂,那双琉璃碎玉似的眸子仿佛再也无法睁开。

    ◇

    第39章

    简家别墅陷入一阵兵荒马乱。

    林芙听见动静,慌忙从书房赶过来,看见简知鱼的模样后失声尖叫,喝道:“你别动他的身体!”

    叶池伸出的手骤然僵住,脸色惨白得已经能赶上昏迷的人,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随意挪动简知鱼的身体,扭头对林芙喊:“快叫救护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微微颤栗,巨大的恐慌像一张大网一样,裹得他喘不过气,嘴里一边唤着简知鱼的名字,一边从书桌上拿药瓶,倒出两粒药片出来。

    “小鱼,小鱼,”他靠近着地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托起对方的脑袋,“吃药好不好?张嘴,宝宝,求你……”

    “醒醒啊,别睡……”

    哀求无用,他从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简知鱼这个病是会要命的。

    也许在下一分钟、下一秒,这具身体就会失去温度,在他怀里慢慢变得僵硬,再也不会睁眼、不会笑了。

    惊惧的痛觉刺进身体里,让叶池的心脏似乎也变得失控起来,那里仿佛有细小的刀片,在一刀一刀凌迟着那颗心。

    让他痛彻心扉。

    药片根本喂不进去,随着溢出的血液滑到叶池的手上。

    他原本担心得手脚冰凉,温热的鲜血落在手指上时,那温度仿佛能烫伤他一般,跟岩浆似的在上面烙下一片印记。

    也让他永远记住这一幕、这一刻。

    救护车来得很快,林芙当初决定买这个位置的房子时,就考虑过医疗的问题,绝不多耽误一分钟。

    叶池看着医生给简知鱼的身体戴上各种仪器,他脑子里的弦绷到最紧,生怕一不小心,就从医生口中听到任何他不想听的消息。

    好在医生只是神情严肃凝重,吩咐立刻将人抬到救护车里,送去医院。

    叶池跟着站起来,腿却忽然一麻,踉跄着又跪了下去,砸到地上的一个硬块。

    那是简知鱼的手机,他认得出来。

    理智此时回到脑中,他蓦地想起,好端端的,小鱼为什么会突然犯病,而且还这么严重?

    他沉下脸,捡起手机。

    简知鱼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能轻而易举地打开。

    便让叶池一眼看到了屏幕上的通话记录。

    那是一串号码,就在几分钟前通过电话,正好是简知鱼犯病的前一刻。

    他看着那串犹如死亡代码一般的数字,蓦地感觉有些熟悉,脸色骤变,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了钟恒的号码。

    两两对比,丝毫无差。

    隆冬的暴雪覆盖在他的心头,叶池全身上下的温度都好像被冰寒封住了。

    他死死攥紧手机,跟着医护人员就要上救护车去,林芙推了他一把:“坐不下了,你去坐徐叔的车,或者留在家里。”留在家里?

    叶池眼睁睁看着救护车的门在自己眼前关上,是了,现在自己在别人眼中,只是简知鱼的一个普通朋友。

    他蓦地意识到,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坐上那辆车,也没有资格在任何的相关手术文件上为对方签字。

    连陪在简知鱼的身边,也需要别人的同意。

    他坐上徐叔的车,徐叔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或许平时的他能注意到徐叔的异常,但现在的他一颗心都跟着那辆呼啸的救护车离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简海平接到电话后也很快前往医院,他的人已经拿到了叶池的东西,等待检测结束后,就能清楚那个消息是真是假。

    他只是没想到简知鱼会在这个关头突然犯病了。

    赶到医院时,人已经在抢救了,简海平环视周围,视线从焦虑不安的林芙脸上掠过,落到蹲坐在墙边的叶池身上。

    简海平不是第一次这么打量这个人了,他之前简单了解过,这小子的性情和能力都挺符合他的胃口,助理搜集到的资料里,他粗略扫过,在那样的家庭里,这个人已经做得能让他很满意了。

    会是他的一个很完美的助力。

    只不过在某些事情上不太清醒。比如现在。

    叶池脸上那种颓丧、痛苦、灰败甚至是绝望决绝的状态,让他很失望。

    怎么能随便因为一个人就被影响成这样呢?

    这太不应该了。

    “叶池,”他忽然唤道,曲起两根手指冲对方招了招,“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林芙看他一眼,蹙紧眉头,不明所以。

    但叶池却没动,他靠着墙壁,曲腿坐在地上,看着面色冷静的简海平,一股浓烈的恶心感油然而生,令他无比反胃。

    他的情绪已经绷到了一种很极端的状态,呼吸时甚至都能能嗅到一点铁锈味儿,大脑在这样的情况下飞速地运转起来——钟恒跟小鱼说出真相了,他是带着目的来樟城的,或许目的就是戳破这个真相。

    那钟恒必然不可能只跟小鱼说,他必须让能解决这件事的人亲耳听到。

    这个人无疑就是简海平或者林芙。

    照现在简海平忽然对他感兴趣这件事来看,大概率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叶池的心随着抢救室红灯的闪烁在慢慢滴血,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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